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来三路你波澜不惊了。”芳姐啧啧称赞,“不过你也没什么烦心事啊,家庭好,婚姻好,工作好…”
路翰飞心头一阵酸楚,正想吐吐苦水,二二突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把揪住路翰飞,“三路大夫!出事了!”
“出事就出事,你别趁机揩油啊!”路翰飞拽开她抓在自己胸前的手,“这叫小路大夫看到了可不好…”
二二才没空和他耍嘴皮子呢,撒开手焦急地说,“小路大夫,小路大夫儿有人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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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验科向来是个太平的地方,少有医患纠纷,今个却来了个奇葩。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多岁,叫魏宏信,他大半个月前抱着孩子来做亲子鉴定,说医院给他换了孩子。今天路雅南出了检验报告,证明女婴确实是他的孩子,他却不肯认,非说医院黑幕,肯定是生孩子的医院和安仁串通一气,卖了他的儿子去换钱!
他赖在检验科门口大闹,保安拉他他就嚷嚷着“医院打人啦!偷我孩子啊!”
最后谁也不敢去拉他,任由在他在地上耍泼。
他旁边站着抱着孩子的老婆,只会低头抹眼泪,怀里的孩子不知道是被吵闹声惊醒,还是饿醒了,哇哇大哭,整个三楼检验科被闹腾得像个大市场。围观的人对这男人指指点点,他就挨个的问候别人全家,“看什么看!没看过医院黑幕啊!换走了我儿子啊!拿这么个赔钱货给我!我是不会罢休的!休想让我替别人养孩子!”
科里的医生护士都闭门不出,一开始还从化验的玻璃窗口往外看看,过了一会,大家都懒得看了,各自去工作了。
大概是没人搭理自己,那男人觉得有些无趣,加上孩子又哭个不停,他突然从地上爬起来,上去就把妻子怀里不足两个月的孩子拎起来,啪啪就是几个响亮的耳光,嘴里还咒骂个不停,“我叫你哭!你个赔钱货!掐死你算了!”
那女人嘤嘤哭着去和他抢孩子,也被他反手甩了个耳光,“你抢什么抢!这又不是我们的孩子,你抱那么紧干嘛!”说着他把孩子就往检验科门口一丢,拉着妻子就要走。
女人舍不得,又跑回来抱起孩子,那男人火了,上去就是一脚。
路雅南“啪”地搁下手里的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同科的小刘叫了一声,“哎,雅南…”她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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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见有医生出来,就来了精神,上前一把揪住路雅南的衣襟,“快!你快给我重做报告去!这个孩子不是我的!”
路雅南根本不想搭理他,只是冷冷把自己的衣襟拽回来,走到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身边,“孩子是不是你的,你很清楚,男孩女孩又如何?你自己就是女人,你还要看着这个无赖丢孩子?”
那女人不敢吱声,男人一听这话不对,又冲过来拽住路雅南不放,“臭婊~子你说什么呢!你说谁是无赖,你说谁丢孩子!”
路雅南看着他那副令人作呕的表情,一字一顿地说,“你何止是无赖!一个男人,打自己老婆,只能说明他在外面混得猪狗不如,他唯一觉得能有尊严的事,就是打老婆。一个男人,重男轻女到要丢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如果男人都像你们这样,我也不知道你们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比女人强。你这种男人,畜生都不如,就是一无是处,没本事的窝、囊、废!”
那男人被她字字见血地骂,顿时火冒三丈,抬手就往路雅南脸上招呼去了。他一掌刚落下,那手腕就被人一把钳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一般,他还未来得及看个究竟,眼前就是白光一闪,瞬间满眼金星,像是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医院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打、打人了!”他刚叫出声,衣襟被人一扯,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他睁开痛到麻木的眼,却发现肿得视线都模糊了,只看见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对着他说,“你敢打她?!”
他还未张口说出话,整个人又第二次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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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科通报批评。
医生殴打病人,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医院的形象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这一点路翰飞也知道,自己确实是做错了。
无论在任何时候,医生都不能去打病人,即便那个人该打。社会上的有些事就是这么的无奈,病患打医生,那是情急之下,一时不能控制,医生打病患,那就是没素质,没医德,没人品,总之能怎么贬低就这么贬低。
好在是魏宏信先动手打的路雅南,路翰飞虽然打人,但也算情理之中,所以事情并未闹大,赔偿了魏宏信一笔钱,他也就作罢了。
主任路振英通报批评时又一次严正声明,“我们这里是医院,你们也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出来的人才,我们在这里,是为了治病救人,而不是动手打人!没错,有的患者也许情绪比较激动,说出过激的话,做出过激的行为,但是无论怎样,我们作为医疗工作者,我们要有自己的意志力,作为一名医护人员,如果一点委屈都不能受,那你们就趁早转行吧。因为我们背负生命的同时,更要背负指责,质疑,还有无法诉说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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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姐在下面叹了一句,“想我在儿科的时候,有个小孩血管太细,我一次没扎进去,那家长上来就给我把推了老远,后来啊,我扎针都有阴影了。”
二二嗫嗫地说,“还好我没遇到啊…”
芳姐看看她,“等着吧,早晚会遇到了。干咱们这行,这种事,跑不了,躲不过,只能忍。”
“其实三路大夫干嘛要做医生呢…”二二不解,“我要是他,就在家乖乖做少爷了,反正路院长自己都不拿手术刀了,在家做做经营管理,也不用受这份罪了。”
“三路还年轻。”芳姐说,“但我相信,他以后会成为很出色的医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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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路翰飞跟在大伯路振英后面,尾随到了办公室。
“翰飞,你有话要说?”发现后面跟着个尾巴,路振英在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问他。
“是。”路翰飞老实点头,“是关于通报批评的事…”
“哦?”路振英问,“你不服?”
“不是不是…”路翰飞急忙摇头,“我是想问…通报批评后,我还能做手术吗?”
路振英一愣,接着笑了起来,“你被批评了,还想趁机休假不成?”
“那不是!”一听这个,路翰飞就恢复了精神,“我被批评了,就该加班加点!谢谢大伯,我回去啦!”
☆、PART 18
打人的路翰飞被扣了当月奖金,而被打的路雅南却被慰问了,只是她看着那些慰问品,只觉得心里憋得慌,愈发难受了。
路翰飞心疼地看着她还有些肿的半边脸颊,“还疼吗?”
“不疼了。”路雅南搁下消肿用的热鸡蛋,歪在床上不吭声。
“不疼就好。”知道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呢,肯定憋屈大于疼痛。“三哥不是替你报仇了么,别难过了啊。”
她翻了个身,抬眼看着坐在床边的路翰飞,有些好笑地说,“唔…打得人家下巴脱臼,自己被扣了奖金,赔了医药费还被通报批评。真是报的一手好仇啊…”
“那不一样啊!”路翰飞扼腕,“别说扣一个月奖金,全年不拿都要打!这和钱无关,与尊严有关!”说着他凑过去问她,“小雅南,难道三哥出现的时候,你没有一丝惊喜?难道不觉得我的身形无比高大伟岸么?”
“咳咳…”路雅南憋着笑咳了起来,怎么说呢,那时候的路翰飞撸起袖子,露出结实漂亮的肌肉时,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样硬邦邦的胳膊比二哥纤弱白皙的手臂要可靠了那么几分,当然…只有那么一瞬。
不过,不管这个家伙多么冲动又臭屁,有句话,她都要说——
“谢谢你,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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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翰飞在半夜翻了个身,长臂压到了床的另一边,却空荡荡地落在了冰凉的被褥上。他一下就醒了。
坐起身开灯一看,路雅南裹着毛毯窝在床边的懒人沙发,光洁的裸足从毯子下面探出,一个个白白嫩嫩的小脚趾蜷缩着,路翰飞知道,这是路雅南在想问题时的习惯——缩脚趾。
她见路翰飞起身醒了,目光明显一动,却又飞快地移走不去看他。
“小雅南…”路翰飞轻唤了她一声,她没应。他下床走过来,“关于今天的事,你是不是有什么原因,才会那么激动?”
虽然她平日在自己面前专横不讲理,可是大多数时候,尤其是在公众场合,她向来是理智又谨慎,显得她高雅有气质。不是说她今天骂魏宏信不对,而是一般情况下,路雅南是不应该做出那样冲动的行为。
除非魏宏信的行为,戳中了她神经的敏感点。
路雅南似乎是真的有话想说,而这些话她不知道该和谁说。连她自己多觉得奇怪,从小到大,她除了刚来最初的时候,对路翰飞怀有一丝崇敬,后来两人就一路你争我斗,从没有一天安宁,可她心里的话,却好像只能和他说,才说得出口。
不过她想了想,因为有些秘密,她怕别人知道了,就会不喜欢她,而路翰飞,她从来都想过要他喜欢自己,所以她不怕伪装的假面具崩塌,也不怕自己的女王形象折损。
在他面前,路雅南就是抠脚丫,都觉得自然极了。
“三哥,我好像没和你们说过我的身世吧…”
“嗯?”路翰飞微微一愣,走到沙发边,拽过她的毯子,也窝了进去,“你的身世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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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领养路雅南的时候,是路翰飞跟着何晓风一起去的福利院,当时隔着教室外的玻璃窗,母亲指着屋里端坐着的七八个符合路家领养要求的女孩问他,“翰飞,你觉得哪个做你妹妹好?”
路翰飞只看了一眼,就指着末位最矮的路雅南说,“就她吧。”
当时的福利院院长和他们介绍了这个女孩的身世,“她没有父母,从小就是孤儿,被一对老夫妻收养了,后来老夫妻相继过世,他们的女儿从国外回来接这个女孩,结果出车祸又身亡了。”
听到这里,何晓风是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的,这个女孩的命,也太硬了吧…她有些地问路翰飞,“你为什么要她做你妹妹?”
他昂起头得意地说,“这样家里我就不是最矮的了。”
面对他这样的理由,母亲何晓风笑了,但是又有了几分忧虑,“翰飞,那你可不能欺负妹妹啊。”
“嘿嘿…”路翰飞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傻傻地笑了,“她那么矮,我肯定照顾她。”
“哥哥一定要照顾妹妹。”
母亲的话路翰飞记了十几年,从没有一天忘记过,路雅南你是他的妹妹,他是哥哥,哥哥就该照顾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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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不是我。”路雅南往他身上蹭了蹭,虽然屋里已经开了暖气,但她还是觉得彻骨寒心的冷,她嗫嗫地重复,“不是我…”
路雅南的妈妈是个单亲母亲,独自抚养她长大,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直到十岁那年,外婆过世,妈妈带着她回国,处理完丧事后,妈妈说要带她去见父亲。可是她的父亲不但没有来见她,反而让正妻对她们母女俩一番羞辱,从那天起,路雅南才明白,自己原来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被羞辱后的第二天,她和母亲坐大巴车去机场,途中出了车祸,母亲意外身亡,阴差阳错下她用了外婆领养那个孤女的身份,成了今天的路雅南。
进了路家以后,任谁问她以前的事,她都不说,后来何晓风觉得这孩子是有心结的,便不再去探究她的往事了,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真正的她,叫什么名字,是谁…
她努力把记忆封存,希望一切就这样过下去。这样她就可以忘记那个不愿意见自己一面的父亲,忘记母亲的意外身亡,忘记自己身上私生女这个不堪的烙印。
她还想忘记那天清晨,她紧紧牵着母亲的手,一步一摇走在一条宽阔的林道上,四下张望,“妈妈,爸爸的家好大啊…”没看出母亲愁思的她自顾地说话,“爸爸会和我们一起回家吗?爸爸长得帅吗?Gina说她爸爸长得像Tom Cruise,Alan说我是黑头发,我爸爸会长得像Jackie Chan。我爸爸长得像Jackie Chan吗?”
她更想忘记,庭院深深,那位高高在上的夫人,一甩手把她推倒在地上,“你爸爸?他根本就不要你,他要是要你,会一直不去见你吗?要想我看得起你们,就践行你们说的话——你们根本不想进顾家。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回来,否则…就别怪我叫你们不要脸的狐狸精和恬不知耻的野种。”
一切她都想忘记,可是每一次想起时她都会发现,那些记忆已经刻在骨头上,想刮去它们,得彻骨钻心,鲜血淋漓。
所以魏宏信的话语和行为,一下就激怒了路雅南,她恨这样的人,恨这样抛弃自己妻女男人,她更恨自己的出生,如此卑贱,连她自己都想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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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想,如果他肯来见妈妈一面,会不会我们就不会坐第二天的飞机,那么就不会遇上车祸,妈妈也不会离开我…”
“没有人爱我。”路雅南说着紧咬着下嘴唇,“我也不稀罕他们的爱!”
路翰飞搂着她,把平日里女王范儿气势强大的路雅南窝成一团填进他的怀抱里,紧紧裹住,“都过去了…这个世界上,当然会有人爱你,你看你又有了爸妈,还有家里这么多的人…”
她窝在他怀里,窃得了一时的安心和宁静,但是,她只能窃,她不能从路翰飞这里获得一世的安逸,她总是得不到的。
“可是,二哥不爱我…我知道,我怎么做,都不如二嫂好。二嫂那样的女生多好,她家庭幸福,她的心里一切都是阳光的,积极的,她的笑容发自内心,叫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跟着她微笑。而我不能,我甚至在面对二哥时,都无法抬头直面去看他,我觉得…我不配拥有二哥,他也不该找我这样心理阴暗的女生。”她说着牵着一抹苦笑,笑得连她自己都能想象出,一定比哭还难看。
路翰飞沉沉地开口,“小雅南,那三哥配得上你吗?”
她肩头一动,心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种子,冲破了土壤,想要一看外面的阳光,她抬手一按,把它深深压回了土里。
“路翰飞,那你可配不上我。我喜欢的人,要成熟内敛,你啊,肚子里藏不住东西,啥都往外抖,写满了全脸。”她挪动了身子,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后背的温暖一下散去,她倏地觉得鼻头有点酸,一定是受凉要感冒了。
路翰飞被挫伤了,“那你配不上二哥,我又不配不上你,那我和二哥岂不是差老远,不可逾越?”
大概是觉得他今天好歹救了自己,路雅南没忍心打击他,“也没差那么远,你好好努力,还是有希望的!”
他笑了起来,拍拍路雅南的肩膀,“那你也好好努力,超越二嫂也不是没可能啊。我呢也要加把劲,争取藏点小秘密,也许啊,等到很久以后你知道的时候,会后悔地发现你的三哥也是可以成熟内敛的哦!”
“那我可等着了!”她笑着爬到了床上,不明不暗的月光下,路翰飞墨色的眼眸像是染了月色般澄澈明亮,他微眯着眼,淡淡地说,“等着啊。”
☆、PART 19
一打成名后,路翰飞在医院莫名人气飙升。这天巡房时,五十六床新来的一个叫李雨病人,都称赞了他一句,“好男人就该这样!”
路翰飞见他是新来的,便忍不住多看了他的病历一眼,这个李雨年纪轻轻,才二十三岁,就得了肝癌,他的床边还坐着陪护的母亲,一看医生停下来,便忍不住要多说几句,“医生啊,我们大老远从外地赶来的,就是听说你们医院的路大夫是做这个手术顶呱呱,可不容易啊!”
“看病历,半年前做过射频消融啊。”路翰飞合上病历问,“怎么不在那个医院继续治疗呢?”
“刚做完手术两个月就复发了。”李雨说,“我妈就不相信那边的医院了,又打听说路大夫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肝癌专家,就带着我来了。”
“我暂时看了一下,你这个片子和病史纪录时间隔的太长了,我估计你得重做才行。”路翰飞问李雨的母亲,“要是没问题,我就给你们开单子了?”
“行、行,都听医生的。”李雨的母亲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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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外地来的不容易,早点安排手术吧,这病房也不便宜。”出了房门,路翰飞就和芳姐说,“给他们加个塞儿吧。”
芳姐啧啧嘴,“我看难,他们挂的就是老路大夫的号,又不是大路大夫,这不,号都不没挂上呢,排到了下周了!”
路翰飞倒吸了口气,很是吃惊,“不至于吧,他那个症状,用不着大伯出马啊,大哥解决毫无压力啊。这光挂号都要在医院住一周等,得花多少钱啊,还是在外地,医保都不给用吧。”
“可不是。”芳姐点头同意,“来了三天了,我看那个母亲是有点过分溺爱型的,每天三餐连鱼肉里的刺都要替儿子挑出来的!还换着花样买水果,我昨天下班,看到她在医院门口的水果店和老板商量,能不能只买一个苹果,说她自己不吃,但她儿子每天都要吃不同的水果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路翰飞感慨了一句,“不过这也没办法,大伯一周就周一上午半天门诊,全国各地的人都慕名来找他,黄牛号都未必能花钱买到啊!要我说这种小毛病,何必这么折腾呢…”
“咱们是清楚明白的,可人家不这么想,就拿李雨的母亲来说吧,人家就这么一个孩子,年纪轻轻得了肝癌,这事将心比心,我也是做母亲的人,要是我的孩子得了病,我肯定也想找最好的大夫,杀鸡用牛刀也觉得值得啊!”
“这倒也在理。”路翰飞点点头,认同了芳姐的话,“我是觉得这不是浪费精力和钱呢,我看了病例,射频消融有一两次反复都是正常的,要我说,来都不用来咱们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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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时候,生活就是如此,你觉得不值一提的东西,别人也许视若珍宝,反之,亦如此。
也许路雅南在二哥路燕飞眼里,只是家里领养来的妹妹,而在路翰飞眼里却没那么简单,她是随时需要照顾的妹妹,还是没事就矫情作死的老婆,总之一句话,重重的都是负担。
这个周末是路家老太太的生日,不是大寿辰,就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丰盛的晚餐就行。今年不同往日,家里添了两位孙媳妇,周二的晚上老太太说了心愿,想尝尝孙媳妇的手艺,让她俩做那顿家宴。
虽然老太太表示,这是图一个乐子,不求新媳妇做得多好,叫她们不要有压力。可路雅南仍觉得当头一棒,敲得她眼冒金星。她带着一丝希望看了看唐亦柔,希望二嫂能说一句,不会做饭,拯救自己于水火。
可是二嫂唐亦柔说,“太好了!正好让大家尝尝我的手艺!”
二哥路燕飞说,“那奶奶你可有福了,亦柔做饭很棒,我们刚在外面租房子时,她接了电磁炉用一个汤锅都能炒出两三个菜呢!”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路雅南惊得嘴合不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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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得一塌糊涂,输得惨不忍睹。”路雅南在床上翻了两圈,恨不能就睡死在床上,不要起来面对现实。
路翰飞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见她一脸萎靡,想同情都找不到理由,“谁叫你不直接说你不会做饭,打肿脸充胖子,我看你怎么办。”
“当着那么多人面,二嫂又说自己会做饭,我说不会,多丢人啊…”她把脸埋进鹅绒枕头里,闷死算了。
路翰飞撇撇嘴,“就说女人麻烦,总是想那么多,不会就不会呗,丢一下面子又如何,总比你现在这样要死要活好吧!”
“那不一样。”路雅南说,“你想想,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一张嘴,一层皮么,如果皮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坐到沙发上用干毛巾擦头发,对她的话表示不认同,“一点追求的都没有。人生给你一说,就只剩下欲望和虚荣了。”
“我没你那么高尚…”路雅南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我啊,从小到大,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被人轻视,我不想让别人看不起我,这种事,你怎么会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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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雅南十岁之前是在国外生活的,母亲平日里没少教她中文,但是她毕竟只是口语无障碍,阅读写作都有很大问题,尤其是修改病句,路雅南读来读去,觉得每一句话都文采飞扬,哪里有错误?!
除了语文外,更大的问是数学!国内四年级的数学难度远远超过了她原有的知识水平。
新学期一开学,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道题——在读“200708090”时,要读出几个0?
所有小朋友异口同声地说,“两个!”
路雅南看着明晃晃的五个“0”,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崩塌了。
在功课上痛苦又纠结的时候,她和新同学的关系也是一团糟,小学生们都以成绩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四年级第一次月考就考了全年级倒数第一的路雅南毫无疑问遭人嫌弃。
路家长辈们也疑惑了,小姑娘看着聪明机灵,怎么成绩能差成这样,数学竟然只考了27分!与此同时,别的家长也不乐意了,首先是路雅南同桌的家长来找班主任,说自己的孩子不能和成绩这么差的孩子坐在一起,会被影响的。
路雅南自尊心极强,功课跟不上她比谁都难过。被人指着鼻子说“这个小差生,应该一个人坐到最后!”时,瞬间就爆发了,握着小拳头说,“我不是差生!我只是没有上过这样的课!”
“哼~”望子成龙的家长不屑地斜了小狮子一样暴躁的路雅南,“哪里上课都一样,教材又不是你家印的!”
这句话叫路雅南瞬间语塞,现在的这个她是从小被两位老人领养的孤儿,原本在J市的第三小学念书,还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可这都不是真实的路雅南。
班主任努力劝服家长,“这个孩子以前成绩很不错的,后来出了一次车祸,可能略微受了影响,我相信她很快会跟上来的。不过你坚持要换座位也没关系,那就让宁蔷和路雅南坐吧!”
叫宁蔷的小姑娘梳着高高的马尾辫,是班里的音乐课代表,她站起来微昂着小脑袋说,“我不和路雅南坐,她数学才考了27分!”
班里的同学都笑了,小女生们交头接耳,“我也不和她坐。”“我也不要。”“路雅南出车祸装坏了脑子,是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