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她实在还是个孩子,孩子总比大人容易睡着的。
想到朱泪儿上床时的模样,他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她实在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睡在一张床上,若说俞佩玉连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么他简直就不是人了。
何况,他也知道这女孩子对他是那么倾心,他知道自己只要过去,她是绝不会拒绝的。
夜很静,星光洒在窗纸上,夜色是那么温柔。
在这温柔的静夜中,俞佩玉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她枕上的柔发,他忽然也觉得浑身热得很。
他想起和林黛羽在一起的那几天晚上更热,热得令人什么事都不想做,又热得令人想去做任何事。
他想起林黛羽那颤抖着的嘴唇,颤抖着的……那种销魂的颤抖,令人永生难忘。
她的温柔,她的泼辣,也都令他永生难忘。
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但林黛羽无疑已知道他是谁了,女人们通常都有一种神秘的感应、尤其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母亲对孩子,妻子对丈夫,她们那种出奇敏锐的感觉,是谁也无法能够解释的。
所以后来林黛羽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们时,她才会那么做,让别人绝不会再怀疑他就是那已“死”了的俞佩玉。
她每一剑刺在俞佩玉身上时,俞佩玉心里只有感激,因为他知道当她用剑来刺他时,她比他还要痛苦得多。
现在,她在哪里呢?
无论她在哪里,一定都要想着他的。
俞佩玉心里一阵刺痛,立刻将手缩了回去。
※ ※ ※
这一晚总算已过去,杨子江竟还没有现身。
朱泪儿醒来的时候,俞佩玉还没有醒,想到自己竟和一个男人共床睡了一夜,朱泪儿也不知是惊是喜。
他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事,但她却觉得自己和昨夜已不同了,她觉得自己仿佛已不再是孩子,已是个女人。
她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太阳已升得很高,朱泪儿望着俞佩玉的脸,他睡得就像是个孩子,她忍不住悄悄自棉被里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的鼻子,柔声道:“这里若是我们的家,那有多好,我一定去煮一锅又香又浓的粥给你,你不吃八碗我就不让你离开桌子。”
俞佩玉忽然一笑,道:“八碗不算多,我现在至少可以吃得下十碗。”
朱泪儿吓得赶紧缩回手,将头都蒙在棉被里,不依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哩,原来你也是个坏蛋,明明已醒了,却闭着眼睛骗人,害得人家……人家……”
害得人家怎么样,她却说不出了。
俞佩玉望着她露在被外的一枕柔发,不觉又痴了,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
他不敢再在床上停留下去,跳下床,推开窗子,外面的空气很清新,他长长吸进了一口,喃喃道:“奇怪,杨子江还没有来。”
一提起“杨子江”这名字,朱泪儿心里的柔情蜜意立刻全都冷了下去,她也跳下床,道:“他也许不敢来。”
俞佩玉没有说什么。
朱泪儿道:“他若非不敢来,为什么不来呢?”
俞佩玉沉默了半晌,叹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不敢。”
朱泪儿嫣然一笑,道:“也许他忽然死了,忽然被麻雀啄瞎了眼睛,忽然得了麻风病,反正他既没有来,我们何必去想他。”
俞佩玉也笑了笑,道:“我现在只想吃碗红烧牛肉面。”
朱泪儿拍手道:“好主意,最好再加两根又香又脆的油炸馓子。”
※ ※ ※
她想得没有俞佩玉多,自然就比俞佩玉开心,尤其是今天,她觉得阳光分外明亮,连大地都变得柔软起来,走在上面只觉轻飘飘的,还不到正午,他们已到了唐家庄所属的县境。
朱泪儿道:“还要走多久就到了?”
俞佩玉道:“已用不着半个时辰。”
朱泪儿长长松了口气,道:“谢天谢地,总算到了。”
俞佩玉长叹道:“那个冒牌的唐无双,却至少先到了两天,有两天的工夫,他已可做出许许多多事了。”
朱泪儿柔声道:“你用不着这么着急,他就算先到两天,但回家后总有许多琐碎的事要先做的,绝不会一进门就要害人。”
俞佩玉道:“但愿如此,我只怕……”
朱泪儿道:“怕什么?”
俞佩玉脸色很沉重道:“我只怕唐家庄的人不相信我的话,你想,你若是唐无双的门人子女,忽然有个人跑来对你说,你的父亲是假的,你能相信么?”
他以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怕自己根本到不了唐家庄,现在已到了唐家庄,他才想起问题还有很多,而且一个比一个困难,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将唐家的门人子弟说服。
朱泪儿也皱起了眉,道:“唐家的人你熟不熟?”
俞佩玉苦笑道:“非但不熟,简直不认得。”
朱泪儿失声道:“一个也不认得?”
俞佩玉道:“只认得一位叫唐琳的姑娘。”
朱泪儿眨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道:“唐琳,这名字倒美得很呀,她的人也一定很美了。”
俞佩玉似乎已发觉自己话说得太多了,只“嗯”了一声。
朱泪儿道:“你跟她很熟么?”
俞佩玉道:“我只不过见过她一次而已。”
朱泪儿撇了撇嘴,道:“只见过一次,就将人家的名字记住了,这倒难得的很。”
※ ※ ※
有这么样一个又刁蛮,又古怪,又会吃醋的女孩子跟在身旁,只有闭上嘴不说话才是聪明人。
路旁的树阴下,有个卖担担面和红油抄手的面担子,卖面的却是个湖北老乡,所以油锅里还炸着湖北最普遍的点心“油炸面窝”和糯米做的炸糍粑。
俞佩玉并没有停下来吃面,只不过买了些面窝和糍粑,他倒并不是肚子饿了,只不过想将自己和朱泪儿的嘴都塞住而已。
炸面窝实在香得很,里面葱花的香气更动人食欲,但朱泪儿咬了一口在嘴里,却像是咽不下去。
俞佩玉笑道:“你还在生气?”
朱泪儿嘟着嘴道:“我才没有钟静那么会吃醋哩。”
说出了这句话,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垂下头,乘机将面窝咽了下去,才接着道:“我只不过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俞佩玉道:“哦?”
朱泪儿道:“我想,杨子江也许已先到了唐家庄。”
俞佩玉含糊着道:“也许。”
朱泪儿道:“他知道我们一定会到唐家庄去,所以就先在那里等着我仃]。”
俞佩玉道:“可能。”
朱泪儿道:“他也许早巳和那冒牌的唐无双商量好了,只要我们一入唐家庄,就给我们颜色看,我们也许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能拆穿唐家庄的阴谋呢?”
俞佩玉没有说什么,脸色也沉重起来。
其实他也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也知道此行成功的机会很小,危险却很大,可是看到朱泪儿方才是那么愉快,他怎忍将心里的忧虑说出来让她担心,有了快乐,他愿意和别人分享。
但痛苦和忧虑,他却宁可独自承受的。
朱泪儿道:“我们若是就这么样走到唐家庄去,简直和送死差不多,唐家庄几乎人人都是能手,那冒牌的唐无双一声令下,我们就可能会变成他们毒药暗器的靶子。”
俞佩玉长长叹了口气,道:“事在必为,也就顾不得危险了。”
朱泪儿着急道:“可是你……”她忽然顿住语声,只因这时远处忽然来了一行车马,车辚马嘶,尘土高扬,人马似乎不少。
朱泪儿压低语声,道:“这些人是不是由唐家庄来的?”
俞佩玉沉着脸道:“嗯。”
朱泪儿道:“我们可不可以先向他们打听打听唐家庄的消息。”
俞佩玉道:“不可以。”
他接着又道:“非但不可以,而且最好莫要露出注意他们的神色来,引人怀疑。”
朱泪儿道:“我明白。”
这时车马已渐渐近了,他们避到路旁,低着头在田埂上走,但是朱泪儿还是忍不住斜着眼睛偷偷去望。
只见十几辆镖车鱼贯而行,骑着马的趟子手来回地奔走照顾,前面两匹高头大马上,坐着两条锦衣大汉。
镖车上斜插着柄小小的三角锦旗,但旗子却是卷着的,那两条锦衣大汉神情也很悠闲,正嘻嘻哈哈地在聊着天。
马车还没有走远,朱泪儿已忍不住问道:“这就是保镖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