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陆晋,本宫对你很失望,你这个人——实在太坏!”
陆晋道:“今儿夜里,公主总算说了句实话。”
她气得胃痛,从桌上雕花食盒挑出一块梅子蜜饯来放进嘴里,一时间满口清甜,气也懒得气了,连嘴角都上扬,原本就是精雕细琢的一张脸,瞬时让这点子小吃点亮,看得人都要跟着她傻笑起来。
陆晋估摸着,这姑娘最勾人的,也就是吃东西的时候。
手有点儿痒,又想摸她毛茸茸后脑勺。
嘴上却在感慨,“还真吃上梅子了…………”
青梅吓得缩了缩肩膀,又退后两步。
小丫头这晚上过得,可不是一般的糟心。
云意见他瞪着自己,来了一手小狗护食,把食盒往自己身边挪了挪,“看什么看,反正不给你吃。”
引得他也幼稚起来,“谁稀罕!甜不拉叽的!”说完端起酒坛,这一回喝空一坛酒,脸上却不见红,仍是个清明模样。
云意叹声道:“酒入愁肠…………愁更愁呀…………”
陆晋不屑,“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云意不服,“谁说我不懂啦,我懂得可多啦,我知道你为什么大晚上的借酒消愁…………”见对方凝神望过来,她便得意得背书似的摇头晃脑,“可是我偏不说,等我说白了你就知道,你那点子苦原算不得什么,还是让它埋在你心里头,苦得你夜夜惆怅才好。”这话语里带着笑,银铃似的一串接一串地响。
南来的雀鸟飞过,三三两两停在山间、岸边,风吹树沙沙响,夜深人静,入耳来,又像是低泣,又像是弦筝。
“你倒是什么都明白——”他声线喑哑,沉沉,仿佛就响在耳边。
“越是什么都明白,才越要装出什么都不知的样子。要不怎么说傻瓜好命呢?你还当人真傻呀?装装样子罢了。”
陆晋抬抬眉,视线落在她额角纱布上,忍不住问:“就为这么点事把自己撞成这样?值不值?”
看云意,伤在自己身上,反倒是满脸的无所谓,“我原想着上吊来着,但身边也没个能帮忙望风的丫头,万一没掐好时间,一踢凳子头一歪,上了吊可就拉不回来了。撞头嘛,至少分寸还在自己手里,不至于真一头撞死。”她摸了摸脑袋继续说,“还真疼,药也不好吃,你们家厨子没一个顶用,一碗红枣薏仁汤换了三回,就没一次能入口。不过话说回来,我那哥哥最是胆小怕事的,我不这么逼他一回,他能答应扯大谎瞒着朝廷?我这也是迫于无奈,菩萨知道了也会原谅我的。大不了回头多上点儿贡品嘛,什么金樽玉液、宫廷点心,摆满九九八十一道,菩萨一定会喜欢我的。”
她说起话来本就是娇娇的,夜里空旷更显得如此,不知不觉,便让人起了遐思。
一股子聪明劲,又有自知之明,开口就是一箩筐好话,难怪今上疼她。
陆晋告诫她,“菩萨不饮酒——”
“哎呀,不小心说错了嘛,菩萨不会跟我计较的。”她歪着头,笑盈盈对住他,比他腹中松醪酒更醉人三分,“不过你这酒,好香啊…………”
“尝尝?”他拖长了尾音,就像诱惑傻孩子干坏事。
“不好吧…………还有丫鬟看着呢?”
这俩人一道转头,直直看向已经多了大老远的青梅,小丫鬟脑袋都要埋到胸脯里,细声细气说:“殿下渴了,喝口水也无妨。”
“你们家丫头可真聪明,看来王妃娘娘很回调教人嘛。”
陆晋给她倒上半杯,多问一句,“这会儿不怕穿出去坏了名声?”
“没人看见——”
“就不算失节。”陆晋好心给她接出下半句。
“干杯——”她笑嘻嘻像只小狐狸。
☆、团圆
第八章团圆
酒,半杯下肚就面红,再多喝一口,都要将对面的落魄汉子看成武神再世。他额上两撇浓黑的眉毛恁地英俊,惹得星星月亮一个个都探出头凑到亭子里偷看,啧啧啧,俊男醉酒,最好看是外凸的喉结,烈酒烧喉,咕咚咕咚——你要跟着他的节奏咽气。
喂!领口太高有碍观瞻,小心拖你出去斩斩斩。
依稀记得他问她,“你看着我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呀,自然是…………嘿嘿嘿……看你咯…………
“喝醉了?半杯就醉?”他的尾音拖得高,表露出他简直不敢相信的心情。原本琢摸着她就是个官场里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油渣子,谁知道是一杯倒。小姑娘双颊绯红,眼神又不聚焦,迷迷蒙蒙又娇又软,要换他大哥来,一定说,最好下手就是现在,还等什么?至多来一首有花堪折直须折,莫道无花堪折只啊大兄弟。
他却只想伸手摸摸她毛茸茸的后脑勺,内心里油煎火烧一样纠结,手已经伸出去,他十指修长,生有薄茧,原本是持刀杀人的手,却在星月虫鸟的偷窥下小心翼翼触碰她圆乎乎的脑袋。然而云意眯着眼睛看着他,似乎什么也没明白。像只喵喵叫的小奶猫,又像某一年春天叼着他裤脚要跟他走的小狼。
灰扑扑,又亮晶晶,可怜巴巴小模样。
“咔嚓——”
他耳力极好,远远地青梅脚下踩断半根枯枝都听得仔细,一抬头是鹰一样的眼神扫过来,刀子似的扎进青梅胸口。青梅浑身止不住地抖,从陆晋紧绷的神情再看向他伸出的魔爪,眼睛里堆砌了十万分惊恐。他将将作势起身,青梅便吓得一溜烟跑过了长廊。
陆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喊,爷不是变态!
话没喊出口,倒是把云意震醒了,揉着眼睛四下看,“你们家丫鬟可真是不懂规矩,主子还没走呢,自己个倒先跑了,回头看我不教训她。”
陆晋看着她,欲言又止,总不能说青梅真让他吓跑了吧——
青梅啊,这个锅最好还是你来背。
夜深,总有人来寻事。月牙门外头似乎有个老婆子,陪着笑问:“二爷呢?”
乔东来笑嘻嘻说:“咱二爷赏月作诗呢——”
云意冲他眨眨眼,小声说:“要不要给你捉刀呀?”
“捉刀?公主打算写什么?逛窑子还是打马吊?吃喝嫖赌倒是样样全了。”往后谁娶了她,后半辈子恐怕难消停。
云意嘟囔说:“狗咬吕洞宾…………”话还没说全,就给他顶回来,“说谁是狗?”眼一瞪,凶神恶煞。
她当即就怕了,伸手指了指月牙门外同乔东来争执的老婆子,斩钉截铁地答:“就她!”
陆晋端起酒杯,对她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功夫十分赞赏。
但尽管乔东来开始信口扯淡,老婆子根本不听,直嚷嚷着要见二爷,仗着身壮肉厚,就敢硬闯。
云意端起自己那只盛着酒的白瓷杯,装出一副关心模样,起身道:“子曰,君子不听人深夜吵架,本宫还是先走为好。”
陆晋只管直挺挺坐着,眼睛里有盎然兴味,只等她继续胡扯,“噢?哪个子?末将却不曾听说过。”
云意已然捏着茶杯走进长廊,红红琉璃瓦,清清瓦上霜,她歪着头冲他笑,凤尾簪上长长的鎏金的穗子晃了晃,闪过少女酒后微红的唇,让人根本挪不开眼,教人忘了去听,她转身前说的是什么。
直到满脸褶子的秦嬷嬷闯到他跟前,才想起来,她似乎说的是:“就是你主子说的呀。”——又坏,又让人恨不起来。
“二爷!”老嬷嬷猛地一声吼,他适才醒过神来,看乔东来跟在后头一脸的不忿,暗地里骂他无用,又懒得跟个老婆子多说,只管起身就走。
秦嬷嬷连忙跟上,一身肥肉成了拖累,才几步路便喘得接不上气,“二爷大人大量,二奶奶绝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府里头原就是娇养着,现如今拧不过来罢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娇养”两个字,他便忍耐不得,压着火喊:“乔东来——”
“奴才在——”立时迎了上来,要将功赎罪。
陆晋道:“明日一早你去郑大人府上,跟他们说王府庙小装不下郑家小姐,让他们赶紧接回去,谁愿意养谁养。”
秦嬷嬷耸拉着一张老脸,又哭又拜,“二爷,二爷不能啊您这是要逼死我们家姑娘不成…………”
陆晋寒着脸,阴恻恻如同地府阎罗,“说的是,王府里住的是你们家姑娘,不是什么二奶奶。”他要走她想拦,他不耐给她一脚,当即晕了过去,这一日闹到半夜,显然又要再起波澜。
子时,蘅芜苑。
云意坐在床上反省,不对劲,自从她遇上陆晋便再没有往日气魄,陆晋一句话就能让她转成缩头乌龟,就连本应该去院子里跪下受罚的青梅,都由她再三安慰才止住眼泪,安心自己还能或过今夜。
不对啊,明明我才是天不怕地不怕天地小霸王,怎么能输给那个文盲!
噢,想明白了…………
一拍大腿,“肯定是没有吃饱的原因!”
跪在地上伺候她脱袜的青梅茫茫然抬起头来,傻傻问:“殿下又饿了?”
云意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挥手说:“算了,我还是想想明天早上吃什么吧。那个栗粉糕你听说过没有?去把厨房叫起来,跟他们说我明儿要吃这个,让他们一早起来蒸。”
“愣着干什么?去呀——”
“噢——”青梅正要走,隔壁便闹起来,就像是一滴水落进油锅里,噼里啪啦一阵响。有人索性坐到院子里哭,“陆晋——你这吃人肉喝人血的蒙古蛮子!若糟践我一人也便罢了,是我郑仙芝命不好,活该嫁到你陆家受你折磨。但秦嬷嬷是我的奶嬷嬷啊…………上了年纪的人,你怎么下得去手!天地人伦老幼相亲,你有哪一条读过?你这未开化的野人,惹人憎的畜生!”
男人的声音极低,叽里咕噜说上几句,接下来又轮到女人哭。
这有一句没一句的,听得人窝火。云意急急忙忙屐上绣鞋招呼青梅,“快快快,快开窗——”赶紧的,听热闹趴墙根,天下大势为我独尊。
青梅却很淡定,“是二爷同二奶奶,回回见了面都要闹一场,总归是二爷受罚。”言下之意是,这个八卦不稀奇。
云意靠在窗前,同青梅道:“回回如此?你们二奶奶很是威风呀。”
威风?青梅很不赞同,“二奶奶心里也苦,咱们二爷…………总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青梅左右看了看,咽了咽口水壮了胆才说:“二爷那眼珠子,夜里飘着一层绿,跟野狗子似的,您说吓人不吓人?”
“好啊,小青梅,你说你们家二爷是野狗,回头我就跟他说去,看他怎么收拾你。”
青梅扑通一声跪下,脸上苦得就跟判了她秋后处斩一个样,哭着求她,“殿下饶命,这话真不是奴婢说的,是大爷跟前当差的明达总嘀咕,奴婢才记下来。您把奴婢领到夫人、大奶奶跟前都好,可千万别把奴婢交给二爷,二爷手底下可从没留过活人。”
“他就这么厉害?”
“嗯——厉害极了!”青梅重重点头。
这会子二奶奶大约歇够了,能扯起嗓子来继续骂,“陆晋!你不得好死!迟早让城外那群蒙古狗烧熟了分吃!你以为你能杀人很威风?你以为你能打仗很得用?我告诉你,你就算吃多少谷米读多少书都盖不住你身上那股蒙古狗的腥臊!别说碰一下,就是跟你站一个院子说话我都恶心得想吐!”
相比之下,云意觉得自己很不懂讲究,不出意外,她可是要嫁到蒙古伺候蒙古老爷的,她怎么就从没想过嫌弃人家种不好呢?腥臊?烤全羊总是要带点儿腥才好吃啊!这人什么品位啊。
她纳闷,“你们二奶奶什么来头?骂人恁地厉害,回头我也找她学两招啊。”
青梅道:“二奶奶原是城西郑家读书人的闺女,听说家里是什么…………太仆寺卿,想来是京里大官了,到咱们乌兰,还是委屈了不是?”
“太仆寺卿屁大官儿,进了宫门见了谁都得行礼,你让你们家二奶奶过来,她得给我下跪磕头。我想想近十年有什么姓郑的太仆寺卿没有…………呀,有一个,郑煜铮嘛,我记得,满京城掉书袋的货色,没成想混到这儿竟还能装起读书人——”
她的话止了,因隔壁院子没了哭声,只有低低一阵耳语,似乎在说:“你想死?为夫自然成全。”
吵架闹事是很精彩,但真动起手来就不好看啦,何况这下要出人命。
“青梅,咱们院子起火啦,快去隔壁叫人!”
青梅支支吾吾没明白,“哪……哪起火啦?奴婢怎么没看着?”
“笨死了!”伸手把烛台一撂,帘子便着了,真是呼啦啦好大火——
☆、失火
第九章失火
青梅的台词不走心,每一个字吐出来都硬邦邦崩牙,“起火了,救命啊,起火了,救命啊。”
窗外月朗风清,随手罩上软毛织锦披风往外走,云意望着由远及近的人群,忽然间想念起叽叽喳喳一刻不停的莺时,毕竟这年头,像莺时一样尽忠职守且充满激情的丫鬟不多了。
迎面来,陆晋黑着一张脸,头上一团乌云罩顶,脚下一股谁来谁死的气魄,放个胆小的过来,当即就能给他吓晕过去。
“怎么回事!”眼一瞪,要吃人。
云意却很得意,低头玩着绑得松松散散的发辫,笑笑说:“天干物燥,起火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吼那么大声吓唬谁呢?”眼珠子一转你就知道,这厮又琢磨干坏事,真真恨的人牙痒痒。
陆晋心里原就攒着一团火,但如今顾忌她身份,偏只能生生忍了,压低了声音威吓道:“殿下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恕末将愚钝,还请殿下提点一二。”
又是殿下,又是末将的,显然气得不清。
“还能有什么事?只怪你们府里头年久失修,木头烂到心眼儿里,丁点儿火星就能着起来,我还让吓着了呢?一会儿看你们家王妃娘娘如何同本宫告罪赔礼。”她提起裙子往中庭走,留一袅浅浅背影,月光里让人莫名叹一声。
不期然,她转过脸来蹙着眉埋怨,“呆站着做什么?你还带算亲自去救火不成?过来,我这儿有金玉良言,你听完了必要谢我。”
还有那么点淘气,笑盈盈冲他招手,“过来呀——”白嫩嫩的指头让月亮镀上一层清辉,又细又软,谁能拒绝呢?还没回过神就已经被勾了魂,活像个呆木头似的立在她跟前听教训。
夜风带着凉意,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披风,徐徐同他说:“你信不信,不用多久,你母亲就能衣冠整齐地领着人过来,又挑什么眉毛?我说哪里说错啦,就是你母亲呀,你心里再怎么不忿,也推脱不开。我还被皇后整治过不知多少回,见了面还不得低头曲膝唤一声母后万安?”她背着手说话,端足了长辈架势,“你这个人呀,坏就坏在这件事情上。明知道是这个样子,你还跟长辈叫什么劲儿呢?到头来哪一回吃亏的不是你自己?唉…………今儿只当我做好人,提点提点你。”
火,乔东来已然灭得干干净净,端着个木桶站在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群人围成个圆圈静静看坤仪公主忽悠他们家二爷。
她双手一摊,要晓以大义,将朽木点化。“就拿今天这么个事说吧,你要真动手了,王妃立刻带人杀进来,好家伙,可抓着个现行了,管你气不气、是不是真要人命,这就是杀妻呀!立时往王爷屋子里一坐,眼泪说来就来,哭得梨花带雨,怪她怪她都怪她,不是她平日里没能下苦心教导你,不是她拉错了红线将二奶奶娶进门,不是她…………唉,头一昏,王爷啊王爷,惹出这样一桩丑事,妾身还是死了好,完了抹脖子上吊见柱子就撞,王爷伤心欲绝,你还在梗着脖子不认错?当即就给你八十军棍打死了了事。这下好啦,原本就是爹不亲娘不爱的,这下连名声都没有了,窝在这个忠义王府顶着天的西北,连个出头之日都没有,一辈子只能领着齐颜卫给他人做嫁衣,啧啧,真是惨惨惨哪…………”
陆晋冷声道:“没成想,让殿下听一夜壁脚。”
“听壁脚多热闹啊,子曰,听壁脚论长短乃人之天性。人嘛,总是斗不过天的,况且,本宫听你壁脚是为了更好地帮助你呀,你说是不是?”
陆晋听着听着,反倒冷笑起来,肃然的面孔配一双歪斜上翘的嘴唇,没得教人害怕。“公主所言极是。”
云意一时眉开眼笑,她要是个男儿身,必定要拍他肩膀乐呵呵喊一声,大兄弟,我奏是你滴知己啊!
“不过好在还没发生,千钧一发之时本宫用一床帐子换将军一生前途,哎,是不是很机智?”眨眨眼,乌溜溜的大眼睛透着一股机灵劲。他这回是真笑了,总觉着捡了这么个大忽悠在身边,并不算坏,至少日子比往常有趣得多。
陆晋难得拱手行礼,憋着笑应她,“机智,自然是非同一般的机智。”
得了肯定,云意越发热切,“那要不这么着,一会儿呢本宫就帮你把那个讨人厌的老虔婆赶走,横竖咱们俩缘分不浅,也不必讲什么提泪横流磕头谢恩的虚礼,只不过…………”
“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呐——是这样的,你看啊,现如今我身边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外头有事也难报到我跟前,真真是双眼一抹瞎,坐井观天…………”
陆晋站在她跟前,就这么略略低头便能瞧见一张白玉无瑕的脸,鲜花似的唇,一会皱眉一会得意,笑起来眼睛里有光,足让人傻傻跟着她,一颦一笑、一悲一喜。可他偏就擅装相,仍旧板着脸,催她少废话,“时候不早,依我看,王妃已经在路上。”
云意撇撇嘴,戏没演全,老不乐意,“能不能给我往京城张大员外府里送封信?事成之后必有重谢,我这人可是很会玩窝里斗的,回头我给你支个招,保管能气得她呕血——”擅长窝里斗这种事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也就只有她了。
然而陆晋对这些全然不感兴趣,只问,“明日日落之前送嫁的队伍就能回城。”
她还有几分扭捏,雪白的手指绕着发尾,低头看着脚面说:“我的人多扎眼呀,交给旁人又不放心。我这不是看你厉害么?又能打仗,又能治人,麾下群英荟萃各有所长。也就是在家事上缺根弦,不过好在这不是在宫里,要换了地方,只怕你活不到成年啦。”
前半句听得很舒心,后半句又让人心里恼火。
“说话呀,到底答不答应,给个准信。”见他不说话,便踮起脚,仰着脸凑到他眼皮子底下,摆出一副委委屈屈小模样,“总不至于我说了这么久,你还不答应吧?我喉咙都讲干啦!那这样,我付你一锭金子成不成?两锭?…………总不能是三锭吧?那可都是我压箱底的东西。”
“明日一早,我让东来取信。”懒得同她废话,转身就走。那娇滴滴模样多看一眼,多一夜烦心事。
云意三两步跟上去,又像是在草原,敌强我弱,不得不服,“那说好啦,不许告诉别人,谁失信谁是小狗……”
谁知陆晋猛地回头,迈出长腿上前一步,自上而下俯视她,逼问道:“末将走得急没能听清,殿下方才说谁是小狗?”
云意下意识地就伸手指他,过后被他这双眼压得腿软,只好伸出另一只手把那个孤零零指向陆晋的食指掰回来,弯向自己,扯了扯嘴角,皮下肉不笑,“我…………呵呵…………我是小狗…………喵喵喵…………是不是很可爱?”
陆晋不置一词,转身向外。乔东来憋红了脸,闷着头去追二爷。
云意仍旧不放心,冲着他颀长矫健的背影喊,“说话算话——”
然而他根本不理会,走过月牙门一转身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青梅凑上来,恳切道:“殿下,小狗汪汪汪,小猫才喵喵喵呢。”
云意恼羞成怒,“什么喵喵喵汪汪汪的,快哭!哭大声点儿,王妃这就要上门了,哭得不好不像,一准儿治你的罪!”
“好…………好嘛,哭就哭嘛…………”青梅憋着嘴,越想越委屈,“来人啦,起火啦,命苦呀,烧屋子啦…………”
这回真走心了。
☆、归队
第十章归队
对付好面子爱装相的贵妇人素来是云意强项,三两句揭过去,是她大肚量不计较,王妃还得谢恩赔笑。要说璧山居闹什么?连声响都不曾听到过。
陆晋这一时终于醒过身来,将郑仙芝藏得严严实实,夜里不要说哭声,连猫叫都听不着。再而云意就杵在着瞪着眼睛口口声声说要送,王妃哪里找得到机会去璧山居,总不能大半夜当着外人的面去闯庶子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