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十四姑叫道:“厉岛主,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要乘机投井下石,那就和众小辈并肩齐上吧,我死在你的手里,那也值得!”要知厉擒龙乃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是以辛十四姑先用言语挤兑他,要令他不好意思插手。

  韩佩瑛唰的一剑刺将过去,喝道:“你毒死我的母亲,又曾两次三番害我,我与你可是往日有冤,近日有仇!这笔帐就只我们二人和你清算!”

  辛十四姑道:“好,那就照江湖规矩办事吧。谷啸风是你的未婚夫,他和你联手倒也应该。”

  辛十四姑虽然也感觉他们的剑法比前更加精妙,但还是估计不足,以为凭着自己这身本领,仍然可以稳操胜算。故此口口声声强调“江湖规矩”,把其他的人撇过一边。厉擒龙是个武学大行家,看了几招,却已越发放心,知道谷、韩二人联剑御敌,纵不能胜,也绝不至于落败了。当下冷冷说道:“好,咱们就照江湖规矩办事,但你即若敢妄施毒,伤及旁人,那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辛十四姑放下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想道:“我不用毒功,也胜得了这两个小辈!”哪知心念未已,谷、韩二人双剑合璧,已是把她的身形圈住,饶是她的一根青竹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瞬息百变,也不过堪堪能够招架而已。根本就腾不出手施展她的歹毒的暗器了。

  辛十四姑身上所藏的歹毒暗器,最厉害的有两种:一是毒雾金针烈焰弹,一是淬过剧毒的梅花针,这两种暗器都是一出手就会波及旁人。但以厉擒龙的本领,辛十四姑自己也知道得很清楚,这两种暗器是决计伤他不了的。厉擒龙有言在先,她一用歹毒暗器伤及旁人,他就定然出手,因此莫说辛十四姑此时已是腾不出手来,就是腾得出手来,她也是有所顾忌,不敢胡为的了。

  大厅里长鲸帮的一众人等,早已退过两边,腾出了一大片地方,可是谷、韩二人双剑合璧,剑光的圈子却是越缩越小,不到一盏茶的时刻,已是把辛十四姑困在核心,容不得她四处游走了。

  辛十四姑又是吃惊,又是诧异,心里想道:“才不到半年之前,他们还不是我的对手,怎的只不过这几个月的时间,他们的剑法竟精进如斯。”

  原来韩佩瑛和父亲会面之后,韩大维针对辛十四姑的竹杖点穴打法,教了她一套以飘忽见长的蹑云剑法。这半年来,她和谷啸风的七修剑法已是配合得妙到毫巅。

  他们二人的功力和辛十四姑相差颇远,本来若是单打独斗,纵然他们曾得过韩大维的指点,也抵挡不了辛十四姑的三十招,但两人的剑法一配合起来,却是不但可以应付裕余,而且是稳操胜算了。

  辛十四姑在剑光圈中东窜西闪,眼看随时都有中剑的可能,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忽地“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来!

  说也奇怪,这口鲜血一吐,她的青竹杖一挥,力道忽地陡增,谷、韩二人的长剑竟然给她荡开。辛十四姑倏地就从剑光圈中窜出,洪圻首当其冲,她一抓就向洪圻的琵琶骨抓下。

  原来她自知难以幸免,一狠下心,使出了邪派功夫“天魔解体大法”。这“天魔解体大法”在自残肢体之中,功力可以突增一倍。但却极耗真气,过后至少也得大病一场。而且这种邪派功夫,也只是能够收效一时,不能持久的。

  辛十四姑急于脱身,此时已是顾不得厉擒龙的警告了。洪圻是长鲸帮的帮主,她只想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抓抓着洪圻,作为人质,便可脱身。

  哪知厉擒龙一直目不转睛的注视她,哪容得她偷袭成功?她快厉擒龙也快。就在她的指抓堪堪要抓着洪圻的琵琶骨的时候,只觉劲风飒然,厉擒龙已是挥袖在他们两人之间“劈”下,衣袖虽然柔软,但经过厉擒龙的内功运用,不亚于当中插下一柄利刀。

  只听得“嗤”的一声,厉擒龙的衣袖给撕去了一幅,但辛十四姑给他衣袖一拂,却是不禁接连退了三步。厉擒龙喝道:“有我在此,可不能容你害人!”

  说时迟,那时快,谷啸风与韩佩瑛双剑合壁,又已杀到。辛十四姑振臂一挥,青竹杖横架两柄长剑,“哇”的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谷啸风刚刚见识过她“天魔解体大法”的厉害,只道她这口鲜血一喷,跟着就有极其猛烈的反击,不禁吃了一惊。哪知这一次辛十四姑口喷鲜血之后,竹杖上的力道不是加强而是减弱,谷啸风力贯剑尖,一挑就把她的竹杖挑开了。

  原来辛十四姑的“天魔解体大法”本就不能持久,加上给厉擒龙的铁袖功一击,元气大伤,此时她已是真的吐血了。

  谷啸风一招“长河落日”,剑光划了一个圆圈,把辛十四姑迫得斜退两步,侧身闪避。他一招出手,便即叫道:“瑛妹,下手吧。”

  原来他这一招精妙之极,辛十四姑必须如此闪避不可,这一闪避就恰好套在韩佩瑛的剑势所及的圈子之中,等于是送上去受她一剑了。

  韩佩瑛唰的一剑直指她的咽喉,辛十四姑的竹杖已是遮拦不了,忽地叹口气说道:“我于你有仇,但我也曾照料过你的爹爹,你爹答应过我的……”

  话犹未了,韩佩瑛剑尖一颤,疾刺过去,跟着喝道:“饶你不死,你去吧!”辛十四姑一声厉呼,倒翻出数丈开外。

  长鲸帮的副帮主丁厚喝道:“妖妇,哪里走?”他要报适才的一掌之仇,不愤韩佩瑛放过了她。

  辛十四姑竹杖一挑,丁厚大喝一声,劈手夺了她的竹杖。但辛十四姑的困兽之斗余力未衰,丁厚夺了她的竹杖,自己了不禁摔了一个筋斗。他还未曾爬得起来,辛十四姑已是翩如飞鸟的越过墙头去了。

  厉擒龙把丁厚扶了起来,洪圻随着来到,失惊问道:“他怎么样了?”厉擒龙道:“不妨事,这妖妇业已给韩姑娘废了武功,强弩之末,伤不了人啦!”

  原来韩佩瑛刚才那剑尖一颤,乃是避开辛十四姑的咽喉,改刺她的琵琶骨的。只因她的手法太快,挑断了辛十四姑的琵琶骨,洪圻、丁厚等人尚未知道。

  洪圻吁了口气,笑道:“韩姑娘,你废了这妖妇的武功真是大快人心,但也还是便宜她了。”

  韩佩瑛道:“论理这妖妇是死有余辜,但我爹确是答应过不杀她只废她的武功。我是为爹爹遵守诺言。不过料她也不能为害人间了。”

  宫锦云说道:“上次她也曾自断琵琶骨,但她偷了我爹爹的千年续断,居然给她驳好断骨,仍然为害人间。”

  厉擒龙笑道:“这次她的琵琶骨是给利剑削断的,伤口根深。她又曾用天魔解体大法自伤元气,不死也得大病一场。这一次是纵有千年续断,也不能复元了。”众人听他这么一说才放了心。他袖手旁观,竟能在一瞬之间,把韩佩瑛怎样削断辛十四姑琵琶骨的手法说得清清楚楚,韩佩瑛更是大为佩服。

  聚集禹城的一众妖人,至此都已给赶跑,走得一干二净了。长鲸帮上下自是兴高采烈,当晚置酒庆功,不必细表。

  公孙璞代表金鸡岭义军与黄河五大帮会商谈定盟之事,一说便成。具体实施的细节,也都经由双方洽商,一一得到十分圆满的解决。

  第二天各自分道扬镳,按照原来的计划,公孙璞与宫锦云回转金鸡岭向蓬莱魔女复命,厉擒龙父女与奚玉帆回扬州百花谷奚玉帆的老家,谷啸风与韩佩瑛前往大都,找寻虎威镖局的总镖头孟霆。

  洪圻知道谷、韩要赴大都,说道:“我们长鲸帮在大都安置有一个卧底的兄弟,开一间绸缎店作为掩护,你们两位到了大都,可以在他的绸缎店落脚。”谷啸风正自担忧到了大都人生地不熟,住在客店,风险太大,得洪圻替他解决这个难题,自是正合心意。当下接过洪圻给他的信物,便即告辞。

  各人都已有了去处,只余任红绡未有着落。宫锦云本来邀她同回金鸡岭的,但任红绡却要跟随谷、韩二人同往大都。宫锦云知她心意是想到大都劝她父亲,当下叹了口气,也就由她和谷啸风、韩佩瑛一同走了。

  路上韩佩瑛和任红绡谈起辛十四姑之事,不胜感慨。任红绡说道:“最幸运的是黑风岛主,他有一个好女婿和好女儿,看来今后大概是可以改邪归正了。我只担心爹爹不会回头,他日只怕会像辛十四姑一样下场。”

  谷啸风说道:“我也但愿舅舅能够及早回头,咱们到了大都,见机而作吧。”心里却在想道:“舅舅假仁假义,比黑风岛主只怕还要奸猾,我可要随时提醒表妹,别要上舅舅的当才好。”

  一路平安无事,到了大都。

  洪圻安置在大都的那个人原名叫做丁实,乃是长鲸帮副帮主丁厚的弟弟,他的绸缎店开设在金京最繁盛的一条街道——东长安街。为了适合商人的身份,改个名字叫丁贵盛。

  谷啸风恐怕和两个少女一同到那绸缎店去有所不便,和她们说道:“我是怀着洪圻给我的信物去找那个‘丁老板’的,到了那间绸缎店,必须见机而为,人多反而不好说话。你们不如在附近的一间茶馆等一等我,待我和‘丁老板’说妥之后,回头来接你们。”

  恰好在那间绸缎店对面街口的转角处就有一间小茶馆,可以望见绸缎店的侧门。韩佩瑛笑道:“我正要吃点点心,我们就在这间茶馆等你一两个时辰也是无妨。倘若有事发生,你一声长啸我们就听得见。”谷啸风笑道:“咱们是找朋友,又不是找人打架,不会有事发生的。我见着丁老板,只须把信物一交,他就知道我是什么来历,料想也用不了许多时候。”

  哪知意外的事情虽然没有发生,但谷啸风却是见不着那个丁老板。

  他到了那间绸缎店,心里想道:“长鲸帮的总舵在禹城,我说是从禹城来的,他们必然另眼相看。”

  不料他还未曾开口,绸缎店的人已是对他“另眼相看”了。他一进店门,店子里的人就都盯着他看,神情颇为紧张,有两个小伙计还似乎露出有点吃惊的样子。

  二掌柜和他打个招呼,冷冷问道:“客官你要挑选什么货式,是批发还是零沽?”

  谷啸风不觉有点诧异,心里想道:“素来听说大都的人最有礼貌,尤其做生意的人,即使做不成生意,对客人也是十分殷勤的,怎的他们却是这个样子,完全不像生意人的模样。唔,难道他们已是看出我有个可疑之点?”当下答道:“我不是来买料的,我是来找你们丁老板的。”

  “你找我们的老板做什么?你是他的朋友吗?”二掌柜的面色更难看了。

  谷啸风赔笑道:“我虽不是你们老板的朋友,但却是他的一位老朋友介绍来的。”

  “是谁?”二掌柜问道。

  谷啸风道:“是山东禹城一位姓洪的老太爷,我就是从禹城来的。”

  他这么一说,店里的伙计神情更紧张了。二掌柜冷冷说道:“我们的老板不在这里。”

  谷啸风不知店子里的人可不可靠,他怀中的信物是必须见着了丁实本人才能交出来的,当下只好问道:“他不在店里,那么可是在家里还未出来?”

  那二掌柜只是简简单单答了两个字:“不是!”

  谷啸风又再问道:“他在哪里,你可以告诉我吗?”

  二掌柜说道:“你为什么要找我们老板,我们老板可是不想有太多的‘应酬’的。”谷啸风心想做生意的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丁实虽是冒充商人,也该学学别个商人的模样,哪有害怕应酬之理?这分明是他们的砌辞,不想我见他们老板的了。他可不知,二掌柜说的这个“应酬”乃是另有所指。

  谷啸风没法,只好多透露一点口风,说道:“那位洪老爷子托我送点东西给你们老板,我必须当面交给他。”

  二掌柜道:“哦,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可以由我转交么?”

  谷啸风赔笑道:“不是区区在下不敢相信你们,是那位洪老爷子这样吩咐我的。”

  二掌柜道:“那你来得不巧了,我们的掌柜出门收货去了。”

  谷啸风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二掌柜道:“不知道。”口气更为冰冷了。

  谷啸风当然不肯就此罢休,于是再问:“丁老板家住哪里?你告诉我好吗?”

  不料二掌柜又是说道:“不知道!”

  谷啸风不觉有点气起,说道:“你们老板家在哪里,你做掌柜的都不知道的吗?”

  二掌柜冷笑道:“你不相信我,我也能不相信你。京城里各式人等都有,你客官当然不是流氓,但我们做伙计的可得提防有人骚扰我们的老板。这是我们的规矩。对不住你了,你既然不是来做买卖,那就请你走吧!”

  谷啸风怒从心起,但他可不能在店子里和人吵架,因为一吵起来,不但于他无益,甚至还会连累丁实。

  恰好此时又有几个客人来到,二掌柜和小伙计就不再理会谷啸风,忙着去招呼客人了。

  谷啸风强忍怒气,心里想道:“为了顾全大局,我暂且不和你们计较。现在还是先回去和瑛妹商量吧。”

  韩佩瑛和任红绡在那间小茶馆里也和谷啸风的遭遇一样,虽没意外发生,却也碰上一件有点奇怪的事情。

  她们在那间小茶馆要了一壶龙井,几碟糕点,没多久有一个白衣少年进来,坐在她们对面的一张桌子,不停的用眼角斜瞟她们,对任红绡好像尤其注意。

  任红绡小声道:“瑛姐,你有留意这个人吗?贼忒忒的尽是在打量咱们,讨厌!”韩佩瑛只道这人是个无赖少年,说道:“别管他,他不惹咱们算是他的造化。”

  哪知话犹未了,这少年就走过来“惹”她们了。

  那少年过来作了一揖,说道:“两位小姐打哪儿来的,咱们好像有点面善。”

  任红绡怒道:“我从没见过你,给我滚开!”那少年斟了杯茶,说道:“就算我认错了人,小姐你也用不着这样生气呀。请容我说几句话如何,你生气我斟茶给你赔礼!”

  任红绡道:“谁喝你的茶!”口中说话,中指就向茶杯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