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佩玉瞧着那晶莹的珠帘,似在思索着该不该进去,突见一苍白的手伸出来,拉住了金燕子。
只听那老人道:“这些藏宝,已有一半是你的,你为何不进来?”一句话未说完,金燕子已被直拉了进去。
俞佩玉在暗中叹息一声,苦笑低语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恶毒的老人,想必是不会放过我的……”这时金燕子的欢呼声已传了出来,他终于走了进去。
珠帘里,果然又是另一个天地,俞佩玉只觉满眼金碧辉煌,珠光宝气,骤然间竟瞧不出里面的景象。
金燕子已捧着只玉杯走过来,杯中亦是宝光灿烂,映得她嫣红的笑靥更是迷人,她雀跃着笑道:“你瞧见过这么美的东西么?”
俞佩玉道:“你喜欢?”
银光老人笑道:“女孩子瞧见珠宝,有谁不喜欢?”
俞佩玉笑道:“听你口气,难道你不喜欢珠宝?”
金燕子道:“那是不同的,男人喜欢珠宝,是因为它的价值,女子喜欢珠宝,却是因为它的美,你瞧,这美不美。”
她将一串珠链悬在脖子上,雾般朦胧的珠光,映着她雾般朦胧的眼波,她竟像是有些醉了。
俞佩玉忍不住叹道:“珍珠虽美,又怎及你的眼波?”
金燕子垂头而笑,一朵红云,已悄悄爬上面颊。
那银光老人却全未瞧她一眼,对四下价值连城的珠宝,竟也似全都不屑一顾,只是不住在四下搜索。
珍珠、翡翠、白玉……一件件被他抛在地上,如抛垃圾,他所寻找之物,难道竟比这些珠宝还要珍贵?
金燕子悄声道:“你想他可是在找那销魂秘笈么?”
俞佩玉道:“想必是的。”
金燕子吃吃笑道:“他又不是女人,就算学会这销魂宫主的媚术,又有何用?”
俞佩玉沉吟道:“也许他所学的武功,与这销魂宫主本是一路,两相参照,自有益处,也许他有个女儿……”
话未说完,那老人突然纵声狂笑起来。
只见他苍白的手掌里,紧紧抓着几本粉红绢册,那欢喜雀跃之态,简单比金燕子瞧见珠宝时还要开心。
俞佩玉却忍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
银光老人笑叱道:“老夫夙愿得偿,你也该为老夫开心才是,却叹的什么气?”
俞佩玉道:“在下突然想起了‘鸟尽弓藏’这句话,所以不免叹息。”
银光老人大笑道:“老夫说过不杀你,岂有食言背信之理。”
他左手在洞穴中央虚空一划,又道:“老夫非但绝不伤你性命,还要依约将此间珠宝分一半给你,以此为界,左边一半珠宝全是你的,你只管取去吧。”
金燕子笑道:“阁下言而有信,倒也不枉我称你一声前辈。”
俞佩玉却淡淡道:“前辈纵将此间珠宝全都赐给在下,在下带不出去,也是枉然。”他身形始终有意无意间挡在门前,不肯移动一步。
银光老人笑道:“你的武功纵不佳,两斤力气总是有的,用个包袱将这些珠宝一包,不就全部扛走了么?”
俞佩玉还是淡淡笑道:“前辈虽不伤我性命,但在下去包这珠宝时,前辈只怕就要一掠而出,将这门户封死,那时纵将世上的珍宝全归于我,也是无用的了。”
银光老人想不到这看来老老实实的少年,居然也能瞧破自己的心事,怔了一怔,恼羞成怒,喝道:“你挡在这里,老夫难道就不能出去了么?”
喝声中,五指如钩,直扣俞佩玉的脉门。
俞佩玉手掌一翻,反向他脉门划了过去,竟是连消带打的妙着,老人一惊,右掌急拍而出。
俞佩玉竟然不避不闪,一掌迎了上去,双掌相击,如击鼙鼓,两人身形竟都往后退了三步。
银光老人既未想到这少年招式如此精妙,更未想到他真力如此充沛,惊怒之下,狰狞笑道:“不想你竟是个好角色,老夫倒看走了眼了。”
一句话说完,已攻出十余招,奇诡的招式间,已似带些邪气,俞佩玉见招拆招,半步不退,但病毒初愈,十余招接下来,气力也觉不济,瞧着金燕子大喝道:“你还不快冲出去。”
金燕子竟也瞧得着呆了,此刻一惊,却笑道:“两个人打一个,总比一个人好,我也来……”
俞佩玉不等她说完,已截口道:“以你的武功,出手也是无用的,先冲出去再说,莫要管我。”说话间微一分神,已被老人逼退了两步。
金燕子瞧着他两人间不容发的招式,自己竟实在插不了手,只得叹了口气,一个箭步自那老人身侧飘出。
谁知那老人背后也似长着眼睛,反手一掌,金燕子便已招架不住,但觉胸口一热,又向后直跌了出去。
俞佩玉乘这老人反掌而击时,出拳如风,又攻回原地,道:“你受了伤?”
金燕子身子已发麻,却强笑道:“我不妨事,你莫要管我。”
俞佩玉见她的笑容,却已知道她短时间只怕是站不起来的了,心里一乱,已被那老人两掌震了出去。
金燕子失声惊呼:“你没事么?”
俞佩玉咬紧牙关,又接了老人三掌,两人一个在帘内,一个在帘外,三招过后,珠帘已散落了一地。
金燕子嘶声道:“你怎地不说话,莫非是受了伤?”
俞佩玉只得大声道:“你只管放心,我……”
他嘴里一说话,真气又一弱,又被逼退两步,已完全退出门外。
银光老人随着攻出数招,大笑道:“你两人倒真不愧同命鸳鸯,互相如此关心,老夫瞧着倒羡慕得很。”
第十回 同命鸳鸯
俞佩玉正想趁银光老人说话分心时再攻回原地,怎奈竟已力不从心,绷在头上的白布,都已被汗水湿透。他此刻如是转身而逃,也许还有希望可以冲出去,但他怎能抛下金燕子不管呢。
那老人显然也已瞧破他心意,狞笑道:“你此刻若不回去,老夫就先封起这门户,将她困死再说,那时你便连同命鸳鸯都做不成了。”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你就让路给我过去吧。”
老人哈哈一笑,果然向旁边退出了几步,只见俞佩玉黯然走了过来,谁知他刚走到门口,突然翻身攻出两拳。
这两拳势不可挡,老人竟又被逼退两步,那门户就完全空了出来,俞佩玉咬牙大呼道:“我替你挡住了他,你快走。”
金燕子果然踉跄奔出门来,颤声道:“你……你呢?”
俞佩玉简直急得要发疯,真想扼住金燕子的脖子,对她说:“你难道不会等逃出之后,再设法来救我。”
但他此刻已被逼得透不过气来,竟开不了口。
银光老人咯咯笑道:“他为了救你而宁可自己不走,你难道忍心一个人走么?”
金燕子跺脚道:“我自然不会一个人走,我们要死也死在一起。”
银光老人大笑道:“对了,这样才不愧有良心的人,老夫倒也佩服。”
俞佩玉又急又气,真恨不得一脚将金燕子踢出去,急怒之下,心神又分,只觉胸口一热,已被老人震入了门户之中。
这一次他再也无力攻出。
只听老人大笑道:“姑娘难道不进去么?”
金燕子嘶声道:“我自然会进去的,用不着你费心。”
俞佩玉还想喝止,但话未说出,金燕子已踉跄跌了进来,扑进他怀里,但闻那老人狂笑不绝,道:“老夫说过不杀你,就不杀你,但你们自己若被闷死,却怨不得老夫了。”接着“喀”的一响,石门已关起。
洞穴中突然变得死寂,连笑声都听不见了。
金燕子呆了半晌,眼泪终于流下面颊,颤声道:“都是我连累了你,但你……你为何不一个人逃走。”
俞佩玉叹道:“你又为何不走,你难道不能等逃出去后,再设法来救我么,那样岂非比两个人都被困死强得多。”
金燕子怔了怔,却又突然“噗哧”一笑。
俞佩玉皱眉道:“你笑什么?难道这道理不对么?”
金燕子幽幽道:“你既然早巳想通这道理,为何又不自己先逃出去,再设法来救我?”
这次俞佩玉也不禁怔住了,怔了半晌,苦笑道:“方才我只道你是个傻姑娘,却不想我比你还要傻得多。”
金燕子柔声道:“你一点也不傻,你只是为了太关心我,处处想着我,却将自己忘了。”
俞佩玉忍不住轻抚着她的头发,叹道:“那么你呢?你岂非也是为了我,而忘了自己么?”
金燕子嘤咛一声,整个人都钻进他怀里。
俞佩玉幼年丧母,在严父管教下成长,虽然早已订下亲事,但却连未来妻子的手指都未沾过,又几时享受过这样的儿女柔情,一时之间,他但觉神思迷惘,也不知是乐是悲?是愁是喜?
人们在这种生死与共的患难中,情感往往会在不知不觉间滋长,那速度简直连他们自己都想像不出。
连想像都无法想像的事,又怎能阻止得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燕子一跃而起,红着脸笑道:“你瞧,我们竟都变成了呆子,竟未想到这门既能从外面打开,自然就更能从里面打开了,否则那销魂宫主活着时,难道都要等人从外面开门么?”她越想这道理越对,不禁越说越是开心。
俞佩玉却又长叹了一声,苦笑道:“那老人既已知道这门户枢纽所在,掌中又有那般锋利的剑,只要举手之劳,就可将机关弄坏,这石门重逾千斤,机簧若是被毁,还有谁能推得开,他既要将我们困死在这里,自然早已想到这其中的关键。”
金燕子怔了怔,笑容突然不见,讷讷道:“但……这里的珠宝,他难道全不要了么?”
俞佩玉叹道:“人既被困死在这里,珠宝自然更不会跑了,反正迟早总是他的,他又何必着急,何况,他目的本就不在这些珠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