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泪儿冷笑道:“怒真人的徒弟,难道是个饭桶?”
十云微笑道:“明师而无高足,这正是家师的遗憾。”
这少年说话不但对答得体,而且无论别人怎么样说他,他全都逆来顺受,一点也不生气。
朱泪儿倒真未见过脾气这么好的少年人,刚怔了怔,凤三先生已叹道:“怒真人有你这样的徒弟,已可说毫无遗憾了。”
十云躬身道:“多谢前辈嘉许,弟子实惶恐无极。”
凤三道:“如此便请上复令师,就说凤某在此恭候大驾。”
十云再拜道:“是。”
他缓缓转身走下楼,仍是心平气和,毫不着急。
朱泪儿冷笑道:“明明是要来杀人的,偏偏还有这么多假客气,我见了真想吐。”
她自然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十云却如没有听到。
凤三先生沉声道:“这些人俱是一派宗主的身法,行事自然有他们的气度,不肯失去了身份,要知道尊重别人,正也是尊重自己。”
朱泪儿嘴里虽不敢再说,暗中却是满肚子不服气:“他们这是明知咱们不会走的,所以才故意装出这种从容有礼之态,否则他们不像狗一样冲上来才怪。”
这时已有一阵灯光照上楼来。
但他们还是不肯太失礼,只不过将灯笼挑在楼梯间,并没有提上楼,朦胧的灯光中,一个人已当先上楼。
只见这人面容清癯,气度端重,正是俞放鹤。
要知怒真人的武功声名,虽都比俞放鹤高出一筹,但俞放鹤究竟号称天下武林的盟主,谁也不便走在他前面。
俞佩玉看见这人,胸中便有一股热血上涌,几乎难以把持得住,只见俞放鹤一揖到地,恭声道:“末学晚辈江南俞放鹤,久闻凤老前辈侠名,今日得蒙前辈不吝赐于一见,实是不胜荣宠。”
凤三先生淡淡道:“阁下便是当今天下武侠的盟主?”
俞放鹤道:“不敢。”
凤三先生转过目光,不再瞧他,似乎对这位武林盟主有些轻蔑,又有些失望,只是冷冷的道:“很好,请坐。”
忽觉一阵清香扑鼻,花气袭人。
郭翩仙面色立刻变了,他早就远远坐在角落里,此刻更转过了头,闪闪缩缩,缩在钟静身后。
俞佩玉也知道这是海棠夫人到了,一颗心也立刻“怦怦”跳动起来,不知林黛羽来了没有?
灯光中望去,海棠夫人实是仪态万千,不可方物。
她也瞧见俞佩玉,似乎嫣然一笑,才向凤三万福行礼,道:“姑苏君海棠参见公子。”
这样的绝世美人,纵是女子见了,也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的,谁知凤三先生仍只是淡淡一睹,道:“很好,清坐!”
只见一人衣衫落拓,卓然而立,傲不为礼。
凤三先生目光却为之一闪,道:“是丐帮的帮主么?”
那人道:“正是红莲花。”
他不等别人相请,已在窗台上坐了下来,俞放鹤和君海棠却仍然站着,只因小楼上根本没有椅子。
突听“咚”的一声,一个矮小道人已上了楼,竟似一步就跨-上楼宋的,逼人的目光瞪着凤三,道:“你就是凤三?”
朱泪儿抢着道:“你就是怒真人?”
怒真人大怒道:“我名字也是你这小丫头随意叫得的么?”
朱泪儿冷冷道:“我三叔的名字,也是你这老杂毛随意叫得的么?”
怒真人瞪着她,眼睛里已快冒出火来,忽然大喝道:“十云,上来。”
喝声方了,十云已恭恭敬敬站在旁边,道:“你老人家有何吩咐?”
怒真人道:“这小丫头嘴里说话不干不净,你去替她洗洗嘴。”
十云道:“是。”
他嘴里虽答应得快,脚下却站着没动。
怒真人喝道:“你为何不过去动手?”
第二十一回 一诺千金
十云听了怒真人的话,却垂下头,还是半步也没有动。
怒真人怒道:“你聋了么?”
十云道:“弟子没有聋。”
怒真人道:“没有聋为何还不过去?”
十云垂首道:“弟子不敢。”
怒真人大怒道:“你怕什么?就算凤三要来拦你,也有我接着,徒弟对徒弟,师父对师父,你有什么不敢?”
十云道:“弟子……弟子还是不敢。”
怒真人反手一掌掴了过去,喝道:“你去不去?”
十云半边脸都已被打红了,却仍是心平气和,神色不动,柔声道:“弟子从来不敢和妇人、女子动手。”
怒真人跳了起来,喝道:“女子若要宰你,你难道就乖乖地伸脑袋么?”
他一面说话,一面又是十几个耳光掴过去。
十云站在那边挨着,也不闪避,微笑道:“这位姑娘并没有要宰我。”
世上竟有这样的师父,这样的徒弟,众人不禁都看呆了。
朱泪儿见到这小道士挨揍,心里本觉开心得很,此刻终于忍不住道:“我骂的是你,你自己为何不敢动手?”
怒真人暴跳如雷,道:“我老人家若和你这种黄毛丫头动手,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朱泪儿冷笑道:“无理取闹,乱打徒弟,难道就不怕让人笑掉大牙么?”
别人只道怒真人这回不被气疯才怪,
谁知怒真人瞪了她半晌,竞哈哈一笑,道:“好个小丫头,胆子可真不小。”
他竟一点也不气了,众人却又不觉怔住。
海棠夫人目光一直在望向朱泪儿,忽然柔声道:“小妹妹,你今年几岁了呀?”
朱泪儿淡淡道:“大概和你差不多吧。”
君海棠失笑道:“和我差不多?你可知道我有多大了?”
朱泪儿瞟了她一眼,道:“看你的脸,大概是二十左右。”
君海棠情不自禁,摸了摸脸,笑道:“真的么?”
朱泪儿又道:“看你的身材,也不过只有二十左右。”
君海棠银铃般娇笑起来,道:“小妹妹,你真会说话。”
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别人说她年纪轻的,尤其是三四十岁的半老徐娘,更恨不得别人说她只有十八。
朱泪儿懒洋洋又瞟了她一眼,道:“看你的这双手,却最多只有十八。”
君海棠不由自主,将手仲了出来。
谁知朱泪儿已又悠然接着道:“三样加起来,是五十八,看来你还不到六十岁,是么?”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几乎都忍不住要笑出来,就连凤三先生部有些忍俊不住,但在海棠夫人面前,谁也不便真的笑出。
只有君海棠是真的笑不出了,俞佩玉想起她月下相待之情,想起她的徒弟林黛羽,立刻打岔道:“来的难道只有四位么?”
俞放鹤微微一笑,道:“在下等知道凤老前辈客居不便,所以其余的几位朋友,都在楼下相候。”
朱泪儿冷笑道:“你所以为就凭你们四个人已足够对付咱们了?还是怕咱们逃走,所以叫别的人先封住去路。”
俞放鹤淡淡道:“姑娘你若真的认为自己言词锋利,那就未免错了,试想以怒真人、君夫人这样的身份,又怎会逞一时口舌之快,和一个小小的姑娘斗嘴。”
朱泪儿道:“但你现在为什么要和我斗嘴呢?你难道自己觉得自己身份低些么?”
俞放鹤呆了呆,只好装作没有听见,干咳一声,道:“在下等此番的来意,凤老前辈想必已经知道了。”
他不等凤三先生答话,立刻又接着道:“在下此来,只是要向凤老前辈讨一个人。”
凤三先生道:“哦?”
俞放鹤道:“凤老前辈当然也已知道,在下等要讨的人,就是这位朱姑娘。”
凤三先生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