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擒龙笑道:“你不嫌我老,我也愿意尽我的力的。不过现在我可不能和你们到金鸡岭去,我得在这里陪陪老朋友。玉帆、赛英,你们跟大伙儿走吧。”

  奚玉帆道:“岳良骏已死,百花谷大概最少有几个月可以平安无事了。小凤可以留在这儿。”

  奚玉瑾笑道:“小凤就要做新娘子了,我正是想请他们夫妻替咱们管家。”

  安排停当,厉擒龙陪黑风岛主在奚家养伤,奚玉帆、奚玉瑾兄妹和赵一行、厉赛英四人回金鸡岭,公孙璞和宫锦云前往金京,大家便即分道扬镳。临行之时,奚玉瑾吩咐周凤有事即和海砂帮联络。家里有厉擒龙这样的高手坐镇,外面又有海砂帮可作强援,周凤也放心留在百花谷等待她的父亲和未婚夫来了。

  半个月后,奚玉瑾等一行人包括屠凤和石璞在内回到了金鸡岭,山寨里喜气洋洋,自有一番热闹,不必细表。

  当晚蓬莱魔女就知道了奚、赵二人之事,作主替他们定了婚,待时局平静一些,再行择吉成亲。奚玉瑾有了归宿,容光焕发,好像换了个人。心中的一些忧郁也好像阳光之下的阴霾,全都消了。只是有时想起谷啸风和辛龙生,不免还是有点记挂。

  不知不觉过了三个月,谷、辛等人尚未见回来。正是:

  遥想旧情思旧友,每依北斗望京华。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九回

  是何意态人中杰

  不露锋芒寇已惊

  时序推移,流年暗换。残雪虽尚未消,岭梅早已吐艳。冬去春来,这天是正月十四,还有一天就是元宵佳节了。

  金京的消息也还没有传来,完颜长之的计划是在元旦那天篡位的,武林天骄和笑傲乾坤等人亦是准备在元旦那天,借金主之力,把完颜长之除掉。现在业已过了十四天,他们在金京的成败如何,金鸡岭毫无消息,岭上群雄,对他们自是不免十分悬念。

  日间群雄谈起这件事情,蓬莱魔女说道:“关山阻隔,从大都回到这里,快马也得走个十天半月,大家稍安毋躁,料想数日之后必有好音。”

  金刀雷飙点了点头,说道:“华大侠、檀大侠都是身具绝世武功,趁着金京内乱,一举扑灭完颜此獠,料非难事。”

  大头目杜康笑道:“海砂帮除掉了岳良骏这个狗官,要是他们在金京再把完颜长之这个大奸除掉,这就更是大快人心了。”

  奚玉帆却道:“不是我着急要知消息,明天就是元宵佳节,如果公孙璞和宫锦云能够明天回来,和我们共度佳节,那才是最好不过呢。他们的坐骑是日行数百里的名驹,按说明天能够回来,亦非奇事。”

  蓬莱魔女说道:“他们的快马虽然可以早日回来,但却恐怕不能如你所愿。据我所知,公孙璞还要回家一趟,和宫姑娘见一见他的爷爷和明明大师。”

  金刀雷飙道:“迟些回来,早些回来,都不紧要。最紧要的是他们在金京大功告成。”

  众人议论纷纷,只有任红绡黯然不语。

  大家都在记挂金京的消息,但任红绡除了记挂之外,还多一份忧虑。

  这天晚上,她辗转反侧,不能入寐。心中忐忑不安。她忧虑的是,她的父亲在这场大变乱中,不知会遭到什么命运?

  不错,她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早已深恶痛绝,但总也还存有一丝希望,希望她的父亲在受过许多教训之后,能够像黑风岛主一样,醒悟过来,及早回头。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爹爹伪善实恶,做了许多坏事,若然他不知悔悟,给完颜长之作陪葬,那也是他的报应。唉,这只有看他如何自处了。”任红绡心想。

  还有一个人,这天晚上和她一样不能入寐的,这人是奚玉瑾。

  奚玉瑾固然在挂念着公孙璞和宫锦云,同样也在惦记着谷啸风与韩佩瑛。不仅因为谷啸风曾经是过她的情人,更因为韩佩瑛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明天就是元宵,元宵节是团圆节,要是能够和他们一起,那该多好。佩瑛知道我的事情,一定会为我高兴。啸风和一行也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奚玉瑾心想。

  要知谷啸风是她第一个恋人,是她真正爱过的人,在此之前,双方分手虽然已成定局,见了面还是不禁感到有点尴尬。如今她自身有了归宿,心胸豁然开朗,是以非但不怕和他们见面,而且希望早点和他们见面了。她希望能够和好朋友分享她的喜悦。

  奚玉瑾在惦记他们,他们也在惦记着奚玉瑾。

  奚玉瑾希望能够和他们共度元宵佳节,但也知道这希望甚是渺茫,不敢相信它会成为事实。

  凑巧的事情不是常有,但也不是没有。奚玉瑾可没想到,就在此际,就在她辗转反侧,思念良友,不能入寐之时,谷啸风和韩佩瑛已经回到金鸡岭来了。他们是从嵩山少林寺赶回来的,怀着兴奋的心情,想要和众人早点见面,他们连夜登山。

  又圆又大的月亮像白玉盘高挂天心,他们正在开始登山,还未走到最近的一个哨所。

  数月别离,重回旧地,又是正当美景良辰,这对少年情侣,心中都是充满柔情。月华如练,夜风飘送花香,四周静悄悄的,但闻虫声唧唧。谷啸风不禁触景生情,低声吟道: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韩佩瑛“噗嗤”一笑,说道:“这首‘鹊桥仙’是秦少游为牛郎织女写的,今晚又不是七夕,你念这首词,可是不对景呀。”

  谷啸风笑道:“时节虽不相符,情怀却是一样。七夕是牛郎织女团圆,元宵却更加是众人的团圆佳节呢。”

  韩佩瑛道:“今天也还不是元宵。”

  谷啸风笑道:“你瞧瞧月亮,月亮已过天中,现在已经是正月十五的凌晨了。”韩佩瑛说道:“也还是情景不符,我,我和你——”说至此处,脸上一红,心里甜丝丝的却不说下去了。

  谷啸风懂得她的意思,笑道:“是呀,我们比牛郎织女幸福得多,他们一年一度相逢,我们却是常在一起,从今之后,也是再也不会分开的。我想起这首词,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韩佩瑛满怀喜悦,心里想道:“我和他经过许多风波,如今才是两心如一。说起来也的确是比牛郎织女幸运多了。”

  谷啸风在她身边低声问道:“瑛妹,你在想些什么?”

  韩佩瑛抬起头来,说道:“我在想,在想玉瑾姐姐。”

  谷啸风怔了一怔,说道:“哦,你是在想她?”

  韩佩瑛笑道:“你别担心,我并非在喝你们的陈年旧醋。今天是元宵佳节,我是在为瑾姐祈祷上苍,但愿她早日能够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谷啸风默然不语,心里想道:“玉瑾的不幸,虽不是由我造成,也是由我而起。”

  韩佩瑛道:“你又在想些什么?”

  谷啸风道:“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说实在话,她找到了如意郎君,我的心里才会安然。瑛妹,我说这样的话,你不会误解我吧。”

  韩佩瑛笑道:“你把我当作气量狭窄的人么?当然不会,说实在话,我对她也是有点感到抱歉呢。咦,你,你看什么?怎的不和我说话呀?”

  谷啸风回过头来,低声说道:“噤声,好像是有人来了。这人轻功很是高明!”

  根据常理推测,午夜时分,有夜行人登山,这人多半不会是山寨的头目。

  谷、韩二人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过了片刻,果然看见一条人影走上山来,走到山坳转角之处,在月光下已经隐隐可以看见山头上的第一个哨所了。这人忽地停下了脚步,自言自语道:“我这样做是不是应该呢?蓬莱魔女她会相信我吗?说不定她会杀了我的!唉,但即使她杀了我,我也应该到金鸡岭去,但求见一见我的绡儿!”

  谷啸风吃了一惊,和韩佩瑛小声说道:“是我的舅舅!”

  原来这个夜行人不是别个,正是任红绡的父亲任天吾。

  韩佩瑛道:“咱们怎办?”

  谷啸风咬了咬牙,在她耳边说道:“他早已做了完颜长之的走狗,我可不能认他做舅舅了!咱们打不过他,也要和他打了!”

  韩佩瑛将他按住,说道:“且慢出去!他是想见女儿,未必含有坏意。咱们还是弄清楚了再说。”

  正在他们悄声商议之际,忽听得有一个人阴声怪气地笑道:“任老先生,想不到你竟有这个胆量跑到金鸡岭来,但你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给我碰上吧?”谷啸风偷看出去,这一惊可更是非同小可了!

  只见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番僧,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此时已是出现在谷啸风的眼前,站在山坳转角之处,拦住了任天吾的去路。这个番僧谷啸风认得他是蒙古的国师龙象法王。

  在龙象法王的后面还有一个身披狐裘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完颜长之的儿子完颜豪。

  龙象法王号称“武功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未必,但足以与当世的一流高手并列却是不假。他这一下突如其来,谷啸风固然吃惊,任天吾吃惊更甚!

  “真是意想不到,不知法王有何见教?”任天吾只好硬着头皮问道。

  龙象法王哈哈一笑,说道:“不敢当。任老先生,你颠倒过来说了。是我要向你老先生请教,请教你跑来金鸡岭意欲何为?”

  任天吾讷讷道:“这事也瞒不过法王,小女是在金鸡岭上。故此我特地来找她回去。”

  他们说话之间,完颜豪亦已来到,侧目斜睨,冷笑道:“你还会回去?你到了金鸡岭,父女团圆,大可以安享晚年了。不过你要在金鸡岭站得住脚,恐怕也唯有父女同心,对蓬莱魔女效忠了。哼,你说,你是不是打的这个如意算盘?”

  任天吾道:“小王爷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见小女一面,不敢、不敢——”

  完颜豪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道:“哼,不敢?元旦那日,天坛之战,一出事就不见了你,是不是你把父王的图谋泄露给武林天骄的?”

  任天吾大惊说道:“小王爷,你莫冤枉好人,我与武林天骄有一掌之仇,怎会把秘密泄漏给他?”

  完颜豪冷冷说道:“就算不是你泄漏的,你临阵逃脱,累父王死在武林天骄手下,已是大罪一桩。如今你又要求投降蓬莱魔女,和我们作对,你以为我们能够容许你么?”

  任天吾情知难以幸免,亢声说道:“小王爷不肯原谅,要杀要剐,老朽只好拼着豁了出去,让小王爷随意处分了。”

  龙象法王忽地说道:“有话好说,让我做个鲁仲连吧。既往不咎,任老先生,只要你跟我们回蒙古去,我们就还是自己人。小王爷,你说是吗?”

  完颜豪点了点头,说道:“法王给他说情,我怎敢不依?好,任天吾,要死要活,如今是全看你了,你应不应承?”

  原来他们迫使任天吾跟他们同往蒙古,也是有着他们的如意算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