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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可不是陈夫人?

“这位大婶”江岩看她好奇怪,就主动上前沟通。

妇人仇恨的目光紧盯着望月,一把要推开面前的少年,“滚开!”少年身形灵快地往后一仰,擒向妇人的手臂。妇人再次被微笑的少年拦住,一阵惊疑,想自己遇到了高人。可是再是高人挡路,也阻拦不住她对杨望月的厌恨!

江岩是云门教养出来的品学兼优好弟子,哪里料得到乡野村妇的野蛮?原以为拦住人,大家就能坐下来交流。谁知那妇人手一挥,全身力气用出,手里那把菜刀,向地上的少女砍去。

两人距离已是很近,准头对着望月,破入空中,让身后一众云门子弟“啊”一声。

望月眼睛微瞠,无措看着向她砍来的菜刀。她本能去躲,可惜杨望月是没有武功的,跑了这么久又失了力气,那菜刀就这么近,她怎么躲?难道她堂堂魔教圣女,重生后居然要被一把菜刀砍死?

惶恐间,她手臂被人扯住向前,撞入一个人的怀抱。脸有些痛,鼻尖却有清冽好闻的男人气息拂过,视线深处看到一片流动的白衣。短暂的时间,她感受到男人肌肉的流畅和紧实,头更晕了。天地旋转,身子腾空,两人发丝相缠,望月被带着向后几退。回眸时,那把飞来的菜刀,被青年徒手接住。

杨清将她放下,低头看手中的菜刀。江岩面有怒意,“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要不是我师叔”他扯着妇人到师叔面前,杨清正要接手处理此事,忽感觉到袖子被后面扯啊扯。他回头,迎面就是一个硕大的血淋淋“粽子”撞过来。

视觉效果相当震撼!

杨清淡定地往后挪一步,下巴没有被激动的“粽子”撞伤。

他隐约从“粽子”看不到的面上捕捉到羞涩之意,“杨公子,想不到你说话这么慢,武功却这么快。你看你救了我,我能以身相许吗?”少女顿一下,更加害羞了,“陈老爷想纳我当小妾,我不愿意。但是是你的话,洗脚丫头我都可以的。”

众云门弟子脸一下子僵了。

杨清沉吟片刻,在少女期待的眼神中缓慢开口,“你有没有觉得脸好热,有热潮上涌,头晕眼花,心律不齐?”

“有啊。这都怪你出现在我面前你别看我年少,我懂的。”二十五岁高龄的她,装起十五岁少女来,驾轻就熟。

众人:要不要脸啊。发痴怪花太美!

旁人都听得不好意思了,杨清颊畔酒窝一现,仍能把话平稳地说下去,“嗯,你确实年少。你有没有想过,你头晕眼花,也许不是我的原因,而是因为你失血过多?”

话音刚落,扯着他袖子的少女一声茫然的“啊”还没说完,就软身晕了过去,被青年眼疾手快地箍住。

低头看眼她,杨清眉眼温温,春光春水在清冽眼瞳中流淌,煞是好看。

江岩心有余悸地过来,“师叔,你好了不起。杨姑娘一开始就满脸血地磕过来,我们都被吓得不敢说话,你居然还能应她。”

原来一开始沿着田埂跑时,望月的“粽子”脑袋不知道之前磕到碰到了哪里,血从纱布渗出,很是惨烈。但她包得太严实,心性又处于欢愉状态,始终没发现。当在路上看到她血淋淋的大头时,江岩等人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唯一接住话头的,是说话最慢的杨清——先前杨清并不是说话难听,而是望月当时的状况吧,看着真的像癫狂将死。

因为望月的昏迷,再加上云门弟子的赶到,终于拦住了暴动中的村民,没让他们把那十来个陈家下人打死。冷静下来,村民都慌了,各找理由躲开,竟把烂摊子丢给云门这些人。江岩等初出茅庐的少侠们并不怪村民,反而热心地揽过此事,主动问起陈老爷和望月的恩怨。毕竟到现在,他们这些外人还云里雾里呢。

“原来陈老爷真的逼着纳杨姑娘为妾啊!江师兄,我们一定要帮杨姑娘。”

“对啊,你看杨姑娘多可怜。要是我们走了的话,那陈老爷又来欺负她怎么办?”

“也别这么说啊。我还是觉得那场火挺蹊跷的,你们忘了当晚见到杨姑娘时,她旁边好像有个看上去像包袱的东西?”

众说纷纭,江岩连连点头,“我们云门以侠为己任,当然不能放任杨姑娘受委屈了。”他转头,看向站在窗口背身静立的青年,“师叔你看呢?”

师侄们等着师叔的吩咐,但杨清说,“我不看。”

众人:啊师叔一定是太善良不忍心看姑娘受欺负!

望月醒来后,发现世界再次发生改变,以江岩为首的云门子弟说要帮她对抗陈老爷。甚至私下里,江岩还暗示,那晚火的事情她不要跟人多说。而明面上,这帮少侠详细地询问陈老爷逼婚之事后,真的在帮她和陈家沟通,忙里忙外。

怎么说呢,少侠们好单纯好正直好热心,望月羞赧——这是多好的与杨清发展的机会啊,她才不会拒绝。

解了纱布,只有额头上有一圈伤,上了药后,望月敷铅粉,擦胭脂,换新衣,站出来时,又是一美丽清纯的小姑娘了。

美丽清纯的小姑娘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寻人了。之前听江岩说,杨清住在原来的老屋,她顺着找过去,被告知杨清去了村长那里;望月又去了村长那里,被说杨清被邻居大婶拉走;望月赶去邻居大婶那里,杨清又走了

转了大半圈,望月好是忧伤:我还以为重生后,意外遇到杨清,是上天给的补偿机会。谁知我与杨清,还是这么的没缘分。永远见不到他,永远找不到他。跋山涉水,日星月异,他和我之间的缘分,没有就是没有。

失落一会儿,望月给自己鼓劲:没机会,就制造机会;没缘分,那就硬撑。

怀着坚韧不拔的决心,把村子逛了大半后,回到原处,望月终于在杨家旧宅见到了杨清。

天近黄昏,身穿流云白衣的青年坐在院中老树下,树叶婆娑,光影流连在他周身,纷纷若若。气质好的人,即使低着头看不到脸,也水墨画一般,韵味十足。

“杨清杨清杨清!”

青年抬头,看到涉草而来的少女。少女穿着粉白衫子,细长的粉红发带随垂落的乌青发丝飞扬。她身形窈窕,腰肢纤细,肌肤瓷白,眼里有灵。她是很漂亮的姑娘,别说一个村子了,就是放到江湖各派中,也是出彩的小美人。

她喊他喊得好欢喜,看过来的眼睛都在发光。

杨清平静中,几分疑惑地想:莫非我在山中老得太快,山下的风气已变,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活泼大胆开放?不然为何一个两个全都是他眸子暗了暗。

“我特意来感谢你的,”望月心里偷笑,因方才,从他眼中看到片刻惊艳,足以让她心情大好。此时,站到杨清身旁,少女双颊绯红,“我知道云门在帮我和陈老爷达成和解。我何德何能,让你为我费心呢?你心肠这么好,世间难有”

她夸了将近千余字,杨清慢吞吞地回答几个字,“是师侄们帮你,你该谢他们去。”

“如果没有你的默许,他们小孩子,懂什么呢?”江岩刚赶过来,就听到少女无所谓地称呼他们为“小孩子”,顿觉恶寒,“你运筹帷幄,才是最应该感谢的啊。”江岩想,师叔哪里“运筹帷幄”了?师叔根本没管他们好么。“你看你这么劳累,到现在还在这里为我的事伤神,我太不好意思了。”

杨清想了下说,“你误会了。是师侄他们同情你,出手相助。我很没有同情心的,但又不好意思喝止别人,就作壁上观了。实际我现在只是在发呆,我没有为你的事伤神。一丝一毫都没有。”

望月:你为什么这样好意思地说自己“没有同情心”?你怎么能这么坦然说你“只是在发呆”?高人气度呢?名门风范呢?

我是“又一次”被你拒绝了吗?

第6章 制造机会也要上

云门子弟前前后后帮杨姑娘解决她和陈老爷的恩怨,杨清自始至终地旁观,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望月不了解杨清,江岩是了解的。师叔看上去脾气好,实际最冷淡。往往越温柔,越伤人,指的便是师叔这样。

望月感谢杨清,是真的谢错了。

江岩一时有些同情望月,他心地纯良,不忍心看姑娘伤心,赶紧走过去,想解救那越说越窘迫的二人。结果他还没有走过去,就见望月对杨清的回答愣了一愣后,眨眨眼,“杨公子,你就这么无情吗?”

杨清说话的时候颊畔酒窝微微,正经的语气说着轻慢的话,“是啊。”

“”望月被噎,脸颊更红了,无法忍住住心潮澎湃。她干脆在他面前蹲下,仰脸小声,“你连拒绝的话都说得这么好听。你让我怎么办呢?”

杨清低头看她,“你是想说你喜欢我吗?”

望月点头,“是啊。”

杨清:“你不能控制一下你澎湃磅礴的感情?”

望月:“你太吸引我,我抑制不了啊。”

“非时刻倾诉不行?”

“是啊。”

“我很困扰啊。”

“困扰的话,就应了我呗。”

两人说话都很直接,语气却都放得很轻松。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在讨论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天生一对的特性,有时候埋得很明显。

江岩走到两人跟前时,已经很尴尬了。他再次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每次师叔和杨姑娘在一起,气氛总是会往古怪的地方跑,那两人却浑然未觉。江岩犹疑要不要打扰他们,杨清已经抬了眼,看到了他。江岩深吸口气,只好走过去打招呼。

看到他,望月脸拉了下来,怪他打扰二人世界,“你来干什么?”

江岩:要不要这么区别对待啊?就算师叔是鲜花,我也不是粪便啊。

然而江少侠是好少年,不跟姑娘吵,“我是找杨姑娘你的。”他看向望月,“镇上陈老爷家的下人去告了官衙,说是杨姑娘你放的火,要烧死他们。官府下令抓人,被云门拦了下来。”

“不、不是我!”叮一声!望月被杨清闪晕了的理智稍稍回归,“我一个弱女子,怎么敢这么做?我要是敢这样,当初他们强抢我做妾的时候,我不早就这样做了?”

一定不能再给杨清留下“心狠手辣”“不足以交”的印象!

眼波流转,即刻转向一旁的杨清,期待又忐忑,“杨公子,我看起来像是会放火烧人的人吗?”

“挺像的。”

“!”望月瞪直目光,舌头打结。

“!”江岩同样震惊,“师叔你怎么这么说?”

“开个玩笑,”看他们反应如此大,杨清悠悠道,但那自始至终没变的轻松神情,难以让人猜测他是否真的开玩笑,“吓着姑娘了?”

望月忍着心中不安,幽怨地望着杨清。

江岩咳嗽一声,不得不打断望月望向师叔的深情目光,“杨姑娘,你不用着急。即使告官,我和师兄弟也会想办法帮你压下去。但是这事过去后,这里恐怕你呆不下了,你得随我等离开。陈老爷他们,才不会在我们走后,报复到姑娘你身上。”

跟他们一起走?感情上望月自然愿意啊,但残缺的理智让她冷静:他们可是云门人啊,是正气凛然的正道啊。她并不想去白道,她想回圣教来着。她试图挣扎,“我并不想跟你们走”

江岩劝说道,“留在这里,陈老爷不会放过你的。”

“我并不怕”

“哦,你想再杀他一次?”一直旁观的杨清冷不丁开口。

望月全身僵住,战栗感从尾椎骨上升。她仰起的脖子梗着,飞快而警惕,“怎么可能!”又觉得自己说错,“谁说我杀他了?”

她是那样忐忑:杨清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他是不是看出她是故意放火杀人的?他不管这事,到底是因为他懒得管,还是他觉得她是恶人,不想帮恶人说话?

看少女紧张得像是炸毛的小猫,杨清慢悠悠,“别怕,我开个玩笑。”

江岩责备,“师叔,这种话怎么好玩笑?”

杨清低头轻笑一声,他自是心不在焉,自有一个独立的世界,不与外人交。但他这种似乎了然于心的态度,让望月和江岩都有些不安。望月有些待不下去,起身找个借口,“田嫂找我,我去看看。”匆匆告别。

余留二人看着少女的背影渐去,杨清依然低着头,长睫垂覆,眸子幽静,若有所思。

江岩感慨,“师叔,你在想杨姑娘和陈老爷的事吗?我就知道你面冷心热啦。口上说不管,心里还是在乎的对不对?师叔,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啊?”

杨清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自己“面冷心热”的结论的,但对于这个过分善心的师侄,他也没有解释,只双目一掠,偏头问,“你不觉得她有点奇怪吗?”

“不奇怪啊,”天真烂漫的师侄挠挠头,答,“她爱慕你嘛。”

杨清乐:我不是说这个但是算了。

再说望月,自那日被杨清忽然问“你想再杀他一次”后,心中难安。她再一次明确感受到自己和杨清的区别,察觉到两人的分别应该提上日程。她怕他再在两人之间划一条线,道不同不相为谋。望月其实很不解:白道和邪道,就那么重要吗?圣教杀白道的人,白道也杀他们的人,恩恩怨怨,打打杀杀。在她眼里都差不多,杨清却不这么认为。

她天生理解不了正道的思想。她现在只焦虑如何追男人。

但好在提心吊胆数日,都不怎么敢往杨清跟前凑,杨清却并没有就那日的话题聊下去。他没有问起大火的缘故,也没有从她口里套话嗯,实际情况是望月不找他,他就像失踪了一样,根本不会主动凑过来。而江岩等师兄弟继续热心地一天三趟往镇上官府跑,为望月的事忙碌。

望月偶尔产生一种荒唐的想法:也许、也许她从来没了解过杨清?杨清并不是如她以为的那样,对正邪的看法相当迂腐,相当放不开?你看他明明猜到她想杀人灭口,他都没有质问

可是如果他不那么在乎她杀不杀人的话,当年,她疯狂想追慕他的时候,他为什么连面都不肯给她见呢?

想了好久想不通,望月想:算了,不想了!反正我爱的是杨清的脸,杨清的思想如何,我不在乎。

既然杨清当做不知,望月脸皮很厚,也心安理得地继续待下来,继续想杨清的美貌。

日也想,夜也想,总有一天杨清是她的。

这一日傍晚时分,村长请云门众人吃饭。望月硬是在别人的不可思议眼神中,坐在一群男人旁边,拄着下巴,欣赏那边与同门坐在一起的青年。侧身而坐,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他的手,你看他多好看,言语形容不出来的好看啊。

在望月如此灼热的露骨目光下,杨清坦荡自如,说不出的闲适书意,其余门人纷纷被闪瞎眼。

江岩被大家一起托付,苦着脸过来,坐到望月旁边,吭哧道,“杨姑娘,我有话对你说。”停顿一下,“你能把眼睛从师叔身上移开,认真听我说两句吗?”

望月不理他。

江岩心好累,声音大了点:“明天我们师兄弟,要带杨姑娘你一起去镇上。官府那边说清楚了,只要陈老爷撤案,他们就不追究。陈老爷一家却对我们帮你之事很不服气,要你伏法当然这其中必有误会啦。我们明天就带姑娘你去找陈老爷,最好了结此事。杨姑娘,杨姑娘!杨姑娘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望月注意力仍在美男身上,看得目不转睛,闻言漫不经心,“有什么误会?杀光了不就没误会了。”

“!”

望月即刻反应过来自己暴露狠毒一面,回头,“我开玩笑的。”心慌意乱,生怕不远处的杨清听到自己说了什么。少女眼珠微转,一把拉过他,露出讨好的笑,顺便转移少年关注点,“江少侠,帮帮忙。明天你们都不要去,让杨公子陪我去呗。”

“怎能让师叔带头”江岩看这少女一会一变的脸色,皱起眉。

“江少侠,你理解错了。不是让你师叔带头,是我和他一起去!只有我们两个!”望月露出哀求的表情,眸子潮湿,“你看我和你师叔这么情投意合,就应该制造更多的二人独处机会啊。你不能棒打鸳鸯吧?”

“什么情投意合?什么棒打鸳鸯?杨姑娘你不会来真的吧?”江岩的嘴张大,很不自在,“我师叔是有未婚妻的啊!”

望月的神情,有一瞬间空白。

第7章 暧昧让人迷惑

杨清有未婚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呃,可能是怕魔教圣女对那个女人做什么,云门这边才死命瞒住消息,不让她得知杨清有未婚妻吧。

望月坐在院中石凳上,眼睛盯着不远处与众人围坐的雅致青年,托着腮帮出神——

她迷恋杨清整整五年。

从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从第一次见到他,到最后一次在云门山下徘徊。

她疯狂地迷恋杨清。

也许有移情性质,也许掺杂着对云门的报复情绪,但这所有想法,在她遇到杨清后,全都慢慢消失。

这是一个漫长的、只有一个人的感情。

太阳朝朝升起,月亮夜夜相逢,望月却连杨清一面都摸不到。如果你长达五年思慕一个人而不得,你便能体会到望月心中的固执和酸涩。

而今,难得重生到正道,望月才要把上一世无法咽下去的那口气顺下去,杨清又冒出了一个未婚妻。

那边,杨清听着众师侄闲话,明显感觉到背后的灼烫视线。

在众人欲言又止的打量中,杨清侧脸平静,并不回头,却困惑又好笑:他实在没遇到过这种姑娘。

望月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

在杨清眼中,她从头到尾都很奇怪。

望月做惯了圣女,被人捧得高,许多细节不注意,大大咧咧。于是她许多行为,在杨清眼中都透着古怪——他第一次见到望月,在望月撒谎“着火救命”的时候,杨清其实就已经在心里把她打入了“不可信”的那一列;她清醒后见他第一面,又直接大胆地告白。他绝对不可能对一个初次见面就告白的姑娘产生好感。杨清心中,再一次把她打入“随便”的行列。

杨清行事有独特的自我风格,无人能左右,性格又龟毛、又注重细节,而望月就着他的死穴,使劲踩,一次又一次。偏偏他不说,她就永远不知道。

像现在这样,对于火烧一样的背后灵,杨清不可能感觉不到。此刻,他就能听到望月和江岩的对话。傍晚风暖,众人杂说,杨清并不想探人隐私,但是武功太高,再加上那姑娘根本不掩饰,清风中,断断续续的少女对话,便落入他耳中。

哎,麻烦又难打发的姑娘。

江岩正说到“未婚妻”,看望月表情空白一瞬。他叹口气,实在同情望月的遭遇。之前师叔一直闭关,他们还没有多少感觉。只听说过曾经,魔教圣女为了追师叔,隔段时间就要在云门山下晃一晃,时时向掌门施压要人。年轻一辈人没有亲眼见识过魔教圣女与自家师叔的纠葛,但江湖上关于师叔与魔教圣女恩怨纠缠的话本编了不少,少年们在长辈明言禁止下,仍偷偷看过。看过就觉得,师叔真不愧一辈传奇人物。他们却没想过,魔教圣女都死了,师叔随便下个山回趟故土,再一次被一个小姑娘看上。

莫非师叔就是那种天生特别招姑娘的人?

江岩咳一声,跟望月说,“杨姑娘,我还是跟你说说我师叔的未婚妻吧。然后你就知道你大约没机会的。她是一个”

“停!”望月眼睛看着杨清,“住嘴。我并不想听,并不关心。只要他还没成亲,他就是我的。”她在心里补充,即便他成了亲,只要他没有道德观,她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望月侧了头,看眼诧异的江岩。晚风中,少年眸子幽黑清澈,迷茫地思索她的话。有那么一瞬,望月觉得他真是个可爱的少年。难得认真解释,“江少侠,不要让我知道杨公子的未婚妻是谁,实际是对他有益的,对你们有益的。你相信我。”

——如果我知道了他的未婚妻是谁,难保不会除掉那个女人。而面对现在的杨清,我不愿杀人,不愿惹他不喜。所以,不要告诉我。我不想听。

江岩不能理解,但少年仍笑了笑,“好,我相信你。我师叔教导我,对不能理解的事情,不要发表意见。永远不以自己的片面观点去解读,是对他人的尊重。”

“你师叔?杨清?他真的这么说过?算了管他有没有说过、我就当他说过了,”望月眼睛眨啊眨,又开始冒星星、手捧心,“我好像更喜欢他了啊。”

江岩:

他发愣时,望月把话题强行转过去,“我们再谈谈明天我与杨公子的私会安排吧。”

江岩苦笑,“不行啊。师叔是长辈,我们不能让师叔为我们奔走的。”

望月盯着他半天,思索一会儿,勉为其难点了头,“好吧。”

她心中下定决心要和杨清独处,就一定要搞定这帮师侄。第一想法就是下毒,呃,不行;下巴豆,呃,好像也不妥;那就灌酒吧。这帮少侠们都倒了,明天不就只剩下杨清了吗?

好主意!

心中做了决定,望月转向旁边的江岩,脸上挤出笑,“来,我们喝几杯。”

杨清不经意般回头,对上少女即将移开的目光。他的眼睛清凉幽静,她的目光火焰明亮,两相相触时,似有移动的火光跳跃。望月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恋恋不舍地将眼睛移开。

她心里,却在尖叫:他在看我!他在看着我笑!他的眼睛里有星星!

太太太好看了!

完全抵抗不了!

杨清,等等我!待我把你的师侄们全都灌醉,明天,你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哈哈

望月的酒量不能算好,可她巧言令色的本领却很高。当她一心骗人哄人时,这世上几乎没有她拿不下的人。一晚上时间,有意无意的,她一个人,就把这帮天真单纯的少侠们灌倒了。而他们的师叔杨清,被喝醉了的村长拉着叙家常,根本没过来。

院子里的男人们东倒西歪的差不多,望月也准备回去。她扫视一圈院子,没有寻到杨清踪迹,只能失望放弃“装娇弱伪胆怯”“让他送我回家”这个主意。却是回去后,一想到明天就能与杨清私会,望月激动得手脚发麻,一晚上睡不着觉。

她点了油灯,一晚上翻箱倒柜,找出杨望月最漂亮的衣衫船上。又对着半昏不黑的镜子梳着乌黑如云的秀发,打扮得光艳夺目。早上天未亮,望月就出了门,走上去杨清院子的路。

她要第一个见到他,等他,邀他跟她一起去镇上。

小径崎岖,夜色灰暗,晓风清徐,怀着一颗激荡欢喜之心,黄衫少女走在村中狗吠声中。

她走向他。

一次次地走向他。

想夜夜站在他窗下,为他摘下清晨最早的玫瑰花。

望月的宅子在村西,杨清的旧宅在西北,两相都是偏僻的地方,距离也不甚远。天光微微中,望月到了杨清院外。她绕着院子走一圈,又仰头看天边的辰光,终是寻了个石桩坐下,拂一拂长发,整一整衣袂,调整坐的方向,托起桃腮,以一副娇憨少女的模样,专注深情地望着那扇爬了浓密藤木的木门。

好像隔着这道门,就能看到里面沉睡的青年一样。

月光在窗前,她坐在银光中,一时打盹,一时又精神。风很凉,空气却越来越清。夜间浓雾渐散,视觉逐渐清明。天边有鱼肚白起,火红在云下翻卷,有白光隐隐约约透出。恬静乖巧的少女坐在院外,望着屋门。

冷不丁,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个人慢慢站在了她身后,半晌,开口,“你在看什么?”

望月理所当然答,“看杨清啊。”

身后那人轻声惊讶,“你有透视眼?”

“你——”望月觉得谁啊这么烦,火气蹭蹭蹭上升,回头怒视,触手可及的身后站着眉目如画的青年,穿风越雾,垂着眼,似揶揄、似疑惑地看着她。

眼睛盛满光,颊畔有酒窝。

望月“啊”的一声惊叫,“你怎么在这?!”

她抬头看眼晨光,往右前挪,站到离青年两步远的地方。在青年微诧的目光中,她已站好,玉姿婀娜、笑容恬恬,垂头一笑,贤淑安静,向他屈膝行礼,声音娇软,“杨公子。”

杨清看她,“你变性了?”

“不是,”望月被他噎得都习惯了,害羞答,“我特意研究过,我站在杨公子的这个方向,杨公子你才能完全感受到我的美。”

杨清慢慢开口,“你”

风吹起,将少女缠着发带的发丝吹向他。望月又故意站得近,当她乌发飞扬时,一绺发丝飞向青年嘴角,贴上青年冰凉的唇,将馥郁馨香传给他。

空气一瞬静默,似乎万物消声,只有呼吸的声音,还有嘴边的发丝、面前的少女——

你才能完全感受到我的美。

天将明的暗夜,周围开始发光,万线金光在云翳后争逐,世界形成一场暴风雨,围着他们二人。贪心的晓风吹拂,在这种寂静里,他盯着她,黑亮的眼睛像曜石一样,漫不经心的笑容微收。

看了她一眼又一眼,再次看着她。

第8章 疾风起

晓风中,他们面对面站着,风动衣扬,将我吹向你,将你迎向我。夜尽天明,她身影纤纤,慢慢转过来,幽幽的眼神在对他说话,温温柔柔,轻轻盈盈。发丝贴上青年的嘴角,地面上相依的影子,都像是贪心拥吻。

杨清恍神了一下,往后退开那两步,形容正经,倒很难揣测他心中的真实想法,“你”

撩人要乘胜追击,总是杨清说话慢,才说了一个“你”字,后面的话就被望月打断,“杨公子,我与江少侠等人约好了今天一起去镇上,处理我与陈老爷的事情。但我刚才过来前去寻了他们,他们一个个醉得不省人事,喊都喊不醒。”她望着对面的人,“但是我们已经说好了啊。你们云门不能不守信用的。既然他们去不了,杨公子你就陪我去吧。你亲自去,定能帮我摆脱陈老爷的纠缠。择时不如撞时,我们现在就走吧!”

杨清不说话。

他的眼睛像长河,中有银星清辉,日转星移。他平静看着少女,听少女胡说八道,并未不礼貌地打断。但他有种气场,让少女说完后,在他的注视下,脸皮厚着厚着,也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杨清说,“你灌醉江岩他们时,我昨晚看到了。”

“”望月脸微僵。

他又说,“你请求和威胁江岩,要他们退出、今天非要跟我二人同行的话,我昨晚听到了。”

“”望月的脸绿了。

杨清眸子清清亮亮,星光璀璨,一本正经,“姑娘知道我为什么不在屋里睡觉吗?因为师侄们都喝醉了,我照顾了他们一晚上。”

望月:强行撩汉被打脸,就是她现在的感受。

可她望着杨清,还能镇定地夸一句,“原来你熬了一晚上。可你都没有黑眼圈你皮相底子真好!”

杨清:

他不太想跟她相处了,于是转身,也不回旧宅,向院子外面走去。结果他走了两步,后面很快追上来姑娘,袖子还被扯住,“等等等等!”

望月追得很急,一头撞来,扯着青年流云一样的袖子,力气很大,青年的肩膀被一磕。若非杨清反应快,她直接就撞上青年的后背了。杨清反手抓住她手腕,把她提到一边,叹口气,“哎!”

这长气叹的

望月硬是与他并排,巴巴看着他,“我知道你今天肯定不跟我去镇子陈家了。不过没关系,咱俩现在顺路,一起走呗。”

杨清唔一声,“顺路么?”

望月严肃而认真,“江少侠他们喝醉了。对不起,错误在我,我勇于认错。不去镇上了,我打算和你一起去照顾他们这帮孩子。一路往下拐,随便碰上最近的路,一起去好了啊。”

杨清点头,“你说的很对,但是我们不顺路。我并不是要去找他们。”正走到岔道口,他手扶着望月的肩,将她往一个方向一推,“你去照顾江岩他们吧。我要先去找村长说点事。”转身,他往相反的另一条道上走去。

望月站在原地,傻眼。

杨清走得悠然,才行了几步,不出他所料,身后少女的脚步声再次追上来。被气又被逗,他颊畔忍不住露出笑窝,却在肩膀被再次一撞时,收住了脸上的笑。一低头,看到望月毫不脸红地说,“正好。我其实是要先去趟村长家,再去照顾江少侠他们的。我们还是顺路。”

杨清有些想笑。

被一个姑娘百般痴缠,于杨清是很新奇的体验。在发现少女的心思后,他就不去主动招惹她了。可因为性子缘故,杨清又不会刻意躲人,顶多望月跟着他,他不怎么给好语气罢了。换做旁的姑娘,一个男人不给你好语气,你也该识趣。然而望月是不知趣的人。

纵然疾风起,人生不言弃。

只有她不要的时候,没有她被不要的时候。

即使杨清给了她没脸、不跟她过二人世界,她也缠着杨清一起,顺便照顾下醉酒的云门少侠们。被师叔和半生不熟的少女双双照顾,云门少侠们真是不自在。可是当杨清与望月一趟趟同进同出后,还真觉得那二人般配。

昏睡了一整天,又过了半天,最不胜酒力的江岩也清醒了过来。他很不好意思地向师叔和杨姑娘道谢,尤其对望月觉得愧疚,“都怪我昏睡了一日,忘了昨天跟姑娘的约定,没有去成镇上。该死该死。”

院中花树下,石桌上几盘糕点,杨清与望月挨坐。当对面的江岩道歉时,看到垂头吃茶点的杨清嘴角的酒窝,望月难得心虚。但她一边与江岩寒暄应付,视线却始终跟着杨清走。当看到他吃什么,她连忙跟上;他喝口水,她都巴巴望着他的杯盏。

桌上一盘云糕,杨清吃一块,剩下的一块,被望月手疾抢走。手碰到青年微屈的修长手指。

杨清往旁边挪一下。

望月立刻跟着动。

她还要说,“我不是迎合你啊。杨公子,我和你的口味完全一样呢。你看我们多相配,你喜欢吃什么,我也喜欢吃什么。”

杨清惊讶:“真的?你喜欢榴莲?”

莫非他喜欢?心中这样想,望月肯定点头,“喜欢啊。”

杨清淡下脸,“我不喜欢。我们的口味还是不一样的。”

望月:又被耍了。

江岩:闪瞎狗眼。

一顿茶点的功夫,望月就顾着视线跟杨清转了。

江少侠在不停地道歉,而另一边,杨清正不胜其扰,偏头,手支下巴,看望月完全跟着他的口味走,觉得她真是个很难理解的人。容颜秀气的青年忍不住问她,“你说我要是在糕点里面下点毒会怎样?反正我吃什么,你就跟着吃什么。”

“咳、咳咳!”望月被糕点噎住,瞪眼看他。

好半晌,咽下了嘴里的碎屑,望月说,“怎么会?我都是跟着你的那什么走的。你要是下毒,不得先把自己毒死啊?”

杨清说,“我可以提前吃解药啊。”

望月咬下嘴唇,蹙起眉,倒是真的陷入了这场莫名其妙的烦恼中——她是真觉得随时取人性命很正常。

看她低头沉思,杨清转头,掩饰脸上神情。

江岩无语,隐晦地白一眼师叔,“杨姑娘,你别听我师叔的。他怎么可能下毒啊,他在哄你呢。”

杨清慢悠悠,“那可说不定。多少人死在仇人手中呢。”

望月认同点头,“那可不好说。多少人死在情人手中呢。”

杨清挑眉:情人?

望月自信一笑:迟早会是的。

哎!

杨清叹口气,然后自己笑了。

江岩看他们二人的眉来眼去,好是心累,觉得根本没有自己开口的必要。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道,“师叔,你这么对杨姑娘,杨姑娘会误会你厌恶她的。”

杨清说,“那挺好的啊。”

望月即刻反对,斥责地看一眼江岩,“江少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打是亲骂是爱,比起厌恶,肯定是喜欢更多啊。”

杨清说,“那真没有。”

望月宽容地看着他,“有的有的。”

江岩:

好吧,他深刻得到了教训:他特别不适合在师叔与杨姑娘相处时插话。那两人你来我往,气氛怪怪的,他觉得自己真的猜不准。

无论江岩怎么想,望月心情都是很愉快的。虽然杨清总在有意无意地拒绝她,但是她从来没有过跟杨清相处这么长时间。每跟他说句话,都有种赚到了的感觉。持之以恒,她总能打动他。

望月对未来是很自信的,不管是一年还是十年,她丝毫不气馁,完全觉得自己等得起。像现在,就可以借着陈老爷之事,时不时撩一撩杨清。他也是正常男人,当一个姑娘时时刻刻围着他打转,偶有一日不在了,他也会不习惯。

到那时候,就是他爱上她的时候了。

等她撩他撩得差不多了,让杨清知道何为牵肠挂肚了,她再离开他,给二人增加些磨难,到时水到渠成,两人关系肯定突飞猛进。

然梦想很美满,现实很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