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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好——”再抬眼看红玉,“还不送夫人下去歇息?”
红玉连忙将周氏往外带,小声说:“夫人这边请。”
合着还真敢拉着侯府夫人给他家当牛做马服侍主母,天底下除了他,再没人闹得出如此荒唐之事。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至亲至疏。
陆晋仔细打量她,从眉眼到唇峰。
未语人先笑,她轻声问:“怎么?半日不见便闷闷不乐的,遇上烦心事儿了?倒不如与我说一说,我若帮的上忙自然好,若帮不上,替二爷理一理也是好的。”
男人粗糙宽阔的手掌抚上她侧脸,伴随着近乎痴迷的目光,让人益发的迷惑不解。她忍住探究,听凭他动作。
等到他指尖静静穿过她乌黑长发,等到他收起茫然无焦距的眼神,问:“云意,你过得开心吗?”
她立时警醒,没敢有片刻犹豫,也没敢露出半点心绪,装出了一派天真,顺势答:“开心呀,有二爷疼我,又有了冬冬,往后要是能一辈子霸着你,那自然更好。”
他审慎地看她,她也似浑人不觉任他打量,沉默中千回百转,一闪而过时多少个心思都走完。结束是因冬冬的哭声,奶娘抱着小胖子来找爹娘,小家伙还没长开,还是个眯眯眼小肉团。
奶娘进门四顾,等云意含笑望向陆晋,吩咐说:“去,让二爷也抱一回。”
陆晋的注意力全都让冬冬拉走,陡然间紧张起来,看奶娘抱着孩子一步步走近,心中也一下下紧缩起来,比打马上阵更加可怕。
他试探着伸出手,到半路没敢再伸,等奶娘主动将孩子送到他手中,才皱着眉捞起来,不正不歪地搂在胸前。冬冬稍稍蹬一蹬腿,他都要经过翻江倒海一般的心惊。
而云意偷偷擦干了掌心的汗,稍稍喘上一口气,庆祝自己顺利过关。
慢慢摸索,终于找到入门之法。转过身来,抱着咿咿呀呀乱叫的冬冬,得意地冲着她笑,等她夸奖。
原算得上惊心动魄的劫,就此一笔带过。陆晋挑了个吉利时日搬进安国侯府,虽说人手不够,多数院落还空着,但云意可算舒心,终于能有个清净地好好过日子。
因全京城都在准备新皇登基之事,冬冬的百日便简之再简,吃过饭就抓阄,满桌子物件他只抓了书和逼,一只狼毫倒置着握紧在手里,拿笔尖一下一下扫自己肉呼呼的脸颊,眯着眼睛,没一会儿就把自己哄睡着。
往来亲友说上一车子吉祥话,云意抱着睡得天昏地暗冬冬先去后院歇息。陆晋迎来送往,皆是达官贵人,从前不可一世的高贵,现如今一个个在他面前都得点头哈腰伏低做小,少不得又是一番志得意满春风得意。
而六月初,肃王顺利登基,定年号为太和,抚镇四海,大赦天下。
登基第一诏便是擢升陆占涛一家,连同陆晋在内,人人有封赏,加官进爵不在话下。已然成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势,新皇废立似乎仅在他陆氏翻云覆雨手。
陆占涛加授一品太子太保,为陆寅请封世子。
陆晋府邸预先挂上的安国侯牌匾终于名正言顺。
冯宝官复原职,仍做司礼监秉笔大太监,掌东西厂,下辖锦衣卫,察举百官事。
随后便如云意所料,南京与江北都有动作,南京自认正统,即便力小势微,也敢发来缴文,大骂陆占涛不忠不孝,大逆不道。而江北更实际,就在八月大暑之时,拥荣王为帝,定年号为兴平,是以,太和元年与兴平元年只能择一,水火不容。
而奇怪的是,自打陆晋回城,德安变得鲜少露面,他与他暗地里说过什么无人知,云意也没心情为这点子事与陆晋争执,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八月底,胡三通领兵十万行军入蜀,陆晋早出晚归一心扑在军营。连云意这样的内宅妇人都能感受到大战在即的紧迫,真如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战前的片刻宁静更显得弥足珍贵。
连同她绣了小半年还没成事的袜子也再度拿起来,在灯下连夜赶工。
这一夜陆晋带着满身疲惫自军营回来,挑开帘子瞧见的,便是暖融融烛光下,为他缝衣制物的娇妻,那一垂首的温柔,足够让人沉溺于温柔乡中,长醉不愿醒。
他自身后环住她,带着屋外的暑气与叶片被日光蒸腾的香氛,一近身,便都充斥她鼻尖。
“在做什么?”带着浓重的鼻音,口吻像个未长大的孩子,仍对她充满了依赖。
她手中的活儿未停,唇角挂着浅浅笑意,轻声说:“别闹,给你做袜子呢。”
他止不住兴奋地拿起来对着等细细看,“这是绣的什么花儿?怪艳的。”
“云鹤——”
“噢,这倒是俊得很。”
第110章 外甥
一百一十章外甥
云意放下手中的绣活儿,佯装愠怒,“我打小儿就不爱做这些,绣些花儿草儿的总是比不得旁人,二爷若不喜欢,不要了就是——”
赌起气来抬手就要扔,好在陆晋眼明手快,当下一把捞回来,宝贝似的团在手里,连声告罪,“是我的不是,一时眼花,有眼不识泰山。这就是云鹤呀,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她斜他一眼,勉强受用,“四字成语倒是用得连贯。”
“多亏夫人教导。”
“少来——”她顺手拿回绣了一半的袜子,含笑道,“就要逢三十的人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我问你,前儿蓟州知府求你办事,顺带孝敬一双美人,是也不是?”
他没想过隐瞒,也没必要,便答道:“是有这么回事。”
“人呢?怎不见接回府里。”
陆晋道:“转手就赐给巴音及巴尔图几个,还带回来做什么,多吃一口饭,劳夫人多操一份心。”
她适才开怀,食指轻点他鼻尖,宜喜宜嗔,“这事儿办得好,有赏。”
“赏的什么?不好、不如意的不要。”
她眉眼含情,回身在他单薄的唇上轻啄,似蜻蜓点水,短促而温柔的甜蜜。
等来他拧着眉毛装腔作势道:“不甚中意,如此绵软无力,夫人怎堪消受?换个疾风骤雨翻江倒海如何?”
云意捶他肩膀,嗔怪道:“偏你话糙。”
他追上一句,“话糙理不糙。”
“懒得跟你费口舌。”
“我来与你‘费口舌’也好。”接下来便是“口舌之争”,闺中之秘,半成品的袜子被她攥在手里松开了又握紧,被人转个身来扑上去,把上好的雪锻都浸湿。
可见这袜子是不成了,沾了污迹,只能扔,或是被他当做功勋表彰起来,好在日后拿来说笑。
收尾处,她一头乌发铺满背,双唇饱满红艳欲滴。空气中弥漫着靡靡腥甜,暧昧得熏红你侧脸,他大拇指指腹来回摩挲着她下唇,目光沉沉,流连不绝。
又将薄薄锦被抖开来,裹紧了她,轻轻拍着她后背,招呼她,“睡会儿,也不早了。”
云意抬手抹开被汗水粘在额角的碎发,沙哑又绵软的声音问说:“我瞧着形势,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他换个姿势,让她枕在自己手臂上,视线落在富贵牡丹屏风上,淡淡应道:“确是如此。”
“与江北都督府?”
“不错——”
她蓦地一怔,哑然道:“几时开战?”
陆晋道:“恐怕拖不过年关。”
“唉…………”她长叹,欲言又止。
换来他追问:“难过什么?”
云意道:“舍不得你……”话还没说完,就让他勾着后腰换个地方,平躺在他身上,侧脸贴着他毛茸茸的胸膛,听他说:“这话虽甜,但我估摸着不是实话。你放心,越是战事四起,咱们的位置才越是稳固。若果真四海升平,才是你死我活恶斗之时。”
“二爷冤枉人,我确实是舍不得你。”她牵起他粗糙的手掌,指尖抚过他掌中早已愈合的一道道细小伤疤,“二爷出征在外,受了多少苦也不与我说。但我心里是晓得的,二爷为了我,为了冬冬,哪一回不是豁出性命去拼。我在京城里锦衣玉食还嫌委屈,二爷在辽东寒夜饮冻水,冬日食冰凌,却没一句抱怨,拼来前程锦绣,都换作云意脚底织锦,头上凤冠…………”
“哭什么,原都是男人该干的事,你没在,仗还是一样要打,快收收眼泪,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说风就是雨的。”
云意恨不能张嘴咬他,“都是当爹的人了,就不能有一句好话,什么叫没我也一样,哄哄我难不成真是难如登天?”
陆晋愣了愣,说道:“我确实学不会哄人,你心中若有感激。我便在此求你一事……”
“你说——”
“来年战场相见,我若伤及贺兰钰等人,你……勿要怨怪。”
时间静默半晌,许久才见她点头,闷闷道:“晓得了,你去哪儿、做什么,我都跟着你…………也只有你…………”
在这样沉闷乏味的夜里,感激尚有一段情,可供度此余生。
陆晋与她交过底,照例是早出晚归,难见人影。
这一日暑气散了,渐渐入秋。冬冬将近六个月大,已经会翻身能短坐,小家伙会吃会睡,长得白白嫩嫩浓眉大眼,活生生是个福气团。长辈们见了,没有不喜欢的,就连清心寡居的宜安公主也为了他数次登门,一整日茶都喝不上一杯,全身心都在哄这个小胖墩儿。
一早他才睡醒,正睁着眼睛要玩要闹。云意拿了个铃铛哄他,但凡摇一摇,便能瞧见他流着满嘴的哈喇子盯着铃铛傻笑。
正玩得热闹,新来的丫鬟怡芳上前通报,说是长泰公主登门到访。
云意顿了顿,手上的铃铛让东东抓住机会一把捞着了就往嘴里塞,奶娘吓得连忙赶上来抢,云意倒没所谓,晓得他不过是嘴馋好奇,便松开来,理了理裙边、腰带,等顾云音袅袅婷婷入门来。
她略略颔首,带了十万分客套,“二姐来了,怎也没人提早通报一声,也好让我出门去迎。”
顾云音仍做清淡寡素打扮,青衣套着白裙,总能扮出个出尘绝艳,但又有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亲自来,总有意欲。
见云意满脸戒备,她反倒轻松,移步上前,低头看傻呆呆流口水的冬冬,轻笑道:“你也不必同我客套,我来,也就是为瞧瞧我这小外甥,本没你什么事儿。”
这话说得尖刻,让云意一时无语,呆坐在原地,看她伸出手要从奶娘手里抱走冬冬。奶娘为难地看过来,云意稍稍颔首,顾云音才牢牢抱住了已然沉甸甸压手的冬冬。
顾云音抱孩子比预料之中熟练,搂着冬冬颠一颠,一张笑脸望向云意,欢喜道:“这孩子养得可真好,原瞧你怀孕时那体弱难熬的样子,谁料得到这小家伙能长得如此白胖,你瞧,又笑了,可真是讨人喜欢。”
“二姐……”
“你担心什么,还怕我扔了他不成?我虽瞧不上你家二爷,噢,如今该叫侯爷了,却也不至于对自己亲外甥下手。”她转手将孩子送还奶娘,对门外唤一声,“碧云——”
便有一位姑姑,领着两位面嫩的丫鬟,托这如意玉石送上前来。顾云音自袖中掏出一把金锁,搁在云意手边案几上,面含讥讽道:“百日宴为避嫌,我来不得,你家侯爷也见不得我出现。便趁着他今日远郊练兵,来送一份薄礼,见一见这小子。可取了名字?我听说是单名一个泽字,没甚讲究,想来必不是出自你。”
云意起身略施一礼,再落回原位,解释说:“小孩子家家并不讲究这些,我倒是给起了个乳名,叫冬冬,听着响亮又顺口。”
“哪个冬?”
“冬天的冬。”
顾云音嗤笑,“你也是,越发的不讲究。”
云意绵里藏针,“比不得二姐,越发的讲究。”
顾云音并不与她计较,转身再去看冬冬,伸手在他胖嘟嘟的脸颊上捏上一把,忽而感叹,“原我也该有这么个孩子……”
声音极低,低得只有近前的奶娘听进耳里。
随即又打发了身边人,不等云意出声,自行将奶娘连带冬冬都指派出去,再相对已变了脸色,“你如今得意了?冯宝官复原职,头一个就是盯紧了我,你怕什么?连陆晋都没这份心思前前后后事无巨细去查,你又操得哪门子闲心。”
云意心知她为此而来,因而不咸不淡地回道:“二姐如此气急败坏的,又怕的是什么呢?莫不是真让我猜中了?”
“猜中什么?现如今你自说自话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
云意道:“猜中二姐时不时要往外递消息,现如今东西厂的人都看的紧,二姐的人、南边的探子,恐怕是无用武之地了。”
顾云音讥诮道:“自说自话——”
“若不是,二姐又为何如此气急登门?”
“你便从没想过要帮一帮你一母同胞的哥哥?”顾云音柳眉倒竖,一句接一句质问道,“还是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如今一心想的只有你那位杀人不眨眼的阎罗莽汉?”
云意听出了背后音,了然道:“二姐果真与江北串通,要做什么?凭一己之力葬送了西北数十万大军?”
“我只与你说最后一回、最后一句。”顾云音恨恨道,“你若不帮,我并不怨你。但你若想阻我,我便将所有事情都推到你身上,不要忘了,在外人看来,你与我谁同江北更近。且不怕告诉你,我不但与江北有瓜葛,我与陆寅陆禹都有诉不完的故事,你若想听,找一夜细细与你说来就是。”
“二姐!”
“唤我作甚?冯宝拦不住我,陆晋更不能。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做你的富贵闲人,若不然,休怪我无情——”
第111章 困惑
一百一十一章困惑
既如此,撕破脸倒也轻松,云意低垂眼睑,望着案几上仍冒着热气的贡眉白茶,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倒想知道,二姐要如何无情。”
眼珠徐徐向上,随着说话的语调把视线再转回顾云音身上,“也罢,本也不算什么。冯宝已将江北细作都处置干净,二姐也歇一歇,看看眼前风景可好?”
顾云音怒极反笑,“好得很,看来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后各司其事,再不相干。”
云意的脾气也跟着着了火,当即起身相送,“天色不早便不留二姐用饭了,红玉,送客。”
顾云音几乎是拂袖而去,门边似乎还留着她袖口半片香,久久不散。
叫来德安,许久不见,他清减不少,受伤的腿仍未痊愈,半拖半拉的跛着。见了面也不说话,木头人一般失魂落魄地杵着。
云意探究道:“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不成?”
德安面似古井无波澜,应道:“事事都好,殿下无需挂心。”
她估摸着另有内情,但他既如此说,她便不去追根究底,因而吩咐说:“二姐的事情怕是要不好,你去与你干爷爷说,与江北有瓜葛的就地处置了,先断了他们的联系再看。”
“是——”
他要退,云意叮嘱,“腿上伤了便好生养着,缺了药只管找红玉拿,别光忍着。”
“是。”余下的,他的腿再好不了了这种话没能说得出口,该藏着的就应当深埋,拿出来多说无益。
另说陆晋在京郊练兵,行军布阵大范围操练完毕,剩下近黄昏时闲散光景,便脱了上衣与巴音几个校场上摔打尽兴。流足了一身汗,再来一桶凉水从头浇到底。上半身小麦色肌肤在余晖下镀一层丰润的光,腰下单薄的绸裤被彻底浸湿,全然黏在腿上,勾勒出欲隐欲羞的凹凸轮廓。
他抹一把脸,与巴音一道往军帐走,后头还跟着乔东来。路上问:“胡三通情况如何?”
巴音也是一头一脸的汗,正要开口,不料让乔东来抢了先,“胡大人路上顺利得很,蜀中是他老家,胡大人又是镖师出身,西行的路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巴音没介意,伸手替陆晋撩高了帘子,一行人钻进帐内躲避天边发威的秋老虎。
落座后才听巴音补充道:“路上遇着一帮山匪,两队游勇,都让打发收编了,算算时间不日就要遇上蜀地顺贼。”
他与陆晋讲的是蒙语,乔东来听不明白,也不好插嘴,老老实实低头奉茶。
“蜀中易守难攻,此地不可失。再来曲鹤鸣将西北招募来的新兵编入你麾下,现如今练得如何?”
巴音略带挫败,“不怎么好,汉人娃娃太娇气,经不起摔打。”
陆晋嫌茶热,找乔东来要了一壶凉水解渴。“昨儿听查干说,新兵营里一大半人被你训得半死不活,还不够?”
巴音固执道:“现在训得厉害,省得他们一上战场就被乱箭流矢射死。”
哒哒哒,陆晋曲指敲击矮几,“南下就要以水军对水军,你有几成把握。”
巴音很是耿直,“从没打过,更没把握。”
陆晋失笑,“你这人……索性派你回西北,镇守大后方。”
巴音点点头,“属下深以为此,要与江北大战势必倾全力南下,风险太大,也怕多生枝节。属下回守西北,一来保留实力,二来让有心人有所顾忌。”
“嗯——”陆晋蹙眉沉吟,“正是如此。”
巴音道:“与江北打到最后,还是要靠水军。要不,二爷在原朝廷里找找?”
陆晋道:“此事已在计划中,要紧的还是操练新兵,不然带回西北也是累赘。”
话到此处,门外快马袭来,一信使前来报讯,泽口周边显见江北兵勇小股进犯,与西北驻军兵戎相见又迅速退后,不知是等驰援再犯,还是就此偃旗息鼓。
陆晋闻讯轻笑,透着嘲讽,“贺兰钰这是等不及了,想先持一子,用以破局。”
是本就作此计划,还是背后有意外发生,迫使他如此进犯?
这便不得而知。
当下嘱咐巴音,“你领上新兵营,择日启程。”
夜深人静时才回到侯府,没成想云意还没睡,读着一本缠绵诗集,灯下盼人归。
他腹中馋虫四起,先吃上半碗热粥,再与她聊一聊今日所见,云意说的更多的是冬冬,今日又闹了什么笑话,全都拿来博他一刻轻松。
但他笑得勉强,引来她问:“怎么了?遇上难事了?”
陆晋横躺下来,头枕在她膝上,仰面望天,“今日南边来报,江北已出兵挑衅,看来贺兰钰等不及要战。”
“成日里就知道打仗,来年没人种粮食,我可没好东西吃了。”
“想点儿别的——”
云意摇了摇脑袋,照实说:“想不出来。”
他没忍住,大笑出声,“我给你出个主意,想想朝廷有哪一位擅长水上作战的,拟出名单来,明儿给你在院子里做烤全羊。”
有了美食做彩头,她登时双眼放光,歪着脑袋冥思苦想,好半晌才絮絮说道:“一说水师,头一个先考虑沿海卫所,但近年来戍卫空虚,水师士气不振。再而俸禄微薄,每一月仅一石,加之受军官的盘剥,生活困苦。而军屯多被达官贵戚所占,使之粮饷不济,兵勇逃亡。我记得早年间兵部上奏,两广七卫缺额达七成之巨,福建镇海卫则远超七成,几乎已达‘无用之将统无制之兵’之境地。”稍顿,喝口茶再继续。
“想来江北若想求南京支援,恐是不成的。再而两江水师前身乃巢湖水师,在太*祖起兵之时立下大功,近年来虽久未出战,但想来船舰与火炮仍在。要说早先不曾重视两江水师,近年来因天下三分之势,贺兰家也早该操练起来,以求划江而治。说到朝廷里…………能领一支骁勇水师的倒真没个合适人选,可见人丁凋零。不过原巢湖水师主将容青,有后裔仍留在京城,二爷若有意倒是可以见上一见,容家将才不少,就是都不大会说话,老让人抓住错处,再大的官也能一级一级贬斥下来,近些年似乎心灰意懒,都不再理会军政之事。”
他扯了他袖边锦帕改在眼皮上挡光,听完大约是赞同,“容青此人早有耳闻,如今仿佛只剩下一重孙容岳还有几分本事。”
云意乐呵呵问:“如此说来,我这算是说得好还是不好呀?”
“马马虎虎——”
她着急,“那烤全羊还给不给?”
“光会吃——”少不得要嫌她。
“又不是头一日见我,今儿才知道我爱吃呢,可惜晚了,已做了河东狮,概不退还。”说话间已捏上一颗酸梅往嘴里送,至半道让人截胡——被他仰起脖子衔走了,囫囵吞下去还要说:“酸得倒牙。”
她气闷,“我喜欢的东西,偏都让你糟蹋了。”
他抬起手,坏心地捏住她嘴唇,判定她,“撅起嘴能挂油瓶。”
她左右闪躲,他无心恋战,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熏然欲睡。
她便开始吃梅子,一颗接一颗。直到他突然出手,一只手治住她两只腕子,鼻子里轻哼,“还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