练武之余,我也照林放吩咐,给温宥和师父打打下手。
譬如:
作为打手,跟着一位师兄去收服扬州境内占山为王的流寇;
建康城内,我们暗里用来收集消息的新酒楼预备开张,我被叫去帮忙清扫房屋;
师父的弟子受了伤,我帮忙照顾;
鸡鸣寺方丈暗中资助林放二百金,我假装成香客,去寺中取钱。
跑腿、打杂、打手……
一个月下来,我也成为林放势力中人见人爱的万能护法。
倒是去鸡鸣寺取金时,见到多日不见的方丈大人。
将金子丢给我,老人家瞥我一眼,忽然冒出一句:“战破敌和苏浅虹的女儿?”
“嗯。你认识我爹娘?”
坏了,不会又跟我娘有什么牵扯吧?可是看年纪应该不像啊!
“你娘一生顺风顺水,在你爹护佑下稳稳当当。”方丈轻慢的看我一眼,“生个女儿,命格却如此坎坷。”
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他的厌恶之情瞬间上升到顶点,拧起金子,扭头便走。
“不过……”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终究还是有一位盖世英雄……”
“什么?”我闻言转过身,好奇的看着他。
“倒是个单纯姑娘。”他闭上双眼,说道,“看在你爹娘份上,奉劝你一句:‘万事皆有缘法,不可强求’。”
这个老和尚,摆明吊人胃口。
难道他还会相面?
我偏不上当,施施然抱着金子,飞掠下山。
不过还是有些忐忑,在山顶下集市正好遇到个“陈铁嘴”算命摊。一副仙风道骨模样,比鸡鸣寺方丈老弱模样强多了。
我忍不住凑了过去。
他说我命中大富大贵、尤其姻缘极好。
于是因鸡鸣寺掌门的几句话而忐忑的心情,一扫而光。
十月底,温宥回到建康。
不过几日不见,怎么觉得他又高了几分?
看他在日光下笑得怪异,连腰间的“珏”都有光华闪过。
我忍不住手痒,拉他比试。
本以为这些时日我有大把大把时间练习,定能胜他。
却未料他竟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一手破辇剑法出神入化。
斗了三百余回合,他内力将我的“玦”震飞
我竟输了!
垂头丧气坐在桂花树下,抚着我的玦叹气:“玦啊玦,我对不住你,技不如人,你又输给了钰。”
一旁坐着的温宥从地上抓起一把树叶,扔在我头上:“丫头,我每晚都勤加练习,你若是胜了我,叫我这师兄的脸往哪儿搁?”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简直连杀人的心都有了虽然我还未杀过人。
我每日不也在辛苦练习吗!为什么胜不了他!
忽然想起,那剑谱上有一记很难的绝招,我已学了大半。若是这几日练熟练了,定能胜他!
“两日后再来!”我恶狠狠地道,“输的人可要听赢的人差遣!”
十三、胭脂
日头初升,微风习习。已有些许凉意。
我坐在树下池边石桌旁看剑谱。
小蓝百无聊赖的在一旁立着发呆。
这姑娘大了之后,竟越发不喜欢习武了,整日对着镜子顾影自怜。
甚至娇羞的让我一定要将她许配给武林新秀少年。
顾家麾下、当日监视林放的那铁塔护卫中的一个,还曾上门求见过小蓝。
我还未来得及思索这铁塔护卫是否属于“武林新秀少年”范畴,小蓝已经柳眉倒竖双手叉腰将人家赶走。
所以她如今的百无聊赖,也是自找。
周身气流突变。
我握书的手一抖。
抬头,小蓝似服了五石散一般,整个人突然不正常的亢奋起来。
话说武林大会后,我终于弄明白五石散的功用。
羞愧难当之下,我义愤填膺的写了家信,痛责爹的孤陋寡闻。
数日后,家信翩翩而至。
在娘大篇幅表达思念关切之情的文字后,是爹寥寥数字:“爹顺口说的,谁让你当真。好好闯荡武林,不要给战家丢脸。记得回家过年。”
收到信,却也不恼了。
“温公子来了!哎呀,他今日真是俊!”小蓝戳戳我,“小姐,温公子来了,你还不快起身迎接?”
远处,一个金冠紫袍乌靴的挺拔男子,缓缓步近。
我扬眉吐气的朝小蓝道:“起身迎接?小蓝,你可知,他今日是给我做牛做马来的!”
小蓝抬手捂住张大的嘴,一副不可置信模样。
我心中更加得意。
其实,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前日,我竟用刚学会的那招绝招,险胜了温宥。
他今日前来,就是按照我的吩咐,给我带来宫中美味糕点。
瞧他一身隆重装扮,必定是刚出宫。
他一坐下,我便看到了他鼓囊囊的胸口。
“快给我!”我伸手要探,却被他拍掉手。
“小蓝,你先退下。”他说。
小蓝不甘心的离开了。
我有些奇怪,干嘛支走小蓝。
“宫中御膳房行窃这罪名可不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从怀中掏出一包物件,扔在桌上。
“轻点!”我心疼的惊呼,伸手打开纸包。
七块颜色艳丽的雕花糕点堆在一起,红如江花、、绿如翡翠、白如春雪、黄如日光……似是糯米制成,却有特别晶莹剔透,细腻精致非常。
“七彩翡翠如意饼。”他郑重的道,“这可是吐谷浑进贡的糕点。统共不过十套。这里可是一套。”
这么珍贵,他怎么得来的?
他却不解释,看着我道:“你的差遣,我可完成了。”
他输给我后,我差遣他的是:我要吃世上最美味的糕点。
可如今看着美味,竟有些舍不得下手。
“快吃吧!”他忽然笑了,“干瞪眼做什么?”
吃就吃!
我拿起一块白色的放入口中。
细腻如沙如泥,入口即化、鲜甜异常,还带着隐约的奶香……
好吃得我连舌头都要咬下来。
吃完一块,抬头,却发现他已经拿起我的剑谱,翻了起来。
我在上面做了些小抄,没想到他竟然看得颇有兴致。
又吃了一块红的、一块黄的。
一共七块,七种颜色,种种口味居然不一样,
我拿出手绢,包了两块出来。一块留给师父,一块给小蓝。
文璇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自然是不必了。
还剩三块。
看向面前垂眸细读的人。
恰好他若有所察的抬起头来。
“你要不要吃一块?”好心好意道。
“不用,本就不多,你留着自己吃。”他笑道,“七种味道不一样。”
心下忍不住感动,我怎能一人独享美食,拿起一块递过去……
“师兄,谢……”
“我在宫中已吃了十来块,现在也吃不下。”
我觉得自己的手僵住了。
很艰难的弯回来,自己吃掉。
“你今日入宫有没有见到皇帝?”我虽然领了皇帝赏赐宝剑,却还未见过皇帝。
温峤大人是太子舍人,听说温宥从小就很受皇帝喜欢。
“没。”他说,“皇帝哪那么容易见到?”
“噢。”
“倒见到了太子、太子妃、还有两位公主。”他说。
“对了!公主是不是都特别高贵美丽?”我说,戏文里的公主,都是倾国倾城,真想亲眼目睹。
“……是的,公主都漂亮可人得紧。”他抄手看着我,“哪像你这般野蛮!”
糕点便噎在喉中,极其不爽。
“哼!我就是野蛮,碍你何事!”
眼前这人的嘴脸,忽然让我觉得讨厌,干脆转过头,不看他。
半晌。
“喂,你吃得好快。给我留一块。”他说,身子探过来。
“只有一块了,不能给你!”我忙将最后一块往嘴里塞,“你都吃那么多……”
似有一股热气喷在我指间。
手中空空如也。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漆黑双眸凝视着我,我吓得马上站起来。
他、他、他竟然就着我的手,偷吃了最后一块糕点!
他坐回椅子,一副波澜不惊模样:“我说了,给我留一块。”
指尖烧得厉害,那热气似乎萦绕不去。
不知要说什么,明明又羞又怒,却不知要怎么反驳他!
“喏,丫头。”他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圆盒,扔在桌上。
精致的银白铁盒,光洁如镜。
我好奇的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细致均匀的红色膏状物,隐约有淡淡的香。
受上次沈胭脂赠礼物的影响,我忐忑道:“是……毒药?”
他露出忍耐表情,好半响才说道:“是、胭、脂!”
我诧异道:“你为何要送我胭脂?”
他沉默不语。
纵是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将那胭脂凑到鼻尖,清新香气扑鼻。
数日前,秦淮河水中,似乎也有相同的感觉。
我瞬间福至心灵:“莫非,这是你惯用的胭脂?”
他沉着脸,一字一句的说:“你敢再说一次,就把胭脂和糕点都还给我!”
我忙将胭脂盒抱在怀中:“不说就不说!送出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十月初三,宜出行、上任、会友,忌冻土、开仓、嫁娶。
林放携夏侯、温宥、我,以及林家数年来秘密暗养数十人,夏侯门下数十人,乘大船沿长江直赴赣水。
按照预定计划,林放踏出统一江东武林的第一步。
之前,林放力排众议,坚决挑八州武林门派中,割据势力最强的广州下手。
广州的两大门派:意玄教、青虎派,多年来横行州县、作恶多端,为害一方。朝廷都没有法子。之前的武林大会,他们受邀,却未来参加。
林放接任武林盟主后,他们派人送来些礼物。
如今,他们被林放选中,成为新盟主在江东武林立威的第一块靶子。
不过……
我坐在船头,看着船上三十多个武艺好手。
为了赢这第一战,林放也几乎拿出了全部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