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信,为什么我不信。”她笑了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
柔软略显卷曲的发,这是遗传自原勋的。
而原夫人也私底下找了童瑶。
“瑶瑶,原勋的事——”她叹了口气,略一停顿,问道:“我可以叫你瑶瑶吧,我看原勋都这么叫你。”
“妈妈,当然可以。”她低垂着眼儿。
“你和原勋的事,从一开始我就是反对的。但是你也知道,原勋是个固执的性子,他一旦认准的事,谁也没办法改变。”
原夫人长叹了口气:“再加上当时你怀孕了,我也没办法,只好让你们结婚了,你们结婚这几年,我也确实并不喜欢你。或许你心里会怪我,可是你也要知道,原勋是我儿子,任何一个做母亲的,都希望儿子能娶一个贤惠懂事体贴,又能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女人啊。”
童瑶依然低垂着眼,柔声道:“妈妈,我知道的。”
立场不同而已,站在原夫人的立场,不喜欢自己是正常的。
毕竟她确实并不是适合当原家长媳的女人。
“你能理解最好了。以前我还坏心眼地想着,让原勋再找一个,慢慢地等着他感情淡了,早晚会和你离婚,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他可真是一个倔性子,从小就认死理。”
童瑶没吭声,安静地听着原夫人继续讲下去。
“我当时不喜欢你,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你应该也知道,那就是你母亲的事。你母亲那个事,当时原勋确实有嫌疑,那个时候的情况,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看到现场的只有你了。可是我听说……听说……”
原夫人艰难地说了几下,终究没说出口,最后跳过这句话,继续道:“我其实就是怕,你嘴上不说,心里是记着这个事,恨着原勋的,那样的话,我的原勋可就苦了。”
童瑶听到这个,微微咬了下唇。
原夫人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确实一度陷入了疯狂的怀疑原勋和自我怀疑之中。
其实并不怕原勋真是那个凶手,如果他是,她是愿意和他同归于尽的。
可是就因为无法证明是,也无法证明不是。
明明确信应该不是,可是却有存着似有若无的那么一点怀疑。
那点怀疑足以把一个好好的人逼疯,更何况赶上她怀胎生子。
她当时真得病了,病得不轻。
她甚至记得自己有一次,在原勋睡熟的时候,掐住原勋的脖子,逼问他到底是不是。
那个时候对她来说,生或者死其实都没有了意义,她就是想知道是还是不是。
七年的煎熬,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彻底崩溃的时候,她终于获得了重生的契机。
重新来过一次,检视了她和原勋相识相遇的每一次,她终于走了出来,开始信任原勋,信任这个世界,也信任自己手中拥有的幸福。
“瑶瑶,我给你说句真心话,无论我们以前有什么误解,现在我都把你当我儿媳妇,当我孙子的母亲,也试着把你当成我的女儿。我们都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要说两家话。”原夫人靠近了童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妈妈,有什么话,您就说吧。”童瑶低着头,温顺的长发轻轻垂在耳边。
“瑶瑶,我只问你,这一次原勋又被带走,你真信他,会帮着他吧?”原夫人盯着童瑶,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话题。
七年前的旧案,没有其他人证,只有一把带血的剪刀,一件带血的衬衫,剪刀上还留着原勋的指纹,衬衫是原勋的,上面是童瑶母亲的血。
现在不同于七年前了,社会舆论高涨,这件事在互联网上已经造成了热门话题。所以原勋这一次,非常危险。
除非他能得到一个证据证明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否则法院都怕难以服众吧。
可是证据,去哪里找?
只有童瑶了。
童瑶是一个关键的人证。
原夫人望着童瑶,全部的期望几乎都寄托在了童瑶身上。
童瑶在那沉甸甸的目光中,无奈地笑了下。
她笑起来很好看,可是此时的原夫人根本无心观赏,她只是紧张地盯着童瑶,生怕她说出自己最不想听的话来。
童瑶无奈笑了下后,终于开口了:“妈妈,你刚才说,原勋是一个固执的性子,一旦认准了的事,谁也无法改变。”
“是,他从小就这样……现在就算你想亲手要他的命,他都愿意把脖子送上。”原夫人满眼的哀愁和叹息。
“可是,很不巧,我也是这样的人。”她收敛了笑,认真地对原夫人说。
原夫人一怔。
“妈妈,我也是一个固执倔强的性子,一旦认准了的事,谁也无法改变。我相信原勋,我相信我的丈夫,我既然认为他没有杀人,那么无论何时何地,什么人都说什么,我都不会怀疑了。”
清清淡淡略显稚幼的语气,透着是无怨无悔的倔强。
“原勋爱我,我也爱他,他一定不会杀了我妈妈。”她再一次强调道。
原夫人愣愣地望着这个儿媳妇,看着她清澈眼底的固执半响,忽然苦笑了一下。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原勋就迈不过你这道坎,因为你和他太像了。”
两个孩子,都是倔强固执的孩子,都是认死理。
原勋就是因为这个,被活活折磨了七年,都没办法走出那道叫童瑶的光阴。
送走了婆婆后,童瑶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是一个没有用的人,现在原勋身陷囹圄,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帮他。
有什么办法,她能证明,一切都和原勋没有关系呢?
如果真到了要走上法庭作证的那一天,她能说什么,干巴巴地重复着已经说过的一次话语,当着所有的人告诉大家,一切和原勋无关,剪刀从来没有在原勋手中,原勋衬衫上的血迹是自己抹上去的?
会有人信吗?自己能做到在那么多人面前说谎而镇定自若吗?
童瑶沉默地坐了很久后,终于找出了自己被绑架那天的那个小包,翻开来,拿出了三封信。
其中有一封的上面写着:写给二十五岁童瑶的第一封信。
第76章
“2003年9月17日
今天, 我给妈妈打电话,说今天没课,我晚上回去吃饭。妈妈答应我给我做好吃的清炖鱼汤。我本来下午有一节政治课, 上完课后, 晚上才能回到家。可是我觉得,好像家里要出事了, 我心里砰砰乱跳, 所以我应该逃课,立即回家。”
或许是由于年代过于久远, 以至于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了。
可是童瑶清清楚楚地知道, 这是自己重生到了2003年时写给自己的信。
这说明,重生是真的,确确实实是真的。
过去的那些怀疑,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 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她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将这封信重新读了一遍。
她要铭记这封信的内容,要在梦里也记得。
也许这样, 她就能重生到2003年的9月17日, 回到那一刻。
她希望自己能改变这一切, 能够帮助现在的原勋,能够让原勋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名誉扫地。
当然, 更希望,万分之一的可能,她改变妈妈的命运。
这么想着, 她便走到了床边,准备躺下睡觉。
可是在躺下的那一霎那,她想起了一件事。
药。
她记得,以前原勋总是让她吃药,她不爱吃,可是原勋逼着她吃。
吃药,做梦,重生……
冥冥之中,仿佛是有些关联的。
鬼使神差地,童瑶走到了桌边,从中掏出了一个药瓶,倒了一杯白水,就着服下了。
不管这撬动重生契机的是什么,她都希望,能够再有一次机会,重生到2003年9月17日的那个下午。
太阳照在身上,她在流汗。
耳边是鼓噪的蝉鸣声。
童瑶扶着脑袋,艰难地立在墙根底下。
她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模糊,不知道自己是谁,该去做什么。
当记忆逐渐回笼,她仰起脸,仔细地辨别着周围的一切。
属于2003年的老房子,属于2003年的破败商场,属于十八岁那年的高考红条幅。
她真得重生了,重生到了那一刻。
当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她的心狠狠地漏跳了一拍。
“妈妈,妈妈!”她从来没有敢抱过任何希望,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急切地想去看一看妈妈。
她能救原勋,也能救妈妈的,是吧?
她试图去看时间,可是手腕上没有手表,身上也没有手机,她怎么知道几点了?
看看太阳,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下午三四点了?
想到这种可能,她一下子慌了,连忙就要往家里奔去。
跑在柏油马路上,她两脚生疼,于是想着拦住一辆出租车,可是周围竟然连一辆车都没有?
她胸口那里开始沸腾。
这是重生了,唯一的机会啊,也许只是很短的机会,必须赶回家啊!
她使出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捂着烧灼的咽喉,机械地迈出一步又一步,拼命地向着家里的方向跑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跑到了小区里,跑进了楼道里,进了家门,她拼命地拍打着门,却发现门根本没锁。
激动地扑进去,眼前的一幕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地板几乎是红色的,好大一滩子血。
而妈妈,就倒在血泊之中。
在妈妈的身旁,二十二岁的原勋正握着一把带血的剪刀,起身仿佛要做什么。
看到童瑶走进来,原勋看上去很震惊的样子。
“瑶瑶!”
童瑶看了眼这个年轻的原勋,直接扑到了妈妈的面前。
“我,我妈妈……怎,怎么样了?”脸色苍白的她,气喘吁吁地问。
“她——”年轻的原勋仿佛不知道说什么。
童瑶跪在血泊之中,急切地盯着妈妈,却看到有血液从妈妈胸口那里汩汩流淌。
她知道,妈妈是活不成了,依然活不成了。
其实所谓的重生根本没办法改变什么实质的已经发生的大事!
“妈妈,对不起,我又来晚了。”她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死,却无能为力。
“瑶瑶……”这个时候的苏婉秋,竟然还残存着一点意识。
“妈妈——”童瑶流着泪攥住妈妈的手。
她感到,妈妈一定有话对她说。
“瑶瑶,给你这个……”说着这话,苏婉秋用最后的力气,将一页揉皱的纸递给童瑶:“瑶瑶,好好活着……原勋……他会照顾你的……”
说完这个,苏婉秋头一歪。
童瑶抱住妈妈,痛声流泪。
其实她早有预感的,明白即使回来,她也没办法改变什么,可是这一路跑来,她还是存了万分之一的希望。
也许呢,也许就改变了。
也许等她回到二十五岁,就能看到妈妈含笑望着自己呢!
可是一切都是奢念罢了。
她重生多次,妈妈的命运从来没有更改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不再哭了,低头望着怀里逐渐冷却的妈妈,看到了飘落在她袖口的那张纸。
她拿在手中,展开来读,那是妈妈留给她的一封信。
或许,应该叫遗书吧。
瑶瑶:
妈妈要先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在过去,妈妈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只顾着追求自己的幸福,却没有想到过你的许多感受。作为一个母亲我没有好好照顾我的女儿,这也许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失败。
可是瑶瑶,妈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能更对不起你了。
请原谅妈妈好吗,因为妈妈实在是无法坚持下去了。
你原叔叔离开了,这让我每天都处于痛苦的折磨之中,我总是做梦梦到他。
他说他很寂寞,他需要我过去陪他。
这些年,他几乎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我不知道没有了他,我该怎么活下去。
所以瑶瑶,妈妈要走了,要留你孤零零一个人在世间。
请原谅妈妈的再一次自私。
——妈妈绝笔
2003年9月17日
这封遗书,因为染了血的缘故,许多地方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
可是童瑶依然从头到尾仔细地读了两遍。
最后泪水落在纸上,她哭着抬起头,问旁边那个愣愣地站在那里的原勋。
“为什么,为什么不阻止她?”
“对不起。”他低下头,眼中浮现出深沉的痛意和歉疚:“我赶过来的时候,她要自杀,我只好抢过来这把剪刀,可是我没想到,她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