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名复杂的心情下,浅离吃饱了,还是撑到了不能说话那种,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倒在一旁,半眯着眼,瞧着沙迦津津有味的喝茶。
凤斗(八)
气氛莫名紧绷哇。
这个时候,要是谁冒出来搅搅局,转移下皇上的注意力就好了。
她可不喜欢成为被瞩目的焦点,时时刻刻的被人‘惦记’着。
才想到这儿,如有神助一般,安福淌着他的小碎步‘飘’了进来,恭敬下拜,“皇上,明妃娘娘在勤政殿外求见。”
浅离嗖的坐正。
心里这个开心。
有个小生意在肚子里无声狂吼,答应吧,快答应吧,叫她进来。
目光灼灼的望着沙迦,竟然比任何人都热切。
“宫里的规矩,她不知道么?”沙迦没直接答应,把茶盏放在一旁,冲浅离招招手,“小东西,你过来。”
“哦。”垂头丧气的答应一声,凤昭仪不情愿的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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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朕午睡。”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说完,沙迦握住她的玉腕往寝宫走。
什么?这个时候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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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女人还在勤政殿外等着呢。
“皇上,明妃她。。。”
听见安福又多嘴说了一句,浅离兴奋的恨不得上去抓住老太监的手猛摇以表示感谢。
是这样!
就是这样!
不能叫沙迦熟视无睹的躲过去,多提醒几句,直到皇上心软为止。
“安福?”沙迦声音转沉,“她不懂规矩,你也忘记了吗?”
这勤政殿是什么地方,岂容别人想来就来,看来老太监是开始犯糊涂了。
“皇上,老奴直到规矩,可是,明妃娘娘来,是想亲自报喜呀。”安福笑眯眯一躬身,“奴才本来想让娘娘亲自告诉陛下喜讯的,现在只能多句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明妃娘娘有喜了。”
凤斗(九)
“有喜了?”沙迦玩味的咀嚼这几个字的含义,站在原地,迟迟没动地方。
安福在皇帝身后,看不见主子的表情,可浅离和沙迦手牵着手,并排而站,她的位置可以最近的瞧见在那一瞬间,沙迦由白转青的脸。
他的身上隐隐泛溢出一股肃杀冷凝的气息,紧抓住浅离的大手慢慢失去了温度,冰凉冰凉,那简直不算是活人的温度。
浅离也被连累的打了个寒战,很想抽手离开,又怕这个小动作会惊扰到看起来不怎么开心的皇上,把怒火波及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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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怪呦。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明妃是来报喜的耶,人家怀上了他的孩子,他不应该狂喜异常的吗?
怎么摆出这副天塌地陷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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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通呀想不通。
“小东西,看来今天的午睡要取消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惦记睡觉。
“皇上,去吧,明妃娘娘现在需要您。”浅离尽量的寻找最安全的字眼,直觉告诉她,现在闪的越远越好。
沙迦的眼睛,本来就霸气异常,当他情绪暴怒之时,煞气四散冲撞,连累身边的人,呼吸都觉得困难。
浅离莫名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甩甩头,一切就又消失不见。
被紧握的手松开了,沙迦转身离去,他的脚步看起来很沉,没走一步,都仿佛是要把地面跺出来个坑似的。
浅离长舒一口气,挥舞小手绢送行,衷心的期望,他这一忙就到了深更半夜,不不不,最好是半夜也别回来,就在明妃那边住下,好好分享下新生儿即将来临的喜悦。
凤斗(十)
蓝心要有个弟弟或妹妹了呢,虽说年纪差的大了些,她也会很高兴吧。
浅离打了个哈欠,边走边想。
不过,那些与她都没关系。
现在浅离就想回房补个眠,早晨被蓝心打扰,本来就没睡好,中午又担惊受怕的在沙迦身边,精神紧绷,现在放松下来,她就只想去睡了。
。。。。。。
浅离醒来时,已经临近傍晚,夕阳红晕的光铺进了勤政殿,整间屋子营扎的既暖和又温馨。
只是红色,总让人联想到血。
天的尽头,一大片火烧云,染的半边天都变了色。
咏春和藏冬在寝宫的一脚窃窃私语,偶尔小小的声音传过来,
“怎么可能?”
“真的吗?”
“天呐!”
“简直不敢相信!!”
。。。。
“你们,在聊什么?”浅离坐起来,倚在床边,懒懒的朝两个小丫头招招手。“别神秘兮兮的咬耳朵,我也要听。”
两个宫娥连忙过来,藏冬去端茶水,给浅离润喉。
咏春则笑呵呵把衣物都抱到床边,“娘娘,您睡了整整一个下午耶,寝宫里很凉爽,有助安眠呢。”
浅离点点头,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勤政殿就这点好处。对了,你俩叽叽喳喳说什么呢?”
咏春压低了声音,“娘娘,奴婢们是在多嘴讨论一件怪事。”
“什么?”浅离来了精神,她就喜欢听写稀奇古怪的东西。
“午膳后,明妃娘娘亲自来勤政殿报喜,这事儿您知道吧?”
浅离点头,“嗯,皇上不是已经赶过去陪着了么。”
。。。。。。。。。。
圣意难测(一)
咏春凑近,贴在浅离耳际,小小声的嘀咕道,“蹊跷的就是,刚刚传来消息,说明妃娘娘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就这么没了。”
浅离身子猛然一震,“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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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不是亲自在旁守护吗?怎么还能发生这种事。
而且,以医者的身份考虑,明妃才刚刚怀上,腹中的胎儿尚未发育成型,得跌了多么狠,才会把孩子掉了。
有蹊跷。
皇上离开时杀气腾腾的样子,猛然间蹦出了浅离的脑海。
她被自己的猜测骇的手脚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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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绝对不会,是她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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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会认为是沙迦下令除去了那未成形的小小孩儿呢?
那是他即将出生的孩子呀!

如果是位皇子,没准就是这北国未来之主。
他呵护备至还来不及,怎会反而加害呢?
完全没有理由,一定是她多想了,一定是。
“娘娘,呆会皇上回来的时候,您可要小心着些。”失去幼子的雄狮,很可能会牵连无辜,以弥补心头的痛楚。
凤昭仪夜夜伴在君王身侧,她的一言一行,得分外谨慎,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可别平白无故就成了炮灰,太冤了。
胡乱点点头,“你们也是,干活麻利着些,没事别往跟前凑。”她倒是不担心自己,反而更替手下的宫人们担忧。
“多谢娘娘的关心,奴婢们知道了。”咏春和藏冬都很感动。
。。。。。
出了这么大的事,浅离琢磨着,沙迦至少也得半夜才会归来,或者干脆留宿在明妃处,守候一夜。
圣意难测(二)
可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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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快落山的时候,皇驾已然返回。

沙迦的脸上无悲无喜,面容平静,和往常并无两样。
如果浅离不是先一步得到消息,她还真不敢相信,这会是个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的父亲。
太过正常了些,反而突显出不正常。
“小东西,你老瞅着朕干嘛?朕脸上挂了东西吗?”沙迦似乎很高兴看见浅离到勤政殿门口来接他,自然的牵住她的小手往里边走,轻轻的问。
浅离连忙把眼神收回来,暗暗责怪自己不懂得掩饰心情,“没有,皇上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话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没事儿找抽么,皇上的妃子才滑胎,她居然拿气色很好来形容沙迦,会被认为是讽刺的。
惨了,惨了。
沙迦并无异样,温和如常,“大概是最近睡的比较好,朝里又没啥烦心事吧。”他居然认认真真的回答浅离无心的一句恭维,“下午朕不在,你都做什么了?”
“臣妾。。。臣妾睡着了。”
沙迦哈哈大笑,“小东西呀小东西,你真是只贪吃贪睡的小猪仔。”
心情果然是超级好啊!
太可疑了!
太恐怖了!
浅离绷紧了皮肤,惴惴的心更不敢落回原地。
猜不透皇上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尽管好奇的心脏怦怦跳,浅离还是不敢把话题往明妃身上引,咧咧嘴敷衍过去,没事就偷瞄沙迦,希望能从细微的表情中,瞧出什么。
“用过晚膳,你陪着朕去看看蓝儿吧。”沙迦忽然很感慨,“这丫头最近也不出现了,大概还在生朕的气。”
圣意难测(三)
“皇上,蓝儿公主早晨才来过,只是和你擦肩而过,扑了个空而已。”浅离轻声劝慰。
皇上现在忽然思念公主也属于正常,失去个孩子就想到另一个孩子身上汲取亲情的温暖,可以理解。
“她是来找你的吧,蓝儿怎会不知朕是什么时辰上朝,她把时间踩的刚刚好,摆明了就是不想见朕。”沙迦比谁都精明,女儿那点小心思怎么会逃得过他的法眼。
只是不愿拆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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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蓝心喜欢,就由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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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真是冤枉蓝儿公主了,她跟臣妾说话,可是三句话不离父皇呢。”不知怎的,浅离就是很想安慰看起来很脆弱的沙迦,现在的他,比较没有杀伤力,让她几乎忘记了眼前的男人,是可以随时取了她小命的掌权者。
“是这样吗?”沙迦笑笑,摸了摸浅离的头,“小东西,真的长大了,也学会绕着弯的安慰人了。”
“本来就是如此嘛。”扯出一抹笑,浅离提议道,“既然您想去看望公主,不如晚膳也别吃了,现在就启程出发,没准还能赶上蹭一顿晚饭哩。”皱着小脸,浅离仿佛是在抱怨,小女儿娇态尽显,“您是不知道,在修心阁的时候,公主就老过来蹭,她从来都不打招呼,可是一到吃饭的时间,肯定会出现。”
修心阁那边是按照人头来准备饭餐,每人一份,不会少爷不会多,蓝心搞突然袭击,就必然要有人饿肚子,把食物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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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墨染做这个好人,等她们两个都吃完了,再随便下碗白面对付。
圣意难测(四)
沙迦长叹一声,浅离的话,让他回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往事。“是啊,蓝儿那丫头,就喜欢吃墨染做的菜,朕倒差点忘了。”
四年间,从墨染和蓝心的只字片语中,浅离就有猜测过,两人之前一定是认识的。
现在连皇上也这么说,她就更有些好奇,在若干年前,皇上、公主还有御医之间,有什么纠葛。
可这些毕竟是当事人不愿意拆穿的过往,浅离也不好发问,只好当做没听见沙迦的感叹,望天望地望风景。
“随朕去吧。”沙迦站起身,大手送到浅离面前,等她把小手乖乖的放进掌心,才握紧了,向前走。
按照规矩,浅离该单独乘坐一辆车,安福也早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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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走到跟前,沙迦却大手一挥,“凤昭仪与朕共乘龙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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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横抱起浅离,双手托着,送她上车。
这是什么样的荣耀,自是不必说。
北皇沙迦,何曾对人温柔如斯。
在浅离面前,雄狮收了利爪,温和的像一只家猫。
而在浅离看来,这样的皇帝无疑是十分可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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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幼没有双亲,幻想之中的爹爹就该像是沙迦这样,疼她,宠她,关怀的无微不至。
一生一世也没得到的温暖,反而在这个随时都可能翻脸取了她性命的男人身上得到,让浅离更加矛盾。
一方面想靠近,一方面又担忧被拆穿了真相,事情闹大而无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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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西,等会到了蓝儿那边,你就这么坐在朕的身旁,行吗?”龙辇上,沙迦忽然攥紧了浅离的小手,轻轻问。
圣意难测(五)
可以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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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像是不大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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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北国的传统,能伴在帝王身侧的,就只有帝后一人而已。
现在沙迦没有立皇后,她有点犯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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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会不会又引来新一轮的妒恨呢?
前几天被龙辇接回勤政殿的后遗症还没有爆发出来呢。
浅离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小东西,你相信朕吗?”等不到浅离的回答,沙迦忽然又问。
仍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无厘头的让人摸不到头脑。
相信吗?平心而论,浅离根本不用考虑直接就能给出答案:不信。
最难猜测帝王心,不然伴君如伴虎的谚语也不会一代代的流传下来。
可是,沙迦都这么问了,她敢给予否定的回答吗?
这不是老虎身上拔毛,不要命了。
“相信。”好吧,就容许她来一次善意的谎言。
“不,你不相信。”沙迦摇头,无悲无喜,只平淡的道,“你和他们一样,怕朕,敬朕,可就是不相信朕。”
“皇上,臣妾信与不信,并不会影响到您吧?”浅离反问。
“不会。”
长嘘一口气,她就知道他会这么回答,“所以说咯,只要您觉得对,就去做,只要您认为可以,就下达圣旨,您是皇上耶,天底下最大的人,不必去太在意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了啦。”
她这是在安慰人吗?
沙迦失笑出声,点住了浅离的鼻,“小东西,你的言语简直太苍白了,这种劝慰法,会掉脑袋的。”
明褒暗贬,还说的那么明显。
圣意难测(六)
浅离双手护住颈子,装出害怕的模样,“皇上,脑袋就一个,掉了就长不出来了,手下留情啊。”
沙迦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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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揉浅离的头,疼爱之情溢于言表,“小东西,朕可舍不得摘你的脑袋,你呀,你呀!”
沉闷了整个下午,沙迦郁闷的简直要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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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道,就被浅离三言两语的给泄了火。
那些个本来让他暴怒的理由,烟消云散。
浅离忽然抬头,两只圆眼唰亮唰亮,让沙迦联想起了草原上的狼,还是十几天未进食的那种,由内而外冒着蓝绿色的冷光,“皇上,您刚刚是不是在说,舍不得摘掉浅离的脑袋呀?臣妾没听错吧?这算是圣旨吗?”
“你没听错,朕是这么说,嗯,就当它是圣旨好了。”偶尔的小贪婪,也让讨厌女人不断索取的北皇觉得可爱。他也许真的是中毒了,过往评判的准则,到了浅离面前全都失了效。
纵容她,只想没有原则的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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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为任何原因,也不求得到任何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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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带了点婴儿肥,看上去肉嘟嘟的,不客气的伸到了沙迦的面前,“皇上,空口无凭,立字为据,您可不能敷衍人家。”
呦,还晓得要凭证。
沙迦眼中全是笑意,可是表情还是那般严肃,两手一摊,“在龙辇上没有笔墨,朕也没法写给你呀,等回了勤政殿再说。”
圣意难测(七)
浅离弯翘的长睫耷拉下来,“还要回去啊,万一您忘记了怎么办?臣妾可不敢提醒。”
她不敢?
她居然说不敢?
那她现在是在做什么?
沙迦又笑了好一阵,认命的撩开龙袍,把垂坠在腰带上的双龙纹貔貅美玉摘下来,拽回黯淡缩回的柔荑,放在上边。
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瞬时激发了浅离的精神。
“这个给你,比免死金牌还管用。”没见过这么怕死的小东西,金银不爱,地位无欲,一天到晚,就记挂着这颗脑袋瓜。
罢了,既然如此,给她个安心也没所谓。
浅离挑剔的把那价值连城的宝玉翻来覆去的看,皱起的小鼻子显然不大满意,“这上边又没写浅离的名字,到时候您不认账咋办?”
沙迦哭笑不得。
这可真真切切的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怀疑信用。
“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朕绝不会反悔。”他的保证到此为止,要是浅离再不信,他也没法,最多回勤政殿的时候再给她补一道圣旨好了。
真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好脾气呀。
“皇上!”浅离笑嘻嘻的抬头,天真无邪道,“您现在好像是庙里的菩萨。”
“怎么说?”
“有求必应呀!”她心情好的不得了。
把沙迦的贴身玉佩紧紧攥在手掌心里,再用另一只手贴盖住,藏在裙下,生怕他会反悔了再要回去。
有了这个,是不是就代表了将来真像被拆穿时,皇上至少会留她一条小命呐。
轻松了。
真的浑身每个毛孔都在放松的惬意欢呼。
她的脑袋,总算能稳稳的保住了。
圣意难测(八)
浅离的耳垂很厚,是难得的大富大贵之相。
沙迦没事就喜欢揪揪,软绵绵的捏来捏去,觉得很有趣。
尤其是他的小东西把高高在上的君王比作了有求必应的菩萨,这更让沙迦笑不拢嘴。
这算是恭维吗?
好吧,他承认,一生赏赐了无数的宝物出去,可顶数这次最为开心。“小东西,难得菩萨心情好,你还不抓紧多许几个愿,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呦。”
出乎意料,浅离大力摇头。
娇憨的俏脸,全是满足,“臣妾吃得好穿得好睡的好,什么都不需要了,谢谢皇上。”
她拒绝了。
虽然被拒绝了,可是沙迦却更为愉悦。
浅离的满足,更让他疼惜。
一个不贪心的孩子,他发自内心的赞赏。
一颗冷硬无情的心,在浅离天真满足的笑容中冰封瓦解,他听见了许多碎裂的声音传来,不由的伸出手,把她揽入怀中,抱紧。
这一生,即便她再无要求,他的给予也将会更多更多。
只会让她永远永远的这样笑着,不会像别的女子一样,为了贪欲,而花了曾经天真烂漫的容颜。
沙迦身上那股子好闻的气味飘进了浅离的鼻孔,完全被成熟男子的强大气息包围,她一贯紧张僵直,却少了些过去里的惶恐。
这身体,已经再慢慢习惯了皇上的存在。
他的拥抱,他的触摸,渐渐被浅离所接受。
摒弃了心思复杂,其实这样被人抱紧,真的很舒服呢,既安全又温暖,让人忍不住的开始沉醉于其中,漂浮,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