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羽微笑道:“我也很想放了他,只可惜我做不了主。”

  朱泪儿道:“那么就请你将胡姥姥的妈找来,我自己对她说。”

  徐若羽道:“我也很想将她找来,只可惜她已没法子听你说话了。”

  朱泪儿道:“为什么?”

  徐若羽悠然道:“只因她已死了。”

  朱泪儿怔了怔,失声道:“她已死了?是海东青杀了她?”

  徐若羽微笑道:“海东青只怕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方才我见到他追出去找我时,几乎忍不住要笑破肚子。”

  朱泪儿忍不住问道:“那时你躲在什么地方?”

  徐若羽道:“你们撞破屋顶逃出去时,我已从楼下打开门,躲进了那间屋子,你们虽已几乎将整个望花楼都翻了过来,却漏了那间屋子。”

  俞佩玉暗中叹了口气,只有承认徐若羽这一着实在高明,他这样做虽然有些冒险,却的确令人想不到。

  朱泪儿道:“那么,又是谁杀了那老太婆的?”

  徐若羽道:“就是区区在下。”

  朱泪儿这才真的吃了一惊,失声道:“你杀了她?你什么时候杀了她的?”

  徐若羽道:“各位来的时候,她尸身只怕已经腐烂了。”

  朱泪儿又怔了怔,道:“那么,我们见到的那老太婆是谁呢?”

  香香笑了笑,声音忽然变了,颤抖着道:“死得好,死得好,我也不知跟那死丫头说过多少次,叫她莫要害人,她总是不听我的话。”

  朱泪儿眼睛都直了,道:“原来……原来我们见到的那老太婆就是你。”

  香香嫣然道:“不错,就是区区在下。”

  朱泪儿道:“你害我们不成,就立刻回到自己的楼上,恢复成自己的模样,是么……这就难怪海东青找不到你了。”

  香香道:“正是如此。”

  朱泪儿道:“你们两人早已有了背叛胡姥姥之心,所以就趁她出去的时候,将她的母亲杀死,你再扮成那老太婆的模样,让望花楼的人不会疑心,反正这老太婆不会常见人的,你每天只要露一两次面就行了。”

  徐若羽微笑道:“不错,正如你们方才所说,我是为了武功才娶胡姥姥的,现在我已将她的功夫学会了十之八九,每天一看她那张脸就恶心,早就想杀了她了,只可惜一直没有很好的机会,所以不敢冒险。”

  香香道:“这次我们趁她出去的时候,先杀了她的母亲,就是想等她一回来就下手,谁知你们反倒先帮了我们的忙了。”

  朱泪儿默然半晌,眨着眼道:“我们既然帮了你们的忙,你们为何还要害我们呢?”

  徐若羽道:“我早已说过,这是上面交代下来的,我们自己也做不了主。”

  朱泪儿吃惊道:“上面交代下来的?你们难道还有主人不成?”

  徐若羽道:“不错。”

  朱泪儿道:“是谁?”

  香香笑道:“你们见着他老人家时,就会明白了。”

  朱泪儿怔了半晌,道:“我们认得他?”

  香香道:“只怕是认得的。”

  朱泪儿再也不往下问了,因为她已用不着再问。

  她悄悄望了俞佩玉一眼,两人心里都已明白,在暗中主使徐若羽的人,必然又是那俞放鹤。

  他收买了徐若羽和香香,叫他们利用胡姥姥,等到胡姥姥已无可利用时,他就叫他们杀了她。

  这正是那俞放鹤的一贯作风,他对付天蚕教主用的也正是同样手法,他甚至可能已经在当今天下每一位武林高手身旁都安下了内线埋伏,这计划的周密和庞大,实在令人连想都不敢去想。

  朱泪儿道:“原来又是他要你来对付我们的,你们并不是为了要替胡姥姥报仇。”

  香香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道:“我们若要替胡姥姥报仇,就该先对付那姓海的了。”

  俞佩玉忍不住问道:“你们没有对付他?”

  香香道:“他又不是我们老板要找的对象,我们何苦多费力气。”

  也不知为了什么,这方才还活跃得像只喜鹊般的女子,此刻竟好像变得连一点精神都没有了。

  再看徐若羽,此刻竟也是呵欠连天,几乎连眼泪鼻涕都一齐流了下来,一张脸也变得没精打采,仿佛忽然老了十岁,看他现在的模样,几乎令人难以相信他就是方才那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俞佩玉无法再问他们什么话,他们非但懒得回答,简直连听都懒得听,看来比死人已只不过多了一口气。

  朱泪儿实在想不通他们怎会忽然变成如此模样,这就像是有只看不见的魔手,一下子将他们的精血全都吸了过去。

  过了半晌,香香打着呵欠道:“喂,你也断粮了么?”

  徐若羽道:“嗯。”

  香香冷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还藏着私,若不乖乖地分一半出来,小心老娘要你的好看。”

  徐若羽连眼睛都张不开了,道:“我若藏私,我就是你养的。”

  他们两人在别人面前说话,一直都很文雅,此刻说话的口吻,却变得比土匪流氓还粗俗。

  而且听他们说话的口气,两人之间竟似全没有什么私情,这些都是很出人意外,很奇怪的事。

  何况,这望花楼里随时随刻都可办得出几桌很像样的酒菜来,他们又怎么会“断粮”呢?

  俞佩玉正在怀疑,突听窗外有人悄声道:“老板来了。”

  接着,就可以听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穿过院落,来的似乎至少也有七八个人。

  徐若羽和香香精神立刻一振,抢着奔到门口,垂手肃立,神情看来虽然很紧张,却又显得很兴奋。

  香香竟忍不住吃吃笑道:“谢天谢地,老板终于来了,否则……”

  徐若羽沉声叱道:“闭嘴。”

  他嘴里说着话,已掀起门帘,外面已鱼贯走人八九个人来,身上都披着长可及地的黑斗篷,头上戴着马连坡大草帽,紧压着眉际,九个人竟像是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谁也看不出有何分别。

  朱泪儿忽然冷笑道:“想不到堂堂的武林盟主,连走道都鬼鬼祟祟的不敢见人,但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得出你来。”

  九人中忽有一人笑道:“你认得我?我是谁?”

  这人说话娇柔清脆,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朱泪儿怔了怔,道:“自然不是你,是……”

  那人道:“是谁?”

  朱泪儿眼睛还在这九人身上转来转去,谁知九人中已有八个人摘下了草帽,脱下了斗篷。

  这八人竟都是很年轻,很美丽的少女,每个人的衣服都剪裁得很合身,每个人的身材都能令男人心跳。

  就算是瞎子,只怕也能看得出她们绝不是男人改扮的。

  朱泪儿又怔了怔,眼睛就瞪在最后一人的身上。

  这人的身材似乎比另外八人都高些,气度也仿佛沉稳得多,朱泪儿撇了撇嘴,冷笑道:“俞放鹤,现在你还不想露面么?”

  这人也笑了笑,悠然道:“俞放鹤?你以为我是俞放鹤?”

  她自己摘下帽子,已有人抢着为她脱下了斗篷。

  她哪里是俞放鹤,竟也是个很年轻的女子,而且比别人更美、更动人,朱泪儿这才真的怔住了。

  但俞佩玉却比朱泪儿更吃惊十倍,他再也想不到徐若羽和香香的“老板”,竟是“杀人庄”的姬灵风。

  现在还是白天,屋子里的光线很亮,俞佩玉可以将姬灵风瞧得很清楚,他发现她比以前似乎已成熟得多,也美丽得多,但目光却更锐利,神情也更冷漠,而且还多了种慑人的威仪。

  姬灵风也在打量着俞佩玉,淡淡笑道:“看来你像是很吃惊,你难道想不到是我么?”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我本该早已想到是你的。”

  他望了徐若羽和香香一眼,道:“我见到他们的变化时,已该想到是你了。”

  姬灵风道:“哦!”

  俞佩玉叹道:“只有中了你那种毒的人,才会变得那么快,变得那么可怜,只因那种痛苦我自己也亲身体验过。”

  姬灵风也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并没有享受过那种欢乐,否则你就会知道,只要能得到那种欢乐,无论忍受多大的痛苦都是值得的了。”

  她忽然转向徐若羽,道:“是么?”

  徐若羽和香香一齐拜倒,道:“是。”

  姬灵风指着他们道:“你看这两人,男的很好色,女的很淫荡,这两人在一起本该像是干柴烈火,但我却可以保证,他们之间绝没有私情,你可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俞佩玉虽没有回答,朱泪儿却忍不住道:“是为什么?”

  姬灵风道:“只因他们对这种事根本已没兴趣了,这本是世上最有趣的事,他们却觉得毫无意思,你可知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这次连朱泪儿也不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