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逖说道:“他们来得正好,省得我回相府告辞,耿大侠,我和你一起见他们,碍不碍事?我想他们既然能够找到这里,想必也已知道我是来找你的了。”

  耿照点了点头道:“好,明人不做暗事,和他们说清楚了也好。”当下朗声说道:“史护院,耿照在此,请进来吧,别与店主人为难了。”

  只见史宏和三个人一同进来,其中两个正是完颜豪的随从,曾和公孙璞交过手的那两个人。

  史宏虽然早已料到白逖是在这里,但见他公然出现,也是不禁怔了一怔,说道:“白老师,相爷正在找你,原来你是在给耿大人送行。”

  白逖冷冷说道:“我不是来送行的,你们才是来送行的。”

  史宏一时不解其意,笑道:“不错,我们来替相爷给耿大人送行的。白老师,你不是来送行的却是什么?”

  白逖说道:“白某今日与耿大人一同离开杭州,麻烦你回去禀告相爷,白某没工夫回去向他告辞了。”

  史宏道:“耿大人要借重你参与戎幕么?”

  白逖说道:“此事与耿大人无关。我们一同离开杭州,可却是我走我的,他走他的。你们不用胡乱猜疑。”

  史宏说道:“白老师,你在相府住得好好的,人人都尊重你,这一走却是为何?”

  白逖冷笑道:“多谢你们的尊重了。白某因何要走,你回去问你们二公子自然明白。”

  史宏甚是尴尬,打了个哈哈说道:“白老师,你的事咱们慢慢再谈。”

  耿照说道:“你们几位到来,有何见教,不妨直说!”

  史宏说道:“实不相瞒,史宏奉了相爷的指示,确是有三件事情要办。”

  耿照道:“很好,那就请你一一道来,看我是否能够照办。”

  史宏说道:“第一件事情我早已说过了,我们是来替相爷给你耿大人送行。”

  耿照淡淡说道:“不敢当,耿某早已辞了官职,不是什么大人了。”

  史宏说道:“相爷说新任的总兵已经派出了,他知道耿大人尚未离开临安,是以,是以 ——”

  耿照冷笑道:“原来是相爷叫你来催促我走的。”

  史宏说道:“不敢。相爷说耿大人若是未尽游兴,异日自当请耿大人再来游赏西湖。”

  耿照淡淡说道:“多谢了。你回去禀告相爷,说耿某巴不得马上解除兵柄,用不着他催促,我自当快马赶回防地。”

  史宏说道:“是。还有一桩事情,想要请问大人。有一位少年英雄名叫公孙璞,听说是耿大人的高足。”

  耿照说道:“不错,公孙璞正是小徒,怎么样?”

  史宏道:“是这样的,二公子与令徒一见如故,好生敬重。日前他曾请令徒入居相府,不知何故令徒不告而别,想请问耿大人可知他的去处吗?”

  耿照冷笑道:“你这话有点不尽不实吧?”史宏装出一副惶恐的神气道:“二公子确实是这样告诉小的。”

  耿照蓦地提高声音叫道:“璞儿,你出来!”公孙璞在内室应声而出,对史宏等人怒目而视,说道:“是韩希舜与完颜豪要找我回去打架么?”耿照道:“璞儿,不可无礼,有话好好的和他们说。”

  史宏打了个哈哈,掩饰窘态,说道:“完颜公子与你切磋武功,那也是一番好意。公孙少侠,你是怎么出来的,也不和二公子说一声。”

  公孙璞冷笑道:“我和韩希舜说了,他还肯放我出来?”

  白逖冷冷说道:“史宏,你不必假惺惺了。韩希舜是要查究他怎能走出相府的,是么?你回去告诉他,昨晚的事都是我姓白的干的!”

  史宏说道:“白老师,恐怕你和公孙少侠都是有点误会了。二公子说他挽留公孙少侠的方法容或不当,却实是一番诚意。昨晚的事已经过去,大家不必再提。二公子还说,他已向爹爹进言,若然请得公孙少侠回去,担保相爷会重用公孙少侠呢。”

  公孙璞冷笑道:“好个诚意!昨晚我可曾亲耳听见,韩希舜和完颜豪可是正在想方设法地加害我!”

  史宏吃了一惊,说道:“公孙少侠,你听错了吧?哪会有这种事?耿大人,请你劝劝令徒,二公子已经与相爷说了,相爷确是要借重令徒。”

  耿照说道:“他有他的主意,我虽然是他师父,可也不能勉强他。”

  史宏奸笑道:“哪有徒弟不听师父之命的,所以相爷才特地叫我们来和你耿大人商量。相爷说耿大人辞了官他是十分可惜的,但盼耿大人肯让令徒作他臂助,他日令徒也好有个出身。”

  耿照说道:“这是相爷的命令吗?”

  史宏道:“不敢,我只是代转相爷的主意。”言下之意,不啻承认这是命令。

  耿照冷冷说道:“我已经辞了官,纵然是相爷的命令,我也无须照办!不是命令,那我就更用不着勉强我的徒弟了。”

  史宏深知耿照的厉害,见他说得如此决绝,一时间倒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耿照说道:“第三件事就是什么,你还未说呢!”

  史宏道:“第三件事是相爷要请白老师回去。”

  白逖一声不响,缓缓地站起来,提起脚尖,在地上一划。

  脚尖一划,只见地上的方砖开了一道裂痕,横过七块方砖,足有六七尺长,宛如刀刻一般,拖得笔直。

  白逖冷冷说道:“古人割席绝交,此处无席可割,只好以砖代席,略表白某心意。从今之后,你我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休将不入耳之言,再来啰唆!”此言一出,史宏脸上登时变色!

  要知以内力踩碎砖头不难,江湖上二三流的人物都可以办得到,但要像白逖这样,横过七块方砖,划出裂痕,一样深浅,笔直拖过,除了这条裂痕之外,七块方砖的其余部分毫无破损,这就难了。这是炉火纯青的内功,莫说史宏做不到,当世一流高手之中,有这般功力的也是寥寥无几。

  史宏听他说得这样决绝,心里想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于是说道:“白老师既是执意不回相府,史某告辞了。”

  公孙璞忽道:“且慢!”史宏吃了一惊,说道:“公孙少侠,我可只是奉了相爷之命来的。”此时不仅脸上变色,说话的声音也都变了。”

  公孙璞道:“我并不是和你为难,但你说了三件事情,也该轮到我说一件事情了吧?”

  史宏忐忑不安,说道:“公孙少侠要说何事?”公孙璞道:“此事与你无关。”一个虎跳,站在门口,拦着了完颜豪的那两个随从,独孤行大吃一惊,叫道:“公孙少侠,你要作甚?”他是擅使快刀的高手,反应灵敏,不自觉的就出手向公孙璞推去,公孙璞正是要他如此,双指一扭,已是扣着他的脉门,左臂一伸,把另一个名叫西门柱石的随从也抓着了。

  史宏惊道:“公孙少侠,手下留情!”公孙璞道:“你放心,我不是要你们性命。只是有一件事情未了,须得他们交代。你可以走,他们不能走!”

  西门柱石颤声道:“公孙少侠,我门可没得罪你,不知有何事赐教?”

  公孙璞冷笑道:“你还装什么蒜,你们偷了我的玄铁宝伞,我如今要捉贼追赃!”

  独孤行痛彻心肺,额角的汗珠像黄豆般大小一颗颗滴下来,忍着疼痛,说道:“公孙少侠,这宝伞是我们的主人要我拿的,早已经交给了主人了。你要讨还,只能向我们的主人讨取。”

  史宏也吓得慌了,向耿照求情道:“耿大人,完颜公子是相爷的贵宾,此事尚祈包涵,免得相爷为难。”

  耿照说道:“失主追回失物,这是天公地道的事情,按说是必须追究的。不过念在这两人只是从犯,璞儿,你就从宽发落,让他们回去吧。”正是:

  狐鼠猖狂犹事小,最伤胡马渡江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

  权臣误国殊堪叹

  义士遭危亦可哀

  公孙璞这才松开了手,将他们推出门外,冷笑说道:“这可真是天下奇闻,我一向只知道官府是捉贼的,却原来还有包庇强盗的官府,我如今是奉了师父之命饶了你们,你们回去给我告诉完颜豪,这件事情我公孙璞可是不能作了,一定还要追究!”

  史宏等人走后,白逖笑道:“公孙老弟,你骂得痛快,可这么一来,韩侂胄和你可也结了冤啦。与相府结冤,可不是好玩的事情,以后你当真得处处小心了。”

  公孙璞说道:“我就要回金鸡岭去的,怕他什么?这样卖国求荣的宰相,我没有指名骂他,心头之气都未曾泄呢。”接着笑道:“白老前辈,我对这两人薄施惩戒,固然是为了稍泄心头之愤,但也是为了省却咱们路上的麻烦,我要他们在两个时辰之后才能回到相府,咱们才可以从容地到中天竺去拜访文大侠。”

  原来公孙璞刚才已用“截手法”伤了独孤行与西门柱石的手少阳经脉,伤得虽然不重,但在两个时辰之内,他们却是不能走路了。

  耿照说道:“璞儿,你这件事是做得冲动了些,不过既然做了,那也就算了,你和白老前辈立即赶往中天竺吧,我也该走了。”

  当下分道扬镳,耿照回转防地,公孙璞和白逖同往中天竺去向文逸凡报讯。

  天竺山是西湖南北两支山脉的主脉,自灵隐寺的西面登山,周围数千里,两边重叠着峰岭,都称为“天竺山”。文逸凡所居的中天竺,离市区约有五十里之遥。公孙璞和白逖上午动身,未到黄昏时分,便已到了文逸凡的住处。

  将到门前,只听得里面一片喧哗之声,公孙璞吃了一惊道:“似乎是有人闹事。什么人这样大胆,竟敢到文大侠这里惹是生非。”

  躲入院子,只见有十几个高高矮矮的陌生人和文逸凡的手下混在一起。这些陌生人个个都是神情倨傲,有的是一个对一个,有的是两个对一个盯着文逸凡的手下,似乎是在监视他们。其中有一个正在与文逸凡的手下吵闹。

  公孙璞认得一方是韩家的老仆展一环,和他吵闹的那个人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细想一想,却原来就是那日在相府与完颜豪初次相会之时见过的一个人。公孙璞心想:“原来史宏还未回到相府,他们已是来了。却不知完颜豪来了没有?”

  只听得那人傲然道:“凭你也配问我们的来历?”展一环怒道:“你是什么东西,狗仗人势罢了。别人怕韩侂胄权势滔天,我姓展的不靠他吃饭,用不着怕他。”那人怒道:“你敢骂我!”双臂一伸,就来抓展一环的琵琶骨。

  展一环也是精于擒拿手的名家,当下一个沉肩缩肘,立即反扣对方的脉门。两人功力悉敌,双掌相交,大家都占不了便宜。

  公孙璞缓缓走上前去,在天井的石块上一步踏出一个足印,走到那人面前,说道:“展老前辈,我知道他的来历。”那人见是公孙璞,大吃一惊,连忙放开了展一环,闪过一边。其他没有见过公孙璞的人,见他露出这手功夫,也都给他吓住了。

  公孙璞道:“展老前辈,这些人是怎么来的?”

  展一环道:“是韩希舜带他们来的,韩希舜说是来拜访盟主,但你看这些人里面,有几个好像不是汉人,所以我要盘问他们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