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都不重要了…………”沈乔生举箸为莫寒添菜,“人生匆匆数十载,弹指而去,今生我已辜负一人,便再不会去沾染那红尘俗世。
过往种种,是我罪孽深重,自作自受,今生今世决计不再害人,便如此终了残生吧…………”“咳……咳…………”不用说得那么严重吧,害她一不小心就被噎住了。
“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来,喝口水……”沈乔生连忙倒水,轻拍着莫寒的背,仿佛又回到很久以前的日子,照顾她,责备她,时时注意着她,平淡如水的日子也可以过得刻骨铭心。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莫寒扶着胸口,埋怨地看着沈乔生。
“都是你,好好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干嘛,差点没噎死我!”“是,都是我的错。
你吃快了是我的错,你噎住了也是我的错,回你的话也是我的错…………”说着说着竟自己笑出声来。
“就是就是,没事干嘛要说得那么严重嘛…………你还年轻,有很多事情还没经历过!”
“是啊,你老了。”--------------------------回到宫中已是半晚时分,暮色渲染了落寞的宫墙,夕阳透过稀疏的树丛在红墙的转角处投下斑驳的影。
来来去去皆是一片静默。
带着从苏州淘回来的一车东西,莫寒在玉华殿外便兴奋的叫嚷,“弥月,昕兰…………我回来了,快点,快出来看看我都给你们带什么了…………”甫跳一进门却瞥见坐在角落中品茗的熟悉身影,不由得一顿,迟疑着不知要如何开口。
自从传出和亲的消息,她再没有见过他,连她请求在和亲之前去到苏州一趟都是通过紫玉,但今天,他终于肯见她了么?杯盖与杯沿接触,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从夕阳的暗影里走出,抖了抖身上的明黄色长袍,蹙眉看着愣在原地的人。
“吃过晚膳了?”“嗯,哦,回皇上,吃过了。”莫寒屈膝行礼,再不看他。
袭远有些不悦,上前抬手欲扶,“你……你大可不必如此……”“虽然是嫡亲姐弟,但在宫里还是谨守礼仪的好。”莫寒向后退一步,避开袭远的手,缓缓站直了身子。
袭远尴尬地收回手,踱到桌边,指节一下接一下敲击着红木桌面,仿佛以此缓解起伏不定的心绪。
“你放心,终有一天,朕会接你回来。”“无所谓了。”莫寒错身进了屋子,为自己倒了杯茶,用淡而又淡的语气说道,“何必呢?你我都明白,在这个莫名的时空,我只是个过客,对我而言,处处都只是借宿,没有归宿,终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世界。
你又何必为此执着?”等到澹台莫寒的命数完结,她便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时空,那个世界,也许冷漠,也许物欲横流,也许匆匆忙忙,但那是属于自己的地方,那是熟悉的家乡。
在这里,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无论多么好都不如那里钢筋水泥铸就的家,是家而不是房子,家里有父亲,有弟弟,有迷恋的电脑,有好吃的家常菜,有可以打给好朋友的电话,还有最最舒服的大床。
失去的才是最美好的,难怪人说落叶归根,无论这里如何如何好,但都比不上家人一个温暖的笑容吧。
“朕不管你是谁,只要朕认定了你,便是你了,再不要同朕说些不知所谓的话,朕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让你离朕而去!”袭远说得坚定非常,但莫寒却只是一脸戏虐的笑容。
“可是,我就要离开了,去漠北塞外,而且,这不是皇上你的安排么?”“朕——朕对你有愧,但,朕可向天起誓,朕有生之年必会将你接回。”
“那又如何呢?到时不过是个落寞的弃妇,不如在塞外牧马放羊终此余生,无论在哪都好过像犯人一样被监禁在这座巨大的牢狱中,不知何事就要从无期徒刑,判为死刑。
以前我总以为,在这里,天下生死都由你来掌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现在,突然发觉有更多的变数在前方,不知何时就会掉入他人设好的陷阱之中,最后连你也救不了我,这样生活,太累太累…………”莫寒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不如就此归去,做一只闲云野鹤,再无牵挂之人,大隐隐于是也就是如此吧,所谓无处为家处处家,何苦在乎些本就无所谓的东西呢?”袭远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眉头皱成了个川字,他闭了闭眼,似乎是在极力隐忍着些什么,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你……怨恨朕么?”莫寒走近了对着袭远痛苦的脸庞,展颜道:“我不恨也不怨,应为根本不值得。”
看着袭远震惊的表情,莫寒生出奸计得逞时的兴奋心情,“这件事,本是女真人和朝中几位手握重权的大臣极力促成,你——也只是迫于无奈罢了,要恨也是恨他们,但那些人,有哪一个是值得恨的呢?”“朕就知道——”袭远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朕就知道,这世上只有你懂,只有你明白朕,朕不想,朕真的不想让你走…………可是,他们都在逼朕,他们…………”袭远的语气突然一转,狠绝地说道,“朕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的,伤过你的人,朕一个都不会让他们留在这世上!”那么,你该如何处置你自己呢?莫寒伸手回抱住他,轻抚他背脊,他不知道,能伤害她的,只有她爱的的人,而袭远,已在不自觉间,伤得她太深。
何苦再有怨恨,即使是怨恨也会成为一种羁绊,就此无牵无挂地走,才能走得潇洒,她也不愿,不愿让袭远背着包袱,藏着仇恨,也许在她心里,袭远始终都是惹人疼爱的弟弟吧。
而她这些幼稚的以为,今后,都不再重要了。
“我唯独希望你,饶恕可以饶恕的人,放开可以放开的事,不要执着于仇恨。
做个好皇帝吧,你一定能行的,袭远…………”女人,总在如烟的岁月里守着红颜易老的魔咒眼睁睁看着时光在眼角开出狰狞的笑靥,像一朵颓败的芙蓉花争的是什么呢留下的是什么呢丰富了清街小巷中姨婆们的谈资提供了人来人往的客栈里说书人的话本点缀了日落黄昏下文人骚客手中的缕缕墨香还有什么剩下只是干枯的尸身与陪葬的金缕衣仿佛将鮮活的生命栽种在撒哈拉无垠的沙漠中干涩到一寸寸斷裂你听像苏州白缎撕裂的声音 “嗤嗤————”不如就此归去,无处为家处处家---------------------------出行的最后一天,她穿着男装从地面向上看,傻傻地望着丰乐楼顶楼的雅间出神,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坐在上面等着她的人,但也许只需要一个笑容便足矣。
推开门,如先前邀约的一样,熟悉的三个人都在,柳锡洀忙活着点菜,见莫寒到了,竟呵呵一阵傻笑,继而又抓耳挠腮地不知怎么办才好。
莫寒回他一个了然的微笑,拱手道:“柳二哥,别来无恙啊!”“哪里哪里,哦,不是,阿九可好?……也不是,你,你没事吧……不是不是,本来说好咱们兄弟出来聚一聚,不提那烦人的事可,可你看我…………怎么一下这么嘴拙呢!真该抽自己!”说着身手要给自己俩嘴巴,莫寒连忙上前拉住他,安抚道:“没事啦,我早就没关系了,你要真把自己抽傻了,那芙蓉阁的姐姐们可不要杀了我啊!”柳锡洀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又傻又难受的笑。
陈诠啜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阿九你不必理会他,今天一来他就神叨叨的,一会笑得比哭还难看,一会暴跳如雷,说不定是早上被花盆砸了脑袋,他想打你就让他打,我约莫着他给自己俩嘴巴也就清醒了!”难得冷若冰霜的陈诠能调笑着说话,莫寒一时适应不过来,竟呆愣在原地,不知要用什么表情应对,他们…………不会都吃错药了吧?倒是柳锡洀接得快,“还不是应为咱家阿九终于要嫁人了,我乐得高兴啊!”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哪壶不该提哪壶,面露郁闷之色,转而对支愣在一旁的小二发火道:“还愣在这干嘛啊?赶紧上菜,当心你柳二爷拆了丰乐楼!”小二无奈,只苦哈哈地点头,逃也似的窜了出去。
“此番邀你来,一做践行,二也是几位哥哥有事同你说。”沈乔生用一贯平静的口吻说道。
莫寒暗叹,还好,还有一个是正常的。
“是啊是啊,终于要嫁人了嘛,咱们这些做哥哥不送份厚礼怎么过得去?”柳锡洀不但继续犯傻,而且开始抢话。
“我怎么…………哎哟…………”柳锡洀这回当真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把莫寒吓得筷子都掉了。
但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震撼,一下把桌上的开胃菜、茶壶、茶杯通通扫到地上,发出“哐啷——”一阵巨响,接着一脚踹开闲置在身旁的圆凳,只见那凳子飞出好几米远,结果“嘭”一声撞在门槛上,失了一条腿。
“混蛋!”他一拳砸在桌面上,满脸怒容,“真是一群禽兽不如的王八蛋,不仅害了楚风,现如今,现如今连阿九…………”“啪嗒——”不知从哪来的雨滴,从云缝中逃窜出来,坠落在深红的桌面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天涯何处觅佳音,世路茫茫本无心。
无情未必真豪杰,知交何须同生根?垂泪一别人千里,日后寒暖各自珍。
慷慨自古英雄色,甘洒热血写青春。
三人一时无语,柳锡洀也将泪水吞咽到肚里。
气氛安静地骇人,良久,莫寒压下心中翻腾不息的酸涩,伸手握住了柳锡洀撑在桌上的手掌,“柳二哥,花蝴蝶,呵呵…………谢谢…………”
此话一出,柳锡洀双眼又是一红。
“好了好了,锡洀,你那沉不住气的性子也怎么也不好好改改……”沈乔生轻声斥责,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递给莫寒,“说正事吧!”莫寒接过帕子左右看了看,一条白色的丝帕上除了一个四方四正的红色印鉴之外再无它物,莫寒有些不解,但听沈乔生解释道:“此乃我沈家独有的印鉴,你此番去燕京,祸福难测,沈家在燕京也有自己的势力,说白些也就是潜伏在燕京的细作,你若有难处可持此物到燕京玉樊酒楼,那是柳家家产,他们看到此物必会通知我,沈乔生竭尽全力必要办好你所托之事!”“你柳二哥只是个普通商贾,不若乔生位极人臣,但柳家在金国的一百二十家商铺酒楼听凭你吃喝,你若缺钱了,凭着那帕子随意到柳家商铺、钱庄支取即可,都算在你柳二哥账上!”柳锡洀一拍胸脯,豪爽地说。
“这…………嗯…………”莫寒默默地收好那块不起眼的帕子,强忍住眼中摇摇欲坠的泪水。
陈诠放下筷子,拍了拍手,只见一黑影闪过,屋内便又多了一人。
来人一身黑色劲装,低头冷然立在角落,刘海的阴影遮住让人看不清他双眸,只见那人高挺的鼻梁,略显苍白的嘴唇,和多年历练后带着沧桑的皮肤。
“女真人野蛮好武,尚未开化,总归不能让你受了委屈。
这是江湖排名第一的剑士,因比武输了我,便自愿留下供我差遣,此番便让他做你的影守,护你周全,你称他念七即可。”说完一挥手,念七便从窗口飞出,了无踪影。
柳锡洀一拍桌子,愤然道:“你若不想去了也行,还怕柳二哥不能养你一辈子?”
“行了,锡洀,切勿再说些无用的话。
不过,阿九,你有难处切记不要自己一人承担,三位哥哥虽相隔万里,但拼尽全力也会护你周全。”沈乔生啜饮一口,淡然却坚定地说。
心中千言万语,却连一句谢都说不出口。
可是离别,是人类共通的无奈。
时光来去匆匆,而我们,都将败给时间张小娴说“叶散的时候,你明白欢聚;花谢的时候,你明白青春。”当一切都随风而逝的时候,那些特别的瞬间都凝固成了永恒。
和亲
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 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 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 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 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 宜其家人。
宫里宫外锣鼓喧天,满眼都是触目惊心的红,柔滑的丝绸像一根根刺,扎得人心慌。
送嫁的人群敛然无声,没有新娘出嫁时母亲的哭泣声,更没有送亲人的兴奋。
除去铺天盖地的红和喧哗吵闹的唢呐锣鼓,这更像一场葬礼,只不知,红艳艳的盖头下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容。
身上花样繁杂的凤冠霞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带上红盖头的那一刻,她瞄了一眼熟悉的玉华殿,心绪一点点沉淀,仿佛只是一场远行中的一个并不期待的小插曲,既然知道何时完结,过程也许就不会那么难熬了吧。
喜娘似乎说了句吉祥话,眼前就只有一片红了,莫寒突然害怕起来,颤抖地抓住喜娘正要来扶的手,却听喜娘安慰道:“公主殿下不必紧张,只需跟着奴婢走就好,进了马车便好。”
莫寒闷闷应了声好,便被人牵引着出了门。
宫门外竟是一片肃穆,道路两旁站满了铁甲戎装的禁军,只有头盔上的红缨与出嫁的喜庆相辉映。
礼官扯着嗓子,动情地朗诵着昨夜写好的华丽文辞。
袭远站在高台之上,看着她一身火红嫁衣,正一步步走近自己,而终点,却是身后即将远行的马车。
袭远抬手示意,礼官闭上叨叨不休的嘴,垂首而立,五千余名禁军噤声站好,一时间天地一片肃穆,仿佛到了韩楚风出征是的情景,悲凉壮阔却无力阻挡。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
莫寒躲在红盖头下粲然一笑,还真成了为国捐躯的巾帼英雄了呢。
内侍将托盘高举过头顶,恭谦地跪在地上,袭远端起托盘上的高脚杯,沉声道:“此去艰辛,皇姐珍重!”语毕将一小撮尘土洒在酒中,双手递给莫寒,自己又举起另一只酒杯。
二人隔着一层薄薄的红色丝绸对饮,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莫寒将酒杯交还内侍,屈膝行礼。
“为我大齐,百死不悔。”袭远上前扶起她,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等我。”是我,而不是朕。
该欣慰么?但无论怎么做,那些相互依偎的日子已经成了无法回去的从前,岁月已将他们塑造成了不同的人,不单单是袭远在变,她也一样。
何必执着。
爆竹声起,她转身,留一地摇曳的红妆,还有隐匿在红绸下的泪。
此时此刻,突然想要抬头看一眼故土碧蓝的苍穹,映入眼帘的却是血一般的鲜红,仿佛要泻下几行血泪,像印象派的画作,朦胧而惊醒。
前路是粗犷豪迈的漠北,身后是斜风细雨的江南。
但一切都由不得她选择。
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
寄声欲问塞南事,祗有年年鸿雁飞。
家人万里传消息,好在毡城莫相忆。
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眼前是一片萧瑟,灰褐色的枝干上,残存着将死的枯叶,领头的侍卫长田畦调转马头反方向策马而来,用马鞭手柄敲了敲马车。
弥月悄悄掀开小块车帘,压低了声音问:“公主殿下正睡着呢,田大人有何事?”
田畦拱手,小声回答:“前方便是鬼马坡,公主殿下吩咐过,到了此处比要告知她。”
“这样啊……”弥月回头看看车内睡得正香的人,又看看田畦,蹙眉点点头,为难地钻进马车。
弥月摇了摇莫寒的肩膀,轻轻唤道:“公主,公主,醒醒了…………”“嗯…………”莫寒艰难地撑开眼皮,一脸茫然。
弥月递了杯茶给莫寒,解释道:“田大人说鬼马破到了,让我来禀报一声。”
“真的?”莫寒喝下一口热茶,言语中透露出踌躇的心绪。
“唉……”她放下茶杯,对弥月说道:“还是到了…………出去看看吧…………”弥月从角落处取出紫貂皮披风,将莫寒裹得紧紧的。
“外头冷,可别着凉了,出门在外,蛮荒之地,也不知道有没有大夫。”“弥月姐姐,你是越来越唠叨了,当心嫁不出去哟!”莫寒躲开弥月在她身上忙碌的手,自己拢了拢披风,调皮道。
弥月赶上去系好最后一根带子,眼皮也不抬一下地说:“奴婢这辈子就没打算嫁,好赖是要跟着您了。”凛冽的北风呼啸着来去,没有一丝湿润的气息,侧身而过时似乎还要将人身上每一寸肌肤的水分都带走。
莫寒吩咐弥月留在原地,径自往前走。
颈间温暖的紫貂绒毛被风吹得层浪迭起,莫寒将头往毛茸茸的领子里藏了藏,无法想象韩楚风和他的将士们是如何穿着冰冷坚硬的铠甲在这样一个天寒地冻的地方度过整整一个冬天。
狂躁的风声里似乎还残存着马蹄踏过铠甲时猛烈的冲击声,凝神去看仿佛可以目睹那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刹那间消亡的过程。
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韩楚风带着羞涩的脸庞,还有一些琐碎的记忆,所有的一切都美好得让人掉下泪来。
时间在静默中渐渐溜走,她独自一人站立于远方旷野之中,灰暗的苍穹之中,偶有大雁飞过,撒下一声声痛彻心扉的悲鸣。
韩楚风将生命留在了这片厚重的土壤之中,而她却要越过这里,嫁到燕京去,还真是讽刺呢,他们只差一步,便可以走到一起,无论爱或不爱,至少,会美满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现如今,已不是物是人非四个字可以形容。
直到四肢被冻得没了直觉,她才搓了搓手,准备离去。
转身才发现自己已离开大部队一里左右,但不知何时竟来了一队女真骑兵,个个锦帽貂裘,整齐列队。
提步往回走,却见一人一马奔驰而来,雪白的胡裘在寒风中翻飞,越来越近的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
他在莫寒身前十步勒住骏马,翻身而下,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被北风吹得瑟瑟发抖的身体。
莫寒屈膝行礼,却见一件雪色披风铺天盖地而来直直砸在她脸上,随即又稳稳当当地落在怀里。
罪魁祸首眉头紧皱,不耐道:“你们汉人连衣服都比咱们薄吗?你若就穿着这个,我担保你熬不过这个冬天!”“王爷今天怎么来了?成亲之前,男女两方相见是不吉利的。”莫寒无意与他争吵,知道依着他的怪脾气,若把怀里厚重的貂裘还给他必定不会有好结果,便将貂裘对折了挂在手臂上。
“你今天怎么突然讲起礼数来了?”完颜煦见了她的动作,没了耐心,猛地扯过貂裘,力道太大竟顺道把莫寒扯得一个踉跄,可他视若无睹,只是全神贯注于从她怀里夺回的貂裘,接着又不管不顾地把貂裘裹上甫才站稳的人。
两件披风堆叠在身上,莫寒整个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大粽子。
莫寒瞪大了眼,吃惊地望着他,这个男人,性格还真是别扭啊。
而且他比莫寒高出一个头还有多,她看看自己再看看完颜煦,也许她到了北方便真成了传说中的三寸豆丁,时时仰头看人,倒是要辛苦脖子了。
不知状况的完颜煦被莫寒看得好不自在,咳嗽了一声,开始没话找话。
“天这么冷,你愣在这荒山野岭做什么?”莫寒四周看了看,淡淡道:“这……是鬼马坡。”“那又怎么样?”完颜煦挑眉问道。
“不怎么样。”说完侧身便要走,中途被完颜煦一把抓住,拖回原地。
“什么叫不怎么样,不许说话只说一半!”这人还真是爱较真,莫寒撇撇嘴,送上一记白眼。
“能怎么样?这就是韩楚风战死的地方!”
完颜煦一时无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而后又咬牙切齿道:“你还在想着他,你竟然敢在你的夫君面前想别的男人!”“如果不是你们,我现在已经是韩家的媳妇。”那么,之后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完颜煦用鼻子发出一声冷笑。
“不是你们齐国朝廷里的人干的吗?好像还姓……姓祁……”
“行了!”她突然大喝,又觉得不妥,勉强平静道,“我没话说了,咱们回去吧!”
他负手而立,一动不动,“本王突然不想走了,你——也不许走。”鬼才陪你在这里喝西北风!莫寒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向前走,却被拖得小碎步往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