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青色着衣的侍女端着食盘,各色美食渐渐端了上来,叶潜低头照顾着阿狸,却就在这时,见阿狸晶亮的双眸充满诧异地望着眼前。叶潜不解,抬头望过去,却是一愣,原来眼前端着一个茶色食盘的女子,并不是别人,赫然正是昔日他府中的侍女——秋娘。
叶潜面上脸色不变,可是心中却陡然想起昔日朝阳公主所言,这个女子原本是碧罗夫人手下的侍女。想到此节,他忍不住回首望了眼朝阳公主,却见朝阳公主唇边含着云淡风轻的笑,似有若无地望着自己。再转首看向秋娘时,却见秋娘面上有隐隐祈怜之意,眸中含水,我见犹怜。
阿狸并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各怀心思,当下吃着糕点含糊地道:“这个侍女我看着眼熟,好像是父亲府中的呢?怎么到了咱们家。”
一旁侍立的茗儿抿唇一笑道:“小侯爷有所不知,她来咱们府上已经多日了,只是因为平日做的都是粗话,是以小侯爷不曾见过。今日闻听大司马素日最爱吃饺子,这秋娘却是专攻此道的,这才把她唤来,专门侍奉我们大司马。”
阿狸听了这个,倒也没多想,低头继续吃喝。
可是叶潜却面上不安,拧眉看向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却并不曾看他。
叶潜此时才明白,原来这根本就是一个鸿门宴。他握着手中象牙箸,略一沉吟,笑了下,便为阿狸夹菜,继续喂他吃。
一旁的秋娘见此,眸中几乎流出泪来,可是偷眼看向朝阳公主,却见她置若罔闻,再看向朝阳公主身边的茗儿,忍不住瑟缩了下,只好缩肩准备下去。
待到秋娘下场后,叶潜终于开口道:“我出征回来后,便不见了府中秋娘,也听附中哦管家说是长公主派人拿了去,我想着你必然会妥善处理此事,原来她一直在你府中做事,那我倒放心了。”
朝阳公主闻言,扯唇淡笑:“大司马果然是长情之人。”
叶潜挑眉,低头不言语。
晚间时分,阿狸抱着叶潜不放,要叶潜陪睡,叶潜无奈,只好哄着他眼看着他睡去了,自己才抽身离开。他信步来到朝阳公主房中,却见房中果然燃着烛火,她还未曾歇息。
叶潜得到通禀,进去之后,却见朝阳公主正在镜前卸妆,白日里云髻高悬,在卸下装饰之后,长发如瀑,衬托得腰肢曼妙。叶潜一下子想起那日里两个人同榻之际,她一起身间的妖娆。
他轻咳了下,来到她背后,在偌大的云纹镜里望着她。
娥眉如远山,清冷高贵,眼梢倨傲,偏偏天生含着几分媚意,修长的睫毛略显卷翘,犹如蝴蝶的薄翅一般轻轻颤动,为这张冷傲的脸更添妩媚。
他伸出手,抚摸上她白玉一般的脸颊,入手的触感,只觉得那皮肤依旧幼嫩光滑,一如当年。
他抬头望向云纹镜,却见映衬着那柔嫩白皙脸庞的自己的手,色泽黝黑而略显粗糙,和这女子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色。
他将自己的下巴压住她的发丝,一股馨香随之而来,而微凉的触感也隐隐传来。
他笑了下,声音低哑地喃喃道:“岁月待你不薄,你几乎和七年前我初见你时分毫无差。”
朝阳公主懒懒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以及背后的那个男人:“你却变了许多。”她的眸子停在了他的手上:“七年前,我初看到你时,觉得你就像长在悬崖边上的一棵小树般。”
叶潜听了,眸中溢满了温柔:“原来你那时候也曾注意过我。”
朝阳公主轻哼一声,抬手要将他的手拿走。
可是叶潜却固执地不走,反而抚摸着她的脸颊,顺着脸颊来到唇边,摸着那柔嫩粉润的唇,低声道:“那现在呢,现在你觉得我像什么?”
朝阳公主眸中显出不悦,说话的声音中充满了嫌弃:“现在你自然像一棵老树,一棵粗枝糙皮的树,摸着都刺手。”
叶潜闻言,忍不住低笑出声,因为笑声,下巴微震,震得朝阳公主头皮都觉得发麻。
他笑着用指腹摩挲朝阳公主的双唇:“朝阳,就算我是老树好了,可我到底比你年轻三岁。我二十三岁的时候是一颗老树,等我到了三十岁,依然是一颗老树。可是你呢?”
他停顿了下,继续笑道:“等我三十岁了,你就三十三岁了,据说女人到了三十岁之后,便开始人老珠黄了。”他手指轻轻来到她的眼角,磨蹭着那微微上挑的眉梢:“朝阳,到时候你就不忍心嫌弃我了。”
朝阳公主听得几乎目瞪口呆,她虽已嫁过两位夫君,可是如今年不过二十有四,正是青春好年华,从未有人和她这样说过话,她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忧虑。
当下叶潜如此说话,不禁没能让她心生感叹,反而平生出一股怒意,俏眉冷斥道:“你说这些,不过是要我嫁你罢了,可是我就不嫁,你又能如何?”
叶潜在她耳边低声叹息:“没关系,你不愿意嫁就不嫁,反正敦阳城里的人都知道如今大司马已经霸占了长公主府,我更是名正言顺地不会离开这里。”
他越发凑近她的耳边,一股幽香淡淡沁入心中,他胸臆间有什么开始发热,忍不住哑声低道:“你我这样相守一辈子也挺好,便是你以后脸上有了皱纹,左右我不嫌弃你便是。”
醇厚的气息,温热的喘息,低柔的语调,动人的话语,朝阳公主低头默然,怒气忽而一下子烟消云散,心间有丝丝暖流涌出,可是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她竟然忍不住起身,躲开他的温柔。
叶潜见此,拉着她的袖子,低声叹息道:“朝阳,你算是故意躲我吗?”
朝阳公主回首,拧眉望着他道:“对了,今日你也见到了,秋娘一直在我府中当粗使丫头。”
叶潜点头:“我看到了。”
朝阳公主漠声道:“她虽然受人指派潜伏在你的府中,可是倒也没做什么坏事,本宫便饶她一命,如今收留她在府中,也算是看故人之面。”
叶潜忙道:“如此甚好。”
朝阳公主挑眉,审视着叶潜,笑道:“只是你可不要怜香惜玉就是了。”
叶潜抿唇,想了下道:“朝阳,你是认为我和她曾有过什么了。”
朝阳公主点头:“难道不是吗?”
叶潜低头,艰难地道:“那一晚,我是有些冲动……”。
朝阳公主眸中显出厌烦之意:“潜,这些我一点都不想听。”
叶潜抓住她的袖子不放:“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
朝阳公主垂下眼睑,轻轻喟叹一声:“潜,这些我原本根本不会在意,无论是怀柔郡主,还是秋娘”
自从那日,两个人分离之后,她便知道等待着那个少年的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间,大千世界,处处是温柔甜蜜之乡,这些她原本根本不会在意,可是如今尘埃落定,她想着过去一幕幕,心间竟然那般不是滋味。
叶潜盯着她,强硬地道:“你可以不想知道,可是我却必须要告诉你。”
“怀柔郡主,在我心中从未占过半点分量,至于秋娘——”他停顿了下,艰涩地道:“那一日我冲动之下,差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幸好后来清醒了来。”
朝阳公主闻言,低头默想,半响终于开口,声音含糊:“这么说,你根本没有和她……”她犹豫了下,还是问道:“和她发生什么?”
叶潜顿觉无奈,硬声道:“当然没有。”他眸光如刀:“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怀疑我的,所以今天才给我摆开这样的阵势!”
朝阳公主脸上泛红,躲开他的目光,哼了声道:“碧罗夫人可真是对你用尽心思,她知道你因为出身贫寒,所以特别的惜弱怜贫,这才派出了一个秋娘。”
叶潜自己想想也是,点头道:“你说得极对,幸亏有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朝阳公主眸光微转,又道:“还有一事,必须告诉你,今日你的母亲来府中,说是要见阿狸。”
叶潜细察朝阳公主脸色,见他并无不悦,明白自己母亲这次并没有出言莽撞,这才放下心来:“她自从听说阿狸是我的儿子,便心心念念要见阿狸。”
朝阳公主见此,睨了他一眼道:“你若心里不忍,明日带他去见见便是。”
叶潜闻言,笑望着朝阳公主道:“我只是怕你心中不喜,毕竟母亲昔日曾经令你不快。”
朝阳公主不屑地看他一眼:“本宫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
叶潜听了,眸中越发温柔,大手顺着她的衣袖往上,搂住她的腰肢,低首道:“朝阳,谢谢你。”
102
第二日,吃过早膳,叶潜带着阿狸去见自己的母亲。而朝阳公主则收到宫中大太监的传报,说是皇上有请。朝阳公主听了,倒是一愣,自从母亲去后,她和这个弟弟生分了许多,一大早便被宣召这还是头一遭。她只是略一沉吟,便梳妆穿戴,进宫而去。
谁知到了正阳宫,却见成轩候也在,见到朝阳公主来了,还冲她调皮地笑着,挤了挤眼睛。
朝阳公主不明所以,望向一旁榻上那人,却见他眯着厉眸,斜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刀削一般略耸起的眉头,越发突显起主人的深沉和难测,此时尽管外面的暖阳从窗棂散漫地洒进来,落在他凌厉的眉上,也无法柔化他的面孔一丝一毫。
朝阳公主一时之间有些怔愣,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不怒而威的男人和昔日那个在自己身边软言糯语的阿弟彘儿联系在一起。
当今皇上赵彘,见自己胞姐朝阳公主前来,眸子略略睁开,微点头道:“阿姐,你来了。”
朝阳公主轻笑,弯腰见礼道:“天子有诏,岂敢不来。”
赵彘闻言,挑眉道:“阿姐怎可如此揶揄于朕。”
一旁的成轩候见此,忙上前打岔道:“得了,咱们都是亲姐热弟的,俗话说的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必在乎这些俗里俗气的虚礼,赶紧说些正事才是。”
赵彘听了,想想也是,自己也笑了:“阿姐,朕这几日在和成轩商量,我大炎朝哪位王侯德高望重,可担当为阿姐主婚的殊荣。”
朝阳公主听了,略略诧异,探究的目光刷地一下射向赵彘,可是却见弟弟赵彘只笑看着自己。她见此,云淡风轻地笑了下道:“这是说哪里话,本宫什么时候说要嫁人了,怎么就开始要找人为本宫主婚了?”
成轩候在一旁冲朝阳公主挤眉弄眼示意:“阿瑾啊,你就不要装了,那个大司马叶潜,都住在你府中不知道多少时日了。”
朝阳公主弯唇,嘲讽一笑:“他是住在本宫府中,可是那又如何,难不成因为他赖着不走,本宫就要嫁给他?”
赵彘闻言,剑眉皱起,问道:“阿姐,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嫁给叶潜了?”
朝阳公主轻快地道:“本宫从未说过要嫁给他。”
赵彘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盯着自己的姐姐朝阳公主道:“你既不愿意嫁他,又怎可任凭他赖在你府中不走?这传出去,成何体统?你让朕怎可向外人交待?”
成轩候也跟着皱眉,不敢苟同地望着朝阳公主:“阿瑾,你这样就不对了,这不是胡闹吗?”
朝阳公主闻言,不屑地冷笑道:“怎么,谁说他住在本宫府中本宫便要嫁给他?莫说只是一个叶潜,本宫便是在后院放一百个男人,又能如何?”
这话一出,成轩候顿时哑口无言,赵彘也被噎得说不出话,只是阴脸望着朝阳公主。
半响,成轩候忽然轻快地笑着,上前拍着朝阳公主的肩头道:“阿瑾说得也是,谁规定家中有个男人就得嫁给他了。”说完这话,他回首对皇上赵彘道:“皇上,阿瑾既不想嫁,就随她去吧。”
赵彘依然不快,冷冷地抛了一句:“真是胡闹!”
叶潜带着阿狸,一路轻骑,来到自己大哥定安侯府中面见母亲。阖府之中听说此事,几乎轰动,纷纷出来围观,一时之间这父子二人被众人围观。
叶老夫人闻言匆匆赶来,几乎连鞋子都不及穿,一见自己儿子身边跟着一个小小孩儿,再定睛看时,那孩儿只除了胖了一些,竟然和幼时的叶潜长得并无二般,顿时悲喜交加,上前一把扑过去,搂住阿狸在怀里,痛哭失声。
阿狸虽然在路上之时,听了父亲所说,心里明白要去见一些从未见过的亲人,可是到底还小,对这些认识懵懂模糊,如今乍然见到一个陌生老夫人扑过来紧搂着自己大哭,顿时有些纳罕,拧着小眉头要躲开,但是却没能躲开,听着那放声大哭就在耳边,他求救地望向自己的父亲,实指望他能帮自己脱离苦海。
叶潜见此,心中也实在不忍,正打算上前劝说,谁知道大哥定安侯一步上前,劝慰母亲道:“母亲,小侯爷初来乍到,莫要吓坏了他。”
叶老夫人原本是想着自己孙子终于见到,实在是太过忘情,如今大儿子这么说,她也赶紧松开了阿狸。一旁的素衣默默地上前递上锦帕,叶老夫人接过,一边擦着眼泪鼻涕,一边不忘阿狸,用手拉着阿狸的手,爱不释手地上下打量。
阿狸心中虽不喜这老太太如此待自己,可是想起来时父亲所说,只好勉强忍下,皱着小鼻子道:“你就是我的奶奶把。”
叶老夫人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对,我就是你的奶奶啊!乖孙子,你是我叶家的孙子啊!”
阿狸听了,再次皱了下小鼻子,颇有些不高兴地说:“我是我母亲的儿子啊,怎么好好地成了叶家的孙子呢?”
叶老夫人一愣,一旁的安定侯夫人忙上前劝慰道:“老夫人,小侯爷刚刚回来,先让他进屋才是正经。”
叶老夫人想想也是,再说这小孙子认祖归宗的事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当下忙连连点头称是,拉着阿狸的手进屋去了。
阿狸不喜欢被叶老夫人拉着手,当下他挣脱了她的手,走到叶潜身边,拉着叶潜的手。
叶老夫人心里颇有些失落,正在难过,安定候夫人又上前道:“老夫人,你看这阿狸小侯爷和四弟真是父子情深啊!”
叶老夫人闻言一看,果然是的,再看这父子一大一小,手牵着手,真是让她心里看到就说不出的欢喜,当下也不再难过,只是明白这孙子虽然是自己的孙子,可到底不是在家里从小养着的,而且这是皇家的血脉,公主的嫡子,天生一股子清傲的。
当下叶潜领着阿狸来到厅中,只见这正厅之中或者站或者坐,一列列地过去,全都是叶家的子孙。原来叶老夫人共有四子四女,四个儿子除了叶潜之外,其他都是儿女成群,而四个女儿,有的成婚于叶家发达之后,都是名门贵族之妇,也有的早婚于叶家为奴之时,但那夫婿得了叶家的照拢,也都早已富贵发达,俱都是生了数个子女。于是总共算下来,叶家到了阿狸这一辈子,子孙外孙几乎成群,这其中自然不乏年已过十几岁的英挺少年和娇俏千金,当下大家或坐或立,围坐一团,都把好奇打量的目光头射向阿狸。
叶老夫人指着这众人,一个个地给阿狸介绍,这个是你大伯家的三儿子,叫什么什么,那个是你二姑家的小女儿,叫什么什么的,这一番介绍过来,这都是阿狸从未经历过的,只看得他一个头两个大,心里越发暗暗觉得稀罕。
待到最后,又介绍了叶潜的三个义子,原来他们几人如今都在此间。阿狸扎听说原来自己父亲早有了三个儿子,很是惊奇,诧异地看向这三个“儿子”,后来明白这是义子,才恍悟,上前赶紧甜甜地叫了三声哥哥。
这三个义子知道自己义父总算得偿所愿,也都颇为高兴,此时见了这个传说中的小侯爷阿狸,都很是稀奇。叶潜见状,对阿狸道:“现如今你这三个哥哥每日里都勤于练武读书,你以后也要多向他们学习。”
阿狸笑开怀,猛点头道:“好啊好啊!”说着这个,他掰了掰手指头道:“我才得了一个大哥,没想到现在又有三个哥哥啊!”
三个义子之中,当数叶起最大,他听到此话,明白阿狸身份娇贵,他口中所言的大哥就是此次北伐立功本朝正当红的平西候冯涛,当下忙道:“小侯爷说笑了,我等粗鄙之人,并不敢和平西候相提并论。”
叶潜见此,命道:“叫他阿狸即可。”
叶起望向义父,却见义父淡然凝视着自己,他陡然明白,心中不免一热,点头道:“是。”回首,他又对两个弟弟道:“以后阿狸便是咱们的小弟弟了。”
这一串介绍完后,叶老夫人把阿狸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嘘寒问暖,阿狸对她所问的事情都一一答了。叶老夫人说话间又不断感叹,说自己的小儿子总算是后继有人了。提起这个,难免提起叶潜和朝阳公主的婚事,便问叶潜道:“你现如今住在公主府,几乎是人尽皆知,可总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什么时候你和公主好生说说,赶紧成亲了才好。”
叶潜却只淡声道:“顺其自然便是。”
叶老夫人无奈,可是又不敢说叶潜什么,只好拉着阿狸长吁短叹,可是阿狸这心性,哪里有耐心听她唠叨,不多时便转首对叶潜道:“父亲,我觉得有些气闷,可否出去一下?”
叶潜闻言,忙命叶起道:“你陪阿狸出去走走。”
叶起听令,一旁的叶渡和叶穆闻言,忙起身道:“父亲,我们也陪阿狸出去走走,可否?”
叶潜点头答应,于是三兄弟和阿狸一同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103变故
阿狸随着三位义兄走出大厅后,顿时感到胸闷之感消散很多。他好奇地打量着眼前三位义兄,发现他们最小的都比自己高出许多,歪头瞅了一番后,终于开口道:“你们一直跟着父亲,他是不是经常带你们出去骑马打猎啊?”
这话说的,让三位义兄面面相觑,最后年纪最小的叶穆摇了摇头,开口道:“没有啊,义父很忙。”
叶起看似稳重地道:“父亲身为当朝大司马,公务繁忙,自然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们闲玩,但是他平日里一有时间,便会教导我们要好好读书习字练武,以后要成为国家的栋梁。”
阿狸听了,诧异地张大嘴巴,暗暗心道,原来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好啊,当下小脸便有些耷拉,眼中流露出失望的样子。
老二叶渡虽然年纪不过七八岁罢了,可是心思细腻,此时见阿狸神色,多少能猜透他的心思,安慰他道:“阿狸,你不要难过,以后我们便是兄弟了,我也会骑马,大哥会拉弓,我们可以一起玩啊。”
阿狸想想也是,再打量这三个新认的大哥,心里更生出几分欢喜:“那明日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老大叶起想了想道:“好,不过要父亲同意才是。”
阿狸一听,顿时瘪下嘴,不高兴地道:“哪里有这么多规矩,我就要去玩,难道他还要不许吗?”他哼了声:“若他不允许,那我就告诉母亲!”
叶家三兄弟无奈地对视一眼,其他两个也就罢了,唯有老大叶起,心里明白自己的义父对阿狸的母亲也就是那个当朝的长公主是何等的小心翼翼,看来义父往日威风,在这对母子面前怕是要烟消云散了。
四兄弟正说着话时,便见侍卫过来,说是要开宴了,请四位小公子过去。叶起见此,便带着两位弟弟并新认的阿狸小弟弟,一起会厅中去了。
宴席前,老夫人又激动地拿出来一个大大的金锁,给阿狸戴上。阿狸摸了摸那金锁,看看父亲,也便勉强戴上了。紧接着一家人便围在一起用膳,因为人太多,分了许多的桌。本来这都是按照辈份分的,但因为阿狸是叶老夫人新认回的孙子,格外的舍不得,便让他坐在老夫人身边。席间叶老夫人分外热情,又是夹菜又是嘘寒问暖,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好不容易熬得这一场宴席结束,叶老夫人犹自拉着阿狸看来看去,真是舍不得放手。叶潜见天色不早,便上前低声提醒母亲道:“母亲,长公主在府中还等着阿狸。”
叶老夫人想想也是,好不容易见了阿狸,可不能惹了长公主不高兴啊!可是她又实在舍不得阿狸,用粗糙的老手爱怜地摩挲着阿狸的脸颊,怎么样也不舍得放开。阿狸见此,脆生生地道:“奶奶不必难过,等阿狸有时间,还会再来看奶奶的。”
叶老夫人听了这话,真是受宠若惊,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忙连连点头。
经历了含泪向别依依不舍,阿狸终于随着叶潜迈出了叶家大门。
阿狸坐在马前,靠在叶潜胸前,长出了一口气道:“终于出来了。”
叶潜含笑不语,抬手摸了摸阿狸的脑袋。
阿狸晃了晃脑袋,哼哼了声,用手扯着脖子上的金锁道:“我可不喜欢戴这个,像条小狗。”
叶潜笑道:“没关系,回到府中便摘下来就是。”
阿狸点头:“这还差不多。”
阿狸在马背上摇头晃脑地回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叶潜:“父亲,你以后会陪我玩吗?”
叶潜点头:“会。”
阿狸不信,努力地扭过胖乎乎的身子看了眼叶潜:“不许骗人。”
叶潜皱眉:“我可从不骗人。”
阿狸哼了声:“可是叶起哥哥说你从来没时间陪他们。”
叶潜顿时哑然,半响默默地抚摸着阿狸的肩头,温声道:“这是我以前做得不对。”他补充道:“三位哥哥和阿狸,都是父亲的儿子,以后父亲一定会抽时间陪着你们玩,带着你们骑马打猎,陪着你们练功习武。”
阿狸听了,颇为高兴,再想着自己一下子多了三个哥哥,越发高兴,他摇头晃脑地想:“上一次我和冯涛哥哥进宫,煦儿就是颇为羡慕,这一次我多了三个哥哥,他还不知道怎么羡慕我呢!”
可是他掰着手指头想了想,忽然恍悟:“对了,煦儿是皇后的儿子,可是皇后是父亲的姐姐,这么说煦儿也是我的哥哥!”
叶潜哑然失笑:“难得你小小年纪就能算明白这个关系,不错,煦儿是你的表哥。”
可是阿狸又不明白了:“但是煦儿以前就是我的表哥啊,怎么饶了一圈,他还是我的表哥呢?”
叶潜想想也是,只好道:“那就不用去想了,反正无论怎么样,他都是你的表哥。”
阿狸却自己已经想明白了:“以前他是表哥,现在他不但是这个表哥,还是那个表哥,他是两个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