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象法王面色一变,随即哈哈大笑道:“厉岛主高风亮节,佩服,佩服。俗语说得好,生意不成仁义在,贫僧虽然请不动厉岛主的大驾,交上你这样一位好朋友,也总算不虚此行了。”

  厉擒龙冷冷说道:“法王折节下交,厉某可是高攀不起。”

  龙象法王甚是尴尬,勉强笑了笑,回过头来,对黑风岛主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做一个世外高人,固然乐得逍遥;建功立业,却足以名垂后世,不知宫岛主意下如何?”

  黑风岛主心中一动,但仍是说道:“多谢法王美意,但我也是逍遥惯了的,闲云野鹤之身,实是难堪拘束。请法王上复贵国大汗,让我做个化外之民吧。”虽是同样拒绝对方的邀请,但语气却比厉擒龙和缓许多。

  龙象法王听出有隙可乘,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请宫岛主再作考虑。”

  黑风岛主眼光一瞥,只见厉擒龙冷森森的目光正在望着他,不觉颇是踌躇。他知道厉擒龙的意思是要他坚决回绝,立即就走,但他却有几分怯惧龙象法王,心想道:“听他说说,又有何妨?若是太过不给他面子,只怕彼此都是难以落台。”心意踌躇,只好佯作不懂厉擒龙的示意,默不作声。

  龙象法王缓缓说道:“说老实话,西门牧野哪配做中原武林盟主,我不过是因为找不到适当的人选,所以才支持他出山罢了。宫岛主若然有意,中原武林盟主之位,唾手可得。有甚需要老衲之处,老衲愿意竭力效劳。这样一来,无须你到和林见我们大汗。只要我不说出去,也没有人知道咱们有这协议。你做了武林盟主,仍然可以保持闲云野鹤的身份,无拘无束。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黑风岛主不知不觉看了厉擒龙一眼,见他嘴角挂着冷笑,心里想道:“这件事情,最少已有厉擒龙知道。”

  龙象法王似乎知道他的心意,哈哈笑道:“厉岛主是你的好朋友,当然是乐观厥成,不会泄漏你的秘密的。”

  厉擒龙淡淡说道:“法王刚才引的那句俗语说得好,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宫岛主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不着,我也总之是置身事外。”

  龙象法王哈哈笑道:“好,好,那么现在就只看宫岛主的意思了。”

  黑风岛主与厉擒龙相交数十年,深知他的脾气,他虽说是“置身事外”,但话中之意,却分明是极不赞同。黑风岛主听得龙象法王以中原的武林盟主为饵,心中已是大动特动,但碍着有厉擒龙在旁,却是不敢即便答应。当下说道:“多谢法王青眼有加,宫某不胜荣幸。但我一来自问也是不配当这中原的武林盟主;二来我和厉大哥两人如同一体,厉大哥不愿出山,我当然也是与他一同进退。”

  厉擒龙心中冷笑,想道:“你愿意上钩也好,不愿意上钩也好,何必扯到我的身上?”但黑风岛主总算拒绝了对方的建议,他的心里虽然不舒服,也不愿意多话了。

  龙象法王何等精明,早已看出黑风岛主心意,当下笑道:“好,那么此事从长计议,以后慢慢再说不迟。但为了表白老衲的诚心,我回去自当劝告西门牧野打消妄念,这中原武林盟主之位,虚席以待,待到什么时候宫岛主回心转意,咱们再说。”

  龙象法王走后,厉擒龙冷冷笑道:“宫兄,我本来答应替你取那毒功秘笈的,但如今你已经高攀上西门牧野的主子龙象法王了,用不着我替你代劳啦。我欠你的人情,以后自当设法报答。告辞了。”

  黑风岛主道:“厉兄慢走!”

  厉擒龙道:“你是怀疑我已经拿了那本毒功秘笈么?”

  黑风岛主道:“不,不,厉兄切莫误会,小弟怎敢有此猜疑?不过,我似乎应该向厉兄解释一下,厉兄说我高攀上龙象法王,这话,这话——”

  厉擒龙说道:“不错,这话我说得不当,应该说是你们二人彼此结纳,谈不上是谁个高攀。”黑风岛主苦笑道:“我刚才不过是敷衍他而已,岂是要想和他结交?”

  黑风岛主深知厉擒龙的脾气,厉擒龙何尝不也是深知他的脾气。黑风岛主欲盖弥彰,厉擒龙心里暗暗冷笑,但却也不揭破他,以免他老羞成怒,更走极端。当下淡淡说道:“好,那就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宫兄若是没什么差遣,我可要回明霞岛了。”

  黑风岛主又道:“且慢!”

  厉擒龙问道:“有何吩咐?”黑风岛主说道:“不敢,我只是想请问厉兄,可曾见着小女?”

  厉擒龙猛然一省,说道:“令嫒在海砂帮总舵,公孙璞也在那儿。请你转告令嫒,她的厉伯伯本领不济,没能替她杀掉西门牧野。嘿嘿,其实你现在大概也是不想再杀西门牧野了吧?”说罢,再不理会黑风岛主,拂袖便行。

  黑风岛主听说女儿是和公孙璞同在一起,心中却是一忧一喜。

  忧的是女儿果然爱上了公孙璞,而公孙璞却是站在自己的仇人那边;喜的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桑家毒功秘笈,总算有了着落。

  黑风岛主暗自思量:“公孙璞的毒功得自母亲的传授,又有当世的三位武学大师传授他正宗内功心法,足以消除修习毒功的后患。西门牧野不过本身的功力比他深厚罢了,毒功的造诣一定还不如他。嘿嘿,我找着了公孙璞,这不正是可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吗?找着了这小子,我给他来个软硬兼施,看他服不服我!他若识得好歹,如我心意,我自是不妨要他做我的东床快婿;他若不识好歹,与我作对,哼,那我也只好让锦儿伤心,把他杀了!”盘算已定,便即前往海砂帮总舵去找他们。

  公孙璞在静室里运功疗伤,业已过了一个时辰。他是在误喝毒酒之后着了西门牧野的毒掌的,西门牧野的毒掌又要比毒酒厉害得多。幸亏公孙璞自幼曾受“化血刀”毒伤之害,得柳元宗与明明大师传他上乘内功医好毒伤,体中培养了抵抗这种毒伤的能力,是以经过了一个时辰的运功疗治,虽然未能恢复如初,精神却是好了许多,可以和宫锦云谈笑了。

  在他心里正有着一个疑团,这疑团藏在他的心里将近一年,此时见着了宫锦云,自是不免要向她查问了。

  两人各诉别来情事,公孙璞道:“那天在固河镇,你为何不辞而别?”

  宫锦云道:“你还记得那天在酒楼上咱们碰见的那个小偷吗?他不是寻常的偷儿,他是我爹爹的仆人,名唤张弓。我追他出去,就是为了向他探听消息的。他告诉我,我的爹爹随后就要来到固河,我怕爹爹见着咱们同在一起,是以只好和张弓合计,把我爹爹引开。”

  “何以你怕令尊见着我?令尊又是为了什么缘故憎恨我呢?”公孙璞问道。

  宫锦云犹疑半晌,道:“这个说来话长,那天你是怎样离开固河镇的,先告诉我吧。”

  公孙璞道:“你走了不久,有一个陌生的女子忽然到咱们的客店来,叫我逃走。”

  宫锦云道:“啊,陌生的女子?是什么模样的女子?”

  公孙璞向她详细描了那女了的形貌之后,宫锦云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厉姐姐。她叫做厉赛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刚才把西门牧野赶跑的那位老前辈,就是她的爹爹明霞岛主厉擒龙了。她那天和你说了一些什么?”

  公孙璞道:“她告诉我一个故事,我却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宫锦云心中已是明白几分,脸上一红,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告诉我吧。”

  公孙璞讷讷说道:“她说你和我原来,原来是自幼订了亲的。这、这是真的吗?”

  宫锦云粉颈低垂,轻声说道;“真的!”

  公孙璞又惊又喜,说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宫锦云笑道:“你这傻子,那时我和你相识未久,这话怎好由我的口中说出来?其实我也曾经向你暗示了,你想想看!”

  公孙璞瞿然一省,笑道:“我真是个傻瓜。对啦,怪不得你曾问过,我订过亲没有,原来就是试探我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宫锦云道:“你却对我矢口否认曾订过亲。”

  公孙璞道:“我妈从来没有告诉我。”宫锦云听了这句话,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公孙璞亦已隐隐猜着了几分,却问她道:“既然咱们是自小订亲,为何你的爹爹又要杀我?”

  宫锦云道:“你怎么知道他要杀你?”

  公孙璞道:“就在那天,过后不久,终于我还是见着令尊了。不过他却不知道是我。”当下把厉赛英如何替他掩饰,黑风岛主试他功夫,他没有使出桑家毒功,黑风岛主以为找错了人,这才放过了他等等事情说给宫锦云知道。“最无辜的是奚玉帆大哥,后来我才知道,你的爹爹错把他当作了我,将他伤了。”

  宫锦云叹口气,说道:“其间原因甚为复杂,慢慢我会告诉你的。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唉……”

  公孙璞道:“你担心的是婚事难谐?”

  宫锦云顾不得害羞,说道:“不错,你妈根本就不承认这桩婚事,我父亲也不会许我嫁你。”

  公孙璞道:“你自己呢?”

  宫锦云道:“我拼着爹爹不把我当作女儿,只,只要你肯、肯……”说至此处,面红直透耳根,“娶我”二字可是没有勇气说出来了。

  公孙璞道:“那不就行了吗,这是咱们两人的事情。”

  宫锦云脸上绽出笑容,说道:“那么你妈不许我进门,你也敢不听她的话吗?”

  公孙璞道:“我会和妈说的,我说令尊纵然不是好人,你却是天下最好的姑娘!”

  宫锦云道:“你当真这样喜欢我?”

  公孙璞道:“你还不相信我吗?”不知不觉之间,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了。

  宫锦云心里甜丝丝的,想道:“这傻哥哥虽然欠缺了几分风流潇洒,对我却是十分真挚的。”想起从前错把韩佩瑛当作男子,对她单思的笑话,再看看眼前的公孙璞,心里不禁又是羞愧,又是欢喜。

  公孙璞紧紧握着她的手,笑道:“云妹,你在想什么?”宫锦云如梦初醒,说道:“大哥,你正在运功疗伤,我却弄得你心绪不宁了。你赶快运功吧,洪圻他们还在等你替他们治伤呢。你的身体先得恢复了健康才行。”

  公孙璞叹道:“我正在为着这件事情心里不安。”

  宫锦云吃了一惊,说道:“你觉得怎么样,毒伤能够自疗吗?”

  公孙璞道:“我的伤你倒不用担心,化血刀害不了我的。可是我只怕至少也得在十天之后,方能替他们治伤。如今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宫锦云道:“十天就十天,只要你安然无事,那又有什么打紧?”公孙璞道:“洪圻他们可是等不了十天,他们只有三天的性命!”

  宫锦云道:“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你已经是尽力了。你必须把自己医好了再说,旁的事情暂且抛开别去想他。说不定你用不了十天就可以恢复武功呢。”

  公孙璞苦笑摇了摇头,心道:“十天这是最快的了,无论如何也救不了洪圻他们的性命了。”

  宫锦云知道他的心思,劝慰他道:“死生有命,你已经尽了心力,纵然有什么不幸,他们也不能怪你。”

  公孙璞却是个最重信诺的人。说道:“我答应过他们的,我做不到,纵然不是我的错,我的心里也是难安。”

  宫锦云心念一动,笑道:“幸亏刚才来的,是厉伯伯不是爹爹,这位厉伯伯一向是对我十分疼爱的。”

  公孙璞道:“这又怎样?”

  宫锦云道:“待他回来了,我求他以本身真力助你疗伤,他一定会答应的。他的内功造诣还在我爹爹之上,有他相助,你要恢复武功用不了三天!嗯,他去了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吧,怎的还不回来?”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有人哼了一声,径自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说道:“你们想不到我也会来吧?”

  这人来得当真是大出他们意料之外,他们期待着明霞岛主厉擒龙,不料来的却是宫锦云的爹爹黑风岛主。

  宫锦云这一惊非同小可,强笑道:“爹爹,你的消息当真是灵通,终于给你找着我了。厉伯伯呢?”

  黑风岛主冷冷说道:“厉擒龙回家去了。哼,你不听我的话,给人欺负了吧?”

  宫锦云道:“是呀,西门牧野这老魔头欺负我,爹,你给我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