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轰电闪之中,车淇眼前一亮,大喜道:“龙哥,有避雨的地方了,你瞧前面是不是有个木棚。”
辛龙生道:“不错,里面好似还有人声呢。”
原来那是一个堆放木材的厂棚,当地的木材商人是利用水流来运送木材的。不过现在这个厂棚却是空着,只有一些还未运送完毕的木材堆在一角。
辛龙生和车淇踏入那个木棚,只见有十多个人正在围着一堆火取暖。
辛龙生施了个礼,说道:“对不住,打搅你们了。我们走错了路,没别的地方躲雨!”
那些人倒是甚为和气,笑道:“客气什么,这个厂棚也不是我们的。哎,你们衣裳湿得这样厉害,赶快来烤火吧。”说话之间,已是腾出两个人的空隙。
辛龙生谢过他们,坐下来和他们聊天,这才知道他们是一帮做药材生意的商人,因为河水暴涨,找不着渡船,迫得在这木棚过夜的。
这个做药材生意的老板名叫安陀生,另外十一个人,七个是脚夫,四个是他的伙计,自称是从凉州采购药材到兖州去做买卖的。辛龙生也捏了一个假名说了。
安陀生道:“辛兄,这位小娘子是宝眷吧?”辛龙生一想,要是冒认兄妹的话,他和车淇的相貌可是差得太远,便道:“不错,正是内人。”车淇羞得低下了头,红晕满脸。
安陀生又问道:“你们想是新婚未久?”辛龙生故作惊诧,说道:“安老板,你怎么一猜就着?”
安陀生哈哈笑道:“新娘子总是特别害羞,要是连这点也看不出来,那也未免太没阅历了。嫂子,你可别嫌我们这些人粗鲁,挪近一点烤火,快把衣服烘干,否则你会着寒的。”他叫手下的伙计更挤紧一些,腾出更多的空位。
辛龙生见这安老板为人直爽,和他倒是很谈得来。安陀生问道:“你们小两口子是上哪儿?”辛龙生说道:“我有个朋友在兖州做点不大不小的生意,我们准备去投奔他,找个事做。”
安陀生忽道:“兖州境内有个金鸡岭,金鸡岭有股绿林好汉,首领是个女的,名叫蓬莱魔女,近年闹得很凶。辛大哥,你知不知道?”
辛龙生道:“好似听人说过。”
安陀生道:“那你们两小口子不怕碰上她吗?”
辛龙生笑道:“我们身无长物,用不着害怕被人抢劫。而且我听说金鸡岭这伙绿林好汉也不是胡乱抢劫客商的。”
安陀生道:“你倒是打听得很清楚啊!”
辛龙生道:“许多人都是这样说的,并非我特意打听。难道这不是真的么?”
安陀生笑道:“你听到的消息一点不假,否则我们也不敢到兖州去做药材生意了。不过据我所知,消息虽然不假,许多人还是不肯相信的。”
经过这番交谈,双方不觉都起了一种疑心。辛龙生心想:“莫非他是有意套我口风,试探我和金鸡岭有没有关系?”
安陀生也是想道:“这人像个书生,他的妻子又是这样年轻貌美,这种人本来应该害怕强盗的,他却敢于相信金鸡岭的好汉乃是侠盗,倒是难得。不过人不可貌相,或许他貌似书生,实是鹰爪,故意这么讲的也说不定。”双方都起猜疑,说起话来倒是不觉小心多了。
就在此时,忽然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正是:
陌路相逢旧相识,相逢何必论恩仇。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八回
雨暴风狂留异士
灰飞烟灭戏胡奴
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少年,衣着华丽,像是贵公子模样;另一个却是身材魁伟的壮汉,大概是他的跟班打手之类。这壮汉一进来就嚷道:“让开,让开,我们公子爷要烤火!”此时外面的雨势已经小了,他们也持有雨伞,不过由于是从大雨中走来,还是给淋得像个落荡鸡模样。
辛龙生吃了一惊,原来这个“贵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南宋的宰相韩侂胄的第二个儿子韩希舜,那个壮汉则是相府的教师爷史宏。
安陀生怒道:“你懂不懂礼貌?这火是我们生的,你要烤火,该向我们请求。大呼小叫的,你当是在你的公子爷家里,可以随意呼喝下人么?”
史宏哼了一声说道:“我们公子爷和你一起烤火,这是抬举了你,你识不识抬举?真是斗胆,还敢要我们的公子爷向你求情。”
安陀生冷笑道:“他是你的公子爷,可不是我们的公子爷,我们用不着巴结他!说话客气一点,或许我看在你们给淋得这样可怜的份上,说不定会答应你家公子爷的请求。”
药帮众人给史宏的说话激怒,有的冷笑,有的斥责,都是不值他的所为。只有辛龙生和车淇默不作声。
辛龙生去年曾代表他的师父,和韩侂胄商量义军与朝廷合作抗金之事,是以他和韩希舜不但相识,而且是曾经在他的“相府”住过的。
韩希舜的目光从安陀生身上移到辛龙生身上,只觉此人似曾相识。但辛龙生面貌已变,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
有个脚夫伸开双脚,搓搓脚板,故意把仅有的一点空隙都占住了,说道:“哪里闯来的一条蛮牛,我们可以让给懂礼貌的人,可不能和蛮牛挤在一起!”
史宏大怒道:“什么,你说我是蛮牛?”一掌就向那脚夫推去。
安陀生伸手一格,说道:“要打架么?”双掌一交,相持不下。不过安陀生是坐在地上招架的,显然是他的功力比史宏要胜一筹了。
辛龙生心里想道:“原来这位安老板果然不是常人。”要知以史宏的本领而论,也算得是江湖上的二流高手了,安陀生的本领比他更高,当然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辛龙生道:“出门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们客气一些,安老板自会给你们方便。”一面说话,一面和车淇站了起来,跟着说道:“我让地方给你们烤火,不要吵了。”
原来辛龙生是不愿意安陀生和韩希舜动武。史宏不足惧,韩希舜的武功却是曾得丐侠张大颠的真传的,通晓“惊神指法”,辛龙生自问也未必胜得了他。安陀生单打独斗,可以胜得史宏,决计不是韩希舜的对手。要是当真打起来的话,安陀生不敌,势必要把辛龙生卷入漩涡,辛龙生却不想在韩希舜面前暴露身份。是以他赶忙作个和事老,免得安陀生先吃眼前亏。
韩希舜看了辛龙生一眼,哈哈一笑道:“这位兄台说得对。史宏,你说话太不客气,是该向这位老板赔个不是。老板,你贵姓大名,请你们挤紧一些,让我们也烤个火好吗?”
安陀生道:“你早说这两句话不就成了。我姓安,做药材生意的。来烤火吧。”当下劝止手下伙计的喧哗,叫他们腾出地方。那脚夫哼了一声说道:“我是看在老板和这位辛大哥的面上让你。别以为我是怕你了。”史宏满肚皮的气,但因少主人吩咐,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向安陀生赔了个罪,不睬那个脚夫,心里想道:“奇怪,二公子这次怎的如此怕事,几个粗人,也要对他们这样客气。”
韩希舜听那脚夫叫出“辛大哥”三个字,不由得心中一动,又朝辛龙生望了望,想道:“他也姓辛,倒是有点和文逸凡那个掌门弟子有些相似。但辛龙生听说早已死了,该不会是他吧?辛龙生是个美少年,即使死而复生,也不该是这副丑陋模样。”
辛龙生也是满腹狐疑,心里想道:“韩希舜是相府的二公子,他来金国做什么?”
史宏见韩希舜目不转睛的朝着辛龙生望去,辛龙生是和车淇挤靠在一起的,他只知道韩希舜看上了这个美貌的小姑娘。当下就道:“喂,姓辛的,这位姑娘是你的妹子吗?你们是干什么的?”
辛龙生道:“我是无业游民。”却不答他另一个问题。
史宏哈哈笑道:“哦,原来你是没事干的穷酸,这个容易,我们公子爷可以赏给你一口饭吃,你和你的妹子从今天起就跟了我们公子吧。看在你妹子长得这么标致的份上……”
话未说完,安陀生已是喝道:“姓史的,你莫胡说八道,人家是夫妻。”
史宏道:“哦,是夫妻吗?唉,这可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车淇目露怒气,就想出手惩戒史宏,辛龙生悄悄将她按住。但安陀生却是忍不住了。
安陀生斥道:“你嘴里放干净些,这位辛大哥是我的朋友,你再胡说八道,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史宏道:“我也没有说他什么,他生来貌丑,我说的不过事实而已。要你多管闲事?”
安陀生喝道:“闭嘴!”
史宏冷冷说道:“你不客气又怎么样,是不是要和我再打一架?”
车淇在辛龙生耳边轻声说道:“辛大哥,你能够忍受,我可不能忍受了。”
辛龙生忽道:“安老板你别动气,你替我打抱不平,我是十分感激你的。不过这位史先生说的可也是实话,小弟生来貌丑,这也是没法的事。”
史宏哈哈笑道:“你瞧,这小子自己承认我说得对了。嘿,嘿,好小子呀好小子,瞧不出你倒很是识趣,你和这位小娘子跟了我们吧,我一定设法提拔你。”
辛龙生道:“好,那我就先多谢你了。”他是坐在史宏对面的,当下微一欠身,抱拳一揖。
史宏笑道:“别客气,别客气,瞧你娘子的……”话犹未了,忽地“咕咚”一声,向后便倒,跌了一个仰八叉,前足踢进火堆之中,烧得他哇哇大叫。
原来辛龙生用的是“童子拜观音”的招式,不过他以施礼为名,招式又加以变化,史宏哪里知道他有这本领,根本就未提防。辛龙生的掌力隔着火堆,刚好震麻了他膝盖的“环跳穴”。
辛龙生显露了这手功夫,韩希舜不禁吃了一惊。安陀生则是又惊又喜,心里想道:“这姓辛的果然是个武学高手,看来他好像还是正派中人呢。此去金鸡岭,沿途只怕险难尚多,难得和他同路,交上了这位朋友,说不定对我会有帮助。”
安陀生笑道:“姓史的,你口齿轻薄,活该遭此报应。起来吧,别弄熄这堆火。”
史宏爬了起来,想要发作,韩希舜白他一眼,说道:“你就会给我丢脸,别胡闹了。”
韩希舜教训了史宏之后,跟着说道:“辛大哥,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原来你是位大有本领的人物,小弟失敬了。”
辛龙生淡淡说道:“韩公子,你说什么,我可不懂。”
韩希舜道:“辛大哥倘不嫌弃,咱们交个朋友。”伸出手来,便与辛龙生握手。
辛龙生道:“我是个穷小子,可不敢高攀。”他情知躲避不开,话是这样说,手却伸了出来,只能和韩希舜较量一下了。
双手相握,双方都是不由得心头一凛。辛龙生想道:“这小子的功力倒是比以前精纯多了。”
原来韩希舜虽然行为不正,却是名门弟子,练的是正宗内功。自从那次他用诡计囚禁公孙璞,接连和公孙璞比了几天功夫,又偷得了公孙璞所学的一些上乘武学之后,内功更是与日俱增。
但韩希舜却是要比辛龙生还更吃惊:“这小子的内功好生怪异,不知是哪一门派的?”原来辛龙生怕他看出底细,用的是车卫所授的内功心法。他这正邪合一的内功施展出来,韩希舜自是捉摸不透。
韩希舜正要使出“惊神指法”,忽觉对方一股内力震来,震得他胸口发热。韩希舜大吃一惊,只怕时间久了,会给他这怪异的内功所伤,只好连忙松手。
安陀生在一旁也是不由得暗暗吃惊,他初时只道韩希舜是个纨袴子弟,史宏是保护他的打手,此时方始知道,这个“贵公子”模样的人,本领原来比史宏高得多,史宏只是听他使唤的下人而已。
韩希舜满腹狐疑,捉摸不透,正要说话,再套辛龙生的口风,忽听外面有人哈哈大笑,声到人到,笑声初起之时好似还在半里路之外,转眼间已是有两个人踏进这个大木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