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戏任红绡的那个武士笑道:“任老先生请放心,我们不会难为令嫒的,令嫒是小王爷的心上人,我们已经知道了。适才言语之间,多有冒犯,我还要请任老先生和令嫒多多包涵呢。”

  另一个武士跟着说道:“不过我也得请任姑娘听我一句良言,我们小王爷对你好,你可不该对我们撒泼。我劝你还是收了兵刃,跟我们走吧。往后的日子,有你的荣华富贵呢!”

  这两个武士只道任红绡如鸟在笼,插翼难飞。他们已知任红绡的身份,心里还当真有些顾忌,不敢猛下杀手。哪知这两个武士笑声未了,任红绡双刀挥舞,刀光霍霍,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忽地就伤了其中的一个。

  那武士大怒道:“任老先生,你不劝劝你的女儿,可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任天吾只好说道:“绡儿,事到如今,可不能放肆了。要逃你是逃不了的,听我的话,收了兵刃吧。”

  任红绡又气又怒,眼角泪珠滴了下来,说道:“我不是你的绡儿,我也没有你这个不知羞耻的爹爹,从今之后,咱们父女之情,一刀两断!”正是:

  父女殊途成反目,青莲原自出污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回

  王府阴谋图篡位

  天坛禁地动干戈

  说到“一刀两断”这四个字,任红绡猛的一刀,就向面前的一个武士疾劈过去,好像要把一口闷气,发泄在他身上一样。

  这武士一来是不敢和任红绡拼命,二来他知道任红绡是完颜豪所要的人,也是没有这个胆量杀她。见她来得凶猛,只好侧身一闪。任红绡冲出了包围圈,和韩佩瑛会合。

  两人会合后,形势比较好些,但想闯出院门,却还不能。

  谷啸风、李中柱蓦地发动攻势。李中柱的一对判官笔左插花右插花,笔尖所指,都是任天吾的要害穴道,谷啸风剑尖抖起七朵剑花,使出了“七修剑法”的精妙招数,任天吾饶是武功高强,亦是不禁心头一凛,心道,“这小子不但少阳神功比我高明,七修剑法也是在我之上。”

  谷、李二人趁着任天吾心神不定,倏地抢攻,把任天吾迫退几步,立即就冲过去。剑光笔影之下,只听得“哎哟、哎哟”之声此起彼落,三名武士给李中柱点着了穴道,两名武士被谷啸风的七修剑法所伤,另外一名武士则接连着了韩佩瑛的一剑和任红绡的一刀,登时毙命。那五名受伤的武士,也都倒了下地。

  任天吾大惊之下,叫道:“来人呀!”叫声中身形疾起,一爪向谷啸风的背心抓下。他的七修剑法和少阳神功虽比不上谷啸风那样高明,但他几十年功力,却是非同小可,别的本领,则是远在谷啸风之上。谷啸风反手一剑,给他以“弹指神通”的上乘内功弹着虎口,青钢剑几乎掌握不牢。李中柱唰唰唰一连三招“惊神笔法”,和谷啸风联手,这才把任天吾的攻势阻遏了。

  不过,任天吾虽然缠上了谷。李二人,他的女儿和韩佩瑛却已是冲出去了。

  此时大队官兵早已破门而入,正在丁家各处搜索。

  这天晚上,无月无星,还时不时有点零星骤雨,是一个相当坏的天气。官兵各处搜索,忽地屋顶上一缸热油泼下来,把七八个官兵烫得皮开肉烂。这人乃是丁实。

  一个军官叫道:“正主儿在这里了,快来人哪!”也幸亏有他这么一叫,攻入丁家的武士纷纷跑去丁实所在的西院,韩佩瑛与任红绡二人杀出大门,少了许多障碍。

  谷啸风道:“李兄,你赶紧去帮忙丁老板突围,逃脱之后,咱们在那个姓何的朋友家里聚会。”

  李中柱道:“我理会得。”以进为退,双笔暴风骤雨般向任天吾一口气攻了十七八招,将他迫退,这才飞身上屋。

  谷啸风跟着向另一个方向逃跑,为的是要把敌方最强的任天吾引开,以利己方本领较弱的丁实能够脱险。

  任天吾最担心的是谷啸风逃跑出去把他的假面具揭破,那时即使是在金京,他也不能冒充“侠义道”了。在利害相权之下,他果然放弃了李中柱这路,对谷啸风却是穷追不舍。

  谷啸风忽地抓着两个军官,以大摔碑手法向他一摔,这两个军官在王府颇有势力,是任天吾认得的人,任天吾怕他们摔死,不敢不接下来。谷啸风迅即披上一件从官兵身上扯下来的号衣,乘黑逃出。任天吾放下那两个军官,谷啸风的影子已然不见。

  可是谷啸风等人虽然都已逃出丁家,却还未能脱险。因为外面也还是有官兵围住的。

  好在无月无星,谷啸风披上官兵的号衣,一时间倒是不容易给敌人发现。他在官兵丛中横冲直闯,找寻丁实他们。

  忽听得西面有兵器碰击之声,有人喝道:“你这两个丫头碰上了我,还想跑吗?”

  这人的喝声,震得谷啸风的耳鼓嗡嗡作响,黑夜中看不见这人是谁,但估量距离还在百步开外。谷啸风不禁吃了一惊,心里想道:“此人功力不在任天吾之下,佩瑛和红绡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当下谷啸风连忙向声音来处赶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头顶光秃秃的汉子,泼风也似的挥舞一根碗口大的禅杖,挡住了韩佩瑛和任红绡的去路。他那根禅仗使开,方圆数丈之内沙飞石走,其他的官兵都是插不进手来。

  谷啸风飞身掠上,一招“白虹贯日”,疾刺过去,刀杖相交,“当”的一声,谷啸风的长剑给他荡开,虎口竟然隐隐作痛。

  那汉子见谷啸风身披号衣,“咦”了一声,喝道:“你是谁?”谷啸风默不作声,唰唰唰便是连环三剑。他和韩佩瑛配合有素,双剑合壁,加上任红绡的两口柳叶刀,这才勉强抵敌得住。

  那汉子喝道:“好,你这小子武功倒是不弱,但你想要在洒家杖下逃脱,那还得再练十年!”禅杖抡圆,隐隐挟着风雷之声,谷啸风还不怎么,本领稍弱的任红绡已是呼吸不舒,娇躯有如一叶轻舟,己是在风浪中摇晃不定了。

  谷啸风暗暗惊奇,原来这汉子使的竟是少林寺正宗的伏魔杖法。

  原来这个汉子名叫沙衍流,乃是少林寺的叛徒,最近接受了完颜长之的礼聘,投身王府的。

  沙衍流禅杖一立,当的一声,把谷啸风和韩佩瑛的两口长剑全都震开,杖尾一翘,指向任红绡膝盖的“环跳穴”。这一招伏魔杖法,虽然只是一招,却藏着三个不同的式子,当真是精妙之极。三人之中,任红绡本领最弱,登时给他攻得手忙脚乱。

  谷啸风喝道:“休得逞强!”剑锋倏地倒卷而上,抖起了七朵剑花。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七星聚会”,正是“七修剑法”中的杀手。石啸风冒险进攻,使这一招,乃是拼着与强敌两败俱伤,这才能够解救任红绡之危的。

  沙衍流果然给他迫得回转杖头招架,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宛如繁弦急奏,谷啸风虎口酸麻,倒退数步。沙衍流亦是身形一晃,斜踏一步,不敢太过轻敌强攻。

  沙衍流“噫”了一声,喝道:“七修剑法,你这小子,莫非就是谷啸风么?”

  谷啸风道:“不错,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谷啸风,你待怎样?”

  沙衍流哈哈一笑,说道:“很好,我正要拿你!”左臂挥袖成风,拂开了韩佩瑛的青钢剑,右臂提起那根碗口般粗大的掸杖,一招“泰山压顶”,全力施展,向谷啸风的天灵盖就打下来。

  忽听得一缕箫声,音细而清,俨若从空而降,虽然是在嘈嘈杂杂的乱军之中,这缕箫声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沙衍流吃了一惊,喝道:“来者是谁?”

  说时迟那时快,李中柱手持那管暖玉萧,已是如飞来到。玉箫一指,分点沙衍流的三处大穴,沙衍流回杖防身,李中柱的玉箫攻不进去,但沙衍流亦是吃惊不已,不敢强采攻势。

  李中柱以箫代笔,一招绝妙的“惊神笔法”,把沙衍流吓退,随即冷笑说道:“你不认识我,也该认识我这管暖玉萧!嘿嘿,我的师父正要找你,有胆的你别走!”

  沙衍流怔了一怔,说道:“你是武林天骄的弟子?”李中柱趁着他这一怔之际,连忙叫道:“任姑娘、韩姑娘,你们快走!这个少林寺的叛徒,自有我师父来对付他!”

  沙衍流吃惊不已,暗自想道:“武林天骄若是真的来了,我可不是他的对手。这小子说的不知是假是真,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原来他曾经在武林天骄手下吃过大亏,听到武林天骄的名字,已是心胆俱寒!

  此时谷啸风等人的踪迹已给发现,从丁家搜索出来的一众武士,也都纷纷向这边跑过来了。任天吾也在这些人里面,他远远的先发一声长啸。

  沙衍流听得任天吾的啸声,如释重负,他倏地跳出圈子,一面跑一面叫:“任老大,你快来,咱们分头追敌。谷啸风这小子在这里,我留给你。”其实他是藉口去追韩、任二女,意图逃走的。

  这晚无月无星,韩佩瑛和任红绡已不知逃向何方,但谷啸风却不能不为她们担心,恐怕她们给沙衍流追上。当下说道:“李兄,你去保护她们,我抵挡任天吾。”李中柱道:“好的,沙衍流这厮害怕我师父,我缀着他,谅他不敢行凶。但你对付任天吾可得小心了。”

  谷啸风刺伤几名御林军,混入乱军之中,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冷笑道:“谷啸风,你还想躲藏吗?跟我回去吧!”

  原来任天吾已是来到他的身边,谷啸风身披号衣,黑暗中别的官兵认不得他,但却怎能瞒得过任天吾的一双眼睛。

  谷啸风把号衣一抖,朝着任天吾搂头罩下,长剑在号衣掩蔽下刺出,只听得“嗤”的一声,任夭吾五指如钧,已是把号衣抓裂,喝道:“好呀,你还敢和我动手!”呼呼呼,三掌劈出,荡开谷啸风的剑尖,旁边几个官兵禁受不起他的掌力,都变成了滚地葫芦,登时一片大乱。

  谷啸风正在危急,忽见寒光一闪,韩佩瑛突然在他身旁出现,一剑刺向任天吾的咽喉。

  谷啸风又惊又喜,连忙说道:“瑛妹,你别顾我,你快走吧!”

  任天吾冷笑道:“你这臭丫头来得正好,你们两个都别想跑啦!”

  谷啸风见势危急,迫着突出险招,剑掌兼施,欺身直进,剑刺任天吾的琵琶骨,掌劈他的胸膛。

  任天吾沉肩缩肘,身随步转,“蓬”的一声,和谷啸风硬拼了一掌。

  这一掌谷啸风乃是全力施为,用上了少阳神功,他的功力比不上任天吾,少阳神功却是比他高明。双掌一交,谷啸风腾腾的倒退数步,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但任天吾的一条臂膀却也隐隐发麻,一时间竟然转动不灵了。

  韩佩瑛连忙拉他逃跑,说道:“啸风,你怎么啦?”谷啸风道:“不碍事,我还可以施展轻功。表妹呢?”韩佩瑛道:“不知道,大概是逃出去了。”原来她是见谷啸风遇险,便赶忙来帮他的。匆忙之中,已是无暇顾及任红绡了。

  任红绡在黑夜中突然和韩佩瑛失散,心慌意乱,只好不辨方向,自己逃跑,躲避追兵,逃跑中忽见前面有片树林。

  任红绡心中一动,想道:“莫非我已来到‘天坛’了?听说这是鞑子皇家的禁地,但管它什么禁地不禁地,暂时躲避追兵,这倒是一个好地方呢。”

  原来“天坛”乃是皇帝用来祭天的地方,有“祈年殿”“皇穹宇”“圜丘”等等建筑,合称“天坛”。天坛周围方圆数里有历代栽植的柏树,形成了一片全是古柏的树林。皇帝每年到“天坛”一次或两次,农历年初一是必定要来祭天的,有时因为国内有灾荒发生,秋收时节也会来祈年殿祈祷五谷丰收。平常的日子,有卫兵看守。不过由于这是“皇家禁地”,就是没人看守也没百姓敢冒杀身之祸闯进去,所以设置的卫兵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人数并不很多。古柏林方圆数里,防守当然是谈不上什么严密了。

  丁家在天坛附近约四五里之处,任红绡曾听得了实告诉她天坛的情形,此时无计摆脱追兵,人急智生,就趁着黑夜,悄悄的躲入柏林。心想官兵要入“天坛”这个禁地,大概最少也得先请完颜长之去请“圣旨”吧?那时我早已从另一面溜走了。

  她躲入柏林,果然只见几个卫兵巡逻,根本就没发觉她。

  不料正在她小心翼翼的前行之际,忽见火光一亮,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任红绡大吃一惊,几乎疑心是昨晚的恶梦未醒。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她昨晚梦见的完颜豪。

  完颜豪左手拿着火折,右手拿着一把扇子,笑嘻嘻地摇着扇子说道:“任姑娘,原来是你,这可真是应了一句俗语:有缘千里能相会了!”

  任红绡唰的一刀便斫过去,完颜豪火折熄灭,扇子轻轻一拨,把任红绡的柳叶刀拨开,扔掉火折笑道:“任姑娘,你怎能这样无情无义,咱们过去不是要好得紧的朋友么?我对你可是日里夜里都在想念的啊!”

  任红绡又羞又恼,低声骂道:“你这鞑子,谁和你要好?”唰唰唰,疾风暴雨般的连劈数刀,完颜豪一把折扇倏合倏分,把她劈斫过来的刀招一一化解开去,笑道:“你爹爹已经答应把你嫁给我了,你杀了我是犯‘谋杀亲夫’的罪名,我看你还是乖乖的跟了我吧。”一面说话,一面把扇子封着她的双刀,腾出左手,就要抓她。任红绡气得炸了心肺,但情知打他不过,只好转身就跑。

  巡逻的卫兵听得声响,喝道:“什么人?”完颜豪道:“是我,没事,不用你们来管,你们给我远远走开!”

  那些卫兵虽然隐约听得是有两个人,但既有完颜豪出头,他们还焉敢多管闲事,乐得远远躲开,图个逍遥自在了。

  任红绡在黑漆漆的柏林中东窜西闪,忽见前面金光闪烁,一座奇特的建筑出现眼前,好像一把金顶的蓝伞撑在半空。原来这座建筑物就是天坛三座主要宫殿之一的“皇穹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