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间,十几双戴着特制麂皮手套的手,已伸入了腰畔的毒砂囊,等到他们的手再伸出来时,毒砂就将漫天撒出,俞佩玉和朱泪儿周围十丈方圆之内,都将在这一片毒砂的威力笼罩之下。

  但这时俞佩玉已忽然向左边冲了出去。

  他已看出方才唐守方无情令下时,左面有两个少年面色大变,眼睛望着唐琳,目光中满是凄恻不忍之色。

  他知道这两人必定对唐琳很钟情,下手时必定有所不忍,只要他们出手时稍有迟疑,俞佩玉就有希望冲出去。

  这虽然很冒险,但他已别无选择的余地。

  他果然冲了出去。

  但他却忘了这一掠之势,还未脱离毒砂的威力范围,唐家子弟的毒砂自他身后发出,他们就更难防避。

  就在这时,突听唐琪大呼道:“住手。”

  呼声中,她和李佩玲已双双赶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七八个穿劲装的丫鬟,每个人都是满身尘土。

  唐守方厉声道:“快发毒砂,绝不能让他们逃走。”

  唐琪也厉声道:“不能发。”

  唐守方顿足道:“发。”

  唐琪也顿足道:“守方,你难道真想要二妹的命么?”

  唐门子弟手虽已伸出,但一个个俱是左右为难,也不知该听什么人的话好,这时俞佩玉和朱泪儿已冲出数丈开外。

  唐守方嗄声道:“姑奶奶,你若再顾念私情,唐家就要被你毁了。”

  李佩玲忽然道:“这件事你们都不要管,我保证他们绝对逃不了,你听我这次话绝不会后悔的。”

  她平时素来不说话,所以说出来的话就特别有分量。

  唐守方跺了跺脚,道:“好,我就交给你们。”

  他们一面说话,一面还是在往前追,而俞佩玉手里抱着个人,路径又不熟,所以还是未能将他们甩脱。

  这时唐守方一挥手,唐家的少年子弟已跟着他退了下去,只剩下李佩玲和唐琪继续往前追。

  以俞佩玉和朱泪儿的轻功,本来也许能逃过她们追踪的,怎奈这时前面路已尽了,几间屋子挡路,屋后却是一片矗立的山壁。

  俞佩玉只想乘早脱身,本不愿和她们动手的。

  他既不愿伤了她们,也怕缠战之下,又被困死,但此刻情势却已逼得他非动手不可了。

  谁知到了这里,唐琪和李佩玲竟远远站住,不再追赶。

  唐琪还挥了挥手,似乎要他们快逃。

  俞佩玉怔了怔,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拉着朱泪儿,冲入了那一排屋子。

  只见屋子里陈设精雅,古色古香。

  朱泪儿摇着头道:“杨子江救我们,我已经想不通了,谁知这位唐大姑娘也救了我们,这倒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俞佩玉道:“世上本多出人意料之事……”

  朱泪儿忽然冷笑道:“唐二姑娘居然会害你,只怕你也未想到吧。”

  俞佩玉叹了口气,什么话都不说了。

  唐琳犹自晕迷未醒,他将唐琳放在椅子上,就立刻四下搜索起来,朱泪儿也不知他在找什么,忍不住道:“这又是什么地方?”

  俞佩玉道:“唐无双的私室。”

  朱泪儿又怔了怔,讶然道:“唐大姑娘既救了我们,我们还不趁机快自后山逃走,却跑到唐无双的私室里来找什么?”

  俞佩玉道:“找出路。”

  朱泪儿道:“出路?这里怎会有出路?”

  俞佩玉还未说话,朱泪儿已见到那张木榻的湘妃竹枕移开后,下面竟露出一道黑暗的地道。

  朱泪儿眨着眼道:“原来这里真有条秘密的出口,难怪这位唐二姑娘说你是由秘道进来的,她说谎的本事倒真是有板有眼,活灵活现。”

  俞佩玉苦笑着,又走过去抱起了唐琳。

  朱泪儿冷笑道:“我看你真是连一时一刻也离不开她,不如索性用根绳子将你们两人绑在一起反而好些。”

  俞佩玉已走下地道,忽然回头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闭上嘴。”

  朱泪儿怔了怔,眼圈都红了。

  她从来也没有见过俞佩玉板着脸对她说话。

  地道中黑暗而阴湿,俞佩玉摸索着当先带路,走了很久的一段之后,他才叹了口气,道:“现在你要说话,就尽管说吧。”

  朱泪儿的嘴闭得紧紧的。

  俞佩玉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世上只有唐琳一个人能洗清我的冤枉,所以我一定不能让她死,一定要带着她走,这道理你明白了吗?”

  朱泪儿还是闭着嘴。

  俞佩玉道:“你方才虽没有杀死她,可是我知道她一定已中了你身上的毒,假如你已明白这道理,就赶快先设法解了她的毒吧。”

  朱泪儿的嘴闭得更紧了,像是再也不肯张开。

  俞佩玉皱眉道:“你现在怎么反而不说话了?”

  朱泪儿还是不张口,却用手指了指俞佩玉,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俞佩玉苦笑道:“你现在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还能发小孩子脾气?”

  听到俞佩玉说她已经是个“大人”,朱泪儿忍不住“噗哧”一笑,但立刻又嘟着嘴道:“是你叫我闭上嘴的,我这人一向很听话。”

  俞佩玉道:“那么你就快些救她吧。”

  朱泪儿眼圈又红了,咬着嘴唇道:“你只知道要我救她,只知道为她着急,为什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中她的毒呢?她们唐家的人难道不用毒的吗?”

  俞佩玉柔声道:“唐家的毒药暗器虽有名,可是你……”

  朱泪儿道:“我怎么样?我是个毒人,是不是?无论谁一沾到我就要中毒,是不是?那么你为什么还没有中毒呢?”

  俞佩玉不禁怔了怔,道:“我……我见到银花娘打了你一掌后,手上立刻染了毒,又见到那天蚕教的徒弟拧了你一把,也……”

  朱泪儿大声道:“但这位唐二姑娘既没有打我,也没有拧我,是不是?我身上的毒若连自己都控制不住,那么三叔只怕也早已死了。”

  俞佩玉道:“如此说来,她并没有中毒?”

  朱泪儿冷笑道:“你以为我是个呆子?以为我不知道她死不得的?”

  俞佩玉叹了口气,柔声道:“那是我错怪你了,我见到唐二姑娘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所以才会以为……”

  朱泪儿不等他说完,忽然走过来拍了拍唐琳,冷冷道:“唐二小姐,你不但会说谎,装假的本事也不错,可是你若再不醒过来,我就立刻将你的衣服脱光。”

  唐琳身子一震,果然立刻就张开了眼睛。

  朱泪儿瞪着俞佩玉道:“你现在总明白了吧。她就怕你问她的话,所以只有装死……哼!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好人,还自以为很聪明哩。”

  俞佩玉只有老老实实地挨骂,而且被骂得口服心服。

  朱泪儿撇了撇嘴,扭过头去还是忍不住冷笑道:“唐二姑娘,你现在还不舍得下来自己站着么?”

  唐琳苍白的脸红了红,咬着牙道:“你……你……你明明知道我腿上的穴道已被你点住了,否则我为什么不能走?”

  朱泪儿悠然道:“有时我也会故意气气别人的,难道只准你们冤枉我,就不准我冤枉你们吗?”

  唐琳气得全身发抖,却也无话可说。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二姑娘,我和你素无冤仇,你为什么要如此害我?”

  朱泪儿又冷笑道:“你可以冤枉我,她自然也可以冤枉你,反正你们两人都是冤枉好人的专家,你又何必怪她。”

  俞佩玉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但是这次他再也不敢叫朱泪儿闭上嘴了,他如今又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男人千万莫要叫女人闭嘴,因为她当时也许会真的闭上嘴,但以后却说不定要唠叨你一辈子。

  真的闭上了嘴的是唐琳,她似已抱定主意不说话。

  俞佩玉柔声道:“你这么样做,想必也有你的苦衷,因为你并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

  朱泪儿冷笑道:“就因为她不像是个说谎的人,所以说出来的话别人才相信,她若一看就像个长舌妇,无论说什么都没人相信了。”

  每次俞佩玉问唐琳的话,唐琳都不开口,朱泪儿却抢着说,俞佩玉也只有装作没有听见,还是沉着气道:“也许你有很好的理由一定要这么说,只要你告诉我,我绝不怪你。”

  朱泪儿冷笑道:“也许真的是她为情人杀了那唐无双,她为了要替自己的情人掩护,所以就随便找个人来作替死鬼。”

  这次她居然还是抢着说了,但说的话却很有道理。

  俞佩玉眼睛一亮,道:“你真的知道谁是凶手么?”

  朱泪儿冷冷道:“她当然知道,可是你这么样问,她永远也不肯说的。”

  她又走到唐琳面前,厉声道:“我问你,究竟是谁杀了那唐无双的?你若还不肯说,我……”

  话未说完,突听一人缓缓道:“杀死那唐无双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