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凌厉的目光射向叶潜,面无表情地“哦”了长长的一声,挑眉,皮笑肉不笑:“叶爱卿,这是真的吗?”
叶潜放开阿狸,单膝跪地,沉声道:“请皇上成全。”
皇上冷笑,盯着叶潜许久,最后忽然道:“我犹记得当日,叶爱卿曾有言,好男人当先建业再成家,如今我大炎国北有狄人虎视眈眈,南有蛮夷作壁上观,天下不平,叶爱卿不敢成家。这些话语,如今犹在朕的耳边,叶爱卿可还记得?”
叶潜垂首,淡声道:“回禀皇上,微臣一日不敢忘记。”
皇上点头:“好!如今我大炎国国库充裕,人丁兴旺,粮多马壮,将士一心,正是讨伐北边蛮夷的大好时机,叶将军何日能够领兵北伐,一雪昔日麦城之辱?”
叶潜自始至终单膝跪地不曾抬头,此时听到这话,沉声答道:“但凭皇上吩咐。”
皇上站起来,踱步几下,终于道:“叶爱卿,当你讨伐北狄大胜而归之日,便是你迎娶长公主朝阳公主之日,如何?”
叶潜点头:“多谢皇上成全。”
此时叶长云见煦儿睡得还算安稳,正好从房中出来,见叶潜跪在地上,而阿狸站在叶潜身边,挑眉笑道:“这是在做什么?”
叶潜站起来,望了眼姐姐道:“皇上刚才说,若是微臣能够一雪昔日麦城之辱,大胜北狄,则将长公主朝阳公主许配给微臣。”
叶长云听了,转首望了眼皇上,只见皇上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当下她轻笑了下道:“潜,自从长公主寡居以来,不知多少王公贵族踏破了长公主的门槛,便是皇上应允了,长公主未必肯嫁。”
谁知她话音刚一落下,便听阿狸脆生生地道:“我母亲自然肯嫁!”
叶长云看向阿狸,眸中神色难辨,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勉强笑了下。
待到叶潜告辞出宫而去后,只听老远有人在喊着“大将军。”他回首一看,竟然是小阿狸,只摇摆着身子追赶着自己,身后又跟随着数个侍卫和侍女。
他停下脚步,唇边泛起笑意:“阿狸。”
阿狸追上叶潜,心中很是高兴,上前牵住叶潜的手,巴巴地笑着道:“大将军,今日我不想回家了,你收留我好不好?”
叶潜挑眉:“为何不想回家?”
阿狸在他身边蹭啊蹭的,仿若个摇着尾巴讨好主人的小狗一般:“大将军,我可不敢回家,母亲一定很生我的气呢!你不要赶我回家好不好!”
叶潜点头笑道:“好。”
说着吩咐身后诸人,命他们回去向朝阳公主说一下,阿狸今日随他回去。跟随阿狸的诸位侍卫和嬷嬷不禁面有难色,可是在这位大将军面前,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好点头称是。
平日叶潜都是骑马回府的,如今因为有了阿狸,忙命人驾来马车。可是谁知马车到了,阿狸却不上车,黏在叶潜身边软声求道:“大将军,我不想坐车,平日跟着母亲都是坐车。我看你平时骑着大马,好生威风,你带我骑马好不好啊?”
叶潜见阿狸圆润白胖脸上那一双黑眸满是欣羡和向往,当下浅笑道:“好,我带你骑马。”
说着叶潜单手提起阿狸,将阿狸搂在怀中,然后翻身上马。阿狸上一刻还在巴巴站在那里仰视着叶潜,忽然间天旋地转,再定睛看时,自己已经高高地坐在马上,被叶潜搂在怀中。
他眼中放出兴奋的光芒,一只手抓住叶潜的胳膊,另一只手则调皮地去抓马鬃,嘴里还叫着:“大马,快跑!”
叶潜唇边越发泛起笑意,一手搂着他,一手握着缰绳,一夹马肚,让马慢跑起来。
马儿哒哒哒地跑着,叶潜怀中的阿狸越发的兴奋,一边尖叫,一边咯咯咯地笑着,只引得路上行人都纷纷看过来。
72
朝阳公主听到侍从回报说是阿狸跟了叶潜回府去了,不回家来了,当下便皱起了眉头,细细询问了阿狸在宫中的事。侍从不敢隐瞒,只好将阿狸和煦儿的事说了。
朝阳公主一听,当下便令人备了马车,她亲自进宫去看看煦儿。
到了宫中,她先见了太后,此时太后还不知道煦儿受伤的事,听了后也是吃了一惊,忙命人带煦儿过来长寿宫这边。叶长云听了,无法,只好带着已经睡下的煦儿前去拜见太后。
太后抚摸着煦儿受伤的脸颊,颇为心疼:“这个阿狸,手下没个轻重,怎么就下了这样的重手!”她心疼阿狸,但也心疼这个亲孙子。
叶长云素日在太后面前饱受冷落,如今只是低头垂眸侍在一旁,并不敢多言。
太后心疼了一番煦儿,嘘寒问暖后,终于想起什么似的问:“阿瑾,阿狸人呢?”
朝阳公主略一犹豫,便道:“阿狸随着叶潜,回了叶潜府中。”
太后一听,顿时诧异:“怎么跟着叶潜回府了呢?”说着这话时,她把询问的目光看向叶长云。
叶长云心知若是太后知道这个,自然不悦,怕是又要怪罪到自己头上来,只以为自己故意着令弟弟笼络长公主,当下只故作不懂,低头不言语,等着朝阳公主自己解释。
朝阳公主望着母亲,柔声道:“母后,阿狸素来缺乏管教,如今更是打伤了太子,惹下是非,阿瑾想着让大将军对他严加教训也是好的。”
太后听了,轻笑一声,望了眼叶长云,目中带了冷意:“阿狸便是骄纵了一些,那又如何,便是需要管教,原本也该留在宫中,哀家自会教训他。”
朝阳公主上前替母亲锤着腿脚,温声道:“母后,淮安候在时,一直身在淮安,无暇顾及阿狸,才使得他养成如今的性子。”
太后听了这话,顿时有了眉目,惊讶地望着女儿,打量一番,终于道:“难不成——”
朝阳公主笑着点头,望定自己的母后道:“大将军向女儿求婚,女儿已经应允。”
太后闻言,目中顿时露出怒意,厉声斥道:“胡闹!”
这一声斥责,颇具威仪,惹得身旁的煦儿惊了一下,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皇奶奶。
朝阳公主见此,望了眼一旁的叶长云,淡然道:“煦儿累了,也该睡下了,还请皇后带着煦儿下去歇息吧。”
叶长云正觉得为难,此时显然会惹得太后震怒,叶潜是自己的弟弟,虽说自己也是完全不同意这门婚事,但恐怕也会遭受连累引来太后斥责,如今朝阳公主能给自己这个台阶下,她自然是正中下怀,忙起身就要告退:“母后——”
谁知太后却冷扫了她一眼:“煦儿跟着奶娘下去,你留下。”
叶长云无奈,知道逃不脱了,只好听令,闷闷地站在下首听着太后教训。
太后扫了眼儿媳妇,又扫了眼女儿,冷笑一声:“你们两个倒是要好啊,瞒着我的眼睛,如今都要做下这门亲事了!”
叶长云忙跪下,柔声辩解道:“太后误会了,儿媳也是今早才听说的。”
朝阳公主站定,长身而立,望了眼跪在下首的叶长云,掀唇轻笑一声,挑眉对自己母亲道:“母亲,女儿两次丧夫,如今又为自己挑了一个上好佳婿,母亲却是不喜欢?”
她语气渐冷,望定母亲,柔声问道:“怎么,母亲希望女儿孤苦一人,将以后的大好光阴留下守寡吗?”
太后审视着女儿,口里笑道:“自然不会,只是阿瑾,你的婚姻大事,总是要慎重行事。”
说着,太后放下手中茶盏,看向叶长云,语气转凉淡:“之前我曾提过怀柔,她也是个好姑娘,我说叶潜怎么就死活看不上,却原来心里盯着哀家的阿瑾呢。”
叶长云含辱忍悲,赔笑解释:“母后,您怕是有所误解。”
太后居高临下,斜看了眼叶长云,并不搭腔,只对女儿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阳公主垂眸看向叶长云,心中知道她必然是也不赞同自己和叶潜的婚事的,如今她若再遭受母亲责难,怕是引来她心中更多记恨,当下道:“母后,此事皇后事先确实不知。”
太后再次瞥了眼叶长云,凉声道:“我听闻你又有了身孕,还是先下去歇着吧。”
叶长云当下谢恩起来并告退,临走之前,瞥了眼太后身边的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只含笑垂眸,却并不曾看她。
太后审视着自己的女儿,皱眉道:“阿瑾,天下男子众多,难道你非要嫁与叶潜不成?”
朝阳公主抬眸望着自己的母亲,笑道:“母后,若是天下还有第二个叶潜,今日今时,母亲也不必为叶家烦忧了。”
太后闻言一愣,眉目间皆是烦恼:“彘儿如今年纪大了,越发不把哀家这个老婆子看在眼中了,哀家原本以为你是个女儿,应该贴心,谁知道你也尽给我出难题。”
朝阳公主轻叹:“母亲,如今您身为大炎国的太后,您若是自己想得开,又有什么烦恼。”
太后听了这个,脸上极其不悦,冷怒道:“阿瑾,你这是在教训哀家吗?”
朝阳公主摇头,软声道:“母后,女儿不敢。女儿只是劝您,阿舅他在朝中处处于彘儿为难,又视叶家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彘儿是大炎国的天子,他对阿舅的宽容总有止处。而如今叶潜乃是彘儿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他视叶家为敌,原本是要向彘儿发难。请问母亲,普天之下,可有专门与外甥作对的舅舅吗?女儿知道母亲打小儿信任舅舅,这一路行来,也多亏了舅舅帮扶。可是此时已非彼时,如今彘儿贵为天子,您更是一国之太后,若是什么事儿都听舅舅的,难免惹出不快。”
太后听女儿这一番话,若有所思,可是终究却皱眉道:“如今根本不是你阿舅为难彘儿,分明是叶家和彘儿容不下你阿舅!哀家身为一国之太后,难道还个阿哥都帮扶不得吗?”
朝阳公主摇头轻叹:“请问母后,若是阿舅要为难彘儿,一方是亲生骨血,一方是同胞兄长,母亲要帮哪边?”
太后将手放在榻上,重重锤了几下道:“阿瑾,你向来一双巧舌能说会道,哀家被你说得头晕,如今恍然醒悟,你阿舅何曾为难过彘儿,这都是彘儿容不下你阿舅啊!”
朝阳公主听此言,知道难以劝解母后,便不再言语。
太后深深地望着女儿,说出的话不容置疑:“你和叶潜的婚事,哀家是绝不会同意的。”
朝阳公主从长寿宫出来时,却见叶长云正等在宫门外。
朝阳公主命人停下辇车,淡声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叶长云摒退左右,方才上前。夜色中,她凝视着那个昔日的主人,却见她妩媚纤弱,眉目淡然,望定自己时沉静从容,隐约仿佛依旧是昔日那个从高处俯视着自己的朝阳公主。
她在心中泛起冷笑,曾几何时,高贵冷艳的朝阳公主竟然俯首下来,为了嫁与那个卑微的小奴而不惜得罪自己的母后了呢?
此时此刻,叶长云心中泛起难言的快意,可是快意之后是无法排解的厌烦和恼恨。
她轻启朱唇,疏远而有礼地道:“公主,前几日,我的阿姐在敦阳城外野游之时,曾看到一个人。”
朝阳公主面色淡然,娥眉不动,仿若不经意地道:“哪位?”
叶长云冷笑了声:“碧罗夫人。”
朝阳公主蹙眉:“碧罗来到敦阳,我倒是不曾见过。”
叶长云凝视着朝阳公主,定定地道:“公主,昔日潜曾侍奉在你帐中,肃宁城人尽皆知。可是如今敦阳城的人却没几个知道,世人只知他年少成名,官拜大将军。”她停顿了下,缓缓地道:“若是世人知道了这些,不知道又会如何看待潜。”
叶家显贵,盛在一时,荣耀至极,可是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犹如水上幻影般,若是有心之人暗中毁之,却也不难。
叶长云唇边掀起嘲讽的笑来,凄凉地道:“若是潜真得娶了公主,那可真是应了别人之说,真是落了口实。”
朝阳公主低头,思忖半响,忽然轻笑一声,微挑娥眉,淡声反问道:“可是那又如何?”
叶长云脸上泛起冷怒:“公主,您若是心中真的在意潜,可知道他这一路行来,多少血汗多少不易,又怎么会忍心看他被世人嘲笑呢?”
朝阳公主却浑然不在意地轻笑一声:“他既要娶我,自然会知道这一切后果。他自己既然都毫不在意,又何必要你我替他烦忧。”说完之后,轻轻挥手示意,命人驾起辇车,扬长而去。
叶长云单薄的身子孤零零地立在夜色中,心中越发气恨。
这个女子,当日随兴为之,造就了今日叶家鼎盛一时的辉煌。
可是呢,她却何曾在意过,她如今挥一挥手,难道就要将这一切都毁掉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酝酿一个很大的宰人场面。。。。回头吓死你们!嗯哼
73 叶潜教子(三)
叶潜怀中揽着阿狸一路回到自己将军府中,下马之时,阿狸犹自揪着那马鬃不放,仰着笑脸意犹未尽:“大将军,我还要骑马!”
叶潜将他抱起,温声道:“改日再骑,现在先下马。”
阿狸点头:“好!”小胖手放开马鬃,改抓住叶潜的胳膊。
叶潜抱着这团软糯,一路走入府中。府中下人见叶潜怀中抱着一个滚圆的水灵灵小娃儿,纷纷好奇。这其中有认识的,知道是长公主家的小侯爷,也是纳闷,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进入院中,叶潜放下阿狸,牵着他的手来到自己的房中。阿狸好奇地东瞧西望,忽然想起个问题,仰脸问叶潜:“大将军,若是你和我的母亲成亲了,到时候咱们就一起住了。”
叶潜想到将来的情景,唇边便泛起笑来,看着阿狸白嫩小脸上那双单纯稚气的眸子,点头道:“是。”
阿狸听到这个,泛起了疑惑,两只小肥手攥着叶潜的大手来回荡悠,一边荡一边念叨:“那咱们以后住哪儿呢,是大将军府上,还是继续住我家里啊?”
叶潜挽唇,用另一只手握着他不老实的小手:“你爱住哪儿都可以。”
阿狸两眸放光:“那太好了!那我就有两个家,到时候惹母亲不快,我就跑到另一个去。”
叶潜闻言,想起白日的事情,当下抚着阿狸的发丝,沉吟片刻后,终于问道:“阿狸,今日在宫中,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怎么和煦儿打架了呢?煦儿又是怎么受伤的?”
阿狸一听,顿时撅起了小嘴,两眼提防地望着叶潜,脆生生地道:“大将军,你可是要做我的父亲的啊,那我就是你的儿子,那你说,是儿子亲呢,还是外甥亲呢?”
叶潜虽然心中不明所以,但见他这么问,当下一笑,温声道:“自然是儿子亲。”
阿狸听了,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那就是了,今日我和阿狸说话,我说以后大将军就是我的父亲了,以后我会跟着你出去骑着大马打仗。可是阿狸不信,他说你是他的舅舅,自然会带着他,不带着我。”
叶潜哑然:“这有什么好争的。”
两个小娃儿,一个阿狸,生来王侯,他的母亲只愿他一生顺遂做个富贵闲人,不会让他出门打仗的。另一个呢,如今更是天子唯一的骨血,将来自然是要继承大典君临天下的,这样的身份,也决计不会亲自骑马征战。
阿狸却不这么想,他仰望着叶潜,认真地道:“大将军,那一日你抱着我回家,他眼馋,心里就生我的气呢,所以今日才故意找我茬。”
叶潜望着胖乎乎的阿狸,尽量放缓语气:“呃,后来呢?”
阿狸握了握嫩生生的小拳头,气鼓鼓地道:“后来不知怎么着我们就打起来了,他推我,我就推他,宫女和嬷嬷吓得都跑来了。煦儿身边的容嬷嬷来了后,拉着我的手不让我打煦儿,结果煦儿还是打我,我就气了,这分明是欺负我嘛!”
叶潜望着阿狸的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阿狸不服气地哼了声:“我当然生气了,我就把嬷嬷推倒在一旁,然后用脚踢他。”说到这里,阿狸挑了挑小眉头,不以为然地样子。
叶潜蹙眉:“于是你把煦儿踢伤了?”可是煦儿脸上看样子是擦伤。
阿狸狭长明亮的双眸斜斜瞅着叶潜,挑眉道:“怎么,大将军,你是心疼他,所以生我的气了吗?你果然是向着他说话的。”
叶潜闻言一怔,望过去时,只觉得眼前白胖软糯一团的小小阿狸,明明和那个曼妙妖冶的女子截然不同,可是那斜眸间的神韵,那挑眉时略带不屑的语气,竟然如出一辙。
他哑然失笑,伸手触碰了下阿狸的脸颊,入手幼滑娇嫩。他当即忍不住将斜目挑眉的小阿狸抱起,将他放在自己的腿上,柔声道:“阿狸,我不是心疼他才生你的气。”
阿狸犹自不信:“那是为何?”
叶潜沉吟片刻,却撇开这个话题,问道:“阿狸,为什么你现在害怕母亲责罚?”
阿狸见叶潜提起母亲,顿时眼珠左右滴溜转,不情愿地道:“还不是母亲曾教导我说,煦儿是兄长,又是太子,平日一定要让着他些。”
叶潜挑眉笑了下,继续问道:“那你的母亲为何这样说?”
阿狸鼓着胖嘟嘟的腮帮子,闷闷地道:“我哪里知道啊……”他瞅了瞅叶潜,小声道:“我还小嘛……”
叶潜摸了摸他的发丝,温声道:“你的母亲这样嘱咐你,并不是因为他是兄长,也不是因为你的母亲向着他,而是因为——”他停顿了下,终于道:“因为他是太子。”
太子,国之储君,位在诸侯王之上,有朝一日更是登基为帝君临天下。
即使这个太子尚且年幼只有五岁,也容不得人冒犯。
也许太子不晓世事,只把这一切当做孩童嬉戏,可是总是有人不会这么想的。
阿狸晶亮稚气的眸子诧异地望着叶潜,半响终于低下头,自己沉思了片刻后,终于道:“太子又如何?便是我得罪了他,自有皇帝为我撑腰,自有太后为我说话,我母亲更是长公主,怎么就怕了他呢!”皇后见了太后也是要怕的,煦儿见了母亲,也是要叫一声姑姑的。
叶潜闻言叹息,握着阿狸软嫩的小手,终于还是道:“阿狸,你如今是长公主之子,又有太后和皇上的庇护,自然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可是若是有朝一日,太后不在了,或者你的母亲不在了,又或者连皇舅舅都不在了,到时候没人庇护于你,你又该如何?”
阿狸闻言一愣,莹润的双唇微张,却说不出什么。
叶潜有几分不忍心,阿狸如此年幼,双眸中的纯洁是未染世事的稚气,又怎么懂得这些呢。可是他终究还是缓缓地道:“世事无常,你如今不过是依仗他人之势,若是这些都不在,你又如何自保?你要知道,天下之大,莫过帝王,皆是你身为一方诸侯,凡是皆要受制于帝王,到那时,你可敢摆出如此嚣张之态?”
这话说得阿狸眸中越发黯然,只低着头不说话,小肩膀夹着。
叶潜叹气,轻轻拍了下阿狸的小肩膀,温声道:“阿狸,你和煦儿都还小,小孩子家玩闹打架是常有的,可是平日还是要谨慎。像是今日,若是煦儿脸上真得留下伤疤,你难免遭人诟病,也连累得你母亲被人记恨,以后行事万万要小心。”
阿狸咬了咬唇,终于闷闷地道:“大将军,舅母向来不喜阿狸,阿狸心里是明白的。”他仰起脸,蔫蔫地点头道:“你刚说的,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和煦儿打架了。”
叶潜见他这般情态,心里却是发紧,今日对着一个三岁稚童这么教训,却不知是对是错,见他如今全然没有适才的张扬和娇憨,他不免有几分涩然。
谁知这时阿狸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疑惑地问:“大将军,皇后是你的姐姐,你也知道她不喜欢我吗?”
叶潜抿唇,只揉着阿狸的小肩膀,却不说话。
阿狸见叶潜不搭理自己,于是开始歪头琢磨:“如果皇后舅母和母亲如同今日我和煦儿一般打架,你会帮谁?”
叶潜闻言蹙眉,心中却是分外沉重,半响终于艰涩地道:“她们都是大人,不是小孩子,不会打架的。”
阿狸想了想,觉得也是,便不再问了,只耷拉着大脑袋低头继续想心事。
叶潜见他如此,越发心疼,忍不住想要哄他,可是叶潜又素日没接触过如同阿狸这么大的小孩子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他忽想起小孩子都是贪嘴的,或许阿狸也不例外,便问道:“阿狸,你平日喜欢吃什么,我让厨下做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