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就别跟我废话了,爽快点,一口气喝了,也省得麻烦!”“喝就喝!姑奶奶还怕了你不成!”莫寒慷慨赴死般地夺过碗,一口气灌了下去,“弥月,找块糖来,快点快点…………”他斜靠在桌边,凉凉地说道:“哼,看你这凶巴巴的样子,也不知昨夜是谁躲我怀里哭了一晚上。”“是吗?是谁啊?你新认识的女朋友?”“一双核桃眼还挂那呢,就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了!”灌下一大壶水和三四颗桂花糖才勉强压下喉头的苦味,她缓了缓开口问道:“怎么,王爷都不用上朝的么?”“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我这都是退朝回来了!”他随意往榻上一躺,懒懒地讽刺道。
“你也不见得有多勤快啊!”她撇撇嘴,又吞下一颗松软甜腻的桂花糖,“对了,王爷,我来了这么久都没见你的小老婆,说起来我也算是老大啊,带我也去见识见识美人嘛!”
完颜煦双手交叠着枕在脑后,抬眼看着天花板,调笑道:“她们都被安排在京郊别院,你大可放心没人来跟你抢正妃的位子。”莫寒嘴快,张口便道:“我还巴不得有人来抢呢!王爷在这也住腻了,不如去京郊别院潇洒潇洒?”“澹台莫寒,本王就算养头畜生都比你强!”完颜煦猛地起身,又是一脸怒容,可惜,遇上个死皮赖脸的。
“那你去养畜生好了,别来搭理我,我烦着呢!”“你!”“我,我,我怎么了我!”……………………完颜煦无奈,瘫倒在暖榻上,无力地说:“有空的话跟着岑管家学学理家,还有,年关到了,除夕夜你得跟着我进宫赴宴。”时光匆匆而去,消逝在恬淡如水的日子里,如果一直可以这样安静的走下去,是否可以遇见幸福的模样。
感谢上苍你所拥有的,感谢上苍你所没有的。
但上帝是个怪老头,当你想要玫瑰的时候,他递给你茉莉,当你想要栀子时,他递给你玉兰,当你万念俱灰什么都不想要的时候,他将世界捧在你眼前。
人似浮萍,来来往往,聚聚散散。
最后,叹一声曲终人散,放开彼此握紧的手,谁也不知道谁。
谁又能陪她到最后……雪后初霁,棱角分明的燕京城霎时变得温柔起来,昨夜纷纷扬扬一场大雪,将这座古城包裹在白色的幕布之中,爱煞了从南方来的人,如此轰轰烈烈的落雪,她守在窗台看得酣畅淋漓,却挨了完颜煦一晚上的训斥。
犹记去年岁末,汴梁的雪下得细细绵绵,纠缠不休,四人相约着赏雪。
在雪歇的夜里,皓月千里,映着茫茫雪原,看银装素裹,疏影婆娑,分外妖娆。
隐隐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洞箫情韵,令人不禁沉醉。
偶尔一声寒鸦,唤醒兀自沉醉在酒香中的人,分手离去,意犹未尽。
锡洀叫嚣着要做天下首富,金屋藏娇,自在逍遥;沈乔生只愿天下太平,百姓富足;陈诠立誓要驱除夷狄,保我河山;她说她愿做这世上最最惫懒之人,与最喜欢的人吃喝玩乐,万事无忧。
而如今,当真是各自天涯,了无音信,即使是咫尺之间亦然变质。
眼前一黑,又是一件厚重的胡裘砸了过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她怀中。
“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见着下雪都能盯一晚上。”莫寒撇撇嘴,乖乖把胡裘披在肩上,决定不与完全没有生活情趣的人吵嘴。
“你准备准备,晚些时候同我一同进宫守岁。”见她没了反应,完颜煦也觉无趣,便回书房处理公务。
年关岁末,像一杯茶,越冲越淡,早已失去了幼时对过年的憧憬,灯火通明的皇宫里歌舞升平,已然不复女真人的豪迈尚武。
她安静地坐在完颜煦身侧,默默看着他周旋在皇帝与大臣之间,有时回想起过去的自己,混迹在汴梁皇宫里的日子,说他们爱听的话,做他们喜闻乐见的事,但现在,她真是懒到了极致,连微笑都嫌累。
金帝完颜晟入座之后便开席了,莫寒盯着满桌子肉无从下手,胃里一阵难受。
“怎么?吃不惯?”完颜煦凑过来,压低了嗓子问道。
莫寒摇摇头,勉强扯动嘴角,“不会,和在汴梁吃的差不多,只不过中午看着饽饽好吃就多吃了几个,大概是积食了。”完颜煦吩咐侍奉宫女为她盛一碗芙蓉羹,低声责备道:“那饽饽有什么好吃的,也才见着你这样的,竟能把自己吃撑了!”“我不是没吃过,看着新鲜嘛!”接过碗,看着青黄相间的颜色,觉着还不错,正准备尝尝味道,忽闻邻桌一阵热闹,完颜晟拍手,笑道:“乌禄,朕的郡马,你可是来晚了啊!罚酒,朕要罚你三杯!博日娜可不许拦着!”暮色晚冬的残雪凝成一出无声无色的默片,没有剧本,不必排练,只凭回眸时的惊鸿一瞥,便将心揪住,抱恙的心绪顿时激起一串凄美的往事。
边关猎猎的寒风还在咆哮着英年早逝的痛楚,万件烛火映照的却已是劫后残生的鄙薄。
烈酒从喉头一直烧到空空如也的胃,这一壶烧刀子几乎就要将她的泪逼出,她愿这是巧合又不愿这仅仅只是巧合。
没有温度的手指被人紧紧攥在手中,却依旧是彻骨的寒冷,似乎有人在她耳边不住地说了些什么,但已然被眼前的画面消音。
燕赵之地的冷涩,将象牙色的皮肤打磨成男人的粗犷,挺直的背脊透出曾经的铮铮傲骨,宛若星辰的眼眸少了出征是的锐利,多了些温和。
衣角不再有繁复的流云花纹,它们与衣衫连成一色,默然地守着自己的宿命。
依旧是剑眉星目,依旧是少年英武,但已然走出了她的梦幻,不复当年羞涩的大男孩。
胸怀中的故国烟云,装点着他的仕途,埋入庸碌红尘之中。
“楚风…………”他仰头,痛快喝下,身旁娇媚的金国女人骄傲地看着他,完颜晟亦然抚掌大笑,被时光磨砺的男子,将得意写在脸庞。
她想起身,走近些,好好看清楚那张记忆力熟悉的面容,但却被完颜煦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他在她耳边咬牙道:“你如果不想拖累他,你就给我好好地待着别动!”又是拖累,似乎她每时每刻给身旁的人带来的总是无休无止的拖累,兴许她真是这世间的祸害,且固执地永远不知悔改。
但命运,从来由不得她选择。
身材高挑的女真族女子,摇曳着火红的衣袂向她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皱眉问道:“你就是那个曾跟乌禄订婚的齐国公主?”莫寒的无视令她恼怒,她半眯着眼,已然把莫寒视为仇敌,“原来是个不会说话的丑八怪!”“博日娜你别太过分了!”完颜煦拍案而起对着正向莫寒发难的女人怒吼。
“是我过分?完颜煦,你逃婚就不过分么?真不知道这个汉人有什么好的,迷了一个又一个…………”她还在絮絮叨叨地骂着,莫寒已然起身,望向她身后的人,淡然地说道:“我这个汉人是没什么好的,但很遗憾,抢了你这个什么都好的女真人的男人。”“你!”博日娜瞪大了杏眼,似乎要用眼神将面前狐狸精一样的女人千刀万剐。
只是此时的莫寒早已无暇顾及那胡乱发飙的女人,她的视线牢牢锁在那个被称作乌禄的男人身上,她看着他,挂着淡淡的笑容,一步步走近。
“微臣见过长公主。”他躬身行礼,从容而淡定。
“楚风…………楚风大哥…………”“公主折煞微臣了,微臣受不起‘大哥’二字。”她闭眼,将充盈的泪水逼回,努力平稳心绪,缓缓开口道:“能谈谈么?”
“不行!”博日娜率先出声,断然拒绝了莫寒的要求。
“我没问你!”“可以。”韩楚风转向正怒火冲冲的博日娜,温柔地笑道,“等我一会。”
莫寒甩开完颜煦的手,与韩楚风一同往花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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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戏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浓浓的血腥,眼前闪过血流不止的伤口,深黑色的衣衫被鲜血侵染得越发深沉。
柔软的床榻上,她抱膝而坐,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里,不去听,也不去想,但耳边依旧不断嘶鸣着博日娜的呼喊。
花园里装着她无望的偏执,一场再平淡不过的谈话,没有哭泣,没有争执,只因韩楚风欣然微笑着说,他很好。
如此,她也可以放心的离去,安心地接受宿命的安排,静静地数着日升日落,遥望归期。
“这个。”她努力笑出轻松的样子,卷起袖子,将裸露的手腕置于韩楚风眼前,莹润的肌肤衬着碧玉手镯,那冰冷的玉器已然存有她的体温,“韩家世代相传之物,还是留给你真正的妻子吧,但愿你真的能过得好,还有,对不起,替祁洗玉说,也替在汴梁的所有人说,更为我自己说,真的,真的对不起…………”他低头,不去看她通红的双眼和强忍着的泪水,只缓缓吐出两个字,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持剑,在她心口狠狠划伤一刀,他说,“也好。”便伸手握住她手腕,去取那孤零零的玉镯,指尖不经意滑过她手心,留下只有她能读懂的字句。
莫寒几乎不敢抬头,将所有惊奇与诧异掩藏在镯子离手的瞬间。
她猛地抽回手,阻止了韩楚风的动作,固守着相随多年的玉镯。
她咬着唇,恨恨道:“韩楚风,你当真如此绝情,丝毫不顾念你我以往的情谊么?”韩楚风紧紧皱眉,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厌烦。
“请王妃自重,您已是有夫之妇,不该如此牵连不清,况且韩楚风已死,死在汴梁的满朝文武手中,今日站在您眼前的是温都乌禄,大金的郡马,与汉人毫无瓜葛!”“韩楚风!你果真寡廉鲜耻,如此沐猴而冠,你最最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你韩家列祖列宗,韩家一门忠烈,韩老将军若是知道你做出此等投敌叛国的丑事,定要从地底爬上来清理门户,你想过没有?韩家的人会因你而颜面扫地,韩家祖先会因你而背上千古骂名!”她歇斯底里的怒号着,试图唤起他心中的一丝清明,却是注定的失败。
“够了!”韩楚风怒不可遏,直直的盯着她,目眦欲裂,“少给我来这一套,你已不在汴梁皇宫,别以为我还会一味的容忍着你!今天把话说开了也好,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从此各不相干!”“韩楚风,今日是你负我在先,羞辱我在后,天地为证,我澹台莫寒若此后再与韩楚风有半点瓜葛,必定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但现在,我要为我大齐除奸!”说话间已然抽出发髻上锐利的金步摇朝韩楚风当胸而去,直直扎在心下三寸。
在体内涌动不息的血液失了禁忌,疯狂地往外涌,濡湿了深黑色的衣襟,韩楚风捂着伤口痛苦地跪倒在地。
博日娜烧红了眼,拔剑便向莫寒刺来,却被韩楚风按住了手腕,他低着头,艰难地说道:“就当…………就当是我欠她的,从此我跟她便是两清了。
博日娜,别………管她,咱们回去吧…………”
她愣愣的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瘦削的身子在寒夜彻骨的风中瑟瑟发抖。
周遭一片嘈杂,博日娜美丽的面庞坠满泪珠,她叫嚣着绝不放过莫寒,却又哭泣着叫旁人去寻太医。
她想尖叫,想奔逃而去,却没有任何力气,她已为方才那一当胸一记消弭了所有气力。
他要求什么,她便依样去做,她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便是他能平静的生活,哪怕是远远祝福着也好。
但当鲜血涌出的时刻,她才知晓,自己对血,对死亡已有了深深的恐惧,仿佛就从袭深开始,他,祁洗玉,他们的离去,将痛苦一层层叠加,带来无法弥合的伤痕。
最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被这温暖带走,将喧哗吵闹的人群远远丢在身后。
韩楚风在她手心上留下的第二个词——伤我。
完颜煦无奈叹息,起身将迟迟不肯睡觉的人搂在怀中,前所未有地小心道:“睡吧,太晚了,明天又不知道要贪睡到什么时候。”“今天那场闹剧…………你看得还算过瘾吧!”她抬头直视他双眼,嘴角是无所谓的笑,语气淡而又淡,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他将眼光挪开,伸手摘去她发髻上娇艳的头花,“行了,没人看你笑话,明天我进宫去跟皇兄解释,不会怪罪你的!傻丫头,睡吧,没事的!”满头青丝便如此散落在肩上,她挑起一缕绕在指尖,自嘲的笑了笑,“皇上怎么会怪罪我,今夜他该偷笑的,终于得了一名值得信任的虎将!”她看一眼完颜煦越发深沉的表情,继续说道:“那日在宫中匆匆一瞥,王爷急着将我带走,是不想我在你们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见他吧,那般你们便无法监督我与韩楚风的一言一行,此后,王爷大概是和皇上商量好了,决定趁着年节喜庆热闹,大发慈悲地带着莫寒去见老朋友,从而用我试探韩楚风,看他是不是真心投诚?如此,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得了个人人喜闻乐的见结局。”“其实…………你…………”她冷冷的注视着他,细小的声音在静谧如斯的夜里划出一道深痕,“把我耍着完很有意思么?”
完颜煦无语相对,沉默良久,她突然起身脱去衣衫钻进已被完颜煦捂热的被窝里。
尽在咫尺的是他英俊的面容,但也许,此生只能是同床异梦。
“如果王爷的复仇只是想让我看看曾经的未婚夫是如何苟延残喘地活在敌国的土地上,进而深深地羞辱我,打击我,令我痛不欲生的话,那么再次恭喜王爷,你成功了,圆满完成了你的复仇计划。”“但如果,王爷你是想让我深深爱上你,继而毫不留情地甩掉,令莫寒成为落寞的闺中弃妇这般幼稚的话,那不幸的,我要遗憾的告诉你,王爷就算费劲心里也不会成功,因为莫寒已然是没有力气再去爱的人,如此,完结,睡觉!”她转过身,将被子尽可能多得往身上裹,闭着眼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睡,手心似乎还有些痒,是韩楚风的指尖划过她掌心的感觉。
他写在她掌心的第一个字——忍。
为什么,要活得如此辛苦。
“如何?查到什么没有?”“昨日在郡马府中查探,趁无人时,截住郡马将公主的香囊交托,郡马只说午时,旧地。”
“辛苦你了,念七。”“职责所在。”----------喧嚣繁华的街道,青石板砖修葺的高峻城墙,带着厚重京片子的叫卖声,熔铸了燕京城的古老与沉静,这座城已然随着外族人的性格而改变。
阳光毫无遮掩地洒落在肩上,但却依旧不能给人带来温暖,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她却冷得恨不得把头缩进皮袄里。
眼前颇有江南园林气质的建筑便是玉樊楼了,她提起裙角,迈过高高的门槛,四周看了看,小二便殷情地迎了上来。
“这位夫人,是要吃饭呢还是打尖?”她搓了搓冻木了的双手,温和地笑道:“小二哥,我要见你们老板,麻烦你带路。”
“要不夫人您先坐着,小人去去就来。”小二将抹布熟惗地往肩上一甩,招呼莫寒坐在内厅雅间。
念七已早早潜伏在暗处,以防有人跟踪或偷听,但她依然不放心,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疑神疑鬼的毛病,不敢完完全全地相信,没有充足的安全感。
一道锁已然足够,但她仍旧要加上第二道、第三道锁,如此纠缠不清,害人害己。
不多时,穿着灰色袍子的掌柜已然敲门而入,他约莫三十左右,笑容可亲,正恭谦地说道:“不知夫人要求见在下有何事?”莫寒起身,抬手示意掌柜入座,“此番前来,是想看看江南来的锦缎。”说着抽出袖中白色锦帕,摊开于掌柜眼前,一瞬不瞬地观察着掌柜的表情,慎而又慎。
掌柜起身一拜,道:“但凭夫人吩咐。”“好。”她小心收起锦帕,理了理袖口,淡然开口道,“此处可有适合说话的地方?”
“此处便可,待在下去清理清理即可。”“嗯,若遇到身材高大,容貌俊美,二十三四的男子,你便上前问问他是否来寻莫九,若答是,你便带他上来吧!”雅间里的窗户捂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她怕冷,所以宁愿躲在暗处,即使这样并不温暖。
离午时,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她在等,也在给自己准备的时间,她要笑,她要让韩楚风不那么痛苦地去走他自己选择的路。
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独自一人时必有的呆滞时光,冰冷的空气趁着他推门而入的瞬间窜进屋内,莫寒不禁打了个寒颤。
剑眉星目,英姿勃发,是曾经携手同游的少年,言笑晏晏地走过那一段荒芜却美好的岁月。
韩楚风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熟练地捡了莫寒右边的位置坐下,为自己斟上一杯温热的酒,尝过旧醅的浓烈,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牵过莫寒的手,将颜色暗陈的香囊放在她手心,那红色的缎面上沾染着他无法褪去的血渍,“收好它,不然,烧了也成,别让它拖累你了。”带着厚茧的手传来一种温暖,即将抽离的瞬间,莫寒猛地握住他,做了无数的准备,但一开口,却仍是止不住的哽咽。
“很…………苦么?”韩楚风反握住她冰冷纤细的手指,笑笑说:“都过去了,无所谓。”“对不起,除了这一句,我竟什么都不能为你做…………对……对不起……”
他所不曾识得的眼泪坠落在手心,烧灼出内心压抑已久的思念,恍然惊梦,他早已失去资格。
抬手替她将鬓角碎发理到耳后,他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努力让自己忘却所受过的折磨。
“傻丫头,你做得很好。
若果不是你,他们又怎会完全信任我?你已经做了太多,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以后,不能照顾你了,以后…………终究是我负你…………如果你肯恨我有多好……”
手心老旧的香囊已然有了他们二人的体温,她合拢手,遮掩香囊上深浅不一的红,那是一段谁也不能忘记,但却无人愿意提起的往事,彼时苦痛的记忆席卷而来,冲击着仅存的意念。
“以后…………你准备怎么办?”“等。”他仰头饮尽杯中苦酒,仿佛回到出征时的模样,怀着对胜利的笃信,“等皇上挥师北上,平定中原,夺我河山,韩楚风永远忠于大齐,永远忠于我韩家一门英烈!”
她默然,千言万语凝结在喉头,只怕一开口,眼泪便再也止不住。
“回去吧,你留久了,怕六王爷疑心。”“嗯。”指尖触及木门的刹那,她突然回头,红着眼睛说道:“楚风,不要了,就这样吧,我只希望,希望你平安。”韩楚风猛然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搂住她瘦小的身体。
她几乎就要不能呼吸,但颈间温热的液体让一切停滞,连呼吸都要带走。
“我不能回头,不能啊!大齐已然容不得我…………我已无路可走,但我不能死,韩家只剩我一人,还有你,还有死去的千万弟兄,我不甘心…………愿战死沙场,也不愿死在同僚手中…………但,我又如何能叛变…………”这一刻,她冷静异常,只是轻轻拍着韩楚风的背脊,告诉他,只要平安就好。
袭远将会占领这片土地,韩楚风也会成功,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一定…………----------------残冬的阳光亮的耀眼,骏马的嘶鸣声引得她侧过头,看向不远处突然停下的马车。
来人一身青色衣衫,面容清俊,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他于莫寒身前三步立定,谦和地说:“王妃为何独自一人在此?竟没有随侍护卫?”年夜里他们曾见过一面,此人姓言名崇,似乎是完颜晟十分器中的臣子。
“在府里待着怪闷的,便想出门走走,也不想让那些呆头侍卫跟着,见了心烦。
只是没料到能在此处遇见言大人,真乃幸会。”“王妃言重了,不知言某是否有幸邀王妃同乘。”“这…………”言崇了然的笑道:“今日我若独自离去,六王爷定不会饶我,还请王妃卖在下个面子,勉为其难让我送王妃回府,六王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已把话说满,莫寒无法,只得应一声“好”。
“不知王妃在燕京过得可还习惯?”遥遥晃晃的马车上,言崇温和地问道。
没来由的,莫寒对眼前儒雅的男子生出一股抵触的情绪,只盯着车窗外的街景,随意应和。
“嗯,燕京有燕京的好。”“自熙宗推行汉化多年,燕京与汴梁的差别也不是很大。
就连方才的玉樊楼都是汴梁巨贾所开。”心猛地颤了一下,她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笑容,轻声答道:“是么?那确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