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中岳、周凤和车淇去救压在木棚底下的众人,周中岳虽然刚刚痊愈,数十年的功力毕竟是非同小可。他独力搬开几根大木头,竟是面不红气不喘。车淇赞道:“周老爷子,好气力。”

  没有多久,压在众人身上的木头都给搬开。幸好没人重伤。药帮众人是给摔倒的,有些人脱了臼,周中岳擅于驳筋续骨的手法,一一给他们接好断臼。但安陀生是给宇文化及用独门手法点了穴道的,他却不会解了。

  周中岳正在替巴天福和韩天寿二人解穴,车淇叫道:“这两个是坏人!”话犹未了,巴天福已是一跃而起,抓着了周凤。

  周中岳大吃一惊,伸手来抓。巴天福喝道:“姓周的糟老头子,你要不要孙女性命?快快给我退下!”巴天福抓着了周凤作为人质,他的师弟韩天寿跟着便过去要捉安陀生。

  周中岳正自后悔,忽见巴天福笑声未绝,双臂突然软绵绵的垂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周凤已经挣脱他的双臂,反手就给他一记耳光。只听得“咕咚”一声,正在向安陀生跑去的韩天寿和他的师兄同时倒下。原来是车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用两枚铜钱打中了他们的穴道。巴、韩二人的本领本是远在车淇之上的,只因他们的穴道刚刚解开,气血尚未畅通,又看不起车淇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这就冷不防着了她的道儿。

  周中岳气恼不过,左右开弓,噼噼啪啪,又打了他们几巴掌。安陀生道:“暂且留下他们的狗命,还有用处。”车淇道:“周老爷子,这位安老板是自己人。”周中岳这才醒起,应该先替安陀生解开穴道。

  但安陀生是给宇文化及的独门手法点了穴道的,周中岳虽然内功深厚,却解不开,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车淇道:“让我试试。”一试之下,居然解开了安陀生的穴道。原来她的武功虽然并不很高,但她的父亲车卫却是通晓正邪各派武学的宗师,对于点穴解穴,尤甚擅长。车淇家学渊源,试用父亲别出心裁的“解穴诀”,竟也把宇文化及的独门点穴功夫破解了。

  她这手解穴的功夫一显,拓跋图和宇文化及都是不禁心头一凛,同时也知道了她是车卫的女儿无疑了。拓跋图暗暗后悔刚才没有将她擒下。

  但此时双方的混战,却还是拓跋图这边稍占上风。拓跋图心里想道:“倘非速战速决,待会儿就是敌众我寡了。”金光灿、宇文化及与他同一心思,当下趁着车淇、周中岳等人给药帮一众救治的时候,加紧攻击。

  拓跋图的“龙象功”最为厉害,一掌猛过一掌,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谷啸风、李中柱还不怎么,功力稍弱的韩佩瑛已是感到有点支持不住,功力更弱的任红绡和业已到了强弩之末境地的辛龙生更是感到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正在剧斗之中,忽见尘头大起,一彪人马疾驰而来,打的是金国官军的旗号!

  金光灿大喜道:“王守备,快来捉贼,那帮药贩子都是金鸡岭强盗的同党!”拓跋图纵声笑道:“你们去捉那些小贼,这几个强盗你们就不用管了。”

  安陀生筋络已舒,一肚皮闷气正自无处发泄,最先冲上来的几个官兵登时倒了楣,给他像捉小鸡似的一手抓着一个,就摔出去,眨眼间摔倒了六七人之多。车淇挥舞双刀,也斩伤一个军官。药帮的伙计、脚夫扶创跃起,用担扁、用虎撑也把许多官兵打得头破血流。

  那个衮州的统兵官王守备怒喝道:“不要活的,把这伙不怕死的强盗通通给我射杀!”

  金国官兵退出十丈之外,乱箭向周中岳和药帮众人射去。安陀生叫手下围成一圈,他和周中岳、周凤、车淇四个武功较强的人各护一方,拨打乱箭。但金国官兵太多,乱箭如雨,时间一久,他们终须支持不住。不过片刻,已是有几个伙计受伤了。

  正在十分吃紧之际,忽见官军阵形大乱,原来又有另一彪人马杀来,这彪人马打的却是金鸡岭的旗号。

  只见一个手舞雨伞的乡下少年,冲入官军之中,所到之处,宛如波分浪裂。给他雨伞扫着的无不筋断骨折。王守备挺起长枪迎击,只听得震耳欲聋的“当”的一声,火星四溅,王守备的长枪竟然给这少年的雨伞打断。

  王守备虎口流血,吓得当真是魄散魂飞。说时迟,那时快,这乡下少年模样的人猛地一声大喝,已是把王守备曳下马来,高高举起,一个旋风急舞,叫道:“安老板接着!”这位守备大人就像皮球一样给他抛了起来,飞过一众官兵的头顶,直向塌下的木棚那边飞去。安陀生站稳马步,接着这位“守备大人”的时候,仍是不禁晃了两晃。

  官兵见金鸡岭好汉杀到,早已慌了,此时长官又已被擒,焉能还有斗志?每个人都是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发一声喊,登时四散奔逃。

  谷啸风大喜叫道:“公孙大哥,你来得可正好呀!”原来这乡下少年正是他的好友公孙璞,他手里拿的是玄铁宝伞。

  公孙璞叫道:“你们歇歇,让我会会龙象法王的高足。”宇文化及不识他的玄铁宝伞厉害,日月双轮一推,和玄铁宝伞碰个正着!

  轮伞相交,当的一声巨响,火星蓬飞,宇文化及虎口酸麻,月轮脱手飞上半空。这一惊非同小可,转身就跑。

  李中柱一招“玄鸟划砂”,如影随形疾追过去,暖玉箫指向他背心的“风府穴”。宇文化及喝道:“日轮也给了你吧!”反手一掷,磨盘大的一团银光压将下来,竟是隐隐挟着风雷之声!他在龙象法王门下武功最高,这一掷又是他的救命绝招,是以虽然是在和玄铁宝伞硬碰之后,这一掷的力道仍是非同小可。

  李中柱霍的一个“凤点头”,玉箫轻轻一带,日轮从他头顶飞过,余势未衰。公孙璞大喝道:“谁要你的破铜烂铁,拿回去吧!”宝伞一张,挡个正着。日轮飞了回去。

  飞回去的力道比他掷过来的力道更大,宇文化及哪里敢接,慌忙抢了官军的一匹战马,落荒而逃。李中柱和他距离最近,但因闪避他的飞轮,迟了片刻,追之已是不及。公孙璞笑道:“他已经把兵器留下,虽未投降,亦已缴械,由他去吧。”

  辛龙生看见公孙璞来到,想起自己从前给完颜豪愚弄,几乎害了他的性命之事,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惭愧。

  金光灿趁着他心神不宁之际,唰的一剑便刺过去。公孙璞刚刚回过身来,一声大叫,飞扑过去。人未到,掌先发,一股劈空掌力,把金光灿的剑尖震得歪过一边,但虽然如此,剑尖划过,依然划破了辛龙生的衣裳。设若没有公孙璞的劈空掌力荡开他的剑尖,给他刺个正着,那就真是不敢设想了。

  说时迟,那时快,公孙璞身形一起,宝伞张开,俨如摩云巨鸟,凌空击下。金光灿见过玄铁宝伞的厉害,焉敢硬接?身躯一矮,迅即变招,刺他双足。公孙璞一个盘旋,宝伞自下而上反挑上来,金光灿想要变招,哪里还来得及?当的一声,长剑反弹回去。幸而他是剑法轻灵,用的力道不大,反弹之力,尚不致令他长剑脱手。但长剑反弹回去,亦已把他的肩头割伤了。金光灿慌忙也学宇文化及的做法,去抢官军的一匹战马,把那名小军官踢下马去,抢了马匹便逃。

  拓跋图大喝道:“好小子,竟敢如此猖狂。你敢和我硬拼一掌么?”公孙璞放下玄铁宝伞,喝道:“你以为你练成了第九重的龙象功就可横行无忌吗?来吧!”双掌一交,发出郁雷般的声音,震得众人耳鼓都是嗡嗡作响!

  拓跋图闷哼一声,倒退三步,心头大震:“这小子怎的如此厉害?年纪轻轻,功力竟似还胜于我!”眼见宇文化及和金光灿都已跑了,自忖孤掌难鸣,如何还敢恋战?其实若是只论本身功力,公孙璞还是稍有不如的。只因他在剧斗之后,虽然是第九重的龙象功亦已打了折扣,此消彼长,反而就比公孙璞稍逊一筹了。

  拓跋图从官军丛中硬闯出去,官军怕他又来抢马伤人,忙四下躲避。哪知拓跋图却不抢马,双掌呼呼乱劈,用龙象功开道。距离较近的官军给他的劈空掌力打得人仰马翻,反而阻碍了随后追来的义军,这就给拓跋图趁机逃脱了。

  韩希舜吓得慌了,但他没有拓跋图这等功力,要跑也跑不掉。

  公孙璞笑道:“韩公子,去年多谢你的‘招待’,曾在尊府‘叨扰’多时,今日难得相逢,也该让小弟稍尽地主之谊了。”话犹未了,已是堵住了韩希舜的去路。

  韩希舜硬着头皮,喝声:“我与你拼了!”折铁扇用了个斜飞势,一招之内,点戳公孙璞的三处大穴。正是“惊神指法”的一招绝招。

  公孙璞笑道:“韩公子,你还要和我切磋武功吗?可惜你这一招学得似乎还并不怎么到家!”话犹未了,左掌一穿,右掌骈指戳出,夹手夺了他的折扇,“卜”的一下,右掌的中食二指,已是点着了他的穴道。公孙璞使的这招,正是韩希舜刚才使的那招“惊神指法”。

  谷啸风笑道:“史宏,我们请了你的‘公子爷’作客,也就不争多请你一个了。”史宏颤声叫道:“饶了我吧,我只是一个下人,我不去。”

  谷啸风笑道:“不错,你是下人,但你的‘公子爷’可要你随行服侍啊!”笑声中使一个近身搏斗的小擒拿手法,登时就把史宏擒了。

  韩佩瑛道:“这位相府的大少爷是代表他的父亲去见完颜长之,阴谋卖国求荣的。公孙大哥,你准备处置他?”

  公孙璞道:“这件事柳盟主亦已得到消息了。我这次下山,一来是奉命接应安大叔,二来也正是想请这位韩公子上山。”

  韩佩瑛诧道:“柳女侠当真是想请他作客吗?”

  公孙璞道:“不错,柳女侠是这么说的。”谷、韩等人虽然不懂盟主的用意,但想柳清瑶这样做法必定有其道理,于是也就不再难为他了。

  这一战大获全胜,不但救了安陀生的药帮一众,打败了拓跋图、宇文化及等人,还活捉了韩希舜、史宏、巴天福、韩天寿四个俘虏,众人都是非常高兴。

  安陀生过来多谢公孙璞援救,公孙璞说道:“你不怕冒险,给金鸡岭的弟兄偷运药品,说到一个‘谢’字,正是我们应该多谢你呢。这次我接应来迟,累得你们受苦了。”

  安陀生道:“也没受到什么苦,这位辛大哥刚才也曾帮了我很大的忙,说起来我们只是受了一场虚惊而已,算不了什么。”

  公孙璞笑道:“辛大哥,这几天我们都在盼着你来,我还恐怕你不肯来呢。想不到果然就在这里碰上了你。我这可放下心上的石头了。”一片对朋友的诚恳之情见于辞色。

  辛龙生又是感激,又是内疚,尴尬之极,讷讷说道:“公孙大哥,我,我,我不是人,实在对不起你——”

  话犹未了,公孙璞已是紧握他的双手,说道:“辛大哥,一个人在一生之中,谁没做过一件错事呢?过去的事,请莫再提。今天你替我们的山寨立了功劳,我也未曾多谢你呢。客气话大家都不必说了,咱们仍然是好朋友。就不知辛大哥,你愿意把我当作朋友吗?”

  辛龙生既惭愧又感动,流下了眼泪,说道:“你们待我这样好,我只怕不配做你们的朋友。从今之后,我是再世为人了。”

  一行人回到金鸡岭上,自寨主柳清瑶以下,一众头目和在山寨作客的人,都出来迎接他们,奚玉瑾也在其中。辛龙生见了她不免又是感到尴尬,但奚玉瑾却是落落大方,和车淇尤其亲热。辛龙生这才镇定下来,神态也渐渐恢复自然了。

  上官复和寨主“蓬莱魔女”一同出来迎接,哈哈笑道:“我劝你们来金鸡岭,你们果然来了。你瞧,这里真是不错呀,我没骗你吧。”辛龙生苦笑道:“上官叔叔,我来迟了。”蓬来魔女若有深意地说道:“这里的人都是给逼上‘梁山’的,有的来早,有的来迟,只要来了,就都是自己人了。”

  “蓬莱魔女”吩咐手下把俘虏暂行收押,特别吩咐给韩希舜一间房间,以礼相待,然后吩咐摆设庆功宴,给谷啸风、韩佩瑛、辛龙生、李中柱、任红绡、车淇等人接风。席上谷啸风说起在大都的事情,众人听得眉飞色舞。

  上官复说道:“原来武帮主和华大侠都已经到了大都了,这个热闹我可不能不去凑一凑啦。”

  车淇说道:“龙象法王和完颜长之都要捉你,你怎么还去冒这个险?”

  上官复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我和武林天骄檀羽冲约好了在大都相会的,我怎能不去帮他的忙?”又道:“拓跋图是蒙古第二高手,宇文化及是龙象法王门下本领最强的弟子,他们二人折在你们手下,业已铩羽而归,我这一路之上大概也可以少冒许多风险了。”

  蓬莱魔女微一沉吟,说道:“武林天骄在金京所要应付的事情十分重要,上官先生既是和他有约,那是应该去的。不过最好多一个人和你同去,这事明天再说吧。”

  谷啸风道:“另外还有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情,我要禀告盟主。”

  蓬莱魔女道:“什么事情?”

  谷啸风说道:“我们在路上碰见程氏五狼和野狐安达,他们是奉完颜长之之命送信到衮州去的。目前金国的皇帝虽然听从檀大侠的劝告,首先对付蒙古的入侵,撤销了对金鸡岭围袭的命令,但完颜长之却还是要衮州的兵马对付咱们。纵然不是明动干戈,或许也会暗中偷袭。”

  蓬莱魔女道:“这个早已在我意料之中。”

  谷啸风道:“但密函中还透露了一件事情,咱们山寨里,有完颜长之派遣来的奸细。”当下将那密件呈上。

  蓬莱魔女吃了一惊,说道:“这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我已经防范得相当严密,想不到还是有他们的奸细混了进来。”

  谷啸风道:“这奸细是谁,程氏五狼和野狐安达都不知道。”

  蓬莱魔女道:“好,咱们审问那位‘守备大人’。”

  那个姓王的守备以为蓬莱魔女捉他出来行刑,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蓬莱魔女请他坐下,淡淡地问他道:“你是金人还是汉人?”

  王守备道:“我,我是汉人。”

  蓬莱魔女道:“好呀,你是汉人,为何却替女真鞑子卖命,残害自己的同胞?”

  王守备颤声说道:“我,我知错了。请寨主开恩,饶我一命。”

  蓬莱魔女道:“要想饶命,那也不难,我还可以放你回去呢。但我问你的事情,你必须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不许有半句虚言。”

  王守备但求活命,当然没口应承。当下蓬莱魔女便把完颜长之的那封密件交给他看,说道:“这本来是完颜长之写给你和衮州知府的,你总应该知道这个奸细是谁吧?”

  王守备吓得面如土色,说道:“小人委实不知,请寨主明察,完颜王爷的信上也只是这么吩咐,说是那个奸细若有王府的信物带来,我们便和他联络。我们只是认物而不认人。”

  蓬莱魔女道:“那是什么信物?”

  王守备道:“是一面刻有雄鹰的铜牌,背面有蒙古文字,我不认识。”

  蓬莱魔女大为失望,心里想道:“这个铜牌可是没法仿制。山寨有上万弟兄,也是无法一一搜查。”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吗?”王守备道:“怎敢欺瞒寨主。”蓬莱魔女道:“好,我暂且相信你,但也不能就放了你,你先退下去吧。”

  谷啸风道:“此事如何是好?”

  蓬莱魔女说道:“事已如斯,咱们也不能操之过急,只好想个法子,让那奸细自投罗网吧。”谷啸风见她似有成竹在胸,稍稍放了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