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又看向姐姐,景华也赞同点头:“大逆不道之人,怎配有人为他守孝。”
太子采纳姐姐的建议,不许萧诰守孝的折子,官员也只有父母去世才需要丁忧,其他人都是守孝而已。是否辞官、是否夺情,酌情处理。酌情二字,耐人询问。萧皇后被废了皇
位,贬为庶人,四皇子都不能为她守孝。皇家如此,怎么臣民反而格外宽容呢?
官员们更懵了,要说高坐上首的太子和惠国公主对萧家网开一面,那又是枭首示众又是流放西南,若说不容情,对萧家长房又如此厚恩。说看老国公的面子也不对,老国公垂垂
老矣,陛下又龙体欠安,眼见太子潜龙飞天在即,这是唱哪一出?
官员们不明白不要紧,反正萧家是青史留名了。
嘉盛伯追杀公主,是挺坏的,可史书上干坏事儿的多了去了,废立皇帝、杀王弑君的不胜枚举,怎么就轮到萧家有姓名。大郑朝从萧家开了官府定十恶大罪之人,亲人不许守孝
的规定。后世频频有人提及,以此为先例。
私底下,景华是这样对弟弟说的:“忠君才是最重要的,不是说天地君亲师吗?既然把亲排在君之后,那就让他们都记着忠君吧。”
第54章 母后早逝嫡公主54
哀乐冲天而起,身后是天子金棺停灵所在,整个宫殿淹没于缟素之中。先帝驾崩,嗣皇帝哭灵已三日了,阁老重臣、宗室勋贵里威望最重、资历最老的大臣跪请嗣皇帝灵前继位。
第一天嗣皇帝推辞不受,哭得昏厥过去,到了今日已是第三日,三辞三让过后,嗣皇帝登基理所当然。
就在刚才,重臣、宗室们三呼万岁的声音已经响起,真正的仪典还要在等一等。整个国家机器围绕着登基做准备,钦天监算黄道吉日、礼部拟定礼仪规范、户部拨付银钱、禁卫
军和巡防营部署安全保卫事宜,太常寺掌管祭祀大典……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哭灵歇息的档口,景华从闷热的大殿走出来,明明已经开春,依旧冷得吓人。先帝的金棺用冰块镇着,殿内却燃了满殿的灯烛、火盆,还有那些香炉发出的味道混在在一起,耳边
再闹哄哄响起哭灵哀嚎,神仙都受不住。
景华走到后殿透气,已是早春,寒梅却还开着,往年这个时候梅花早就谢了,怪不得人家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景华刚站定没多久,新帝就到了。
“陛下不抚慰朝臣吗?怎么来了?”
“阿姐这样叫我,我一时不能回神。”
“陛下已经是陛下了,总要习惯的。我今日不叫,明日就该有朝臣参我不逊无礼啦。”
新帝沉默了一下,无奈苦笑:“阿姐非要这么和我说话吗?”
“那些在你耳边进言的人说得比这难听多了。”
“但凡有小人谣言重伤阿姐,我定贬斥不赦。”新帝斩钉截铁道。他还未成亲,先帝虽撑着病体为了他加冠,可朝政还是托于顾命大臣,又定了惠国公主为掌政公主。皇室人丁
并不算兴旺,上一代的叔伯王爷封地较远,还在赶来的路上,公主只余湘仪长公主一人而已。这一代的公主皇子大多在京城,除了随驸马远走边关的大公主。可是,皇室认定也
不算繁茂,比如此时居然找不出“太后”“太皇太后”这样的角色垂帘听政。皇帝年幼,后宫掌权,这是常态,只是后宫此时并没有女主人。长姐如母,长公主摄政似乎也说得
过去。
说不说得过去,那就看谁的话语权大了,而今皇帝才刚登基,皇权与相权的角力马上就要来了。所以,景华想在战斗开始之前,把话和皇帝说清楚。
“我们一路携手走来,斗赢了萧后一系,斗赢了父皇,现在轮到你我了。我等着你斗赢我,从我手中夺过大权。”
原本想就近伺候的高德默默停下了脚步,惠国公主还是这样语出惊人。
“阿姐~”新帝无奈唤了一声,景华却摆摆手,头也不回往大殿去了。
“长公主这般,恐……”沉默片刻,跟在新帝身边的年轻官员含混着想说什么。
“月英,你是我的伴读,咱们相伴着长大,别让我兑现刚才的话。”新帝淡淡提醒。
“是。”
见心腹臣子这样,新帝忍不住解释:“阿姐那个人,嘴硬心软。父皇驾崩,她已夜不能寐几个日夜,却表现出钢筋铁骨的模样,生怕旁人以为她至诚至孝。天底下哪有人天天喊
着我不是好人的?朕襁褓丧母,若不是阿姐照料扶持,断没有今日。”
“长公主如今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你呀!这是阿姐理所应当的,爵以赏功、禄以酬能,阿姐为天下殚精竭虑、流血流汗,为何不能享受这盛世江山给的回报。抛开这些不说,阿姐并非没有选择。放任一个早产
体弱的皇子夭折,阿姐仍旧能够得到父皇的怜惜,我为阿姐带来的好处,到现才开始,旧日总总,全是阿姐付出啊。”
曹月英还能说什么?“陛下仁德。”一母同胞,相互扶持本就分所当然,如今陛下已经回报长公主独一无二的权势,长公主表面改口飞快,私底下却说这等大逆不道之言,分明
是想与陛下争权。
新帝看出心腹的言不由衷,心中好笑。还是太年轻啊~说来,自己也和他一样年轻,可心在权谋里泡久了,难免暮气沉沉、铁石心肠。天底下从来没有理所当然,做天子不过是
用利益、用感情、用礼法、用伦常,把臣子和百姓牢牢团结在一起,拱卫王座。
景华回了庆云宫,这里正在收拾规整,准备把景华的东西都搬到宫外公主府去。庆云宫成了天子潜邸,景华哪儿能继续居住。
景华叫了柳嬷嬷、萍嬷嬷、谭女官、青玉、琉璃她们过来,问她们想清楚归宿没有。
柳嬷嬷、萍嬷嬷乃当初先皇后陪嫁,都是有家室的人,如今景华与新帝取得胜利,她们正好回家做个老封君。功成身退,家族儿孙因此受益,从奴仆之家成了士人新贵,可谓一
人得道鸡犬升天。
青玉等几个大丫鬟的婚事也早有归属,能娶到她们的侍卫,如今在营里都是拉仇恨的所在。公主身边的大公主,见多识广本事大也就算啦,还是摄政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这简直
就是搭上飞天的高枝。
继任的女官、管事也培养出来了,出宫之后,不会像宫里这样步步惊心,景华也愿意她们过安乐日子。
只有谭女官轻笑摇头,“公主知道的,我已无亲人,就不出去啦。”
“不若过继个螟蛉义子,日后也好香火有继。”景华补充道:“不愿意从你二叔家过继,善堂里收养个有眼缘的,或者宫里你看中哪个宫女也可收做义女。”
“谢公主恩典,只是不必啦。先父生前并不信鬼神香火之说,若不然也不会只有我一个女儿还疼若掌珠。先父先母临终之时,都只愿我好好活着,快活就好,我不愿辜负父母一
片疼惜之情。”
“先生旷达,真名士也,倒是我拘泥啦。”景华完全尊重她的选择,就算谭女官没有义子义女,只要自己在一日,必定周全她一日。
谭女官对这样的日子乐此不疲,表明不愿离开的意愿后,立刻说起正事:“听闻公主又在陛下面前语出惊人?”
“又字用得微妙~”景华笑道。
“公主总爱做恶人,尤其是对亲近人。”
“总要有人挑明的,小九年幼,辅臣们都是几十年摸爬滚打的老狐狸,咱们就占个身份礼法的便宜,若是真让大臣们占了上风,把持朝政,小九不过沦为傀儡罢了。他日执掌史
书工笔的也是臣子啊,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到别人的良心上,还是太傻。”
“若是陛下始终不能……公主可要……”
“想过,不过都是妄想。就如今看来,只要小九日后不会突然性格大变,绝无可能。”景华自己就是个胆大包天的主,也不震惊谭女官会问这样的问题。自己做名正言顺的掌权
人,泡在权力里长大的人,谁会没有这样的梦想呢?可梦想和妄想还是有区别的。“只说这次三皇子宫变,若是我,我会亲自领兵与其对抗,宁愿杀人流血,也要把事情牢牢掌
控在自己手中。小九却只用一个禁卫军副统领就盘活了整个棋局,这样的手段魄力,非我所能及。”
“公主明明事事清楚,却还要说那些话,做个恶人~”谭女官笑嗔。
“贱骨头吧~”景华也笑了。
送先帝金棺到皇陵,景华就从宫中搬了出去,没想到长公主府的第一个客人居然是四皇子。
两人刚分宾主落座,四皇子就道:“三哥死了。”
“不是我杀的。”景华条件反射解释。以往都是自己爆冷吓别人,这次被人吓了。
四皇子微微呆愣,尔后苦笑摇头,“我知道。我去见过他,他把小侄女托付给我。见面时候就知道他心存死志,我劝不住他。”
四皇子为母亲、兄长顶罪,早早退出纷争暗涌,倒是保全了自己。真应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句老话。四皇子清楚自家阿兄的骄傲,功败垂成,连垫背的都没拉上一个,他怎么
肯囚于方寸之地,摇尾乞怜。
去了也好,自己会照料小侄女,年年清明寒食会为他多多得置办祭飨,愿他下辈子莫生于帝王家。四皇子心中轻轻一叹,这样的大实话就不必告诉眼前权势赫赫的惠国长公主了
。“我想收敛三哥的尸身,终究血脉至亲,我不愿他暴尸荒野。”
景华揉了揉眉心,三皇子已经废为庶人,但不至于把尸身拖出去喂狗,四皇子来求的可不是一副薄棺。
“最多以侯爵规制下葬,不要闹出来,没人参奏,我就当不知道。等时过境迁,几十年后,总要追封个侯爵的。”景华把话挑明的,即便她自己也是千百不愿,可礼法就在那里
,她和小九活着的时候不会有人提,死后继任者少不得要把已经死了的人翻出来再用一用。谁知道呢?
“多谢。”四皇子起身一礼,没有再多求什么。他们的母亲也同样在冷宫自尽,作为庶人,她的尸身被薄棺葬在先帝妃园,与那些她生前从不屑看一眼的低微妃妾一起。还有自
己府中养着的小侄女,每次把话递到嘴边上,惠国都不愿意顺着台阶下,那就自己养着吧。和三哥的葬礼一样,默默做,不要说。
作为回报,自己会规矩待在京城,做新帝友善兄弟、安稳朝堂的招牌。
四皇子拖着疲惫的身躯迈出长公主府大门,日头高悬,晃得他眼晕。四皇子举手挡了挡,轻叹:“这些日啊、月啊的,日后就与我无关了。”
第55章 番外-辅圣
“夫人,侯爷在外头请见,您……”
“不见,需要我说多少遍?谁是你的主子?”景祥侯夫人不悦道。
通禀的丫鬟眼泪都快下来了,跪地表白:“奴婢自然是夫人的奴婢,只是侯爷遣走了车马,一个人站在庄子外,又下着雨,奴婢怕旁人看见,有损夫人清誉。”
景祥侯夫人看了一眼外面的雨丝,春日细雨,把京城装点得和江南烟雨一般。虽然她也没去过江南,但在诗词书画里神游已久。
“这么点儿雨,淋不死他,苦肉计也不选个大雨天。”景祥侯夫人垂眸继续看自己的书,根本不把门外的人放在欣赏。
才安静看了一会儿,又有人进来回话,景祥侯夫人不悦得抬起头,来人禀告的消息却是:“夫人,小姐派人来说,晚间过来用饭。”
“好,快叫厨房准备。阿颐喜欢绿豆糕,豆子不易熟,让厨下先准备起来,用细箩筛三遍,细细密密的才好吃。不许放太多油,弄得油腻腻的,清清爽爽才好吃。”景祥侯夫人一
听女儿要来,叮嘱的话不必思考就如流水一般涌出来。她的女儿饶宗颐,乃是本朝第一位女爵,军功封爵,可传子孙。平日里在边关驻守,就是回京城也有公务在身,并不常在
她身边陪伴。
可景祥侯夫人并不寂寞伤怀,正因为有这样出色的女儿,她才能脱离那个令人作呕的侯府,在庄子上过清净日子。
吩咐了一大堆,等下人退下的时候,景祥侯夫人又想起门外碍眼的人。好好和女儿相处的日子,她可不愿意被破坏。
景祥侯被引进门的时候,衣衫已经湿透了,走路都在滴水。他与夫人相对而坐,可夫人并没有照顾他换衣服的意思,连个帕子都没有。景祥侯有些委屈,赌气沉默坐着不说话。
“你又来做什么?我表态还不够清楚吗?”
“你我夫妻,何必说这样生分的话,伤感情。”景祥侯很是能屈能伸,絮絮叨叨开始回忆他们成亲以来的种种甜蜜,当然,是他自以为的甜蜜。
景祥侯夫人维持着面子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这些话你对着木头桩子、神龛排位说的行,别来烦我。有事说事,没事就回去吧,别来了。”
景祥侯一噎,“我是来接你回去的。你是侯夫人,怎么能在在和荒野郊外住太久呢?”
“久不久的,我也住了好几年了,你现在才想起来啊?当初让你儿子袭爵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你随你儿子住,我随阿颐住。现在想起我是侯夫人了?早干什么去了?哦~因为
你的儿子终于把祖宗爵位弄丢了,来找我……不,来找阿颐的?你想做什么?让阿颐去说情?不必打扰阿颐,我就能回答你,国法森严,不容私情。”
“必经是亲兄妹……”
“呵呵~”景祥侯夫人嗤笑一声,“行了,走吧,以后别来了。”
“夫人,阿颐也是我的女儿,她兄长落罪,于她又有什么好处呢?终究是一家子骨肉血亲,血浓于水的骨肉,以前那些不过鸡毛蒜皮的小摩擦,打断骨头连着筋……”
嘭!这话着实触怒了景祥侯夫人,她把书摔在桌子上,怒道:“饶溪,你闭嘴!血浓于水,既然血浓于水,那我的儿子是怎么死的?”
“什……什么……”
“我的儿子,我刚出生就夭折的儿子!我能产下他,是因为大夫没有把准脉,以为是个女孩儿,所以他来到这个世上。就因为他是个男孩儿,你为了所谓长幼有序,就杀了他!
你以为我不知道?现在还来惺惺作态什么?狗屁的长幼有序,真有本事,就教导他们兄友弟恭,兄弟齐心。知道你儿子的爵位是怎么丢的吗?有你这样的父亲做榜样,他学的全
是蝇营狗苟,凭什么立与朝堂之上。”
“你若是真的对发妻情深,你就不要续娶。你既然娶我做了正妻,就把一碗水端平了。我自嫁给你之后,什么时候给觊觎过爵位?若非有了阿颐之后我才知道真相,你以为你还
能活着?呸,畜生!”
景祥侯夫人双目通红,眼中的利刃好像要射穿他一样。景祥侯呐呐不能言,事情终于败露的沮丧和颓然,还有对继妻的愧疚。
景祥侯夫人最厌恶的就是他的愧疚,“你是不是还自以为忍辱负重,为你的儿子挡风遮雨?呵,别恶心人了。他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赐。你不看重阿颐,她由我哥哥教导长大,是
我朝第一位封爵的女子。你打压庶出子嗣,却忘了他们没得选,是你让他们来到这个世上的。饶宗熙已经官拜三品,封爵指日可待。你没有教导好原配子嗣,杀害亲生儿子,还
打压庶出子孙,打着为谁好的幌子,做的全是自私自利的丑事。你这辈子,都不会懂的什么事人伦亲情。”
“我为什么还顶着恶心的景祥侯夫人名号?真当我留恋那腐朽的景祥侯府吗?我是为了阿颐,为了阿熙,他们这样的好孩子,凭什么要因为你这样的父亲受人指点议论?你离我
远些,别来恶心我,我还能为了儿女勉强自己。你若是再来烦我,你儿子的性命不一定保得住!”
“滚!”
景祥侯夫人素来温柔娴静,虽是武将之女,却雅爱读书,温文尔雅,今日把几十年的怨恨和愤怒都倾倒出来,不顾仪态,却分外痛快。
景祥侯失魂落魄得走了,他从不知道自己在继妻心中是这样的形象与地位。那他的儿女们呢?
景祥侯走了没多久,饶宗颐就到了,景祥侯夫人有些紧张,问道:“路上没碰到别人吗?”
“母亲不必担心,碰到了一辆马车,随从三五人,我都不认识。我打马而过,速度极快,若是日后说起,没看清也说得过去。再说,日后又有多少见面的机会呢?”饶宗颐并不
忌讳,她对父亲的期待与憧憬,全寄托在舅舅们身上了。
“我不担心,你总是能处理好的。”景祥侯夫人笑道。
“母亲不必忧虑我和五哥,您不快活,和离便是。”
“凭什么?景祥侯的招牌在京中不管用,在外头还是震慑宵小的。那老东西从来自诩情深义重,被我当面戳穿,少不得病上一病。他儿子难道是孝子贤孙吗?他没了用处,自然
要露马脚。一环错、环环错,他比我年长十来岁,必定走在我前面。我又是清清静静一个人了,该是你的东西,我都要为你拿回来。我占着嫡母的名分,他们也休想打扰你、拖
你后腿。”马上就要解脱了,何必多此一举,白背坏名声。
“何必呢?以我如今之地位,早不在乎那些了。母亲不是向往江南烟雨吗?不若我奉母亲去江南游玩吗?”
“我也不在乎,只是看着他们不高兴,我就高兴了。我可不信什么一笑泯恩仇,都是放屁,以牙还牙、刀刀见血才痛快!”
饶宗颐此时才感受到母亲真的是武将家女儿,平日里再爱读书,这种遇上事儿“就是干”的脾气,真是……真是对胃口!
“那我陪母亲去佐贰楼听曲,今日有琵琶大家阮娘登台,舞蹈大家蓉娘子刚从西域游历归来,亦有新作。”
“好。我早就听听说佐贰楼的曲好、舞好、戏好、人更好,以往一个人也不爱去,咱们早些用膳,赶紧占个好位置去。”
佐贰楼的后院,阮琵琶正对镜整装,秋善才苦口婆心道:“今日是你和蓉娘子首次携手合作,来看的人多,你收收牛脾气,随我一同去打个招呼。别让人家说你功成名就就不认
人,名声不好听。”
阮娘对镜梳妆,她额上到左脸颊有一道疤痕,这是破相了。可因惠国长公主的提议,在脸上绘制了花纹,反而成了人人追捧的新妆。阮娘除了阮琵琶外还有一个别名,阮红痕—
—她脸上的花纹是红色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傻子。”
“你说你,上回直接撅了康公的面子,和傻子有什么区别。人家又没做什么,只是请你去府上奏曲而已。”
“不去!我去公主府上奏曲那是知音和知遇之恩,旁人算什么,除了宫中陛下、皇后两位,谁招都不去。京中贵胄多如牛毛,开了这个头,就没完没了。”阮娘不是鲁莽,拒绝
康公有自己的考量。“我拿乔不去,他们不也捧着我。”
“你歪理最多,我是说不过你的,仗着长公主宠爱,你这是恃宠而骄啊!那些公候贵胄看的是长公主面子!”
“那就让他们继续看啊。长公主在一天,我就受庇护一天,有什么不好?”阮娘满不在乎道。
秋善才气得胸口疼,她为人圆滑,长袖善舞,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全然不考虑后路,只凭自己快活的。
阮娘镜子里看到秋善才出去,长吁一口气,继续装扮,被念叨多了她也烦啊。都是些老生常谈,她如今年岁已长,再过几年就该退下来了。之前那么多年都撑住了,何必现在屈
膝讨好,晚节不保。
不过自己和秋姐姐不一样,她在教坊中本就做到了管事,成了自由身之后,行事习惯已经养成。反正自己是学不来她那一套的,这也是长公主让秋姐姐管理佐贰楼的用意。
秋善才从阮娘屋子里出来,又绕去蓉娘子的绣楼招呼,务必让她感到被重视。这佐贰楼乃是当年惠国长公主出资修建的戏楼,据说连陛下都有听闻,提议用“警世楼”的名字,
被长公主嫌弃生硬刻板,才改成了佐贰楼。既有用舞乐戏曲愉人育人警示人的用意,也不失歌舞曲艺的柔性委婉风姿。当然,这些传闻真假已不可考,只是给佐贰楼增加名气,
让生意更上一层楼而已。
和诸位台柱子们打过招呼,秋善才又绕到前面戏台去检视。佐贰楼的戏台位于一进院的中轴线上,与山门一体,坐南朝北,呈一个“凸”字形,与两侧厢房、正殿围合成一个观
戏院落。戏楼分上下两层,底层为大门通道,二层为戏台,多檐顶,内设藻井,雕刻华丽。一座十二檩卷棚前后双步廊悬山顶木的戏台,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在京中都是数一
数二的。
有性急的客人已经开始入场,秋善才遇到相熟的客人少不得问候几句。然后,一个管事趋步上前,在她耳边耳语几句,秋善才赶忙致歉离开。客人也非常理解,佐贰楼是京中达
官贵人最爱来的地方,包括许多女眷贵妇人。这里又不是那等风月场所,歌舞戏曲都是一绝,受人追捧。
“长公主要来?快,再让人去打扫一边包厢,重新熏一边香,公主最爱的点心茶水也备好……”
宫中,皇帝还在絮絮叨叨:“阿姐真不准备成婚吗?这天底下的儿郎,只要阿姐愿意,朕都可为你赐婚。都是朕的过错,耽搁了阿姐婚事……”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吧,我约好了要去佐贰楼听取看舞,别耽搁我。”
皇帝也是老生常谈,见阿姐不接招,叹道:“还是阿姐日子畅快,朕锁于宫墙之内,早没了这等闲情逸趣。香也好、衣裳也好,舞乐更好。”
皇帝把玩着手中新制的海棠香,做成海棠果的样子,粉嫩可爱、玲珑精巧,他如今吃穿用度都有定制,国事繁忙,哪儿有淘弄这些的闲情逸致。
“我们可以仰望星空,但没人能够躲避日常。日常不就是吃得滋味足,穿得舒适精巧,行乐有度,欢喜度日吗?”我找到了权欲之外的乐趣,况且,我本身也没有失去权力。
“阿姐这样会说,我都不好意思催你成婚了。”
“本就不该催我。我若遇到唇红齿白美少年,会动心的。”
皇帝看着姐姐远走,沉思良久,终于写了一道诏书,封存记档,若是阿姐一直不成婚,若是他走在阿姐之前,有这道圣旨,阿姐身后事足以稳妥。
“惠国长公主辅政有功,赐号辅圣,附葬皇陵。”
第56章 没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1
“你们听说了吗?今年暑假学校要办夏令营,生存夏令营,电视上那种,没想到咱们学校也要办了!我好开心啊!”体育课训练结束后,自由活动对很多女生而言就是扎堆聊天。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的。六班的还说他们班主任透露过一个小道消息,这次夏令营是为了选优秀代表,准备参加全国中学生夏令营。咱们也没几个名额,当然需要先选一波啦
~”
“为什么是六班的先知道,就算要选也是在咱们一班和二班中间选……”
“哎呀,琳琳不好这样说的,老师都说了不能歧视差生。人家六班的学生虽然成绩不太好,可是会很多才艺啊,打篮球很好啊,还会街舞。”
“你是说蓝宇翔吧?”
“谁说他啦!哎呀,你好过分啊,人家好好和你说夏令营的事情呢!”
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笑闹一阵,惹来体育老师关注,隔着老远大吼:“自由活动!自有活动!你们倒是活动啊!不喜欢打篮球、踢足球,去打乒乓球、羽毛球啊!”
女孩子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笑着跑开。
“走起来,走起来,别让老师看见,不然那又要唠叨咱们。今天还跑了一千米,我好累哦~”
装模作样走到转角三色芙蓉树下面,女孩子们又恢复本性,站定聊起八卦来了。“我去办公室抱作业本的时候看到老师电脑上的活动方案……”
“什么?你居然看到过方案!快说,快说,怎么搞?什么时间搞?安排哪个班去?是我们班吗?”
“哎呀,哎呀,别催啊。我只是晃眼看见一小段,当时老师在的啊,我怎么敢仔细看。”有幸知道一点内情的课代表笑嘻嘻道:“要分成小组进行比赛,十个人一组,最后选出
优秀代表队。也不知道是只有我们班和二班,还是全年级都参加。往年一中的高一新生都要参加军训的,我还高兴咱们今年逃脱了,没想到怎么逃还是逃不掉的。”
“瞎说!军训怎么能和夏令营比,军训累就不说了,也不让咱们进军营,就在学校操场上踢正步,无聊死了。”
“那你们想和谁组队,肯定是男生和男生一个组,女生和女生一个组吧。咱们先说好,老师让报名的时候,一下子报上去,免得老师安排不熟的人进来。反正我是不想和外班的
人一起夏令营的,咱们一起啊!”
“好啊,好啊,我们几个好朋友当然要一起啦。不过人也不够啊,你们说还要拉谁进来呢?”这个问题一出,在场女生都矜持起来。校园象牙塔里的孩子,两极分化严重,有破
罐子破摔,横行霸道,仗着年纪小伤害别人却被保护着的。也有像她们这样的乖乖女,说一句别人的坏话,自己先脸红,实在不好意思提名人选。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有个大胆的女孩儿先说,“我没别的人好推荐的,不过,咱们能不能不请凌景华啊。我不是说她的坏话哦,她很好的。学习成绩好,还会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