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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

陪坐的夏侯的两个弟子已经倒下,我略有几分醉意,温宥也比我强不到哪儿去,竟将我的面具也夺过去,一人戴着两个,他也不嫌热。

只有功力深不可测的夏侯,双眼越喝越清明。

其实,从踏上画舫第一刻起,我就觉得奇怪。

此时趁着酒意,忍不住说道:“夏侯叔叔,想不到你也会来秦淮河。”

夏侯是真正的侠客。这样的侠客,印象中应是布衣简食、清心寡欲。

不像夏侯现在这般,脱去了武士服,一身白色湖纹长袍,手握杯盏、慵懒闲适,颇有几分富贵王侯之气。

夏侯微微一笑:“我少时,便曾跟着你母亲多次来过此地。”眼中,似划过一丝怅然。

想不到娘的魅力,历经十六年连绵不绝啊……不愧是我娘。

有些不忍心他的孑然一身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

“夏侯叔叔,你为何不去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温宥很难得的恰好插话进来。

夏侯自酌一杯,朗声道:“你们说,做这武林盟主,最紧要的,是何才能?”

“武艺。”我抢着回答,温宥谨慎的沉默。

“子苏,你也如此认为?”夏侯含笑看着他。

“赤胆忠心。”温宥说道,“还有谋略。”他说这话的模样,像极了他爹,有些清寡,有些骄傲。

夏侯双眼一亮,赞许的看着他:“此言深得我心。”他面色一正,又道:“当今朝廷,偏安江东,世人都说,王与马,共天下;大晋之外,北有赵国,虎视眈眈,西有成国,伺机而动。”

他霍然站起,慨然道:“天下大势如此,如今的武林,不同旧时。朝局如此混乱,执掌武林之人,需得有一腔报国热血,匡扶晋室!武林群龙无首,这武林盟主,又得有过人的才智谋略,方能一统天下武林志士!”

他转过身,面朝我们:“我自问,谋略才智不足,而且我也老了。你二位年纪轻轻,修为却已在这江湖数一数二,皆是天纵武学奇才。惟愿你们忠心报国,建立不世功业!”

温宥肃然起敬。

我怀着既热血沸腾又心花怒放的交织心情,颤声问道:“那个……叔叔,你真觉得我是天纵武学奇才?”

夏侯居然被酒噎着,忙端起茶杯大喝一口。

温宥忽然凑过来,在我耳边道:“你的耳朵倒是挺会挑话听的。”我侧头,便看到他双层五彩妖怪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得像星子。

七、落水

温宥忽然凑过来,在我耳边道:“你的耳朵倒是挺会挑话听的。”我侧头,便看到他双层五彩妖怪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得像星子。

凑得……太近了……

“师父!”一声急促的呼唤,却见夏侯一个弟子推开画舫小门,闯了进来。

我和温宥不约而同的移开身子,拉开距离。

“何事?”夏侯皱眉。

那弟子面色古怪的跪下:“师父……高小姐又来了。”

高小姐?

门外深黑的水面,隐约可见一艘小船渐渐逼近。

夏侯站起来,“哐当”袖子带翻了桌上的杯子,脸色竟有些惊慌失措。

惊慌失措?

天下武功第一、公认的武林大侠夏侯颖,惊慌失措?

到底是哪位高小姐?好大的来头?

他瞬间已恢复平静,正色朝我们道:“我忽想起有急事,你们两个自便,武林大会再会!告辞!”

夏侯的轻功,转眼便已踏水行远。

“温子苏,哪个高小姐能把夏侯叔叔吓走?你知道么?”我问道。

温子苏高深莫测的笑了:“如果我没猜错……”

“夏侯大哥!”一个瓜子脸、清秀脱俗的女子站在我们面前,待看清屋内只有我俩后,掩不住的失望神色,“又跑了!”

竟然是老朋友回仙观救下的高侍郎之女。

看她不过比我大个一两岁,她跟夏侯叔叔?

“高小姐?我师叔听说你来,就踏水行远了。”我笑嘻嘻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欠你钱?”

“他是你师叔?”高小姐的脸红透了,可她仍然咬牙跺脚说道,“战姑娘,我中意你师叔。可他不肯娶我!”

高小姐走了。

我万没料到出身名门、看似温婉的高小姐,竟会喜欢上我的寒门大英雄师叔。

我眼前似乎浮现出娘知道师叔和高小姐成亲后,喜极而泣的表情;爹知道情敌终于放弃后,大大松了口气的模样。

“温子苏,其实我觉得高小姐和我师叔挺般配的,你觉得呢?”

正独酌的温宥的手忽然顿在空中,转过头,凉凉的说道:“高小姐出身士族,家族不会同意她与夏侯颖成亲的。”

“可是,师叔天下武功第一,连你爹都说他是真正的大侠!”

“那有怎样?”温宥冷笑道,“他们万万不会让一个名门女子,下嫁平民百姓,更何况是武林中人?”

我怒不可遏的站起来:“狗眼看人低!”

他脸色一变,揭下面具:“你骂什么?”

我一字一句的道:“你放心,我这个寒门女子,武林大会一定会赢过你!”

他拍案而起:“不自量力!”

我“哗”一声抽出佩剑,对他抬起下巴:“温宥,我要同你比试!”

他摇头,一副不屑于动手的模样:“要比试,等武林大会吧。我现在若伤了你,你如何参加武林大会?我方才说的是他们,不是……”

他的话,成功的让我一股热血从脚底冲到头顶。

我朗声一笑,做了个攻云剑起手势,挺剑刺了过去。

那晚,我俩的械斗,惊动了整个秦淮河。

夏侯重金打造的画舫,在小蓝的尖叫声中,被拔地而起的我们,直接撞穿了顶篷!

不过夏侯叔叔和温家后来赔偿的金额,远不止这一艘。

因为,船,以及船只上看热闹的人们,无疑成为我俩的落脚点。

可是建康人真的生性乐观包容,我每踩一个人,听到的不是尖叫,而是那人激动的喜悦的声音:“哈哈!踩我了!踩我了!”

只有当我们踏穿某艘船的顶篷或者甲板时,船主人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天哪!两位大侠,你们打完了记得来赔啊!”

我们打得不可开交。

那时我已醉了,只觉得心里忽然满满的都是委屈!

为何我下山两个多月来,被他欺负、被林放欺负?

为何我如此想念远在荆州的爹娘和师兄弟?

为何师叔不接受高小姐?

为何孙记的面要三钱一碗?

为何面前这人长得比我还俊?

为何我总是迷路?

……

人生,好多的不如意!

“温子苏,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我流着泪,一个急促的剑招刺他下额。

他灵巧的躲开剑锋,忽然有些怔怔的看着我,一个起落,停在一艘画舫的船尾。船上的人一阵叫好。

我追过去,立在船头喘气,话说得太多,口干。

水面安静了。

大约所有秦淮女子和公子哥,以及商贩们,都在猜测我们械斗输赢走势。

灯火飘曳的秦淮河,就像妖精的双眼,迷迷蒙蒙、光华万千。

我有些怅然的想,不晓得温子苏会不会同意,我向船家讨杯水喝再接着打?

一阵笛声突兀的打破了安静的秦淮河。

我往水面中心、声音源头望去。

远远的,一艘大船的桅杆上升起了一根红色丝带,在灯火风中飘扬。

“两位大侠!”那是几个秦淮女子,用她们特有的娇糯声音,齐声呼喊,“你们打个没完,不如谁先抢到这根丝带,便算谁赢”

隐隐穿来娇柔的笑声一阵阵。

“好!”岸上、船上众人轰然叫好,声音震动整个秦淮河南北。

我斜了温宥一眼。

他漆黑双眸本盯着那丝带,此时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

我忽然热血沸腾、通体舒畅,阴郁之气一扫而光!

我提起全身力气,从船头拔起。

胜负,便在这一回合!

他近身功夫虽略强于我,但要胜我却是不易。尤其我今日借着酒兴,与他斗了个平分秋色。

我俩在水面、在空中瞬间拆了数招!

直到逼近那艘大船。

船上的女子惊呼声一片,忽而“公子加油!”的声音响彻大船!

我不禁有些恼怒,手中剑滞了滞!

他忽而大笑一声:“你输了!”脚下踏水更快,一个筋斗落在船上。我斗性更盛,紧随其上。他往桅杆跳腾翻跃,后背有破绽!

我踏地而起,便要踩在他背上直扑那丝带……

胜券在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赫然破空而出,以极凄厉的语调压倒了一切莺莺燕燕的叽喳声,响彻整个秦淮河:

“小姐小心啊你不会水啊”

我呆了呆。

脑海里忽然不合时宜的闪出一个念头:小蓝她为什么总有办法,让我在关键时刻,内息瞬间紊乱……

那口气再也提不上去,眼睁睁看着温子苏扑向那丝带。我落回甲板。

未料竟因分神,一脚踏在光滑湿漉的船舷上。

是了,我不会水……

我摔入水中。

我打猎钓鱼无一不精,我是夏侯大侠认定的天纵武学奇才,我是武林崛起的新秀,我是武林盟主之位的有力争夺者。

可是我却一直不会水,这是个很难解释的问题。

九月底,凉涩的河水灌入口鼻,让我的脑子彻底清醒,也让我在水中惊慌失措。

“扑通、扑通、扑通……”我听到数声入水声,谁来救我?

我慢慢沉下水面,纵有深厚内力,却不知如何脱身。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我腰间帛带,将我提出水面;另一只手,将我身子翻转,抱在怀中。

我这才将呛在口中的水咳出。

吐了他一脸。

温子苏……挂着一脸不悦的水珠,看着我。

周围似有许多人的叫嚷声,听不太清。

只见月光下他被河水浸湿的脸和发,分外清润,连眉目也显得柔和。

那双眼,明亮过我荆州的星星。

贴着他湿润的胸膛,我的鼻间忽然闻到一股极淡的清香。

他扶住船舷,说:“认输了吧?”

“温子苏,你一个男人怎么抹香粉!”我答非所问的问道。

他愣住,旋即咬牙道:“我没有!”

于是我又不由自主注意到他的嘴。

他的嘴,在月色下,红得发艳,像妖精的嘴。

我哼哼道:“啊!你嘴上还抹了胭脂!”

他默了默,忽然空出一只手,抚上我的嘴唇:“你才抹了吧?”

“我没……”背后忽然一空,瞬间下沉。

心里悚然一惊,坏了!又要呛水了……

没有呛水。

在我全身紧绷之际,他又伸手接住我,将我提出水面,颇有些得意的看着我:“再胡说,就别想上岸了。我陪你在河里玩一晚上。”

上岸了。

小蓝站在人群最前面,满脸激动的迎了上来。

“赶紧帮你家主子更衣,免得日后在武林大会输给我,却说是伤风!”温子苏朝她丢下一句话,几个起落便不见踪影。

看着满脸兴奋好奇逐渐围上来的人群,我叹了口气,一把抓起小蓝,学温子苏,走人!

八、武林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