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豪看见任天吾来到,则是暗暗欢喜。原来他和任天吾约好了一个先来一个后来的。他要任天吾仍然以“侠义道”的身份出现,替他侦察孟霆这班客人。
任天吾因为早和完颜豪约好,是以进来之后,也装作不认识他。只是去找孟霆道贺。
此时程彪父子正在抬着安达,茫然地站在孟霆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任天吾看见这个情形也是暗暗吃惊,和孟霆招呼过后,便问他道:“这位客人是谁,他是突然患了急病么?”
孟霆苦笑道:“任大侠,你来得正好。你见多识广,请你给他看看,他是着了暗算还是患了病?”
任天吾装模作样地说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他是什么人呢。你是知道我的规矩,这位好像是官府的人呢。”
孟霆只好说道:“任大侠,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完颜贝子,这‘病人’是贝子的随从安达。”
任天吾装出一副冷淡的神气,似乎是无可奈何的勉强和完颜豪见了礼,淡淡说道:“我是个小百姓,涉及王府的随从,我可是不敢多理闲事的了。”
完颜豪也装作无可奈何的求他道:“我这随从得了急病,一时无法请到大夫,任老先生你就帮个忙看看他吧。是死是活,那都与你无关。”正是:
妖狐遭重创,吓坏小王爷。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
伪善藏奸为虎伥
神功伤敌创妖狐
孟霆道:“任大侠,请你看在我的份上,帮个忙吧。”原来任天吾变节投敌之事,孟霆亦曾有所闻,但尚未知道是真是假。他这么说是有心给任天吾找个藉口,好让他放心救治安达。因为孟霆也不想王府的随从,在他的镖局死掉。
任天吾装出一副勉强的神气,说道:“好,冲着孟老镖头的面子,我只能破一破例,给官府中人看病了。”言下之意,他“买的”可不是“小王爷”的面子。
但他这么一说,尾巴可也就露出来了。别的客人或许还没窥破,孟霆是早就对他犯了疑的,立即就想道:“他既敢公然在这里露面,又敢故意表示他不是买完颜豪的面子,他是凭了什么?只怕是特地做作好让人家知道他还是‘侠义道’吧?看来那个传闻,只怕是真非假了。”
任天吾替安达把了把脉,心内暗暗吃惊,要知他的少阳神功虽然不及谷啸风那样高明,但安达受了少阳神功之伤,他是看得出来的。不禁起了疑心:“难道谷啸风这小子也来了这里么?”
完颜豪道:“任老先生,他怎么样?是否受人暗算?”
任天吾不愿当众抖露,说道:“他是得了急病,但不碍事,我会替他治好。”
完颜豪道:“好,那就多多拜托你老先生啦。”
完颜豪与随从走了之后,任天吾“哼”了一声,说道:“算这位朋友运气不错。倘非他是你的客人,我绝不会理这闲事。”
孟霆说道:“是,我知道,任大侠你要什么东西来救治他,尽管吩咐。”
任天吾道:“我只要一间静室。”孟霆道:“好,请随我来。”
赵斌父子自告奋勇,把那臭气薰天的安达抬入静室。任天吾和孟霆跟在后面,任天吾忽地说道:“咦,那人是谁?”用手一指通往厨房的门,原来正有一条人影闪入厨房,那间静室和厨房之间,有一条曲折的甬道,光线不足,那人的背影看得模糊不清。
孟霆怔了一怔,说道:“大概是烧火小厮吧。”任天吾道:“这人的背影我好像有点眼熟,待我看看。”
就在此时,只见孟霆的次子孟印陪着那小厮从另一扇角门走出去,孟霆喝道:“这小厮哪里来的?”孟印说道:“是送煤球来的。”任天吾定睛一看,只见那个小厮果然是满面煤炭,疑心去了一半。孟印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大孩子,任天吾想道:“这孩子该不至于向他爹爹撒谎吧?而且他也绝不可能认识谷啸风。”
本来任天吾还想过去仔细察看的,但就在此时,那个已经抬入静室的安达忽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孟霆乘机说道:“这位安大人似乎有点不妙,任大侠,请你看在我的份上,还是赶快将他救治吧。”
任天吾虽有把握医好安达,但也怕时间拖得久了,安达禁不起折磨,变成残废,医好了也会埋怨自己。便道:“不劳叮嘱,我会赶紧救治他的。孟老镖头,你请便吧。”他要和安达私自说话,当然不愿有人在旁,赵斌父子想献殷勤,也都给他遣走。
孟霆说道:“赵兄,我要换过一套衣裳,请你替我招呼一会客人。”
赵斌苦笑道:“那位安大人撒了一裤裆的屎尿,我的衣裳也给弄脏了吧。好在有伯奎他们在外面知客,咱们换了衣裳出去也是无妨。”
盂霆待他们父子进入自己的房间之后,悄悄走入厨房。在厨房后面的小天井里,果然发现那个“送煤球的小厮”还在那里,另外还有两个人陪着他,一个是他儿子孟印,一个是镖局中四大镖头之一的徐子嘉。
那小厮抹了抹脸,笑道:“孟老镖头,你想不到会是我吧?”
孟霆看清楚了,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这个小厮,不是别个,正是谷啸风。
孟霆连忙把谷啸风带入另一间静室,关上房门,悄声说道:“谷少侠,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谷啸风笑道:“我是奉了柳女侠之命来看你的,不得不来。幸好徐子嘉认得我,马上给我化装变成一个送煤球的小厮,令郎也极机灵,替我撒谎,任天吾大概还不会想到是我吧?我这舅父业已变节,孟老镖头想也知道了吧?”
孟霆说道:“他已经有点疑心了,但现在咱们暂且也不必去管他了。柳女侠叫你来可有什么紧要的事?”
谷啸风道:“没什么紧要的事,不过他想请你帮忙留在金京,打探敌人的消息。”
孟霆苦笑道:“完颜豪来过我这间镖局,看来他对我恐怕亦有点疑心了。我要离开大都也不可能啦。但不知咱们以后怎样联络?”
谷啸风道:“我住在鸿福绸缎店,那位丁老板是长鲸帮的人。长鲸帮和金鸡岭不久前订了盟约,是自己人。”
孟霆说道:“怪不得程老狼刚才找他说话。或许他们对他也起了疑心了。”
谷啸风道:“丁老板掩饰得很好,他们似乎尚未看出破绽。”
孟霆不敢在里面逗留太久,说道:“谷少侠,你还有什么事么?”
谷啸风道:“是还有一件私事。”一面说话,一面掏出一叠银票。
孟霆怔了一怔,说道:“你这是干嘛?”谷啸风道:“这是折合一千两金子的银票,家岳托我转交给你,请你赏面收下。”
孟霆道:“这算什么?”
谷啸风道:“家岳说,他当年请你保镖,还欠你一半镖银,是应该补给你的。”
孟霆怫然不悦,说道:“当年我不知道托我保镖的人是你的岳父,如今已经知道,怎能还要他的镖银?再说,认真按照镖行的规矩,我未能护送韩姑娘到你府上,实为有负所托,我也没有面子敢要这个镖银。”
谷啸风道:“孟老镖头言重了。那次佩瑛蒙你护送,我和她都是很感激你的。虽然路上出了事情,但你已经是尽了力了。”
孟霆怒道:“你一定要把金子给我,那就是不把我当作朋友了。”
谷啸风说道:“孟老镖头,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孟霆道:“但说无妨。”谷啸风道:“贵镖局在大都重新开张,是不是欠缺一点资金?”
孟霆道:“我就是没有钱用,也不能要你们的。”
谷啸风说道:“孟老镖头,时候无多,请恕我只能把话直说了。据我所知,贵局招了新股,但那新股东赵斌,依我看来,却似乎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孟霆道:“他是有点势利,但还不是坏人。我找他合伙,也不完全是为了钱,因为他在大都交游广阔,镖局要在大都站得住脚,正也需要这样的人。”
谷啸风道:“一个人名利之心太重,就有走到歪路的危险。孟老镖头,你的阅历比我深得多,这层道理,当然比我更为明白。”
孟霆道:“我知道,我会提防他的。你的意思是——”
谷啸风说道:“正因为朋友有通财之义,我才敢代表家岳请孟老镖头把这一千两金子的银票收下。我想,你与其找赵斌这样的人合伙,还不如就把这笔钱收下的好。不必当作‘镖银’,当作是家岳的股份也行。”
孟霆见他说得诚恳,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要我叫赵斌退股,在我来说,还是有点为难的。我说出的话可不能不算数呀。”
谷啸风道:“你留下备用好了,待将来有机会再与他拆伙。我想他是个贪利的人,只要对他有好处,他不会不依。”
孟霆忽地想起一事,说道:“好,这一千两金子我收下了。不过我并不打算用于镖局,你在临安,可见过江南大侠耿照么?”
谷啸风道:“在文盟主处见过一面,有什么事吗?”
孟霆说道:“耿大侠有个儿子叫耿电,今年大约十四五岁。当年耿大侠率领义军南渡之时,将这孩子留在北方。如今我已知道他的踪迹,正准备请人把这孩子送回去给耿大侠。这一千两金子正可以用于这件事情。”
谷啸风不觉失笑,说道:“孟老镖头,你保了一辈子的镖,却也要托别人保镖。”
孟霆笑道:“没有法子,这事我不能让镖局的人知道,我自己又没把握保得耿公子的安全,只得找人帮忙。”
谷啸风道:“孟老镖头,要是你觉得我还可以付托——”
孟霆道:“不,这件事情你是不便出面的。你想耿大侠的公子,金虏还能不加注意吗?倘若是和义军有关系的人保护他,定会出事。倒不如找一个局外人护送为妙,我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想你见到耿大侠时,请说给他知道,让他安心。”
谷啸风听他说得有理,便道:“好,我会托人把这个消息送去给耿大侠的,不过赵斌之事,盂老镖头,我希望你还是早作安排,能够拆伙,早点拆伙。”
孟霆说道:“此事我会放在心上的了。对不住,我要出去了。在这里耽搁太久,外面的客人恐怕会起疑心。”
谷啸风道:“好,那我也走啦,请你叫一个人悄悄告诉丁老板,我在外面等他。”他是怕给任天吾发现,是以必须避免和丁实与李中柱同时告辞。
孟霆说道:“对,任天吾虽然未必疑心是你,也总是小心的好。我和丁老板也用不着单独见面了,待过了今天,我再去拜会他吧。”
孟霆把谷啸风从后门送走,分手之时,孟霆忽又想起一事,说道:“要是你在丁家有甚意外,站不住脚,可以到西山我的一位朋友家里,暂避些时。”他把那个朋友的姓名和住址告诉了谷啸风,便即匆匆赶回客厅。
只见任天吾和安达已经在客厅等候,孟霆一出来,任天吾就笑道:“盂老镖头,你到哪里去了,我正要找你呢。”
孟霆强作镇定,笑道:“任大侠,你真是妙手回春,我不过回卧房换了一套衣裳,你就已经把安大人医好了。任大侠找我何事?”
任大吾道:“没什么,我来得久了。要告辞啦。嘿嘿,若是找不着主人,我怎好意思独自溜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