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泪儿冷笑道:“你们不愿让外人知道你们唐家的人为了争权而内缠,为了保全唐家无瑕的名声,就只有牺牲俞佩玉了,是吗?”
唐琪只有长叹,因为她实在无法回答这句话。
朱泪儿瞪着唐琳,缓缓道:“二姑娘,我还要请教你一件事。”
唐琳垂着头,似乎永远再也不肯抬起。朱泪儿道:“你若要找个替死鬼,随便找谁都可以,为什么一定要找俞佩玉呢?你和他又有什么过不去?”
唐琳头垂得更低,目中又已流下泪来。
唐琪忽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们若一定要她说,不如还是让我替她说出来吧。”
朱泪儿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莫非这也是大姑娘你的意思吗?”
唐琪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若是我的意思就不会这么样做了,只因俞公子虽然是位少见的美男子,但我还并未看在眼里。”
她似乎也被朱泪儿激怒,说话也尖刻起来。
朱泪儿反而笑道:“那很好,我就希望他在别的女人眼里是个丑八怪,天下的女人,若都和唐大姑娘一样,我就安心了。”
唐琪望着她,目中的怒意又渐渐消失,因为她已发觉朱泪儿只不过还是个孩子,只不过拼命想装大人而已。
她笑了笑,又叹息着道:“可是我这妹妹却对俞公子……”
唐琳忽然抬起头,嗄声道:“大姐,你……你怎么能……”
唐琪柔声道:“为什么不能?一个少女对一个少男钟情,绝不是件丢人的事,我们为什么不能说出来。”
唐琳身子颤抖着,面靥已红如朝霞。
朱泪儿瞪着眼道:“你的意思是说,她害俞佩玉,只为了喜欢俞佩玉,那么她这种喜欢的法子可真叫人有点吃不消。”
唐琪道:“她对俞佩玉一往情深,知道俞公子已和姑娘你成了亲,她心里的悲痛,自然可想而知,再加上家门出了如此不幸的事,她怎么受得了。”
她凝注着朱泪儿,缓缓道:“姑娘你想必知道,爱和恨之间的距离是多么微妙,若换了姑娘你处在她这样的情况中,只怕也会这么样做吧。”
朱泪儿默然半晌,瞟了正在发愣的俞佩玉一眼,幽幽道:“我只怕做得比她更毒辣。”
唐琪道:“何况,她也只能说俞公子,否则别人就不会如此轻易相信她的话了。”
朱泪儿道:“为什么?”
唐琪叹道:“只因她已经为俞公子受过很大的罪了,若不是因为那件事,后来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她只怕早已被家法处置……”
听到这里,俞佩玉再也忍不住了,动容道:“她将银花娘带入唐门制造暗器的秘密,难道就是为了我。”
唐琪黯然一笑,道:“俞公子既然也知道这件事,就更应该原谅她才是。”
俞佩玉望着已泣不成声的唐琳,也不知该说什么。
朱泪儿却走了过去,柔声道:“二姑娘我本来很恨你的,可是现在,我只有对你同情……”
唐琳忽然跳起来,嘶声道:“我不要你同情,不要你可怜,我恨你,我恨你……”
她挣扎着想冲出去,但闭穴未解,又仆地跌倒。
朱泪儿咬着嘴唇,凄然一笑,道:“你用不着恨我,我说我是他的妻子,也只不过是自己在骗自己罢了,其实他心里只有那位林黛羽姑娘,我和你一样都是可怜人,我……我……”
说着说着,她也流下泪来。
唐琪望着她们,目中也已泪光盈盈,喃喃道:“冤孽,冤孽……”
她忽然抬头瞪着俞佩玉,冷冷道:“俞公子,看来你害的人可真不少呀。”
俞佩玉眼睛发直,喃喃道:“我害的人不少,我害的人不少……”
他对这句话翻来覆去也不知说了多少次,只因除此之外,他实在已无话可说,何况他无论怎么说,唐琪也绝不会同情他的。
唐琪扶起了唐琳,道:“现在,我的话已说完,俞公子你已可请便了。”
她似乎连看都已不愿再看俞佩玉一眼,连朱泪儿都想不到她的态度怎会忽然变得如此冷淡。
却不知这种三十多岁的老处女,对无情无义的男人最是深恶痛绝,就好像自己也上过男人一百多次当似的。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俞佩玉并没有错,只不过她拒绝承认这事实而已,只因她恨的并不是俞佩玉,而是男人。
朱泪儿见到她已扶着唐琳走回去,忍不住道:“唐姑娘,你已准备将这秘密宣布出去了么?”
唐琪道:“不准备。”
朱泪儿道:“那么……那么你将这秘密告诉我们又有什么用?”
唐琪道:“为什么没有用?”
朱泪儿着急道:“别人若不知道这其中真象,岂非还是要认为俞佩玉是杀死唐老庄主的凶手?”
唐琪冷冷道:“他对你既然无情无义,你何苦还要如此关心他。”
她嘴里说着话,竟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朱泪儿了怔了征,想去追,俞佩玉却拉住了她,道:“算了,让她走吧。”
朱泪儿大声道:“算了?这种事怎么能算了呢?你难道喜欢一辈子被人当作杀人的凶手?”
俞佩玉默然半晌,苦笑道:“我身上背负的冤名反正够多了,再加这一件也没什么关系。”
朱泪儿跺脚道:“有时我真不懂你这人是怎么搞的?别人害了你,你一点也不生气,别人替你急得发疯,你自己却一点也不着急。”
俞佩玉笑了笑,道:“你既然认为我对你无情无义,又何必如此关心我?”
第三十三回 互斗心机
朱泪儿听了俞佩玉的话,又怔了怔,忽然掩面痛哭起来,又跺着脚道:“你难道认为我那活不该说的?你心里难道不是只有林黛羽?我难道说错了?难道错怪了你?”
俞佩玉什么话也不说了。
哭了半晌,朱泪儿似也觉得哭够了,喃喃道:“也许是我错了,我又多嘴,又好哭,又时常说错话惹你生气,你为什么还不抛下我一个人走呢?”
俞佩玉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拉住了她的手,朱泪儿也就乖乖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不说话岂非正是对付女人最好的法子。
※ ※ ※
俞佩玉知道走出地道就是那荒凉的庙宇,俞放鹤的属下们掳走了唐无双,杀了唐珏,也就在那庙宇,俞佩玉初次见到郭翩仙,他不禁又想起厂那被情所苦的少女钟静来。
他们现在到哪里去了呢?是生是死?
他又想起了银花娘,想到她凄惨的结局,于是金花娘、铁花娘、金燕子,这些人的面目似又已出现在他眼前。
当然,他更忘不了林黛羽。
俞佩玉长长叹了口气,黯然忖道:“她们的遭遇都如此不幸。难道真是因为我害了她们么……”
和他认识的女孩子,好像没有一个是快乐幸运的。
这是为了什么呢?
绝世的美人,常常会被人认为是“祸水”,那么像俞佩玉;这样的绝世美男子又该算什么呢?
祸土?
俞佩玉自己也不知是该大哭一场,还是该大笑三声。
地道的出口是个可以旋转的石盖子,所以移动时绝不会发出任何声息,何况,外面是荒山野庙,杏无人迹,就算有声音也没有关系。
但俞佩玉还是很谨慎,他先将石盖移开一线,外面更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纵有星光月色,也照不到这里。
而黑暗与静寂又永远是最好的伴侣,除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俞佩玉什么都听不到,风也已住了。
俞佩玉这才拉着朱泪儿走了上去。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发出了一阵笑声。
一人悠然笑着道:“两位现在才来么?在下已恭候多时了。”
俞佩玉一惊,后退,但灯光突明。
朱泪儿失声道:“杨子江,你倒也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f?”
杨子江微笑道:“这也许是因为我和两位特别有缘。”
只见他盘膝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大罐酒,几包油腻腻的菜,还有一盏灯,一个火折子。
他笑着接道:“酒菜都是我自唐家顺手牵羊带来的,虽然酒菜已冷,但既然没花钱,也只好将就些了。来来来,两位且来共饮一杯。”
俞佩玉静静地瞧了他半晌,微笑道:“多谢。”
他竟真的走过去坐了下来,举杯一饮而空,朱泪儿想抢过来先喝一口,却也来不及了。
杨子江大笑道:“俞兄,你武功实在不大怎么样,长得也未必比我英俊多少,但你实在比我沉得住气,这点连我都不能不佩服你,来,我敬你一杯。”
他忽又向朱泪儿一笑,道:“朱姑娘也请放心,酒里面没有毒的,我杀人的法子多得很,用不着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