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黑夜中骤然响起了这种诡异的声音,就连金燕子也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噤,皱眉道:“这是什么声音,明明是敲锣击鼓,怎地听来却像是野兽的呼喊。”

  梅四蟒面色竟已大变,沉声道:“快躲到车厢中去,莫要出声。”

  说话间,他已掠下了骡车。

  拉车的骡子,竟已被这诡秘恐怖的声音吓软了,嘴里吐着白沫几乎已瘫在地上,梅四蟒用尽力气,才将它拉到树下。

  就在这时,衣袂带风声已响起,几条人影箭一般自北面掠了过来,黑暗中,已瞧不见他们的面目。

  远远瞧过去,东、南、西三方,也都有几条人影掠到镇上来,都穿着深色的紧身装,身手俱都十分矫健。

  金燕子心里虽然充满好奇,但听得如此诡秘的声音,瞧见那已被骇瘫了的骡子,掌心也不觉沁出冷汗,伏在车里不敢出声。

  梅四蟒拉着缰绳,站在树下的黑暗中,更是连动都不敢动,像是生怕被这些诡秘的夜行人发现。

  但夜行人到底还是瞧见了他。

  其中一人,身形微顿,叱道:“这辆车扎眼得很,废了他吧。”

  另一人道:“头儿已在催了,咱们何必再多事。”

  那人冷笑道:“既是如此,就饶了这糟老头一命。”

  这句话说完,几个人已远在数丈开外。

  金燕子忍不住探出头来,道:“前辈今夜怎地也怕起事来?”

  梅四蟒叹了口气,苦笑道:“他既没有惹咱们,咱们又何苦去惹他。”

  金燕子道:“这些人很难惹么?”

  梅四蟒张大眼睛道:“姑娘难道还不知道他们是谁么?”

  金燕子道:“谁?”

  梅四蟒沉声道:“姑娘难道没有听见过横行川、鄂、陕、甘四省边境的‘四恶兽’?”

  金燕子失声道:“他们就是‘四恶兽’?”

  梅四蟒叹道:“四恶兽一个不少,全都来了。”

  金燕子动容道:“听说这四恶兽虽然齐名,但却各自啸聚一方,平日并不时常往来,今日怎会聚到一处了。”

  梅四蟒皱眉道:“这倒的确有些奇怪,若非是极大的买卖,四恶兽绝不会一齐出手的,但在这小小的李渡镇上,又怎会有什么大买卖?”

  金燕子面上骤然变了颜色,放眼望去,只见长街如洗,镇上又是一片宁静,那许多夜行人,都已瞧不见。

  她喘了口气,道:“你……你可瞧见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梅四蟒道:“他们像是都往街尾那片平房去了。”

  他活未说完,金燕子已失声道:“不好,那就是李家栈。”

  梅四蟒目光一转,也不禁变色道:“令妹身边,难道带着什么珍宝?”

  金燕子道:“非但带着珍宝,而且还不少。”

  地一面说话,一面已挣扎着要跳出车厢。

  梅四蟒一把拉住了她,沉声道:“姑娘伤势未愈,千万妄动不得。”

  金燕子着急道:“四恶兽恶名在外,武功必定不弱,我那妹子一个人,绝不是他们的敌手,你难道要我瞧着她被害不成?”

  梅四蟒面色沉重,缓缓道:“但姑娘此刻纵然出手,岂非也是去送死么?”

  金燕子呆了呆,颤声道:“那……那怎么办呢。”

  梅四蟒勉强笑丁笑,道:“姑娘请放心,只要有老朽在这里,总不能让他们容易得手的。”他嘴里虽如此说,心里却也毫无把握。

  金燕子道:“你要想法子,就得赶快呀,否则只怕就来不及了。”

  梅四蟒沉吟道:“他们不会太快动手的,四恶兽出手之前,素来谨慎,否则又怎会这许多年来都未失手。”

  他嘴里说着话,目光已不停往四下打量,只见李家栈那一片平房后,有个小楼,高出别家屋脊之上。

  他忽然一笑,道:“老朽今年已六十八了,姑娘若不嫌老朽身上脏,就请伏在老朽背上,咱们先躲在那小楼屋顶上瞧瞧动静再说。”

  金燕子长叹道:“除此之外,我难道还有别的法子么。”

  梅四蟒背着金燕子,往后面绕到那小楼旁,自身畔取出条长索,搭上楼檐,才缓缓攀了上去。

  他虽然性急心焦,但究竟久走江湖,大敌当先,自然分外谨慎,生怕身上背着个人身法不便,跳跃时有丁声响,所以竟不敢一跃而上。

  自小楼上瞧下去,见这李家栈除了前面大门外还点着两盏灯笼,账房里也隐隐有灯光露出来,其余几栋平房,俱都在黑暗中,院子里几株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却更令这黑暗的死寂平添许多悚然之意。

  树下,墙角,屋脊后,每一处星光照不到的地方,都隐隐有人影闪动,但却听不见丝毫声音。

  金燕子更是着急,暗道:“二妹怎地睡得这么死,强盗已到了她门口,她还在做她的好梦。”

  突听黑暗中有人弹了弹指甲,“嗖”的一声,四条大汉拔出了刀,矮着腰向对面一排屋子蹿了过去。

  这四人两个奔门,两个奔窗,但还未蹿到门窗前,那屋子里竟突然亮起了明亮的灯光。

  四条大汉一惊,却步,把刀而立,虎视眈眈,谁知道屋子里竟突然有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传了出来。

  在这充满杀机的静夜中,突然响起了如此娇媚,如此动人的笑声,令人听在耳里,既觉销魂,又觉可怖。

  娇媚的笑声中,屋子的门,霍然大开。

  一个柔发如云,明眸如星的绝色少女,左手挽着头发,右手举着盏铜灯,俏生生走了出来。

  她穿着件浅紫轻纱的长袍,那玲珑剔透,美丽诱人的胴体,在灯光掩照下,若隐若现。

  梅四蟒远远瞧着,也不觉吃了一惊,暗道:“金燕子的妹妹,怎会是如此娇媚的人间尤物?”

  那四条大汉更是眼睛都瞧直了,几乎连大气都透不过来,就是躲在黑暗中的人,都不觉也伸长了脖子,伸出了头。

  银花娘眼波流动,媚笑道:“各位大哥,可是来找我的么?”

  那四条大汉道:“是……”

  他们也想说些凶狠的话,怎奈嘴巴发干,心里直跳,非但装不出凶狠之态,简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银花娘柔声道:“各位既是来找我的,为何站在门外,夜寒如冰,小心着了凉……”

  她腰肢轻轻一扭,笑得更媚,道:“各位难道不愿进来喝杯茶?”

  她竟像是个多礼的主人,在殷勤地招待着远方的来客,像是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人本是要来杀她的。

  那四条大汉手足失措,目瞪口呆。

  这四人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狠角色,但此刻面对着这手无寸铁的少女,竟都不知如何才好了。

  突听一人怪笑道:“有如此美丽的女主人请喝茶,俺兄弟怎能辜负她;一番好意,俺‘黑豹’秦彪,先来拜饮一杯。”

  凄厉的笑声中,一个身材颀长,行动矫健的黑衣人,已迈开大步,走了过来,脚步重重踏在地上,却听不见丝毫声音。

  他远远看来,像是十分英俊,但灯光照上他脸,却不觉要令人骇一跳,睡着了都要被骇醒。

  只见他漆黑的脸上,颧骨高耸,满是刀疤,笑将起来,一张大嘴却血也,似的红,仿佛一口就能将你的头颅嚼碎。

  银花娘瞧着他,却嫣然笑道:“这样的英雄人物,怎能喝茶,幸好贱妾屋里,还备有几樽上好的大曲,英雄烈酒,这才是相得益彰。”

  秦彪哈哈大笑,还未说话,另一人已笑道:“格老子,这女人有劲,老子也少不得要喝她一杯。”

  笑声中,又有三个人走了过来。

  第一人又高又胖,满脸横肉。第二人瘦骨嶙峋,一张脸死气沉沉,鼻子少了半个,耳朵也缺了半边。

  第三人看来虽然没什么特别古怪,但走起路来,闪闪缩缩,一双手不停地在抖,竟然说不出的令人恶心。

  金燕子远远瞧着,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这三人从头到脚,简直没有什么像人的地方。

  但银花娘却仍是甜甜在笑,眼波一转,已向每个人都抛了个媚眼,而且还令每个人都以为这媚眼只是向自己。

  那满脸横肉的红衣大汉哈哈笑道:“好个骚货,老子‘红虎’赵刚走南闯北,还他妈的没有见过这么够劲的女子,老子简直恨不得把你一口吞下去。”

  走在最后的白衣人咯咯笑道:“姑娘莫要见怪,虎老二虽然满嘴粗话,但良心却是不错的……”他一说起话来,全身都抖个不停,活脱脱像是条响尾蛇。

  “红虎”赵刚狂笑道:“不错,老子这张脸,确没有这‘白蛇郎君’标致,良心却比他好得多,像你这样娇滴滴的小美人,若是被他耍过一天,起码也得有三天爬不起床……”

  几个人大说大笑,竟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像是根本不怕这“娇滴滴的美人”会对他们使什么诡计。

  只有那鼻子少了半个的灰衣人,一张脸始终阴阳怪气,连瞧都未瞧银花娘一眼,像是对她全不感兴趣。

  但等到他走过银花娘身旁时,却冷不防伸出手,在银花娘屁股上捏了一把,痛得银花娘眼泪都几乎流了出来。

  银花娘却在他耳旁媚笑道:“我只当你是好人,谁知真咬人的狗才是不叫的。”

  灰衣人头也不回,冷冷道:“吃人的狼,也是不叫的。”

  银花娘瞪着他笑道:“你是狼?”

  灰衣人道:“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