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纵然没有痕迹,鸟儿却早已飞过.
翌日去图书馆还书看到那个眉目清秀的男生,他的笑容很腼腆,我晃着手里的伞,你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不还给你了.
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划了几下,何嘉年.
何?何时的何,何处的何,何人的何?嘉年,锦绣嘉年.好名字.我轻声笑,自小我就知道我的笑上最有杀伤力的武器.
果然,他直视着我的眼.一片绯红自耳际蔓延到脸颊.
我仍然只是笑着,笑着,仿佛要将这明媚的笑颜深深镂刻到他的心里去.
[三]
宿舍熄灯后我摸黑找到二楼水房,敏捷地爬上窗户,一跃而下.再找到一处无人角落翻出围墙,拦车,到三月.
周亦晨看见我时眼里几乎放出光芒,我粗鲁地坐到吧台上揪他的耳朵,有没有想我.
他捉住我的手,凝望我的脸,每一日.
我讪讪地抽回手,今天要唱什么歌换你的酒?
他摇头,自你离开那日到今天为止我没有为任何人调酒,全数为你积攒,来,尝一尝.
我张开嘴却又不晓得要说什么才好,他把那些液体一一罗列在我的面前.
第一杯透明,喝下去是清柠汁和雪碧的完美结合.我问他,这是什么?
他挑起眉梢,山长水阔始相逢.
第二杯是梦幻的粉红色,蜜桃酒混合了百利甜,这又是什么?
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怀.
我瞪他一眼,第三杯,蓝橙皮和椰汁,居然还有草莓与凤梨的清香,色彩煞是好看.这呢?
他的笑这样轻佻,蓬门又迭户,只等为君开.
最后一杯,西瓜汁的表面上一层厚重的奶油,这不是酒,这是什么?
不知道是否我眼花,一瞬间他眼里竟然闪过一丝黯然,在定睛时已经不见.他握住我的手,以后再告诉你吧.
阑珊,你先告诉我你这么回来这里呢?
我拍拍他的脸,因为你嘛,外面传言你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微微笑,还有呢?
我挺直腰身,手指落到他的唇上,还有,你是个没有真心的男人.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将脸埋入我的掌心,灼热的气息自掌心一路传送到心脏,他低声喃喃,阑珊,那些不是真的,你信不信.
我呆呆地任他一直握住我的手,不知所措.
[四]
学校旁边的冰淇淋店里.我笑意盈盈地望着邻座的何嘉年,他面孔绯红,而他对面的女生面孔比他还要红.我放肆地打量她,肤色白净,齐耳短发,一双眸子里滴得出水来.
屏息探听,她小声说,师兄,我仰慕你很久了.
我趴在桌上,面前的冰淇淋被我捣得乱七八糟,侧头看他,他居然也正好看向我,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地对那女生说,我也有仰慕很久的人了.
她愣住,良久,起身走了.
我撑住额头,这个呆瓜,连拒绝都这么直白坦率,那小姑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呢.
他走到我的身后,掬起我一屡头发,轻声说,你的发香隔那么远都闻得到.
真想不到他前后相差这么大,一时间,我竟手足无措.他看穿我的心思,阑珊,你当我装傻吧?不是这样的,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我转身看他,翩翩美少年,眉如墨泼,眼似星缀,我的嘴角扯出笑,我相信的,嘉年,你的面相不是说谎的人.
他静静地看着我,阑珊,你笑起来真是好看.
我睁大眼睛,不知怎样接下去.他又说,你刚刚听到我说的话了么,我仰慕的人,是你.
那么干净的一双眸子,宛如初生婴孩,我的面孔映在其中化成丝丝涟漪.
可是嘉年,这个城市盛产鬼魅,我的心犹如动荡不定的尘埃,遇水便被湮没,遇火便被焚化.这天使一样的人,我受不起.
忽然想起亦晨那邪恶的面孔,心里浮起点点惆怅.
[五]
是夜,我到得竟然比亦晨要早.端了一杯血腥玛丽找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他进来时身边挽着一个妖娆的女子,穿玫瑰红色的长裙,妩媚动人.他的眼光扫视一周,定格在我的脸上,我轻蔑地笑,他不露声色的撇开她,走进吧台.那女子却如影随形跟了进去,似乎片刻都不能同他分开.
我没看他就向乐队要了麦,独自唱起来.青春仿佛因我爱你开始,却令我看破了爱这个字.
一曲又一曲,所有人都停下来听我的歌,我闭上眼睛,泪水在黑暗中一行一行流下来,谁都看不到我的心酸和痛楚.我是暗夜里独自盛开的昙花,美艳无人知,惟有良人可以一窥颜色,须臾开,顷刻谢,谁是良人?
最后一支是<流年>,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余光看到他抱胸看牢我.
唱完有别的女生从我手中接过麦,我走到他面前,他淡淡笑,阑珊,我不屑说谎你知道么?
我点头,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无须交代什么.
那玫红裙子的女郎狐疑地看我,然后将整个身子贴到他的身上,亲爱的,施华洛世奇的新款项链很不错,我好喜欢哦.
他轻轻推开她,那么,送给你作分手礼物如何?
连我都倒抽一口气,他却依旧泰然自若,就这样吧,明天叫人送到你家去.以后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没有则不必了.
她哭哭啼啼地走了,我揶揄他,怎么还不追啊.
他并不看我.现在哭一会,明天看到漂亮的项链自然转悲为喜,打扮一番又可以出去颠倒众生,不需要担心.
这个男人看得真是通透.
我说,今天有人向我表白.
他仍然不看我,然后呢?
我笑,自然拒绝了,要不此时我这么在这里.
他终于看我了,为什么?
我伸手握住他宽大的手掌,嘴唇在掌心里展转反侧,亦晨,我想要的人,只有你.或许有一天你也愿意送我一份礼物吧?
他轻声地笑,推过来一杯酒,来,金凤玉露一相逢.
呵,胜却人间无数.
[六]
下课回宿舍,亦晨在黑色本田里按响喇叭,我欢欣雀跃地扑进他怀里,请我吃饭.
他笑着亲吻我的额头,好的,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川菜吧,我爱吃辣.
车子启动时我从后谥镜里看到一个细长的影子,暮色沉沉的黄昏,夕阳将他度上金色光芒,静静站立在车手,定定的,呆呆的,我的心脏忽然有微微地钝痛,闭上眼,绝尘而去.
对着一桌子的菜我竟然没有了胃口,亦晨不看我,只是一个劲地给我夹菜,他说,刚刚那男孩子喜欢你.
我大窘,原来他看到了,心虚地问,你怎么知道?
他笑,因为他看你的眼神与我一样啊.
有一分钟,我看牢他凛冽的眼,轻薄的唇,我想问,你对我可有些须真心?叹气,只有还是埋下头来。
他始终是笑,怎么叫了这么多菜又不吃?
喉间突然涌起哭腔.小时侯父母感情不好,父亲很少在家,我只盼着他回家能抱抱我,做饭给我吃,给我夹菜.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可以回家找他告状,看到喜欢的玩具和衣服可以撒娇叫他买给我,可是他每次回来看都不看我一眼.家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处不要付费的旅馆.
我的眼睛很潮湿,亦晨把我揽到怀里.我又继续说.
我时常可以看到他在街上搂着不同的女人,她们不见得比我母亲美,可是她们的面孔那样年轻.那时起我就知道,最大的悲剧就是美人迟暮.
我从来不曾对母亲提及那些,她是宁愿抱残守缺也不愿意落人笑柄的女人.我总是想,只要父亲愿意对妈妈好一点,对我和姐姐好一点,他要在外面怎么样,也就随他去了.
可是姐姐那个书呆,在父亲难得回家的中秋节当着我们的面质问父亲,我永远都记得父亲的震怒,姐姐和妈妈的泪水.是我,是我敲破了一只酒瓶指着父亲,叫他滚.
亦晨温柔地擦拭我的眼泪,静静地聆听.
我那样渴望得到他的爱,却又亲手扼杀了最后一点亲情.他必定是恨透了我,所以在离婚后他选择的是老实的姐姐,而我,我是他不要的女儿.或许,他也明白,他无法驾御着我我这匹的野马去猎艳.
后来我再也没有哭过,中学时有男生嘲笑我没有爸爸,我用凳子砸得他头破血流,我的手臂也被他刮伤,长长一条伤疤,不仔细是看不出来了.
亦晨小心翼翼地抡上我的袖子,心疼地问,疼不疼?
我笑,傻瓜啊,早就不疼了.痛的是这里,我指着心口,这里是暗伤,谁都看不到.
他在我耳边叹息,吻我的眼睛.阑珊,没有关系,以前没有我,让你吃了不少苦.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我保证.
我闭上眼睛,热热的泪淌了一脸.
[七]
我翻下围墙,嘉年从黑暗中走出来,倚着墙漫不经心地问,午夜飞贼?
我没理他,准备拦车.
他一把把我摁到墙上,五厘米的距离逼视我,那个声名狼籍的男人就是你的男朋友?你心甘情愿送上门去给他玩弄?
我一耳光抽到他的脸上,嘉年,你听着,没有人可以侮辱我,也没有人可以侮辱我的爱人.
他的头被我抽得偏过去,一直没有转过脸来看我,一直没有.也没有放开我.他看着地上的瓷砖说,阑珊,你只会是他的经历,不会是他的爱人.你为什么不接受我.我也可以照顾你,陪你逛街,陪你吃饭,陪你看电影,你试衣服再久我都愿意等,你放音乐再大声我都不觉得吵.你穿什么我都觉得你漂亮.可是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他说一句,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下.
我扳过他的脸,伸手抚平他紧琐的眉头。嘉年,你不明白,一把盐洒在一碗水里也许很浓,洒在一江水里就什么都没有了.自小我就渴望有一个男人来爱我,无论我做错什么事他都原谅我,一直爱我,不离开我.哭泣的时候向我敞开怀抱,安慰我,欢笑的时候陪伴我,温暖我卑微而孤单的小梦想,这个男人,可以是父亲,是兄长,是爱人.
他急切地说,我会是这个人,你相信我.
我苦苦地笑,你还只是个孩子,我内心那种强大而冷漠的力量只有他才能压制得了,这游戏高招无形,我不杀死他就会被他杀死,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你狠狠还击,嘉年,你是我的朋友.
他轻轻闭上眼睛,叹息那样重.阑珊,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是为你而生,我真希望那个人是我.
[八]
我拿着校刊去亦晨家中找他,他的生物钟总是与常人相异,夜里神采奕奕,白天却躲在家里闷头大睡.
我不依不饶地摇他,起来啊,打电话个给你的时候你不是起来了么?
他昏昏沉沉地说,那是起来吃东西嘛.你自己去玩啦,我要睡觉.
这样英俊的男子撒起娇来真是受不了,我到底还是投降了.算了,我自己去玩,
正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拖进被子里,温柔地吻我,滚烫的气息呵在我的脸上,我懵懂了几秒,然后,我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破茧成蝶是这样的.
他温柔的语气叫人无端地想落泪,他说,阑珊,我会永远爱你,永远.
我点点头,心中问自己,永远有多远呢?
前几日校刊的编辑来找我约稿,他们诚恳地说,何嘉年推荐你写专栏,他说你的文字就像你的人一样美丽.
我不禁面红耳赤,这个嘉言真是扎煞我了,这番言辞以后用来夸自己的女朋友还差不多.
我写的那个专栏名字叫"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第一篇稿的结尾我写了<呼啸山庄>里凯瑟琳的句子,只要你还在,纵然其他人都陨灭了,我还能继续生存,可是纵然万物都在,你却毁灭了,这世界对我而言就变得莫不相识,我不会再是其中的一部分.
我是拿来给亦晨看的,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他问我,是否后悔?
我笑着摇头,永不.
他俯下脸来亲吻我,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口.听说,吻你时把你的手按在他心口的男人就是真的爱你.
我耍赖地缠着他,你以后要对我好,要天天陪我吃饭,否则我就不吃了.
他笑,好啊.
[九]
有个女孩子来找我,很眼熟.仔细想想竟然是那个仰慕嘉年的女生.
她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嘉年学长喜欢的人是你,因为你他才拒绝我,可是为什么你又跟别人跑了?难道你不要的也不许别人要?她越说越激动,满脸的愤怒.
我轻描淡写地回应,他不是为了我才拒绝你,他是为了他自己。他喜欢我,可我没有强迫他喜欢我,你自己扭转不了他的心意怎么还好意思来怪我.谁都没有资格指责我,他没有,你更没有.
她瞪着我,我转身便走.两步后停下回头,差点忘记了,你说错了一件事,他不是我不要的,而你,是她不要的.
这小女孩竟还有如此凶神恶煞的一面,我当日小觑了她.纵然她有可怜之处,可我没有义务纵容她的嚣张.夫子也会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旁人敬我一尺我必定还他一丈.否则,我便会准确地找到她的软肋,狠狠地捅下去.
[十]
亦晨几日没有同我联系,我开始未必在意,只是没有按时吃东西.渐渐觉察出端倪,悄悄去了三月.
他安静地坐在吧台里听歌,一个女子对着他低吟浅唱,目不转睛.我忽然觉得身体某处如同置与冰窖,探手摸去,竟是心口.
原来,我是心凉了.
她自台上走向他,穿紧身的牛仔裤,刺绣吊带,耳朵双挂两只大大的银圈,风情万种地接过亦晨递来的酒.
情景如此相似,换了角色重复上演.我似乎听见血液在静脉里唰唰逆流的声音.
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机械般地走过去,一步一步蹋过前世今生.艰难地开口问,亦晨,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暗夜里,光影摇曳,我看见他的嘴唇一张一翕,阑珊,你知道我不屑解释的.你也说过不怕被伤害不是么.
此刻我反而冷静下来,凝重的心沉寂无比,我开始笑,好,我自己做错的事就自己承担,那么,你预备送我什么礼物?
他笃定我会哭闹,这样的镇定反而让他措手不及.他的眼睛里渐渐有了疼痛,阑珊,我并不打算与你分手,我说过会照顾你,决不食言.
我笑得更放肆,周亦晨,可能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所谓的照顾是彼此相爱,忠贞不渝.我是传统的女子,一辈子只愿意托付给一个人,不与任何人分食爱情.
他说,可是你早该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我说,所以是我误会了.亦晨,我不怪你,我终是爱着你的.深深呼吸,明天我再告诉你我想要什么礼物.
独自在路上晃荡,只觉得口腔里有血腥的味道,有手一擦竟然满掌鲜血.我几乎眩晕,血?我吐血?
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嘉年自身后抱住我,声音那样慌乱,不要怕,有我,我送你去医院.
我睁开眼睛想要对他笑,可是手臂还没有抬起来就昏厥过去.
[十一]
醒来发现我的手被嘉年紧紧地握着,他呆呆看着我,傻傻地说,你睡觉的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是不是做梦也觉得累?
我怔怔的,他又笑,你只是胃出血,医生说是没有按时吃饭引起的.调养就好了.
我很想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转念有觉得自己是明知故问,闭上眼又沉沉睡去.就这样吧,愿我永不必醒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睁开眼睛看到亦晨的脸.他亲吻我的手,一直说着,对不起,阑珊,对不起.
我一直不曾哭.他当着我的面与别的女子眉目传情时我没有哭.他说不打算与我分手时我没有哭.甚至我口吐鲜血的时候我都没有哭.可是当他这样吻我,给我道歉,我的泪却怎么都止不住.
我哭着说,我还没有去挑礼物.
他错愕极了,傻瓜啊,说了不分手啊.我会给你和孩子幸福的生活.
电光火石间我惊呆了.然后,苦苦地笑出来,摸着他额头上的淤青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笑,还不是喜欢的那小子打的,他冲到酒吧来谴责我,找我单挑.彼此都受了点伤,是他告诉我你怀孕了.
是他,原来是他.我的心脏微微绞痛.
过了片刻,我问亦晨,你希望孩子将来干什么?
他兴奋地说,我希望他可以打篮球,你知道我多崇拜IVERSON.
我点头,是,我知道.
[十二]
在公寓门前遇见嘉年,我由衷地说,谢谢你.
他的表情很矜持,没有了往日的熟稔.他说,阑珊.你要快乐.
我苦笑,都说要我快乐,好象快乐由得人选择.我说,嘉年,你好好谈场恋爱吧,你伸出手去就是希望,何苦非要我.
他的眼里波光潋滟,阑珊,我已经想清楚。真心爱你,未必要拥有你.我只想在你身边照顾你,即使你属于别人也没关系.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了,我的眼睛变得很爱出汗.嘉年,你不要怪我,是你出现得太晚.
我从来没有跟谁提起过我的姐姐,她的眉心有颗朱砂痣,听说那是幸福的象征,可惜在她身上没有灵验.她的面孔如清香的花瓣,头发是漆黑的锦缎.父母离异后她随父亲来到这个城市,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们一直靠书信,邮件联系.恨不得把自己日常生活里的点滴全都告知对方,她大一那年打电话来对我说,阑珊,姐姐有了爱人,是一间酒吧的老板.他会是姐姐爱一辈子的人,你快些来见见他.我们等你.
我的眼眶止不住泪水,姐姐没有等到我.她怀了那个男人的骨肉后被他迅速抛弃,她的心脏有问题,根本不能做手术,我妈妈匆忙赶来都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而那个男人自始至终没有露面,也没有给我们一个交代.
眼泪无法抵御的洪灾,我紧紧抓着嘉年试图伸来为我擦泪的手,我家三个女人,两个不得善终,你要我如何还能相信爱情.我费尽心思查探到那个男人,满以为可以狠狠报复他。可是在他说要照顾我的那一刻,我的心竟然就那样沦陷.
嘉年把哭得歇斯底里的我拉进怀抱,越过他的肩膀我看到了面如死灰的亦晨.
[十三]
他说,阑珊,你弄错了,锦年的孩子不是我的.
烟雾缭绕里他的面孔似幻似真,我屏息等待他将给我一个怎样残忍的真相.嘉年看着我的脸,亦是满脸的忐忑不安.
亦晨的声音平缓稳重,锦言是我这一生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子,我大三那年她是新进校园的小师妹,第一次见到她我就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她叫我师兄.既然这样叫我,疼爱她就是责任.
隐约知道她家境不太好,可是从来不接受任何人的馈赠.多少男生高山仰止她的优秀,她是史上最年轻的文艺部长,是特等奖学金的获得者.可这些都不足以改变她的窘境.
后来她找到我,要我介绍她去我朋友的酒吧唱歌.彼时我也在那个酒吧搞乐队,她说她会洁身自好,况且我也可以照顾她.
我是不愿意带她去的,可是对着她那样的眸子,谁都不会忍心拒绝.
她确实表现很好,唱完歌就去厨房帮忙,不与陌生人多说一句话.等我们结完帐就随我一同回学校,很多人都以为我们在谈恋爱.我暗自希望能弄假成真,而她,是不屑解释.
酒吧里的兄弟们都很喜欢她,其中以老板墨原为最甚.他是家境优渥的男生,我了解他的性情,只爱花香不爱花.我不准他打锦言的主意,可是当我随校队集训回来时,锦言在他的怀抱里对我笑.
锦言的母亲曾告诫她,情欲是人世最大的劫.可是她忘了说,既然是劫注定躲不掉.
我阻止不了她,便劝自己说只要她自己觉得幸福就好,得不到她,能在她身边看着她也好.这大概就是爱情最卑微的样子吧.
我不禁看了嘉年一眼,他的涨红了面孔.
亦晨继续说.锦言曾经开玩笑说她有个比她还漂亮的妹妹,将来她做主把妹妹嫁给我.
我只是惨笑,并不搭腔.
他也笑,实习前我叮嘱墨原善待锦言,期间接到过锦言一个电话,她哭着问我,要怎样才可以永远留住一个男人,没有等我回答她就挂掉了电话.
后来她选择的办法我们都知道了.他最终还是厌倦了她,他以为她跟别的女孩子会不一样,他问她,你平时的镇定和从容到哪里去了?你怎么不去死!
他们打起来,纠缠间撞到她的腹部,他并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是别的朋友送她去的医院,谁都不知道她心脏有问题.
她与墨原的事学校里没有别人知道,所以当我实习回来后就成了千夫所指的负心人.谁又知道,她的心从来都不在我这里.
我第一次看见亦晨的泪水,原来,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是这样的神态,这样的语气.
他望着嘉年,你爱阑珊,即使得不到她,至少你还可以日日看见她,替她来揍我出气.可是我,我魂牵梦萦的却是一俱如同云烟的孤魂.
我的指甲掐入了手心,我们都只道他花花心肠,谁懂他萧索流年的独自凄凉.旁人只看到他的薄情,谁看到他的情长.
他身边出现的每一个歌声百转千回的女子都是姐姐的替身,包括我。
[十四]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问他,那个男人在哪里.
他说,锦言死后他也极度内疚,夜夜买醉就去飙车,有天晚上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他欠她的,也算还了.后来我把酒吧买下来,为了纪念锦言.
我咬牙切齿,他死了也是活该!
嘉年微微颤抖了一下,像是被我吓到的样子.
我走到亦晨面前问他,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是不是很像锦言?
他的手指如此温柔,抚过我的眉眼和发丝.眼神如此深情,却不过是透过我思念着与我有血缘之亲的锦言,他轻轻捋我的发梢,其实你一点都不像她,你们两个,一个清醇似百合,一个美艳如玫瑰.
是,我当然不像她,她终年披一头漆黑垂顺的直发,我却是不羁的酒红色波浪,她只穿黑白衣裳,我却是五彩斑斓.她的香水是小熊宝宝,我的却是兰蔻奇迹.
纵然我们有相似的面孔,可是我不是她,没有任何人会是她.
我*上亦晨的膝盖,他说,阑珊,不要生我的气.
我木然地笑,知道我与姐姐最大的不同吗,我没有她勇敢.她有心脏病却还愿意为爱情找一个延续,而我,我却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