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俞佩玉掌心也不觉湿湿地沁出了冷汗,但面上却是完全不动声色,微微笑道:“在下早已知道名字听来越是风雅之物,其实越是恶毒,销魂散、逃情酒是如此,贵教的情丝也是如此。”

  铁花娘撮了撮嘴,道:“本教的情丝,世上无物能比,那些销魂散、逃情酒又算得了什么?”

  俞佩玉目光一转,道:“既是如此,方才姑娘们手吐情丝时,为何不径自缠到在下身上来?在下委实有些不解。”

  铁花娘娇笑道:“说你是呆子,你当真是呆子,方才咱们若将情丝直接缠到你身上去,你岂非立刻就觉察了?一两根情丝,又怎能缠住你这木头人?”

  俞佩玉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

  铁花娘瞧见他的笑容,立刻就发觉自己已被别人用话套出了“情丝”的虚实,眨了眨眼睛,笑道:“但此刻你已被我姐妹的情网重重困住,已是再也休想逃得了,不如快些拜倒在我姐妹的石榴裙下,包君满意。”

  俞佩玉道:“姑娘们有情丝,难道在下便没有慧剑么?”

  语声中,他手腕一抖,本来钉在他掌中树枝上的唐门暗器,便有两件“嗤”的飞了出去。

  这暗器虽是借着树枝一弹之力发出的,但暗器破空,风声尖锐,力道却比别人用手发出的还要强劲。

  那知如此强劲的暗器到了那若有若无的情网上,竟如飞蛾投入蛛网,挣也挣不脱,冲也冲不破。

  这两件尖锐的暗器竟也被黏在情网上,若是人被黏住,情丝入骨,越缠越深,岂非永生也难以挣脱?

  俞佩玉想到自己,岂非也是被林黛羽的情丝所缚,相思缠绵,不死不休,也不知如何得了。

  一念至此,他心中顿时百念俱生,不禁苦笑道:“姑娘这‘情丝’两字,委实是用得妙绝天下。”

  铁花娘抿嘴一笑道:“你已甘愿俯首称臣了么?”

  俞佩玉痴痴地想着,竟似全未听见她的话。

  铁花娘道:“你若再不答复,我姐妹的网一收,你便要为情作鬼了。”

  俞佩玉长叹一声,道:“为情作鬼,只怕也比一辈子相思难解的好。”

  铁花娘道:“好!”

  从情网间瞧出去,她如花的娇靥上竟似泛起了一层青气,道:“你既甘作鬼,也只有由得你。”

  她纤手轻轻一招,那层惨白色的丝网,便渐渐向中央收缩,渐渐向俞佩玉逼近,只要情丝黏身,便是不死不休。

  这“情网”正无殊“死网”。

  俞佩玉心里也不知想着什么,竟似全然不知道死之神已向他一步步逼了过来。

  远远瞧去,只见他正站在三个天仙般的裸女间说笑,这情况天下的男人谁不羡慕,又有谁知道他已陷入致命的危机。

  金花娘痴痴地瞧着俞佩玉,幽幽道:“为情作鬼,的确比一辈子相思难解的好,看来你已是尝过情的滋味,就算死也没什么了。”

  俞佩玉突然一笑,曼声长吟道:“欲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几番细思量,还是相思好……”

  朗吟声中,他掌中树枝轻轻挥了个圆圈,钉在树枝上的暗器,全都暴射而出,又全都黏在“情网”上,排成个圈子。

  铁花娘咯咯笑道:“你凭这些破铜烂铁,就想冲得破情网。”

  话声中,俞佩玉以树枝作剑,已刺出了数十剑之多,每一剑都刺在黏在“情网”上的暗器上。

  他每一剑的力量,俱都大得惊人。

  铁花娘只觉手腕一连串震动,“情网”非但无法收缩,更有向外扩张之势,不禁失声道:“好聪明的法子,简直连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要知那天蚕丝黏力极强,世上无论什么东西,黏上便难以挣脱,那时空有力气,也无法施展。

  俞佩玉掌中的“剑”若是直接刺在“情网”上,剑被黏住,他就算天生神力,可将“情网”刺破个洞,人还是要被缠住。

  但他先将暗器黏上“情网”,再以“剑”击暗器,那些暗器自然是黏不住东西的,这法子说来虽然简单,但若无极大智慧,又怎能想得出,他掌中这根小小的树枝,此刻正已无殊一柄“慧剑”。

  这正是智慧之剑,无坚不克,除了“慧剑”之外,世上还有什么能击破“情网”。

  只听一连串“叮咚”声音,如雨打芭蕉。

  他一剑跟着一剑刺出,力道越来越大,但每一剑所用的力量,俱都丝毫不差,丝网用力向内收缩,暗器受击向外突破,终于已透出丝网。

  第八回 极乐毒丸

  俞佩玉突然引吭长啸,身躯旋转,“慧剑”划出个圆圈,本自排成一行的暗器,被剑力所催,第一件暗器向旁划出几寸,打中第二件暗器,第二件暗器又将丝网划开数寸,打着第三件暗器……

  眨眼之间,“情网”几被划开,俞佩玉用树枝一挑,人已乘势飞出,长啸不绝,冲天飞起。

  “琼花三娘子”竟似已瞧得呆了,到这时方自惊觉,三个人齐地跺一跺脚,向后倒蹿而出。

  铁花娘厉声笑道:“很好!普天之下,你是第一个能冲出情网的人,你的确值得骄傲,的确也该得意……”

  凄厉的笑声中,她突然自树上拔出柄金刀,刀光一闪,竟将绑在树上的人几条手臂生生砍下。

  鲜血飞溅,那些人竟似全不觉痛苦,反在痴痴地笑着,铁花娘已将这几条鲜血淋漓的手臂,向俞佩玉掷了过去。

  俞佩玉怒喝道:“到了此时,你们还要害人。”

  他身形方落下,又复蹿起,他知道手臂里溅出来的,必定又是杀人的毒血,怎敢丝毫大意。

  但他见铁花娘如此残酷毒辣的手段,实已不觉怒从心头起,身形凌空,便要向她们扑去。

  突然间,只听“蓬”的一震,几条手臂竟俱都爆炸开来,化成了一片惨不忍睹的血雾。

  血雾蔓延得极快,向俞佩玉逼了过去。

  俞佩玉身在空中,大惊之下,四肢骤然一蜷,自己将自己弹得向后飞了出去,落在窗前。

  血雾蔓延得更大,但却渐渐淡了。

  只听铁花娘凄厉的笑声远远传来,道:“天蚕附骨,不死不休,你等着吧……”

  从淡淡的血雾中瞧去,再也瞧不见“琼花三娘子”的踪影,只有那柄金刀插在树上,犹在颤抖。

  有风吹过,大地间充满了血腥。

  俞佩玉胃里直想呕,心里却满是惊骇。

  只听唐无双长叹道:“这正是天蚕魔教中的‘化血分身,金刀解体,血遁大法!’此法施出,天下只怕是谁也休想抓得到她们的。”

  他斜斜椅在窗框上,凝注着远方,目中正也充满惊怖之色,像是已瞧见了未来的凶险与危机。

  俞佩玉叹了口气,道:“如此邪毒之魔教,世上为什么没有人除去他们。”

  唐无双苦笑道:“世上又有谁能除得去他们?这天蚕魔教,武功之邪毒,世罕其匹,常人根本近不了他们的身子,便已毙命。”

  俞佩玉道:“他们的教主是谁?”

  唐无双道:“天蚕教的教主,行踪飘忽,有如鬼魅,江湖中简直没有一个人瞧见过他们的真面目,甚至连他的名姓都不知道。”

  俞佩玉道:“我不信世上就没有一个人制得住他。”

  唐无双叹道:“天蚕教武功虽狠毒,但却绝不轻易犯人,足迹也很少来到中土,只是潜伏在这蛮荒地的穷山恶谷中,他们不来寻别人时,别人根本找不到他们,只要他不犯人,别人已是谢天谢地,谁愿去找这个麻烦。”

  俞佩玉黯然半晌,缓缓道:“终必会有人的。”

  唐无双眼睛一亮道:“只有你……你少年胆大,武功又高,将来若有人能铲除天蚕教,就必定只有你了,至于我……”

  他苦笑着接道:“我少年荒唐,纵情声色,定力最是不坚,这“天蚕魔教”中的邪功,恰巧正是我的克星。”

  俞佩玉这才知道这堂堂的武林一派宗主,怎会对“琼花三娘子”那般畏惧,方才又怎会那般不济。

  但他对自己的隐私弱点竟毫不讳言,胸襟倒也非常人能及,就凭这点,已无愧一派掌门的身份。

  突见西门无骨探出头来,诡笑着瞧着俞佩玉,道:“天蚕附骨,不死不休,只要被他们缠着的,至今已无一人是活着的,他们此番一走,俞公子倒要注意才是。”

  俞佩玉淡淡笑道:“这倒不劳阁下费心。”

  西门无骨面色变了变,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先告退了。”

  他转向唐无双,又道:“前辈你……”

  唐无双迟疑着道:“俞公子……”

  俞佩玉笑道:“前辈只管请去,不必为晚辈费心,晚辈自己若不能照顾自己,日后还能在江湖上走动么?”

  唐无双想了想,道:“你自己想必是能照顾自己的,只是你要记着,天蚕缠人,最厉害的只有七天,你只要能避开头七天,以后就没什么关系了。”

  西门无骨阴恻侧道:“只是这七天至今还没有人能避得开的。”说完了话,勉强扶起王雨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姬灵燕等唐无双也走了之后,才笑嘻嘻走出来,道:“我就知道世上没有一个女人忍心。”

  话未说完,俞佩玉已倒了下去。

  只见他脸色发青,嘴唇已在不住颤抖,全身都抖个不停,伸手一摸,全身都已如烙铁般烫手。

  原来方才血雾散开时,他已不觉吸入了一丝,当时已觉有些不对,到了此时更是完全发作出来。

  姬灵燕竟已骇呆了,呆呆地瞧着俞佩玉,道:“你……你到底还是中了她们的毒了。”

  俞佩玉只觉全身忽冷忽热,知道中毒不轻,但他素来先替别人着想,生怕姬灵燕为他伤心着急,咬住牙勉强笑道:“我早已知道中毒,但……但这毒不妨事的。”

  姬灵燕想了想,道:“你早已知道中毒,方才为何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