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纸人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夜风,对单宁说,“爸爸,外面好大啊。”
“喜欢到外面来吗?”
“喜欢。”小纸人想了一下,又补充,“喜欢和爸爸一起到外面来。”
“为什么?”单宁惊讶。
“外面太大了,我自己出来不认识回家的路。”小纸人说。
单宁没再和小纸人说话。
他飞快地穿街过巷,然后沿着广场有路灯的路绕到南山那边。最近太忙,挺久没出来,他得去看看猫老大。
猫老大还蹲在那块石头上。
单宁跑到石头下面,仰头喵了一声。
小纸人紧跟单宁脚步:“喵~!”
单宁:“…”
猫老大转过头,看见单宁背着个穿着衣服的小东西过来,目光微微一凝。它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严肃地盯着小纸人看。
小纸人滑落单宁的背,躲单宁背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半颗脑袋偷瞄猫老大。
猫老大说:“你怎么把这种东西带出来?”
“带它出来透透气。”
“会有麻烦。”猫老大再次跳上石头,看向远处黑黢黢的海面。
“什么麻烦?”单宁皱眉。
“有海瞎子要上岸了,数量还不少。”猫老大神色凝重,转身长吼一声。
树丛里出现了一双双幽亮的眼睛
小纸人马上跳回单宁背上,追问:“爸爸,那是什么?”
“都是猫,猫叔叔猫阿姨和猫哥哥猫姐姐。”单宁温声安抚,“别怕,他们都听这位猫叔叔的。”
“猫叔叔厉害!”小纸人立刻崇拜地看向猫老大。
猫老大:“…”
猫老大聚集了南山上潜伏的猫,齐齐去了码头那边。临走前猫老大还转过头来叮嘱单宁:“你们先呆在这里,我们去解决一下那些准备上岸的海瞎子。”
单宁没想到自己带小纸人出来认认人,居然会招来海瞎子。想到自己目前是一只猫,还带着弱了吧唧的小纸人,只能跳到石头上眺望着西码头的方向。
猫老大它们动作很快,已经快跑到码头了。
单宁夜视能力好,相隔很远也能清晰地看到海岸边发生了什么。
小纸人垫着脚尖,一双小爪子趴在单宁脑袋上,探出小半颗脑袋跟着单宁一起远眺。它看见从海水里往岸上爬的黑咕隆咚的海瞎子,忍不住问:“爸爸,那是什么啊?我好想没见过!”
“那是海瞎子,上岸探路的。”单宁担忧地看着远处地灯塔。猫老大去了码头那边,会不会禁不住诱惑跳进海里往灯塔那边游?
所幸单宁担心的事没发生,他和小纸人没在原地呆多久,猫老大它们就回来了,有一些猫口里还叼着只黑不溜秋的海瞎子。
猫老大没吃,倒是其他猫围在一起分吃。
“这真是海带味的吗?”单宁好奇地问猫老大。
“你可以尝尝看。”猫老大把它叼回来的海瞎子拨到单宁面前。
“还是算了。”单宁敬谢不敏。
小纸人倒是跃跃欲试,但单宁驳回了它旺盛的好奇心。老魔头说小纸人吃什么就得什么性,意思约莫就是小纸人像一张白纸,吃了什么就会偏向什么,目前小纸人吃的是人的食物,他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人类小孩,要是吃了这些海瞎子不知会发生什么变化。
小纸人乖巧地站在单宁身边,得不到单宁允许后就没再巴巴地看着那海瞎子了。
猫老大把海瞎子扔到猫群里。
猫儿们又把猫老大逮回来的海瞎子分吃了。
“虽然这次没遇到什么危险,但还是要小心。”猫老大严肃地警告单宁。
单宁点头。
他也没想到小纸人居然也像霍铭衍一样,容易吸引海瞎子之类的东西。
猫老大要送单宁和小纸人回去。
单宁没拒绝猫老大的好意,驮着小纸人踩着路灯往回走。
到了福寿里巷口,猫老大蹲在路灯下目送单宁往里走。
单宁跑回88号门前,转头看了眼蹲在那里看着自己和小纸人的猫老大,爬上了围墙,再一次从二楼窗户里钻了进去。
单宁帮小纸人把窗关严,又去研究室那边弄了几张防护灵符,啪啪啪地贴在门窗四周。他说:“遇到危险要大声叫我们,如果我们不在家你千万别让别人发现了,实在躲不了了你就逃,逃去刚才那里找猫老大。”
小纸人认真点头。
单宁又给小纸人做了不少安全教育,才把平板重新开给小纸人,让小纸人接着玩。
见单宁好像要走,小纸人抓住单宁的爪子。
小纸人拍拍旁边的枕头:“爸爸睡这里。”
单宁:“…”
单宁:“是不是刚才看到那些海瞎子害怕了?”
小纸人小脑袋点点点。
单宁想了想,反正霍铭衍已经睡了,索性就躺到小纸人旁边合眼睡觉。
小纸人专心致志地看了一集《十万个为什么》,耳边传来了猫儿的呼噜声。它好奇地往旁边看去,瞧见了猫儿长长的胡子。
爸爸的胡子!
小纸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吱呀——
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小纸人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啪!
灯被人打亮了。
“爸、爸爸。”小纸人小声喊。
它知道平时单宁都是和霍铭衍一起睡了,看到霍铭衍找过来立刻觉得自己做了错事,小脑袋不由低了下去。
霍铭衍走上前把睡熟的黑猫抱了起来,对小纸人说:“你玩够了也休息一下。”
听霍铭衍语气平和,不像在生气,小纸人立刻高兴地答应:“好!”
第二天单宁醒来,发现自己还是睡在霍铭衍身边,愣了一下,把爪子按在霍铭衍手腕上,将两个玉八卦抵在一起,仰头想去亲霍铭衍,却发现自己好像够不着,只能用脑袋顶了顶霍铭衍胸口。
霍铭衍睁开眼,瞧清了自己胸前那颗小脑袋,微微俯身亲了上去。
单宁一下子变回了人身。
他光溜溜地坐在霍铭衍身上。
瞧见霍铭衍近在咫尺的唇,单宁又忍不住亲了上去。
可惜霍铭衍面无表情地把他拎开:“刷牙。”
单宁:“…”
单宁只能灰溜溜地下床,刷牙洗脸穿衣服,当个清心寡欲好青年。
单宁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立刻抱住正在穿制服的霍铭衍去亲他两边脸颊。他边亲还边说:“唉,自从我们同居之后我慢慢拥有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霍铭衍:“…”
他也是。
霍铭衍亲了单宁额头一口,自己也去洗漱。
单宁走下楼,正要去买点材料回来弄早餐,却发现霍老爷子已经起来了,正在柿子树下耍太极拳。
单宁在一旁看了一轮,等霍老爷子停了下来才夸道:“您打得可真好!看着绵柔,却藏着暗劲,让人找不着攻击的破绽。”
“你小子还想攻击我啊。”霍老爷子笑骂。
“当然不是。”单宁说,“我就是习惯性地分析一下。”
“服役那几年挺苦的吧?”霍老爷子听到单宁说“习惯性”后收了势,慈祥地发问。
服役有难有易,容易的就是走个过场,算是尽了公民义务;难的呢,就是冲着军功去的,难度越大越辛苦,可能拿到的军功也越大。
这种情况下服役结束后转业可以直接拥有不低的职衔。当然,不是谁都可以挑难度高的,得看综合素质:包括智力、体能、反应能力、应变能力等等。
单宁这情况显然是挑了难度高的。
说不定还是难度最高的。
霍老爷子定定地看着单宁。
单宁说:“当时哪会觉得苦,前期每天都要训练,后期每天都要绷紧神经,没什么机会去难受或者痛苦。后来回想起来也不觉得苦,偶尔还会怀念。若不是教官说我这人像个疯子,在队里待久了不行,直接把我给踢了,我说不定会多留几年。”
比起外面的复杂世界,营地里的生活要单纯得多,战友之间的感情也真挚得多。
霍老爷子听完单宁的话,点头说:“确实,那样的日子也会让人留恋。”他朗然一笑,“不管怎么样,幸好你没多留几年,要不然我可不知道铭衍该怎么办才好。”
单宁想到霍铭衍,也觉得庆幸。
教官说得对,那时的他就是个疯子,若不是手里还带着其他人,他做什么任务都可以不要命。
他们分开之后都曾经不负责任地想要用死亡结束一切。
可只有在真正面对死亡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那么渴望求生、渴望再见霍铭衍一面。现在他们都足够成熟了,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
单宁神色坚定。
这时门铃又被人按响了。
单宁去开门,原来是左叔来了。
左叔今年大概四十来岁,长着张正气的国字脸。见开门的是单宁,左叔亮了亮手里的食盒:“老爷子让我送早餐过来,各种口味都有。”
“麻烦左叔了。”单宁笑着把左叔往里迎。
结果没走两步,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单宁低头一看,是元思语。
第四十四章 阴兵坑
“我爸早上去学校, 一大早差点被卡车撞上, 现在擦伤了一点, 被送去医院了。”单宁一接电话,元思语那边就开门见山地说事儿, “昨天我才陪他和妈去看咳嗽的问题,今天又到医院来了。”
“你们在哪间医院?我中午去看看校长。”
元思语那边报出地址。
等单宁把地址记下了,元思语又说:“单宁你那符纸真那么灵吗?我爸出事之后它就消失了, 刚才我爸妈一直在说呢。”她顿了顿,“你就这么相信我们?”
“对啊,感动不?”单宁笑眯眯。
“感动才怪。”元思语说, “我总觉得你好像要搞事。”
“没有,我就是觉得敌人已经知道太多东西, 得弄点烟雾弹迷惑迷惑他们。比如让他们觉得我特牛逼, 特厉害, 不敢贸然动手。”单宁说。一个人越显眼,被盯上的可能性就越高;但是相对的, 一个人如果已经被盯上了, 那不如走到更显眼、更引人注目的地方去。
至少那样对方想对你动手还得掂量掂量社会影响。
“敌人是谁?”元思语敏锐地问。
“这可就复杂了,回头有机会的话我再好好和你说说。”单宁没多提。他得罪的人太多, 市区那群二代都被他削了面子, 霍铭衍那边又与云家起了矛盾, 可谓整个海湾——甚至整个海州遍地都是“敌人”。只是其中有的动手后还是摁不死他,有的觉得为那点事不值得动手,有的还在观望。
既然自己现在有了这能掐会算的本领, 利用一下也不无不可。
伟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这也是单宁在元思语他们面前毫不掩藏的原因。
他想借元校长他们找到点“客户”。
云家人性格高傲,又是隐世世家,不轻易出手,多难找啊!他就不同了,他这人服务态度特别好,恪守顾客就是上帝的重要原则,在保证解决顾客烦恼的同时还会给顾客完美的消费体验——云家人想和他抢霍铭衍,他暗搓搓抢云家人的饭碗,岂不美滋滋。
单宁说:“你放心,我还是相信科学的。不管科学还是相术,对我来说都是工具,哪个能解决问题我就用哪个。”
“我倒不怕这个。”元思语说,“世上要真有神仙和鬼怪,我倒怕他们被你气死。毕竟以前你可是能把老师气得摔书辞职的家伙。”
“哪能啊,我这人最尊师重道了。”单宁反驳。
“高三的化学老师不是被你气走的?”元思语对高三临时换老师的事儿至今印象尤深。
“在厕所安装针孔摄像头的变态也配当老师?”单宁嗤之以鼻。
“什么?”元思语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事。
“这人专门在学校厕所摆针孔摄像头,男厕女厕都装,拍到的照片和录像都准备挂上网去卖。互联网发达起来之后,什么变态都有了生存空间,比如喜欢偷窥女生上厕所的和喜欢偷窥男生上厕所。”
“往女生厕所那边安摄像头?他怎么做到的?”元思语还是不敢置信。
“每天晚修熄灯之后会安排老师留下巡逻一圈,看看有没有学生滞留在教学楼,免得把人误锁在里面。”单宁说,“他就是借着那个机会留下安装摄像头的,没想到被我撞见了。”
“那就是他刚装上去就被你发现了?”元思语稍稍安心。
“对,我发现得早。他当时刚加入成为一个色情网站的会员,准备上传资源共享,目的不是赚钱,而是想要交换资源。”单宁说,“他一直喜欢浏览这类网站的,随着登陆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免费的资源越来越难满足他,他才开始研究怎么自己偷拍。”
有些事就像吸毒一样,一开始只是摇头丸之类的“轻毒品”,后来这种程度的刺激对吸毒者来说基本上没有快感了,他们就会改为吸食能给他们更大快感的毒品。
单宁说:“当时大家都在紧张备考,你爸觉得不能因为这事影响到我们复习,就劝那家伙自己辞职了。”
元思语生气:“对他就没点惩罚吗?”
单宁说:“毕竟是‘未遂’。而且他老婆还有点来头,你爸也不好办,只能让他辞职了事。”他顿了顿,“据不靠谱的消息,后来他偷拍不到别人,干脆偷拍自己老婆去共享,闹得那网站被端了,自己也离婚了,好像还因为犯了什么事被抓了,现在还在牢里蹲着呢。”
元思语:“…”
这都是什么事啊!
单宁和元思语扯了一会儿,挂了电话,进屋和霍铭衍他们一起吃早餐。
霍老爷子用过早饭,安防人员也找了过来。霍老爷子亲自过来看了一眼,也放心了,叫单宁和霍铭衍去上班,他等会儿就飞回首都。
单宁和霍铭衍一起出了门,转头对霍铭衍说:“老爷子精神可真好,一点都看不出年纪已经那么大了。”
霍铭衍说:“他身体一向硬朗。”
单宁又和霍铭衍说起元思语打电话来的事。
“校长最近可能挡了谁的路。”单宁说,“先是那故意送上门的邪门文物,今天又碰上车祸,该不会是发现文物被校长送走了,临时又换了种办法对校长下手吧?我中午得去看看校长。”
“小心点。”霍铭衍叮嘱。
*
中午单宁拎着水果去看望元校长。
元校长手臂擦伤了,还轻微骨折,被打上了石膏。他这段时间肺功能本就有些异常,医生建议他住院观察一点时间,把大病小病一次性收拾了,是以虽然问题不大,元校长也在医院病房里乖乖待着。
单宁一到医院就拉了张椅子坐下,给元校长削苹果。
元校长说:“思语给你打电话了?”
单宁点头:“校长您最近可真是多灾多难。”
元母说:“可不是吗?感觉最近总出事。”元母顿了顿,忍不住问,“小单啊,你给我们的符纸是不是很贵重?你元叔叔今天出事的时候说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推了他一下,他才没被那大货车直接碾过去。”说起当时的情形元母还是心有余悸。
“不贵重,我自己画的。”单宁掏出另两张符纸,“校长您带一张,另一张给思语。我本来觉得她身手好不需要,但校长遇上这事感觉不是身手好不好的问题,还是让思语也带一张比较好。”
元校长收下被叠成三角的符纸,与元母对视一眼,转回来示意单宁别削苹果了。
元母起身去把病房门关上。
元校长说:“你老实和我说说,这些东西真是你自己捣腾出来的?你背后没别人?”
“有,怎么没有,我老师可多了。”
“都是谁?”元校长皱起眉头。
“老魔头、玄明先生、南歌子、左丘客、不胖也得胖…”
“怎么听着像网名?”元母插嘴。这听着不对啊!
“对啊,都是一个交流群的网友,他们热心地教了我不少东西!”
“我和你说正经的!”元校长瞪他。
“我说的也都是正经的!”单宁叫屈,“这年头说真话还没人信了!难道要我说一个老头偶然路过,觉得我筋骨清奇,哭着喊着要收我当徒弟,把他毕生所学无偿传授给我?”
“…”
“或者说我家的传家之宝突然冒出个沉睡已久的灵魂,他是千百年一个牛逼高人,觉得我,哭着喊着要收我当徒弟,把他毕生所学无偿传授给我!”
“………”
元校长说:“既然你懂这个,我也不瞒着你了。有件事我也是现在才觉得不对劲,今年年初有人找上我,说需要借用学校十天,这十天内要封锁学校不让任何人进出。”
单宁皱眉:“封锁学校?”
元校长说:“对,封锁学校。他们应该是准备在学校做点什么,我没有同意,对方也就离开了,所以我一直没放在心上。”
单宁没想明白:“这和我会看风水会画符有什么关系?”
元校长说:“找我的人姓云。”
单宁眉头突突直跳。
他确认般询问:“云家人?”
元校长点头。
单宁正要在细问,元校长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元校长看见是学校的人打来的,马上接通电话:“什么事?”
“校长,有个男生坐在楼顶上,要跳楼!”那边传来一把急促的声音,焦急得连旁边的单宁都听到他说的是什么了。
“赶紧报警!”元校长说。
“已经报了,我就是跟校长你汇报一下!”
元校长把正在打的吊瓶一拔,对元母说:“我去学校一趟。”
单宁见元母一脸疑惑和担心,跟上去说:“师母您放心,我会看着校长的。”他和元校长一起出了门,正好碰上元思语开车过来了,立刻和元校长钻进了元思语车里,让元思语赶紧开去市一高那边。
单宁三人赶到时,男生的家长也到了,正在教学楼下痛哭。
单宁的心直直地往下沉。
巡警那边没把人劝下来?
围观的人也散了。
中午教学楼的人其实不多,不过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挺多。现在的高中生不像过去那么单纯,该懂的都懂了,该学会的也都学会了。单宁瞧见巡警里头有个熟面孔,走上去问:“怎么了回事?你们来晚了?”
巡警叹了口气。
他说:“对,我们还没赶过来,底下就有人起哄说‘跳啊跳啊快跳下来’‘不跳你就是怂货’‘你这样是想引起谁的关注啊’,还有人拿着手机拍视频分享到网上。没想到那男生真的跳了下来,这不,就成这样了。”
单宁看向封锁线内覆着白布的尸体和地上的血迹。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爬上顶楼的时候是负气居多还是真心居多?他是真的本来就想跳,还是听到底下的人起哄赌气跳了下来?真正的情况已经没有人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