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赛英道:“好,那么现在咱们可以去百花谷了,不过这样一来,你就要迟些时候才能见到锦云姐姐了,你愿意吗?”

  公孙璞面上一红,道:“厉姑娘休要取笑,我当然是应该陪你往百花谷。”心想:“锦云到了金鸡岭,不见我来,当然是难免等得心焦,但到她明白之时,想必她也不会怪我失约的。”

  厉赛英钻进林子,把那玄铁宝伞取了出来,说道:“好,那就走吧。”一面说话,一面把这把玄铁宝伞递给公孙璞。

  公孙璞道:“这把伞我是已经送给了你的。”

  厉赛英“噗嗤”一笑,说道:“傻子,你以为我当真要你的宝物吗?我只是为了不让黑风岛主知道你是公孙璞罢了。”

  走了一程,厉赛英忽又笑道:“我刚才和黑风岛主所说的话,许多地方你都怀疑我是说谎,但有一句话,你却还没有问我是真是假呢?”

  公孙璞怔了一怔,说道:“哪一句话?”

  厉赛英道:“我说要把你带回家去见我的爹爹。”

  公孙璞笑道:“这句话我不用问你,也知道你是有意骗黑风岛主的了。”

  厉赛英侧目斜睨,淡淡说道:“是吗?但或许是真的呢?”

  公孙璞笑道:“厉姑娘,你真会开玩笑!”

  厉赛英道:“为什么你以为我开玩笑?”

  公孙璞道:“令尊不认识我,甚至恐怕根本就不知道有我这个人,怎会要你带我去见他呢?”

  厉赛英道:“那你猜我为何出来的?”

  公孙璞道:“我猜多半是和锦云一样,私自逃跑出来的。”心想:“她们都是一样的淘气,想必我没有猜错。”

  厉赛英道:“如果我说,我是爹爹特地差遣出来,要我找着你这个人,把你带回去的,你信不信?”

  公孙璞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哪有这个道理!厉姑娘,请你别再老是和我开玩笑啦。”

  公孙璞哪想得到,厉赛英这次说的句句是真,一点也不是和他开玩笑的。

  厉赛英微感失望,暗自思量:“他以为我是和他开玩笑,他的心里当然是不愿意跟我回去的了。我纵然可以叫他遵守诺言,跟我回去,但这又有什么意思?”想至此处,心中不觉苦笑:“看来这一次我又是输给锦云的了。”

  五年前的往事重现心头,那年厉赛英和父亲到黑风岛作客,宫锦云天天陪着她玩,两人一般年纪,甚是投机。

  但也正因为她们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又是同样给父母娇纵惯的,因此有时也就难免发生彼此各不相让、爱强斗胜的事情。

  有一次宫锦云笑她不会打扮,像个乡下姑娘。宫锦云是曾经跟随父亲到过陆上的,厉赛英却从未离开过明霞岛,不知道“乡下姑娘”是怎样的人,只是从宫锦云的神情语气之中,懂得这是轻视她的意思。

  宫锦云一张小嘴甚为刻薄,知道她不懂,便指着小溪里游水的一只鸭子给她看,说道:“乡下姑娘就是像一只丑小鸭一般,这你懂了吧?”气得厉赛英哭了一场。

  又有一次,宫锦云和她比试功夫,厉赛英输给了她,宫锦云大为得意,厉赛英也是一个好胜的小姑娘,忍不住就说:“你爹爹练成了七煞掌都亏得我爹爹的帮忙,你神气什么?”这件事后来给宫昭文知道了,把女儿责骂一顿,气得宫锦云也哭了一场。但厉赛英因为比什么都输给了她,心里当然也是十分不舒服。

  当然小孩子是不会记恨的,这些小事并没有影响她们的友谊。不过,厉赛英虽没记恨,这两件事情她却是忘不了的,总想着有一天要胜过宫锦云。

  女儿的心事总是瞒不过父母的,有一天她跟父亲练一套金霞掌法,练得没精打采,她的父亲皱了皱眉,接着笑道:“你不是想胜过锦云姐姐么?这也并不难啊,只要你练成功这套金霞掌法,就可以胜过她了,不过你可得多用点心才行。”

  厉赛英仍是闷闷不乐,说道:“招数上胜过她也没用。爹,我是不是生得很丑?”明霞岛主笑道:“谁说我的女儿长得丑?”

  厉赛英道:“宫锦云说的,她说我是丑小鸭!”明霞岛主哈哈笑道:“你自己都不知你长得多美呢!不但美过她,我见过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比得上你的好看。”

  厉赛英道:“我不相信,除了锦云姐姐,我又没有见过第二个女孩子。”

  明霞岛主哄她道:“好,只要你练成了武功,我就让你到中原去开开眼界,那时你就知道我不是骗你的了。”

  一晃几年,厉赛英几乎都忘记这件事情了,有一天她的父亲和她说道:“赛英,你今年十九岁了,是不是?”厉赛英道:“是又怎样?”忽然想起昨晚爹娘闲话家常,她无意间听到的几句话,母亲说:“赛英今年十九岁了啊,你做爹爹的为什么老是不放在心上?也该给她找个婆家了呢!”父亲说:“我正是在为着此事伤神呢,不知谁配得咱们的女儿?总不能让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母亲笑道:“你是老王卖瓜,自赞自夸。”父亲哈哈笑道:“什么自赞自夸,咱们的女儿,你不是也有一份的吗?”

  厉赛英想起昨晚偷听到的这几句话,不禁面上一红,心道:“莫非爹爹是要和我找婆家了?”她对外面的事情毫无所知,但一个女孩家长大了就要嫁给男人,这却是不用父母说她就知道的,隐隐觉得这是一件可羞之事。

  岂知她的父亲说出话来,却并不是她想的这回事。明霞岛主说道:“你十九岁了,算得是成人了。你的功夫虽没大成,但也可以比得上你的锦云姐姐了。你不是想胜过她吗?要不要试一试?”

  厉赛英笑了起来,说道:“爹,亏你还记着这件事。我和她现在都是长大了,怎还好意思找她打架。”

  明霞岛主笑道:“我不是要你和她打架,我给一个难题与你,你做得到就是压倒了你的锦云姐姐了,很好玩的,你干不干?”

  明霞岛主行事怪僻,不过做女儿的是不知道父亲不同与常人的。她只觉爹爹像她一样的“孩子气”,很是好玩,便兴致勃勃地说道:“好呀,爹爹,你说说看。”

  明霞岛主说道:“锦云有个未婚夫名叫公孙璞,不过他们是未见过面的,现在你的宫叔叔正在要他的女儿去找这个人呢。”

  其实宫锦云乃是瞒着父亲私逃,明霞岛主厉擒龙以为她是黑风岛主叫她去的,这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厉赛英听了父亲的话,莫名其妙,说道:“锦云姐姐有了婆家,那很好呀。可是这和咱们又有何干?”

  明霞岛主说道:“我要你和她暗中赌赛。”厉赛英道:“赌赛什么?”

  明霞岛主道说:“你记得吗,我答应你在功夫练成之后,就让你到中原去开开眼界的。现在你可以去啦,我希望你找着那个公孙璞,将他带回来见我。这样,宫锦云想做而不成功的事,给你做到了,你不是赢了她吗?”

  厉赛英摇了摇头,说道:“爹,你是要我抢锦云姐姐的丈夫,我不干!”

  明霞岛主笑道:“你可以当作是开玩笑呀,谁要你抢她的丈夫?不过,如果将来你当真喜欢上那个小伙子的话,要嫁给他我也可以给你作主,谅黑风岛主也不敢奈何你的。”

  厉赛英心想:“我受过她的气,和她开开玩笑,气气她也好。”于是说道:“好,那么说好了我只是开玩笑的,可是我又不认识那个公孙璞,怎能引他回家。”

  明霞岛主说道:“我早已打听得清楚了,我所知道的事情,黑风岛主都还未知道呢。”当下将他所打听到的,关于公孙璞的一切事情,原原本本、详详细细的都告诉了女儿。

  厉赛英虽然不懂人情世故,但人却是十分聪明的,不觉起了疑心,说道:“爹,为什么你对这个公孙璞如此留心?不会仅仅是为了帮忙我和宫锦云姐姐开玩笑吧?你不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我也不开这个玩笑了。”

  明霞岛主这才把真话说了出来,道:“英儿,你只知道我帮忙过宫叔叔练七煞掌,却不知道他也帮忙我练过内功。我和他的内功是同一路子,并非正宗内功,练到最高境界之时,只怕难免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公孙璞曾得到当代的三位武学大师传授正宗的内功心法,我要是得到他的内功心法,并不是要他这个人。当然,如果你要他的话,那又另当别论。这件事于你于我都有好处,所以真正说来,你还不能当它是开玩笑的啊!”

  此际,在公孙璞以为厉赛英是和他开玩笑之时,厉赛英不禁微感失望,心里想道:“他是念念不忘锦云姐姐,当然我可以叫他遵守诺言,跟我回去,但我总不能拆散他们,将来他们见了面,说起这件事情,我岂不是更难为情?”

  厉赛英独自在江湖上行走已是半年有多,不似从前那样丝毫不通人情世故了,因此也就难免有所踌躇了。

  可是,正如她父亲所说那样,这并不是一件开玩笑的事,是要帮忙她的父亲解除走火入魔的危险的,鱼儿已经上了钩,又要放走吗?正是:

  忍把深情当儿戏,莫教悔恨到红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解救灾危来玉女

  虚张声势慑魔头

  厉赛英又再想道:“他答应过我:将来倘若我是有事需要他帮忙,只要这件事情无背于侠义之道,他一定给我做到。他是个诚信笃实的君子,那么如果我求他传我内功心法,想必他也不会推辞?但这话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要知一派的内功心法乃是不传之秘,厉赛英虽然不通世务,这个武林禁忌,她却是知道的。她父亲也曾郑重吩咐过她,叫她在把公孙璞带回家中之前,决不能向他露出是要取得他的内功心法的口风。

  而且厉赛英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她自己也不愿意无端接受人家的恩惠,何况这个人又只是她初相识的朋友?“虽然我也曾帮了他一点忙,但因此就要取得他的内功心法,这不等于是做本小利大的生意吗?我说出来,或者他会答应,心里却一定是难免轻视我了?”又再想道:“若是我不知道他和锦云姐姐的关系那犹自可,如今我已经知道了他是锦云姐姐的未婚夫了,做这件事不嫌难力情么?内功心法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学到手的,必须我个僻静的地方,最少也得和他相处十天半月。锦云姐姐知道了,她会怎样想呢?只怕我向她解释,也是难以洗脱嫌疑。”不错,厉赛英是曾想过要和宫锦云开玩笑,气气她的。但当她在江湖上历练一些时日之后,已不再是以前那样的孩子气了。此际,她平心静气一想,把公孙璞带回家去,这个“玩笑”也实在是有点过分。

  “但是如果放过了他,爹爹将来可能遭受的走火入魔之险又请谁来解救?”厉赛英不禁踌躇难决了。

  公孙璞哪知她的心事?他一心一意只是想快点到百花谷去,医好奚玉帆的伤,好早日回来与宫锦云见面,他见厉赛英踌躇不前,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便即说道:“太阳尚未落山,咱们还可以赶一段路,快点走吧。到了百花谷,咱们还得再去金鸡岭。对啦,你是锦云的好朋友,当然也是想见见她的,咱们再一同去金鸡岭,好不好?”

  厉赛英忽地微微一笑,说道:“百花谷你不用去了。”

  公孙璞怔了一怔,道:“为什么?”

  厉赛英道:“奚玉帆的伤我会给他治好的,若是治不好,你去了也帮不上忙。锦云姐姐等着你,你还是先往金鸡岭见她的好。但望你一路小心,不要给黑风岛主碰上。”

  公孙璞听她说得有理,他的心里其实也是想早日见到宫锦云的,当下喜出望外的多谢厉赛英,两人便即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了。

  厉赛英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叹了一口气,心里想道:“他心上只有一个锦云姐姐,我是应该成全他的。爹爹走火入魔之险乃是将来的事,说不定将来还有机缘可以助他脱此灾难。”

  厉赛英兼程赶路,一路平安无事,终于到了扬州。百花谷是扬州的一个名胜之地,一向路人打听,便即有人告诉她是怎样走法了。

  江南山水清丽,天下闻名,厉赛英初到江南,放目浏览,但见田亩纵横,港汊交错,波光云影,浅山如黛,处处显出江南水乡的情调。

  此时正是早春二月,进了百花谷,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更是如同身在图画,厉赛英不由得欢喜赞叹,心里想道:“奚家兄妹也真会享福,住在这里,无殊世外桃源。”

  可是厉赛英却也忐忑不安,暗自思量:“奚玉帆受了七煞掌之伤,如今已是将近一月,不知他死了没有?如果死了,我可是白走这趟了。”又想:“即使他侥幸未死,想必也是病得很重的了。他不认识我,我突然跑来服侍他,不知他会把我当作什么人?”

  厉赛英想到要服侍一个陌生男子,不觉感到有点尴尬,但也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心道:“但愿他还活在世上,谷中风景如此幽美,我就是在这里多住几天,纵然每天面对病人,大概也不会觉得讨厌的。”

  在厉赛英的想法,以为奚玉帆纵然不死,亦必是卧病在床,动弹不得。因此,她但求到了奚家,能够见着奚玉帆已属幸运。哪知她在想象中动弹不得的奚玉帆,此际正在花园之中练剑呢。

  且说奚玉帆回家之后,日渐痊愈,护送他回家的孟霆放下了心,在他家中住了几天,便告辞了。

  这日奚玉帆试行运功,运气三转,真气已是通行无阻,试出内功业已恢复了七八成。奚玉帆甚为欢喜,心里想道:“我已有将近一个月没有练剑了,今天天气很好,也该练练,免得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