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五大帮会的帮主对他们感恩戴德自是不在话下,在饯行宴上,楚大鹏代表五大帮会说道:“檀大侠,公孙少侠,今后你们有甚差遣,只须捎个信来,我们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武林天骄说道:“我正是有件要事,要和各位相商。当今正是风云紧急之秋,蒙古鞑子入侵在即,各位都是豪杰之士,岂能坐视胡骑蹂躏中原,毁我田园,杀我父老?”

  洪圻热血沸腾,说道:“我这条性命是两位给的,大不了与鞑子拼了。只不过我们乃是乌合之众,对行军用兵之道一窍不通,恐怕抵挡不了蒙古大军,须得有个人做我们的头领才行。”

  武林天骄正是要说这句话,当下笑道:“实不相瞒,我是奉了柳盟主之命来的,正是想请各位加盟。大家同心戮力,抵抗鞑子。金鸡岭会派人来协助各位的。”

  洪圻大喜说道:“好,那么现在咱们就歃血定盟,从今之后,我们五个帮会唯金鸡岭柳盟主的马首是瞻。”

  其他的人一来是因为公孙璞救了他们的性命,二来洪圻这样慷慨激昂的说了,他们之中虽然有一两个人还有点畏首畏尾,亦是不敢有所异议了。当下洪圻首先割破手指,和武林天骄、公孙璞喝了血酒,其他的人跟着也都这样做了。

  第二天一早,武林天骄和公孙璞与他们辞行,五个帮会的首脑人物直送到十里之外。

  路上武林天骄和公孙璞说道:“我是要赶回金鸡岭的,你有没有别的事情?”

  公孙璞道:“我的事情都已办妥了,并无别的事情。不知檀叔叔何以有此一问?”

  武林天骄笑道:“有我回去,就不用你去回报了。你既然没有别的事情,到杭州走一趟吧。”

  公孙璞道:“到杭州去做什么?”

  武林天骄道:“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隐居在杭州上天竺,柳盟主的意思,想请你去拜访他。听说你的师父耿大侠最近也到了杭州,你正可以顺便去见一见他。”

  公孙璞大喜说道:“这就最好不过了,但师父本是镇守长江的总兵官,如今正是时局紧张的时候,不知他何以离开防地到了杭州?”

  武林天骄道:“听说是宰相韩侂胄调他回来的。南宋朝廷和战大计尚未定夺,韩侂胄大概是想听听你师父的意见。”

  公孙璞叹道:“南宋偏安江左,把杭州改为临安,定作首都。难道当真还要把临安变作‘苟安’吗?胡马渡江,只怕苟安也不容易呢!”

  武林天骄说道:“朝廷不敢抵抗鞑子,老百姓也会自己起来的。我们正是想和文大侠联络,叫他发动江南的侠义道人物,组织义军,迫使南宋朝廷不能不抗敌守土!你以前在江南的时候,可曾见过文大侠?”公孙璞道:“我在江南八年,一直跟着师父,未有机会拜见文大侠。不过,文大侠的掌门弟子,最近我却曾见过。”

  武林天骄说道:“文逸凡的掌门弟子,是辛龙生吗?听说他和奚玉帆的妹妹奚玉瑾成了亲,我们最近才知道。你此去可以代表金鸡岭补送一份贺礼。”

  公孙璞说道:“是。那次在松风岭上,他们夫妇我都见着了。谷啸风也是正和我在一起呢。”他是因为武林天骄提起奚玉瑾而想到谷啸风的。

  武林天骄道:“人生变幻,往往出乎意想之外,如今谷啸风和奚玉瑾都各自有了归宿,那也很不错呀。对啦,说起谷啸风,我倒想问问你了,你可知道他现在哪里?”

  公孙璞道:“他本来是在太湖王舵主那儿的,后来和孟七娘去了湘西,至于是湘西的什么地方,我就不知道了。孟七娘并没有告诉他。”

  武林天骄道:“孟七娘这人和辛十四姑不同,心地不坏,不过行事却多少有点诡秘。对啦,我忘记告诉你,韩大维的女儿韩佩瑛也离开金鸡岭来江南了,说不定你在文逸凡那儿会碰上她。她是等不着谷啸风回来,等得不耐烦了,自己到江南去找父亲的。”

  武林天骄和公孙璞分手之后,一个回金鸡岭,一个前往杭州。按下不表。

  且说黑风岛主败在武林天骄手下,带了女儿逃跑,父女俩各怀心事,正行走间,忽听得有人笑道:“人生无处不相逢,宫岛主,想不到咱们又碰上了,这位是令嫒吧?”

  宫锦云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僧人,相貌不似汉人,黑风岛主吃了一惊,施礼说道:“法王何以去而复回?”原来这个番僧正是蒙古国师龙象法王。

  龙象法王笑道:“老衲去而复回,就是为了等候施主呀。”

  黑风岛主忐忑不安,说道:“锦儿,上前拜见法王。请问法王有何指教?”宫锦云心里很不愿意,却也只好上前施了一礼。

  龙象法王道:“恭喜施主父女重逢,但怎的不见令婿?”宫锦云面上一红,心道:“原来这番僧竟也知道我和璞哥的事。”

  黑风岛主道:“法王说的敢情是公孙璞这个小子?不错,小女是自幼和他订了亲,不过现在是各走各的路,这桩婚事,算是毁了。”

  龙象法王道:“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姻缘姻缘,讲究的是个‘缘’字,既是无缘,那也不必难过。”黑风岛主道:“法王说的是。”宫锦云却在心里暗暗咒骂:“这番僧一派胡言,但不知爹爹却何以对他这样尊敬?”

  黑风岛主心想:“你特地回来,想必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闲话。”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龙象法王说道:“不如意事常八九,但人贵知机,不如意之事过后,就可以大大得意了。施主,你说这话对吗?”

  黑风岛主道:“法王佛学高深,所说实含至理。可惜宫某愚蒙,还请法王明白指示。”

  龙象法王道:“宫岛主,咱们是一见如故,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据老衲所知,武林天骄檀羽冲已是到了海砂帮总舵,想必公孙璞是为他留下了。”

  黑风岛主道:“法王明鉴秋毫,正是这样。”龙象法王说道:“如此说来,施主欲求的桑家秘笈,岂不是没了指望了?”黑风岛主道:“我自有本门武功,对这秘笈,原也并不觊觎。”

  他给龙象法王洞察心事,自是不免尴尬。为了面子,不能不说几句保持身份的话。

  龙象法王微微一笑,说道:“西门牧野已经告诉我,他说施主和他结的梁子,起因就是为了桑家的秘笈。施主,你不必对我怀疑,我是有心来成全你的。咱们就实话实说吧。”

  黑风岛主道:“不知法王的意思是怎么样?”心中已是隐隐猜到几分。

  龙象法王笑道:“咱们还是旧话重提。请你们父女到和林作我们大汗的贵宾,我叫西门牧野把桑家的秘笈给你。”

  黑风岛主道:“这个,这个……”宫锦云忍不住叫道:“爹爹,咱们怎能到蒙古去?”

  龙象法王笑道:“蒙古并不是像你们汉人想象的那样荒凉,和林就是一个好地方。何况你们是大汗的贵宾,到了和林,一定会让你们住得舒舒服服,玩得痛痛快快。宫姑娘,你喜不喜欢打猎?和林的厄尔特山上,珍禽异兽不知多少,都是中原所没有的。”

  宫锦云道:“我不听你的花言巧语,不管是好地方还是坏地方,我就是——”“不去”二字尚未出口,已是给父亲骂道:“锦儿,不可对法王无礼!”

  龙象法王笑道:“小孩子说的话何必当真,我倒是很喜欢令嫒这样的直话直说呢。宫岛主,你意下如何,也不妨对我直话直说。”

  黑风岛主好生委决之下,半晌说道:“多谢法王好意,不过说到要做中原的武林盟主,宫某却是自知不配。”

  龙象法王道:“宫岛主,你这话恐怕是违心之论了,让我替你说出心里的话如何?你不是不配做武林盟主,而是你不愿意给人家知道是我支持你做这个武林盟主。但只要我不说出去,又有何人知道?”

  宫锦云忍不住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黑风岛主瞪她一眼,斥道:“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法王,这个,咱们从长计议如何?”

  龙象法王道:“好,你们先到和林去,咱们慢慢商量。武林盟主,你高兴做就做,不高兴做我也不勉强你。西门牧野盗墓所得的那本桑家秘笈,我答应叫他给你,就一定给你,也不必你答应我们什么。还有,你们什么时候想要离开和林,就什么时候离开,我们也决不阻拦。老衲只想和你交个朋友。这样你总可以满意了吧?”

  黑风岛主心里想道:“我若是练成那两大毒功,也就不会再给武林天骄欺负了。至于武林盟主,做不做倒在其次。待到我的武功胜得过蓬莱魔女、笑傲乾坤与武林天骄三人,那就抢了蓬莱魔女的盟主来做,也是一件足慰平生的事。”心意已决,说道:“承蒙法王错爱,宫某愿到和林承教。”

  宫锦云道:“爹爹,你真的要去?”黑风岛主道:“你也要去,我不放心你在中原到处乱走,给我闯祸。”

  宫锦云知道父亲的脾气,他说了的话,决不会更改。心里想道:“我若是不去,只怕他更要上这番僧的当。倒不如我在他的身边,纵然劝不动他,也好过没人劝他。”说道:“好吧,爹爹,你既然要去,我只好陪你去了。”

  宫锦云无可奈何陪父亲前往蒙古,心中可是甚为仿徨,一路走一路在想:“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够重见公孙大哥?”

  宫锦云想念着公孙璞,公孙璞也在想念着她。他独自一人,跋涉长途,偷渡黄河,潜往杭州,旅途的寂寞,心情的惆怅,比之宫锦云更甚。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旅程,这日到了杭州。文逸凡隐居的天竺山在西湖南面,公孙璞从湖滨经过,只见湖光潋滟,微波耀金,湖中画舫,岸上垂杨,构成一幅美妙的画面。公孙璞忍不住心中赞叹,想道:“怪不得诗人把西湖比作西子,果然是山清水秀,名不虚传。可惜锦云不能与我一同游赏。”

  正在触景思人,情怀惘惘之际,忽见一只画舫,从湖中心摇回来!舟行甚快,公孙璞尚未走过那道长堤,画舫已经靠岸。

  只见一个衣服华丽的贵公子模样的人,带着两个随从,走上岸来,走到公孙璞的面前。那贵公子模样的少年轻摇折扇,与他打了一个招呼,微笑道:“人生无处不相逢,想不到咱们又在这里见面了。公孙少侠,谅必还认得区区在下!”

  公孙璞吃了一惊,原来这个贵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宰相韩侂胄的次子韩希舜。

  半年前公孙璞曾经和他交过一次手,那次是因为韩希舜调戏厉赛英,恰好公孙璞路过,以上乘的点穴手法将他吓退。后来在松风岭上,公孙璞与谷啸风分道上山,找寻被张大颠囚禁的奚玉瑾。韩希舜是张大颠的弟子,那天恰巧也来拜见师父,谷啸风碰上韩希舜,将他打败。公孙璞那次虽然没有见着他,但这件事情,却是大家都知道的。

  突然在西湖岸边碰上,公孙璞自是不免有点尴尬。他已经知道了韩希舜的身份,由于师父正是受他的父亲管辖,又是住在他的相府,公孙璞自是不愿和他再打一架。对方既然以礼相见,公孙璞只好淡淡的还了一礼。

  韩希舜却好像从来没有和他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似的,满面春风,和他打了招呼,笑道:“相请不如偶遇,公孙少侠,这次路经敝地,“无论如何,容小可稍尽地主之谊。”公孙璞道:“小弟有事在身,多谢兄台美意,可是不便前去打扰了。”韩希舜道:“你有什么紧要的事情,难道耽搁一两天都不行么?”

  公孙璞不便将真情告诉他,但又不擅于说谎,正在思索如何对答之际,韩希舜已又是摇着折扇笑道:“公孙少侠,请问耿总兵是否尊师?”

  公孙璞道:“不错,听说家师来了杭州,不知是否住在府上?”他见韩希舜已经知道耿照是他的师父,提起了他的师父,他自是不能不有此一问了。韩希舜道:“正是。令师昨日还曾与在下提起你呢。”

  人家提起了他的师父,公孙璞于礼不能不问:“家师他老人家可好?”

  韩希舜说道:“好。令师不但是一位名将,也是一位名闻江南的大侠,这两天我正在向他请教武功呢。不过可惜他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我说,公孙少侠,你即使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似乎也该去见一见令师吧?”

  公孙璞本来是准备见了文逸凡,再请文逸凡设法给师父捎个信儿,与师父约会的。如今听说师父明天就要离开杭州,心里不禁有点着急,踌躇难决了。

  韩希舜轻摇折扇,又是哈哈一笑,说道:“公孙少侠,我诚意请你,何况尊师又正在寒舍,你若还不去,莫非是对小弟尚有芥蒂于心么?”

  公孙璞道:“韩公子不记旧恨,小弟又焉能放在心上?”

  韩希舜哈哈笑道:“是呀。江湖人物,胸襟原该爽朗,些许误会,料想公孙少侠也是不会记在心中的。那么现在就请公孙少侠屈驾寒舍吧。”

  公孙璞渴念师父,想道:“师父在他家里,还有一位白老前辈听说也在他家里作客卿,我此去大概他不敢对我怎样。”于是说道:“韩公子盛情难却,小弟只好去打扰了。”

  韩希舜大喜道:“好,那么就请公孙兄上船。”原来韩侂胄的相府是筑在小孤山下,正在对岸的西子湖边。

  进了相府,只见飞楼插空,雕甍绣槛,奇花烂漫,佳木笼葱。相府花园是倚山修建的,有错落匀称的高低山坡,有运用巧思堆砌起来的山石,和天然的山水构成曲折隐现的奇景。公孙璞暗自想道:“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家。这话当真不错。但这样的相府,却不知是多少百姓的血汗堆成。”思念及此,美景当前,已是无心欣赏。

  韩希舜招待他进一间精舍坐下,公孙璞迫不及待便要请见师父。韩希舜笑道:“公孙兄不用着急,喝一杯茶,稍坐片刻。我叫他们把尊师请来。”

  过了一会,仆人回报:“耿大人今早与相爷上朝,还未见回来。”

  韩希舜沉吟道:“听家父说,这两天朝中正在为着蒙古南侵之事,连日在开廷议。不过他们至迟晚上也会回来的。公孙兄,我请几位武林朋友和你见面如何?”

  公孙璞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想道:“白逖老前辈在此,能够见他一见,也是佳事。”于是无可无不可的答允了。

  过了不久,韩希舜的那些“武林朋友”陆续来到,却不见有白逖在内。正是:

  口似蜜糖腹藏剑,怎知相府即龙潭。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