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掩嘴轻笑,顾南风当场石化,程牧云终于有了点精神,光顾着幸灾乐祸,没空想自己更加悲催的人生际遇。
“微臣……小人不敢。”她抵挡不住,忙不迭给小皇帝使眼色,别只顾着讨好你祖奶奶,先帮我解决了眼前的姑奶奶吧。
李慕还是很讲义气的,立马撒娇说:“皇祖母,孙儿饿了。”
太皇太后发话,开席开席。
顾南风这才松了口,退到角落的角落。
基本上他们家人吃饭,她就只有站着的份。眼睛尽量不去看桌上琳琅菜色,左右溜达,忽而发现桌上比先前多出一人,也是个六七岁的男孩子,眉清目朗,典则俊雅,但脸色是苍白到病态的白,整个人冷冰冰的一句话不多说。太皇太后十分照顾,可说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可他依旧深沉,缄默不语。
李慕和程牧云基本上就是俩话痨,第一次遇见同龄孩子里沉默寡言的一位,她不禁多瞧了他几眼,见他突然间转过脸来,与她四目相接,却连眼神也是冷的,全然失去孩子应有的灵动,沉闷而寂寥。
毕竟是皇家的孩子,有一两个变态也不足为奇,她想想便放下,老老实实看地板。
最后太皇太后宣布,明年开始皇家小学要多两个新朋友,一个当然是张岁寒张郡主,另一个便是方才冰坨坨一样的小男孩李然。
程牧云与李慕当即面如死灰。
顾南风苦中作乐,还好郡主是女孩子,并不同他们一齐上课,只不过住在宫中,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还需谨慎,免得引火烧身,欲罢不能。
哀莫大于心死,回程的马车上,程牧云终于爆发,“母亲,你怎么能让那个死丫头住进宫去!儿子以后再不进宫了!”
大长公主毫不在乎,淡淡道:“你不想见张郡主也不是不可以。”
程牧云上套,急切地问:“怎么说?”
大长公主道:“乖乖去禁卫营报道。”
“不去!我才不去。”
“是吗?那也好,趁机在宫中好好同张郡主培养培养敢情。”
程牧云大呼不可,但大长公主不动如山,最后自然是程牧云败下阵来,颓丧道:“我怕离了上书房,陛下与顾小七就会同我疏远了。”
“不会的,这点你尽管放心。”
“为什么?”
大长公主笑着点一点他鼻尖,“你傻呀,有张郡主在那,他们只会时时怀念你的好,你离得越久,他们便愈发想念。”
程牧云小朋友很是惊喜,“真的吗?”
“母亲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看张郡主挺中意顾家那孩子,或许等你历练回来,他俩已经如胶似漆,你可不就又少许多烦恼?”
他被忽悠得云里雾里,但想象顾南风被张岁寒荼毒的画面,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又酸又涩的滋味,仿佛是心爱的玩具被恶霸抢走的深切痛楚。“不行不行,我不能把好兄弟往火坑里推。”
“明早就去营里报道?”
“哎——也不让我道个别。”
应
过新年,放大假,忙忙碌碌一整年终于迎来新年小长假,顾南风的心情仿佛窗外松软白雪一般轻快。
府中但凡年长者皆是忙碌不停,只有她这样的小豆丁才觉着过年是享受,还有对面执棋不语的谢先生。顾南风一手臭棋,偏偏瘾重,镇日里缠着谢先生陪她下,从今早开市已然输了五局,谁知她如此坚*挺愈挫愈勇,一旦喜欢上,定要往死里折腾。
“怎样?先生久不落子,是否已无对策?”
谢先生捏着白子,但笑不语。最终落在中心,无奈道:“为师正想着如何才能让你输得体面些。”
顾南风咬咬牙,收拾残局,“再来再来,就不信回回都输这么惨。”
“唔,这回我已经尽全力让你少输几子。”
她叫嚣着重来重来,蛮不讲理,“学生棋艺差,全然都是因为先生教的不好,这事要传出去,我是不怕的,怕只怕丢先生的脸。”
谢先生素来性情温和,听她这般胡搅蛮缠也不恼,淡笑道:“那此番为师要多谢南风保密了。”
顾南风厚颜无耻,点头,理直气壮答:“那是那是。”一边敲着棋盘,面露红光,雄心勃勃,“看这回不杀他个鸦雀无声鸡犬不留。”
谢先生道:“好词好词。”
虽然口号响亮,但技术上一样不过关,不多时,她便只有挠头冥思苦想的份了。恰时,外间红袖挑了帘子进来,屈膝道:“七少爷,夫人唤七少爷去前头说话呢。”
顾南风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动,只摆摆手,不耐道:“我这正陪先生下棋呢,没空,懒得说。”
谢先生适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在陪我。为师求求你别再陪我下棋了。”
“那不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亲都要靠边站。”说完接着耍赖,“求求你啦师傅,让徒儿陪您下两盘吧。”
“不错呀,儿大不由娘,这还没讨媳妇呢,光是个教书先生都能排我前头去。行,正好闲着呢,收拾收拾她也好。”语毕,终于找到点新鲜事的顾夫人便领着丫鬟婆子五六个浩浩荡荡地赶到碧玉阁。
此时顾南风正入迷,全副心思都放在棋盘方寸之地,红袖唤了两声都没反应,红袖只好重复道:“夫人来了。”
“管你什么夫人,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来烦我。”说完将手中喝完的茶碗往后一递,头也不回地说,“去,添水。”
后头半晌未有人接,谢先生一个劲咳嗽,顾南风想不出对策来本就心烦,这下更是恼怒,提高了声调,“是木头做的还是怎么地——”一回头,恨不得时光倒回,天,简直中头彩,顾夫人的脸色绿油油泛光,堪比初夏爽脆刮辣的新树叶子。
她似老鼠遇见猫,腕子止不住地抖抖抖,连带端着的茶盏叮叮咚咚乱响。在只听得见呼吸声的房间里,显得如此突兀。
谢先生起身来,拱手行礼,“见过夫人。”
顾夫人微微颔首,从容接过,当真为她添好茶水,“下棋呢?”
“哎,是。”顾南风呆呆地喝一口热茶,好烫。
顾夫人道:“我陪你下完。”
顾南风一时越发呆滞,点点头,闷不吭声地同母亲下棋。
可是……不会吧……
顾南风一脸不置信地望着顾夫人,一盘棋下来,顾南风竟然赢了一子半,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顾夫人接着谢先生留下的残局走棋,这样还能输,顾夫人的棋艺确实烂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顾夫人道:“爽了吧?七年来头一遭赢棋吧?”
顾南风依旧木然,难以相信眼前这般奇异光景,拥有女王气场的顾夫人居然输给一根废柴,莫非……有什么阴谋?
“这回你总该相信,你确确实实是集合了我和你爹身上所有的缺点,世上除了你爹娘,我约莫着,你再赢不了旁人。”
顾南风默默拭泪,“我以后都不下棋了。”
顾夫人颔首,对自己的教育成果十分满意,“知道就好,人不能总是一根筋,二愣子似的一条路走到底,不打死不回头。”
对于顾夫人的打击报复,顾南风已经习惯,只道:“再不下了。”
顾夫人道:“是呀,我就当心你四处丢人。”
见顾南风垂头丧气闷不吭声,顾夫人倒是想起本意来,吩咐人收了棋,且强令永远不要让黑白棋子出现在她面前,才开口道:“今日本是要唤你到正房去,为你大姐的亲事做个参考,谁知你有热闹都不看,你究竟是不是……唉……你果然是条真汉子。”
你才真汉子,你全家————你全家就你一个真汉子。顾南风腹诽,顾夫人在自己女儿的性别问题上总是模棱两可,摇摆不定,迟早得出问题。
“你大姐过了今年就十六了,再不嫁,可成了老姑娘,到时候吃咱们家用咱们家的,十年二十年嫁不出去,算算可亏,亏死了。”
顾南风眼睁睁看着她的新欢被收起来压箱底,却也无能为力,只能顺着顾夫人的话说下去,无事闲来八卦一番,聊以慰藉,“孩儿听说二姨娘为大姐说过一门亲来着,怎么,莫非又不作数了?”
谢先生到底是男人,对这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情十分畏惧,寻了个由头便告退了,留下一屋子女人,叽叽喳喳,吵吵嚷嚷。
顾夫人道:“那是打小定的亲事,那会子你爹不过从四品,这回已然是二品大员,二姨娘自然不愿意原先的穷小子做女婿,因此想辞了那门婚事,本以为颇为艰难,谁知那家子也是有骨气的,径直将那去说情的大舅子赶出门,聘礼也不见上门来要。只道是攀不上咱家高门大户,被你爹晓得了,今早好一通教训,把二姨娘和大姑娘全然骂得哭哭啼啼,看着倒也舒爽。比之赢棋,犹胜百倍。”
停了些许的冬雪又下起来,北风在窗外凄厉哭号,光是听听声音便觉得周身寒毛直立,沁骨透凉。
好在屋内火盆子生得旺,脱去大氅亦不觉冷。
张嬷嬷道:“婚姻自古以来为成家立业头等大事,怎能说改就改如此儿戏。”
顾南风捏了个橘子在火盆上烤,转着手腕,低声道:“这事确实荒唐,怎能如此嫌贫爱富数典忘祖。那……大姐怎么说?”
黄灿灿的句子被烤得有些发暗,大约是太近了。
顾夫人勾了勾唇,“你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能同你母亲一般不惧富贵,不媚权贵,泰然处世?再说你大姐,养在深闺的小姐能有什么见识?自然是对她娘言听计从。女人向来心小如针,见不得人好,旁人富贵,她自要暗地里嫉妒一番,末了安慰自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用不了多久就见大厦倾颓,荣华不再。若是旁人落难,她定要再踩上一脚,早早撇清了关系,生怕招惹晦气。谁不想一生门庭显耀,但又有谁知前程变换?你看他人是一出冷暖闹剧,人看你何尝不是一副奴颜媚骨小丑模样。”
“荣华富贵,到头不过过眼云烟。但真正能淡然处之的又有几人,当然,母亲素来豁达,不畏浮云遮望眼。”橘子热乎乎的,她剥了皮,递给顾夫人一半。
两人分着橘吃,心中也渐渐暖起来。
“这橘烤热了味道可真是怪得很。”顾夫人口中虽抱怨,却不肯扔,仍捏在手上,细细吃着,“秀梅是庶出,身份上矮着一截,怎攀得上京中显贵之家?二姨娘势力,这达官显贵又哪一个不是人精?最多不过为人妾,抑或是做续弦。娘是过来人,这富贵人家的妻妻妾妾最是难相与,受尽委屈不说,一个不小心便被人害了性命,何苦来哉?还是老话说得好,宁为乞丐妻,不为富人妾。小七儿,这句话你给我好好记牢了。”
顾南风点点头,嘴上却笑嘻嘻打趣道:“孩儿堂堂男子汉,记这话做什么?”
“是呀,瞧这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可不是个臭男人么?”
顾南风举白旗叹气,“横竖说不过您。大姐的亲事究竟如何?”
“还能如何?你爹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容不得有人背后说半点不是,早早打发了管家去那家人亲自登门道歉,亲事不变,过了年你大姐就要出嫁了。也好,她不嫁可不光是她一个人的事,碍着底下的妹妹们可都不敢定亲,大好年华就给白白耽误了。”
女儿家十二三岁便成亲的大有人在,于顾南风,即便在此地生活多年,却仍是无法接受,咕哝道:“二姐不过十五,您急什么?早早嫁人有什么意思,在夫家指不定多少委屈要受,还不如待在娘家多养养,省得小小年纪便被厉害婆婆欺负死了。”
张嬷嬷端了八宝茶来,一会又将底下的丫鬟们都打发到外间去,才掩嘴笑道:“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小少爷怕是听了姐姐们的气话,什么‘女儿不嫁人,情愿一辈子陪着爹娘’都是撒娇逗乐,其实心底里甭提多想了。就是府里的小姐们,哪一个不想嫁个好夫君,将来有个好依靠。”
“连小八都想?”
张嬷嬷笑,“这我可不清楚,只怕长大了一样想呢。”
顾夫人横她一眼,笑得狡猾,“只怕你这小妮子也动春心了?瞧上哪家的世家公子呀?娘给你把把关。”
“什么呀,我可是男人!”
顾夫人却突然伤感起来,抱起顾南风坐在膝头,捏捏她的鼻尖,长叹道:“母亲真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为你好,还是害了你,平白耽误你一生……”
“这事自然是极好的,孩儿能入宫伴驾,能读书识字广开眼界,全然是因母亲此举,不然,我定是如姐姐们一般,守着自己一方小小天地,弹琴绣花,不知窗外已是何等天地。不能说不好,但无论如何,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再说了,咱不还因此赢了三千两银子嘛?这可是一笔大财,想想便觉得高兴。”
“就你财迷,还惦记着那三千两呢,可都是我十月怀胎产子的辛苦钱。”顾夫人笑骂。
窗外雪落无声,一层层将京都裹复,若风卷梨花,香飘万里。
一片,又一片。
一年,又一年。
应
年节里顾夫人竟又诊出喜脉来,府中上下大派红包,大有普天同庆的架势。顾夫人特地组织府中全体女同胞上山进香酬神,无论愿意的不愿意的,笑里藏刀的或是面有难色的,统统拉上,浩浩荡荡出府去。
这方,顾南风的日子愈发清闲,整日与谢先生处在一块,不读书不下棋,尽谈些前朝秘史花边新闻,她指谢先生“误人子弟”谢先生反笑她“不学无术,钻懒帮闲”,她便点头,直直夸赞,“世间知我者独先生一人尔。”这人可真是没脸没皮到了极点。
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只差提着鸟笼子满大街溜达,那便是满清遗老遗少的废物作风,除夕夜里压岁钱亦是塞得口袋满满,顾文博封建迷信,只道顾南风是个福星,还带子招弟,给她的红包都比旁人厚实一倍,导致姐姐妹妹们嫉妒眼红,每个从她身边走过都趾高气扬甚为不屑,哼哼说:“切,不就是儿子嘛,了不得了!”连晃晃悠悠的小八都是如此,只不过口齿不清,谁也听不懂这孩子说什么。
顾南风依旧习惯各种特殊待遇,好与坏相对,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定然遭唾弃,为着多出的二十两银子,受些委屈也是……应该的应该的。
她的小金库见长,夜夜都要数万钱财才肯睡,每每好眠。
又要说好景不长,大年初三便被连夜招进宫去,说甚?陪小皇帝睡觉。
话说过年了,宫内上上下下似乎都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小胖子李慕最悠闲,也最无聊,本来不必上课是件天大的喜事,才欢喜两天,堂兄与顾小七都不进宫来,没人陪着玩,冷清清的宫室,一个个木头似的宫人,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好生寂寞。
连夜里做梦都光怪陆离,他从紫宸殿径直走到慈宁宫,偷了张岁寒的一只发簪,金灿灿的上头飞凤凰,没走出两步呢,张岁寒就领着一大群野狗在后头追他,他不要命的带着老婆孩子往前跑,还不知道自己妻子孩子是谁,接下来东隐姓埋名躲西藏亡命天涯,但无论他带着一家老小逃到哪里都躲不掉张岁寒与野狗的阴影,仿佛随时随地都有人在打探他的下落,四处风声鹤唳,险象环生。最后在荒僻山野间藏匿数十年,头发花白,手脚踉跄,再入繁华世间,回头一望,他妻子长着一张顾小七的脸,而他儿子竟是程牧云,咧着嘴流着口水嘿嘿地傻笑。
他拿起簪子,温柔地为顾小七簪上,梦忽然醒,他惊出一头冷汗,心里憋得慌——不就是一根破簪子嘛,他九五之尊,要什么簪子没有,何至于为了张岁寒的破东西在荒山野岭里躲一辈子?
再想想,顾小七竟也在他梦里,是个女人模样,这梦实在离奇!
而顾南风此时正在自家床上打滚,来时正追《越狱》,虽然这戏之后越来越扯淡,但她还是被米勒深邃的小凤眼深深的迷惑。在更加扯淡的大三,看了一天又一天,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梦见偶像的机会。可是她那纯良模样,被狠狠排拒在监狱的大门之外,正所谓人至贱则无敌,她干脆就跪在监狱门口拜天拜地塞红包无所不用其极地求典狱长大人让她进去坐牢。理由很陈恳很切实也很傻逼——她想进去越狱……
然而长着一张坏人脸的典狱长大人长长地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云雾缭绕间,典狱长的脸遮遮掩掩,半明半昧,欲语还休,听他无奈叹息,递给顾南风一根烟,面色凝重。她摸着手里的玉溪,疑惑为什么外国人也抽这个,又想,典狱长人不可貌相,长着如此威武的脸蛋却有一颗纯真善良怜香惜玉的心。
谁知典狱长终于开口,打破她的美好幻象,“最近跑来越狱的人太多了,等过段时间他们成功爬出去,你再来吧。”
顾南风死倔,赖在地上要死要活绝不起来,坚持着一定要进去坐牢然后越狱!谁知把典狱长烦到抓狂,大喝一声,“红包给这么少就像进去玩越狱,把你的压岁钱都叫出来!”
她蹭一下坐起来,喘着粗气,第一件事就是扒开被褥子数钱,一二三四五六七,拍拍胸口,还好还好,一分未少。
暗暗骂自己,在梦里怎么就那么贱呢!
还是说,潜意识里,顾南风就是个十足十的大贱人?
惊魂未定,外间凌淑凌晗便急急忙忙进来,掀她的被子,“七少爷快起吧,宫里来人了,皇上连夜宣您进宫去。”
顾南风抹了抹额上的汗,这回可别还是梦里吧?千万不要跟前头似的又贱又无赖呀。
一切收拾妥帖,她被层层棉袄裹成一颗大圆球,囫囵塞进马车。路上小睡一阵,目的地一到,便只能揉揉眼睛,冰冷的夜里头顶寒风往紫宸殿去。
小六子径直引他往内堂去,穿过层层叠嶂,李慕穿着月牙白睡衣躲在松软的被褥间,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眼睛睁得大大,氤氲一汪春水倒映着她的影,小模样挺可怜,将她的母性一下激发爆棚,之前埋怨他大半夜抽风把人往宫里叫,封建地主都是吸血鬼之类的话,统统忘了个干净。
顾南风捂热了右手才敢去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六子已经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她脱了大氅坐在床沿,弯弯嘴角:“怎么了?这大半夜的,做恶梦了?”
李慕一下扑到她怀里,小虫子似的扭来扭曲,前钻后钻,不消停。他枕着她的肩膀,她身上的缎子还有些凉,带着门外沁凉的雪气。他想了想,一不能说,他做梦梦到她成了女人,还是他的妻,二也不能说,他被吓醒了,本来就很无聊,这下半夜起来更觉得无聊,便想着随便拉个人进来陪陪自己,当然,顾小七是最佳人选。
“我梦见我娘……哭着哭着便醒了……”其实这小子哪里见过自己娘亲长什么样子,不过是为了博同情,暗地里狠狠揉了揉眼睛,无比做出满眼血丝我见犹怜之效果。
顾南风果然上道,立马狠狠拥抱,煽情安慰,李慕暗喜,得寸进尺,“我好害怕,小七儿,你能留下来陪着我么?”其实心底里想的是,半夜爬进宫来,不留也得留。
“臣不敢,微臣连夜入内寝已是有罪,微臣鄙贱之身怎敢与陛下同眠?”开玩笑,跟小孩子睡一处,翻来覆去的,万一给他摸到下面,发现自己没有小鸡鸡,她该怎么解释?说自己先天缺失,还是天赋异禀,小鸡鸡可以伸缩自如,完全缩得没有?
于是李慕再三挽留,顾南风推三阻四,李慕耍赖,“我都可怜成这样了,你还忍心走啊?”
顾南风只好让步,“那……臣睡在外间,陛下有事唤臣一声就行。”
李慕提高音调,指责道:“你嫌弃朕?”
顾南风把脑袋摇得似拨浪鼓,赶忙否认,“微臣不敢。臣的意思是……”
“管你说什么!今天朕睡你睡定了!”李慕突然一把将顾南风扑倒在床上,撅着嘴,皱着眉,眼睛瞪得似吊睛白额虎,一张幼*齿又充满喜感的小胖脸上明晃晃写着四个字——“我很霸气”!
顾南风一呆,眼睁睁看着李慕将她衣衫剥了又剥,全然一副流氓德性。等到被剥得只剩内衫,她才猛然间惊醒,从李慕沉甸甸的身体下边挣扎着逃出来,连滚带爬躲到角落,一手撑着上身,一手抓住襟口,面色绯红,喘息不定。这场景倒是像逼良为娼,霸王硬上弓,可惜霸王是个小小霸王,美人是个不男不女性别飘游的生物。
双双盯死对方,稍有异动便全力扑杀。
最终还是顾南风沉不住气,寻了个空档就要往外,滚到地上去,可叹李慕更加迅捷,她探出半个身子,却被李慕紧紧抱住腰身,手脚并用章鱼似的缠住,咬牙恨恨道:“今儿你甭想逃。我就这么不招人爱啊,你就这么不愿意陪陪我这个没爹又没娘的孩子?我……我还不够可怜么我……”
说着说着竟然没由头地呜呜大哭,眼泪鼻涕抹了她一身,一时仿佛被勾起许多伤心事来,抽抽噎噎哭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