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陆人打过来之前,示乌哥平生最大的骄傲就是带着他的三千个兄弟从九煵、阳河和真颜三部的围剿当中突围而出。每当需要一些乐子的时候,示乌哥就会想象瑞科扑进他的空帐篷时脸上的表情。而东陆人的到来显然破坏了示乌哥这不多的乐趣——他们在扎拉木得打垮了三部的联军,曾经让示乌哥使出浑身解数才得以全身而退的三部联军。最重要的是,瑞科向东陆人投降了,带着本该属于他的真颜部。因此,当示乌哥手下的游骑将那个自称不是细作的东陆使节推到示乌哥面前时,示乌哥没听任何解释就拔刀捅死了他——这个可怜的使节甚至没来得及将劝降书从怀中掏出来——示乌哥不能容忍做东陆人的狗,尤其不能容忍他的身旁还将蹲着瑞科。

此时姬扬率领的中路前锋在回到海安大营做了短暂的修整与补给之后,再次北上,正在寻找自己的下一个对手。他不知道的是,一只独眼已经在草场深处盯上了他。姬扬率领的骑兵在短短的数次接战中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实力,他们高昂的斗志在面对悍勇的敌人时也丝毫不见减少,而严密的防护更使他们在面对面的冲锋中有更大的几率活下来——在姬扬的理论中,骑兵对冲时盔甲的重要性远胜于武器。然而示乌哥教给了姬扬另一个道理:当你连对手的边都摸不到的时候,再好的盔甲也没用。是的,他们叫做蛮族,但是蛮武并不意味着愚昧,蛮族的骑兵也不全是只会傻乎乎和人硬碰硬对着冲锋比伤亡数字的。示乌哥是草原上的马贼和强盗,而马贼和强盗总是有他们独特的生存之道——打了就跑。

姬扬率领的诸侯军的第一次受挫正是在五狄部领地附近的苏和哈森,天黑点卯时发现有整整一营骑兵未归。待到天亮外出寻找时,胤军在附近的河边发现六百具尸体,三百骑连人带马被乱箭扎在地里。从残留的痕迹可以看出,弓箭来自三个方向,尸体已经经过翻捡,没有留下任何值钱的东西,盔甲、马刀、弓箭、干粮以及随身的财物全部被席卷一空。埋伏、突袭、掠走赃物,这是贼匪的作风!于是目标很明显地指向瀚州最大的盗匪头目——示乌哥。

在姬扬的怒火无处发泄、派人四处找示乌哥麻烦之前,示乌哥倒又先来找了姬扬的麻烦。这一次示乌哥大剌剌地将自己的人马放在三千骑兵的面前,三千对一千,正面的冲锋绝对让蛮族讨不到好去,领军的都尉下令突击。可是示乌哥带来的马贼在放过一轮箭以后,拨马便走,一路还不忘在马上回身射击——这一手却是东陆人学不来的。胤军追了几十里地,只追到了马贼的箭尾。待到骑兵所骑战马脚力不济,回返之时,却发现先前中箭倒地的胤军已经被抹了脖子,身上自然如前次一般被扒了个精光。

“贼不走空”,这是示乌哥的哲学。

夏季的草原正是繁茂的时节,半人高的草完全能满足行军隐蔽的需要,示乌哥带领着他的手下,在一次次的埋伏、分割、突袭中牵扯着姬扬的兵力,在解决掉这个随时可能从背后捅一刀的大麻烦以前,姬扬不敢轻易北上。对于姬扬来说,这样一个对手是最可怕的,他不害怕面对面地分生死,但是怎样用虎牙枪去挑死一只总在身边嗡嗡飞叫、还不时叮一口的蚊子却是他没有学过的。现在,他就感觉一枪刺进了泥潭里,而这个泥潭还在慢慢把他自己也吞进去。

就在姬扬一筹莫展的关头,从中军运来的粮草送到了,同时,苏瑾深也送给他一位救星——镇北将军领左右厢车卫将军李凌心。此时姬扬在北陆的名头已经如谷玄下凡,李凌心却还远不为蛮族所知,这个并非刻意的雪藏也无意间造就了他日后的威名。李凌心听闻了姬扬的难题之后,让姬扬收束手下,不得随意外出,又要了一顶帐篷,吩咐多备纸张,且禁止旁人靠近。姬扬马上了解李凌心要助他解决这个难题,心中大喜。在姬扬心中,李凌心的计算就如同虎牙的枪刺一般犀利,而且他还带来了恃之以对抗示乌哥的厢车卫。姬扬清楚地记得在菸河马场的那次对抗,面对风虎骑兵的反复冲锋,厢车卫始终未曾动摇分毫。如果说姬扬对抗蛮族的思想是“以骑制骑”,那么李凌心无疑是根据东陆不利训练骑兵的实际情形,制定了“以步制骑”的方略。两天以后,李凌心走出了他的营帐,在沙盘上指了一点——青茸原上的哈达图。哈达图,在蛮语中的意思是“富裕”,在铁线河边的哈达图也确实是草原上的富裕之地,此地水草丰茂,本是适宜放牧的场所,可是在示乌哥在这一带游荡之后,就没有其他蛮族部落敢把此处当作夏场。高高竖起的青草是完美的藏身之所,而不远处的河流更阻隔了逃离的道路。要诱使对方上钩,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合适。李凌心就把这里,当作了示乌哥的葬身之所。

李凌心带着他的大车在哈达图往返了五次之后,终于成功地把这条运粮通道展示给了示乌哥。当示乌哥如同他的计算一般挡在第六次的运粮道路上时,李凌心知道,之后只需要按照计划完成他自己的部署就可以了。在示乌哥带着他的骑兵逼近之时,厢车卫们迅速地将大车围成一个圈,一手持戟一手持盾的士兵占据了大车之间的空隙,弩手爬上车顶开始射击,而弓箭手则躲在前排战士的身后抛射。带着手下在大车周围游走的示乌哥很快发现,那些车阵中发来的箭矢的射程,远胜于他在颠簸中发射的弓箭。第一次,草原骑射的威力被压了下去。如果这时示乌哥带着他的手下及时撤走,还能避免全军覆没的结局,可是“贼不走空”是他一辈子的哲学,而眼前的诱惑又太巨大。

如果远程不利,至少他们还有蛮族传统的作战方式——骑兵冲锋。示乌哥带着手下在厢车卫的弩箭射不到的地方重整了队形,拔出了他们从死去的胤军那里“缴获”来的马刀,开始了对车队的冲击。在冲过了胤军的箭雨之后,蛮族人遇到了大盾与刀戟的拦截。厢车卫们依靠大车挡住大部分的冲击,而前排的士兵躲在厢车之间狭窄的缝隙里,重盾与强戟的拦截使得蛮族骑兵不能寸进,却还要承受后排连绵不断的箭雨。

示乌哥带来的骑兵在两次冲锋之后就只剩下了一半的人数,却还未能突破进厢车卫的车阵。就在此时,车阵中一枚羽箭呼啸着飞上了天空,从四周的蒿草里传来一阵马蹄声,姬扬带着风虎骑兵来了。示乌哥和胤军大小二十余次交战,从来都是胤军被埋伏,示乌哥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被埋伏的一天,只这一次,就要了他的命。哈达图的地形此刻发挥了作用,厢车卫与风虎骑兵呈半圆状包围了示乌哥的人马,在示乌哥的退路上,横亘着流水湍急的铁线河。李凌心等的就是这一刻,之所以开战的时候没有让风虎骑兵出来,就是为了拖住示乌哥。在羽箭响起的那一刻,李凌心就持着他的重剑率先跳出车阵之外。往来骑兵无不被两剑杀死,先一剑斩马,后一剑斩人,无一失手。厢车卫们从未想过平日有些文气的将军竟然如此神勇,纷纷从车阵之中杀出来,蛮族的骑兵竟然抵挡不住,只能后退奔逃。

示乌哥此时也感到了末路的逼近,可是投降从来不是他的选择,他带着最后的部下在胤军的包围圈里往来冲突,刀砍箭射直至最后一人。在被乱刀砍死以前,示乌哥一共射死了十八名风虎,都是从头盔与胸甲的缝隙间射入,一箭封喉。示乌哥死后,最后的二十三名马贼全部自刎而死,无一人投降。无怪乎战后姬扬感慨,若是蛮族全是这样的勇士,得搬来三百万的大军才能全胜。

风炎北伐 凄惶之月

叶正勋率领的骁骑卫是以澜州诸国番上的夜北人为主组成的,夜北高原为高原草原地形,常年生活于此的夜北人依然保持着原始的游牧生活,他们幼习弓马,被称为东陆最后的马背民族。叶正勋从番上的夜北人为主力,并其它国家弓马娴熟的士兵每名士兵都配给了两匹淳国上贡的菸河马,并加以严格的训练,组成了羽林天军十二卫中的骁骑卫。体格和马匹上或许比蛮族骑兵逊色三分,但战术素养则高出不止一筹。同时,叶正勋几乎完美地复制了蛮族的战术,士兵自带干粮,两匹马轮流骑乘,使得骁骑卫可以在一昼夜内长途奔袭三百里。自海安大营附近渡河后,叶正勋部便开始在铁线河东岸搜寻蛮族,数日后,斥侯在三丘原遇上了塔格部的营地。塔格部是一个小部落,人口不过数万人,叶正勋却并不着急进攻,他耐心地等到了晚上才下令骑兵冲锋,等到塔格部的人被骑兵隆隆的马蹄声惊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上马迎战,简单的抵抗后,除少数成功突围,余众全部投降。叶正勋下令将俘虏全部处死,三丘原哀嚎震天,血流成河,也由此揭开了叶正勋血色的征途。

“不杀俘、不戮降”是战争中起码的公义,而叶正勋对此似乎并不在意,他御下极严,军法极为严苛,然而却从来不禁抢劫、杀俘,甚至有人说北征蛮族期间,叶正勋连奸淫妇女的禁令也放开了。后人曾作了三种推测,其一是叶正勋乃是谷玄降世,根本没拿蛮族人当人看;其二是白清羽对蛮族恨之入骨,想要将他们从瀚州草原上完全清除,因此下令允许杀俘;其三是叶正勋骑兵长途奔袭,携带俘虏会影响行军速度。第一种说法显然不过是鼓书平话善用的套路;第二种说法不能解释为什么另外两路大军没有杀俘劣迹;用排除法排除前两种可能性后,只剩下第三种说法比较站得住脚。总之,塔格部就这样被叶正勋从草原上抹去了,直到数十年后,塔格部的幸存者才重新集结于斯,再次树立起塔格部的旗帜。

骁骑卫就地补充干粮淡水,继续向北进发。下一个撞在刀口下的是蔑昆部。其实从地图可以看出,绯云河与铁线河所挟的平原极为狭窄,最窄处只有不过一百二十余里,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三百三十里,蛮族不断迁徙的高机动性战术在这里根本无用武之地,一万二千的骑兵大军在这样狭窄的地形中自东南而西北地推上去搜寻蛮族,就如同两人在独木桥上对行,想不撞上都难。游牧民族高机动性的优势同时也伴随着信息无法及时传达的缺点,措手不及的篾昆部被叶正勋部所破,叶正勋故意留下了一个缺口,将篾昆部向东北方向驱赶。篾昆部逃到绯云河畔,进退维谷,只能冒险渡河,时值雨季,河水暴涨,篾昆部众淹死无数。

叶正勋胜利凯旋,率兵回归海安大营,而没有继续西进。一则胜利品实在太多,已经无法继续携带,二则骁骑卫仅缴获了少量马皮缝制的皮筏和木筏,指望这些东西渡绯云河继续进击无异于痴人说梦。

直到李凌心的厢车卫回到大营,叶正勋才继续出击,渡绯云河进攻蛮舞部,叶正勋命兵士趁夜将自塔格部虏获的牛羊赶进蛮舞部的驻地,蛮舞部的士兵以为天上真的掉下了馅饼,纷纷争抢,叶正勋下令趁乱出击,蛮舞部猝不及防,阵脚大乱,一直被追杀到彤云山下,几近全灭。得胜后的叶正勋跨越彤云山,穿着蛮舞部的服色大摇大摆地绕到蛮族军背后。叶正勋自度兵力不能攻下北都城,遂继续南下。

风炎北伐 补给战

在三路大军稳定推进的时候,李凌心正在忙着给他们输送粮草。在九州的军事史上,像李凌心这样高调的押粮官,还是第一次出现。硕大的大车上高高竖起五色大旗,惟恐别人看不见似的,上面还要绣一个斗大的“粮”字,而且还要士兵敲锣打鼓吹喇叭,声闻数里。这个举动彻底将蛮族人迷惑了,这样大张旗鼓地押运粮草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这其中一定有阴谋,蛮族人派遣了斥侯远远地跟踪粮队,却不敢上前袭扰。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战场上节节失利的蛮族人终于沉不住气了。他们开始怀疑这只是东陆人掩人耳目的做法,而且他们也确实顾不上什么阴谋了,战争的局势迫使他们必须尽快作出决断,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东陆人的机会。蛮族大军向李凌心的军队发起了攻击。纯以士兵素质而言,李凌心的部队远远不如姬扬部和叶正勋部,少量的骑兵根本就是叶正勋挑剩下的,重步兵和轻步兵的主力也被彭千蠡带走了,然而就是靠这样的军队,李凌心成就了他东陆步战第一的威名。很多人形容李凌心部行军如同在自己后庭闲逛,全凭一时的兴致。兴致好了急行军一天一夜要赶三十里,兴致不好行军三五里便宣布安营扎寨,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六万人好似一支庞大的观光旅游团,有时候又令军号金鼓齐鸣,名曰壮军威。其他两路捷报频传的时候,李凌心的部将们终于按捺不住了,一起到李凌心的帐内请战,但李凌心总是找理由将他们打发回去。李凌心很清楚,尽管自己计算出了蛮族大致的迁徙规律,但瀚州土地广袤,地图上随便画个圈,搜寻起来却是数十拓的面积,且自己所部骑兵数量又少,难于长途奔袭,因此不如故意向蛮族示弱,引蛮族来战。

蛮族人果然来了,北陆部的斥侯悄悄尾随这支大军已经很久了,他们惊诧于这支军队军纪的松弛,认为这是根好啃的骨头,于是决定对这支军队进行突然袭击。然而这场蛮族心目中的奇袭战其实早就在李凌心的计算之中了,李凌心以厢车首尾相接为环,军队则躲在大车后面射箭,蛮族从未见过这样的敌人,就如老猫拉龟无处下口,在外面逡巡中已经倒在箭岚之下不少,而他们的弓箭却无法穿透厚重的车厢。当几个骁勇和幸运的家伙纵马跳入厢车阵时,却发现等在车阵中的是如同虎狼的铁矛和长刀。

李凌心的厢车如同磨盘般前进,沿路绞杀着试图攻击他们的蛮族,协助姬扬击败示乌哥只是厢车战例中的第一仗,在数月的补给中,李凌心杀敌三万有余,蛮族见粮车而远走。但厢车卫毕竟只有一支,更多的补给线曝露在蛮族的袭扰面前。

在北都城下僵持之际,青茸原西部的部族偷袭了胤军的后方,这种类似于游击队似的小股骑兵部队不断地对胤军的补给线进行骚扰,而东陆大部分兵力都押在前线,很难派出足够的人手对付蜂群般的骚扰,蛮族一度几乎切断了胤军的补给线。胤军不得不更多地利用铁线河运送补给,尽管风向合适且水流平缓,给东陆战船逆流而上创造了条件,但由于东陆战船体积较大,铁线河曲折蜿蜒,又多浅滩,战船时常搁浅,结果又需要更多的士兵拉纤。这也就造成了胤军补给不充分,为日后不得不撤兵埋下伏笔。

风炎北伐 鏖兵遮虏障

示乌哥的奋勇不但激起了蛮族骨子里的血勇,还为蛮族的抵抗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参与库里格大会的蛮族各部在一个对时内决定了与东陆人血战到底,他们可以被东陆的马蹄践踏着死去,但是狮子从不对羔羊低头。北离十年九月初八,草原上最可怕的捕猎者动了,青阳虎豹骑离开北都城,趋至铁线河遮虏障处,收束各部残军,沙池部也正从火雷原上赶来,吕贵彝被举为联军指挥,他们必须守住这个最后的据点,再退后一步,胤军就能看见北都城的城头。

蛮族残军退回铁线河另一边,与青阳部合兵,双方隔河对峙,在铁线河的北岸聚集了三十万的蛮族军队,各部精锐尽出,存亡交集的关头,蛮族爆发出极大的韧劲,胤军多次强攻渡河未果,双方在遮虏障处僵持住。

占据了地形优势的蛮族眼看就能将战事拖入冬季,那时瀚州的冬天就将成为他们最强大的盟友,没有领教过北陆冬季的残酷的胤军必将在此处溃败,当他们溃退的时候,就是追击的好时机。

此时胤军遇到的最大的问题就是渡河,遮虏障是三江分流之处,水流湍急,顺着铁线河而上的胤军战船许多需要士兵拉纤才能前行。而对岸的蛮族分出数千骑兵随着胤军水军行动,不时袭扰,迟滞胤军行动。勉强上岸的胤军士兵很快会被蛮族的优势兵力围杀。

为此李凌心在帐中苦思三日,利用铁厢车与狮门斗舰,设计出了一套“以水制骑”的阵法,因渡河之日河上风波极大,后世称此阵为“风波阵”,李凌心也因此得了一个风波将军的称号。

九月十八日清晨,李凌心依靠水军的绝对优势亲率八百厢车卫抢渡铁线河,在河北岸摆下百辆大车的半圆形车阵,形状一如围剿示乌哥之时的车阵,只是这一次胤军士兵占据了靠河岸的这一侧。随后,领军士兵在阵内竖起风炎大旗,彭千蠡带着三千射声卫与千牛卫携带百余张大弩第二批渡河。竖旗的行为惊动了蛮族人,他们在射声卫抵达北岸之前发动了一次冲击,但是被守在车阵中的厢车卫击退,李凌心阵斩十数人。在蛮族人再次集结起来之前,射声卫与千牛卫已经进入了车阵,千牛卫更在车辕之前竖起一人高的大盾。第二批五千人的蛮族骑兵倏忽即至,占据人数优势的他们从三面突击车阵,彭千蠡命射声卫用大弩攒射,给蛮族人以重大伤亡。蛮族骑兵十二次冲锋,没有一次能冲至阵前。与此同时,吕贵彝正带着三万虎豹骑赶来。面对逐渐逼近且越来越多的敌人,射声卫的弓弩逐渐失去作用,甚至有弩手“臂抽搐,不能自抑”。彭千蠡在阵中当机立断,命射声卫将千牛卫所带的千余张大槊截断,用铁锤敲出,一张槊往往能穿透三四人方止住去势。因为弧形的迎击效果,蛮族人冲得越前,损失就越惨重,铁线河中央的狮门斗舰上还不断有弓箭射来,战事陷入僵局。此时,近四千名的胤军步兵已经凭借着坚固的阵势击破了三万的蛮族骑兵。

在僵持了一个对时之后,叶正勋突然出现在青阳部本阵之后,骑兵队直冲本阵,此时吕贵彝带领的虎豹骑已经前往河岸边,青阳部本阵空虚。叶正勋冲入中帐后当阵斩杀青阳五老之一的铁拔岳,蛮军阵形大乱,而前军仍不能突破风波阵,被迫撤退重新集结。胤军趁机渡河。

在蛮族混乱不堪之时,由于路途遥远没赶上库里格大会的沙池部赶来增援了,看到最可信赖的伙伴赶到,吕贵彝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沙池部的领地在瀚州最西侧的火雷原,向西与夸父控制的殇州接壤。由于与夸父族的长期战争,沙池部从夸父族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被称为蛮族中的蛮族。沙池部男女俱强壮善战,甚至沙池部的主君巴图和真本身就是一名女性,巴图和真的意思就是“最强壮的女人”。最重要的是,沙池部拥有令任何人都不能小看的强大部队——四角牦牛骑兵。

战况最初和吕贵彝预料的一样,巴图和真赤裸着上身,身上用彩色矿石制作的颜料描绘着复杂而狰狞的图案,她将自己的双腿绑在高大的四角牦牛身上,在四角牦牛高速冲锋的颠簸中,将箭矢准确地钉在敌人身上。

胤军的箭矢穿过四角牦牛密实的长毛,却不能穿透它的厚皮。被激怒的巨兽冲进胤军阵中,疯狂地追赶践踏着胤军。在两千四角牦牛骑兵的轮番冲击之下,胤军阵形大乱,吕贵彝趁机命全军出击,将渡过河岸的胤军向东南方迫退了三十余里。这是姬扬第一次在面对面的交锋中失利,这次失利对未来战争的局势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因为一百五十台陈国钜石车在这一阵中损失殆尽。同时胤军在北陆的大军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在绯云河北岸,而另一部在铁线河南岸。

翌日,苏瑾深带着最后的胤军赶到铁线河南,与蛮族军队隔河相望。同时姬扬也从北岸的大营中派出了一支骑兵。出乎所有人意料,这支骑兵只有几十个人,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精通蛮语。他们从巴图和真的曾祖辈开始骂起,一直骂到巴图和真还不存在的子女。吕贵彝担心胤军的计谋,七次派人到沙池部阵中传达命令,令巴图和真约束手下不得妄动,但巴图和真终于还是被激怒了,不顾吕贵彝的阻拦强行出击。姬扬派出的骑兵也很知趣,转身就走。吕贵彝只能派一队人跟住巴图和真,以防有失。在巴图和真眼看就要追上前面那队说了不该说的话的小贼的时候,她掉进了姬扬挖的陷坑,姬扬在夜晚派士兵于阵前挖了大量的陷坑,上面依旧盖上草。牦牛冲锋的时候,蹄子陷进陷坑跌倒,后面的骑兵来不及避让,冲撞践踏,敖庭慎纵兵回击,将牦牛骑兵屠杀殆尽,吕贵彝虽然派兵抢救,但巴图和真依然被胤军生擒。姬扬终于把从示乌哥那里学到的东西还给了他的蛮族同胞,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北陆人,蛮族自有他们的生存智慧,可他姬扬也不是只会冲锋的傻汉。

在北岸的胤军斩杀牦牛骑兵的同时,苏瑾深也没有闲着,他立在狮门斗舰最上层令士兵挥舞令旗,遥遥指挥全局。此时狮门斗舰的高度发挥了它的作用,从五层高的舰楼上看下去,战场全局尽在指掌。不仅如此,整个战场都能清楚地看到苏瑾深的令旗,指挥之通畅,莫过于此。狮门斗舰五层的舰楼还不止是高而已,每一次横跨铁线河,楼内的千余藏兵都得以迅速地进入李凌心在北岸布下的车阵内,成功登上北岸。

面对胤军的强大压力,吕贵彝知道已经没有再后退的余地。而坚固的车阵、遍地的雄兵、遥遥在舰楼上指挥的苏瑾深以及战阵上绝世的名将,构成了一个坚固的铁幕,让他的骑兵难以突破。在这个铁幕之中,他要寻找一个突破点,最关键的、能将整个铁幕击碎的一点——苏瑾深。只要瘫痪东陆的指挥系统,在这样大的战场之上,再强的雄兵也只能被各个击破。吕贵彝需要的是一支箭,洞穿苏瑾深的同时也就能打垮东陆人。但是横在吕贵彝面前的是巨大的难题,别说难以接近斗舰,就是突破厢车阵都很难做到,而斗舰只有在运送士兵登岸的那一刻会在岸上的弓箭射程之内。如果说整个蛮族只有一支部队能做到这一点,那么这支部队无疑就是吕贵彝手下最精锐的骑兵——虎豹骑。三万虎豹骑,青阳立身的根本,此次被尽数带出了北都城。

李凌心的厢车再次移动,又有千名胤军要上岸了,吕贵彝知道机不可失,令铁拔岳之子铁镠率虎豹骑尽数出击,拼死也要杀掉东陆的主帅。北陆最强的骑兵虎豹骑怀着必死之心冲向东陆最坚固的阵地。然而死志并不能带来更多生机,在牢不可破的风波阵前,三面冲击的虎豹骑也不能前进分毫。狮门斗舰载着的士兵已经开始登岸,时机稍纵即逝,铁镠下令在车阵之外重整队形。眼见拼死的冲锋也不能奏效,铁镠将大部分的兵力放到了右翼。铁镠只是一个“铁牙”武士,完全不了解术数之学,也不知道弧形能将力分散,仅凭着生死一刻的武学智慧,他集中力量试图从一点击破厢车阵。他赌对了!在厢车卫反应过来以前,百余骑虎豹骑踏着战友的尸体,跃过了厢车与戟盾,跳入厢车阵的内部。他们来不及杀伤躲在戟盾之后的箭手,直冲狮门斗舰而去。他们的前面,是刚下船的千牛卫,整齐地挡在踏板之前,意图阻止虎豹骑登船。然而铁镠的目的并不是要登船,他只要寻找足够靠近斗舰的地方射出致命一箭。冲锋中的虎豹骑陡然立住,围着铁镠,护住他射出那一箭。利箭自下而上,直冲狮门斗舰顶部的苏瑾深而去。

如果吕贵彝对苏这个姓氏有足够的认识,就会了解,他实在不该尝试刺杀一个苏氏的后人——刺杀之术就是他们的祖先发明的。青阳最强的武士“铁牙”,十岁上就射死过豹子,对自己的弓箭有着绝对自信的铁镠惊异地发现,在他射出一箭之后,他的猎物已经不在他视线范围内。就这样消失不见了!他没时间再去思考这个问题,千牛卫和厢车卫已经从两面杀逼过来。仓促中失去了目标的铁镠只能迅速试图突围。

吕贵彝的必杀一箭射空了!虎豹骑损失惨重,最糟糕的是,他已经成功激怒了苏瑾深。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叫做刺杀之术,那就让你看看吧。苏瑾深的令旗变幻,吕贵彝终于体会到了铁拔岳的恐惧,一支没有任何旗号的骑兵再次出现在青阳部中帐的背后。能够一夜之间迂回上百里,突入对方主帅营帐的,整个九州也找不出第二支来——叶正勋的狼牙七纵!战场已经混乱不堪,数十万的士兵对撞在一起,吕贵彝不能离开中帐。守住营帐,等待铁镠归来。这是吕贵彝的命令。然而叶正勋从来不会给对手机会,已经突袭成功的他,又怎会容吕贵彝等到铁镠回来的那一刻。

《风炎事录》记载:“(叶正勋)斩酋首,余皆溃散。”

蛮族坚守了一个多月的遮虏障阵地,终于在胤军的强攻之下失守。残余的败兵退入了北陆瀚州最后也是惟一的一座城池,北都城。

风炎北伐 决战北都

被箭矢射伤一臂的铁镠遥遥看见了中帐的剑齿豹旗帜被风炎大旗所替换,却毫无改变的能力。他只能带着残兵快马加鞭回到北都。一天之后,北都城内的人们知道了这个消息。

天塌了!

三十万大军毁于一旦,无数英雄战死,最为精锐的虎豹骑只剩了不到一半,蛮族将亡在东陆人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