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回特别,因温玉在场外,居然冲动上前,袁珊妮跟在身后更兴奋,旷日无聊,终于有一点点新鲜事可供调剂。
温玉隔开蔡静怡将要砸下去的拳头,“Christy,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动手。”
蔡静怡高过温玉半个头,皱眉低看她,“怎么,你要帮她出头?原来是真的,伟大的伊莎贝拉同这个死肥婆搞同性恋啊!真够恶心,应当报告Mrs.Yang将你们开除出校!”
“你讲话放尊重一点。”
“我凭什么要尊重你?死同性恋!”
一语不合,战况化为三对二,五个女生厮打在一起,无非是扯头发撕衣服,最惨是王敏仪留指甲,抓得汤佳宜满脸血渍。
整班人在一旁看热闹,温玉同蔡静怡对阵,千年难得一遇,万众期待。
可惜体育老师终于调整好心情,一回来又要劝架,口哨吹得人人捂耳朵,叫来隔壁班老师才将几个人拉开。
毫无疑问,要被带到办公室,受Mrs.Yang棺材板一样阴森的脸孔教训。
花样年华,美丽葱郁。
眼前一个个气急败坏,蓬头垢面。脏兮兮白衬衫布满泥,如同野营归来,抗一杆枪就是童子军,器宇轩昂。
Mrs.Yang先叹气,矛头指向温玉,要拿她第一个开刀:“伊莎贝拉,你竟然会犯这类愚蠢错误。我对你很失望。”
温玉低头,很是受教,认错态度良好,“Sorry,Mrs.Yang。”
Mrs.Yang的语气放缓,问温玉:“你来说,究竟发生什么事?”
“体育课上练习篮球,我们几个追一颗球,Cora(汤佳宜)最先抢到球,接下来Christy扑上去争夺,我和Sofia(袁珊妮)同Cora一队,当然去帮忙,谁知道为一颗球抢成这样。是我们错解了体育精神,我会深刻反省错误的,肯请您原谅我们的无知与冲动。”颠倒是非,谎话连篇,一路说下来面不红气不喘,她本来就是好好学生,可信度不低,Mrs.Yang这类冷面判官都为难。
再问袁珊妮,袁珊妮忙不迭点头,“是的是的,就是这样,对不起Mrs.Yang,我们以后会注意分寸。”
蔡静怡在一旁憋笑,憋得面颊通红。
Mrs.Yang皱眉,疑惑,问蔡静怡,蔡静怡看一眼低着头看脚尖的温玉,坦然说:“就是这样,比分始终是零比零,不过多久就要下课,大家都有胜负心,想要赢,不小心弄成这样。”
枪口调整,统一口径,一致对外。
Mrs.Yang最终只能说:“回去每人写三千字检讨,深刻反省错误,就算小惩大诫。”
五颗毛茸茸脑袋向下鞠躬,异口同声喊:“Sorry,Mrs.Yang。Thank you, Mrs.Yang。”
才下楼便放声笑,蔡静怡的书包搭在肩上,冲温玉一挑眉,笑道:“看不出来啊,伊莎贝拉,居然敢跟我动手。讲谎话也有一套,值得学习。”
温玉淡淡斜睨她一眼,也有了和解意愿,“我也未看出来,Christy你,打架这样狠。”
蔡静怡伸一伸懒腰,理一理齐耳短发,说:“我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英雄惜英雄?”
温玉道:“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欺负汤佳宜。”
“看我心情。”
“她打你一个,还是有几率赢的。”
斜阳晚照,夏日白昼总是这样长,八*九点不天黑,贪恋尘世。
徐千听完温玉同学高美玲汇报,在茶室一字不落讲给陆显听。
这倒是他受伤以来最好笑一件事,笑到腰侧伤口隐隐发痛。
最终总结,“母夜叉,虎姑婆,凶成这个样子,三十岁都嫁不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过渡写写我家温玉悲催又快乐的生活对不起。。。。没来得及写男二。。。。下章一定写!!!!


段家豪

女人的大脑,理智与感情三七开,典型情感动物,阐述起来更加莫名其妙。可以因你穿错鞋,带错配饰而敌意横生,也可以因一次会意而结伴结帮。
蔡静怡声称,与温玉共过患难就算密友。要拉五个人组Team,提议叫做女高霸王花,要拜天地敬鬼神,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袁珊妮笑她老派,看多粤语老片,不如去拜关二爷,成过命兄弟。
王敏仪同汤佳宜为《纵横四海》里两位男主角吵嘴。
温玉在一旁笑着不说话,她的烟瘾犯,食指中指合拢,差一点就要凭空送到嘴边来。
教学区到宿舍区之间,一道长长阶梯,袁珊妮数过,一共一百九十七阶,更适合向佛的人来此朝圣。
这一队女高霸王花放课后不回家,懒懒散散围拢在阶梯上谈话。
等夕阳下沉,葱绿枝叶晚霞中变换颜色,白袜上落辉,柔柔软软鹅黄色,晚风扫过头顶一片叶,缱绻纠缠不知带去哪里。
她与她们,说话说到喉咙生火才肯散会。
汤佳宜突然站起身,对着脚下漫漫石阶,眼前熊熊燃烧红云,大声喊:“Leslie(张国荣),你千万要等我来嫁你呀——”
王敏仪即刻嘲笑她,“有没有搞错,Leslie才不会喜欢你这种猪扒,啊,肥猪扒。”
汤佳宜拧着眉毛,回头瞪王敏仪,一句话不说。
可惜肥嘟嘟满脸肉,将眼睛挤压转小,鼻也肥成蒜头鼻,阿爸夸她有福,旺夫,宜家,但她不愿听。
一甩头发,转过脸去,抬头面天,隐约有一架客机正从云层中穿过,飞向远不可达地域。
她喊:“我叫Cora,今年十七岁,我喜欢Leslie,我有点胖,但我愿意为你减掉一百磅!”
转过头,对王敏仪,挑衅似的微笑,一瞬间似乎有了勇气,敢赴刀山火海,去天涯海角。
“你一定要等我长大!”
有老师回宿舍,经过长阶,听见汤佳宜嗓音嘶哑声嘶力竭,或木然或讥笑,笑你青春无知,狂妄自大,整日做梦。
可是有什么关系,你的旧年碎梦中,是否一样有过这样一个人,从未出现,却始终伴你每一步。
汤佳宜找到了,温玉呢?
或者这就是早熟的代价。
亲爱的,你知不知,人生荒芜,美梦难寻。
自此后,汤佳宜每日清晨跑够四十分钟再来上学,深夜爬足二十楼才去洗漱。
又因低血糖进院,缺三天课,邀温玉补习。
温玉见到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却依旧笑得傻傻,忽然十分想去抚摸她浅棕色长发,骂她一句傻女。
“其实没什么好讲,你至多看看Math,其他都简单。”
汤佳宜匍在桌上,摇头说:“那怎么行,我要样样拿A加才可以。”
她一定要配得上他呀。
又到周五,温玉同蔡静怡聊钟楚红头上发带,时髦又新潮,约定周末一同去买。
校门外站一排圣保罗中学制服,白衬衫,黑西裤,佐灰色底斜条纹领带,脚上穿耐克皮蓬大Air鞋,整整齐齐一字排开,七个干干净净少年,中间穿插一位白人一位拉丁裔突然拔高,气势汹汹,眼观四路,如同黑社会闹场砸店。
蔡静怡不屑,“神经病——”
温玉拉着她绕过这一队瘟神,往巴士站走,越走越是满头汗——身后一队男生跟着她游街。
温玉疑惑,问蔡静怡,“你几时惹到他们?”
“谁说是我?一起去圣保罗看篮球赛,我虽然同那位大波风*骚女吵过嘴,但…………”话未完,两人之间伸出一只手来,碰一碰温玉手臂,小心翼翼。
“请问你是………………”
“抱歉,我不是。”温玉要去搭车。
他跟上来,一块胶,沾上便甩不脱。
“我知道你是伊莎贝拉,周四,圣保罗中学体育场,我遇到你。”右手伸到她眼前,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一见即知他未经世事,执着单纯。隔空等她握手,等过三分钟,只能尴尬收手,“我是段家豪,我…………我很喜欢你…………”
温玉稍稍抬头,望见他,不过一百七十公分,干净精致。梳三七分少爷头,鬼知道他擦多少发胶,乌黑短发结块,一根根坚硬,足够拿来做杀人凶器。
他紧张焦灼,经过好一番梳妆打扮心理建设才敢来,婆婆妈妈像个女人。
得她抱歉,浅浅淡淡揭过,“对不起,我更中意Man一点男生。”
有没有见过科普台,快镜头播放一株植物生长凋零过程。温玉开口之前,他是蓬勃生长一日千里一棵苗,温玉拒绝之后,他是瞬间枯萎干涸萎缩一多花。
她一句话成紧箍咒,反反复复在脑中盘旋,“Man一点——她中意Man一点男生——她不中意我——”
蔡静怡低声骂,“神经病——”
但事情未完,下一周周五他带一群兄弟帮卷土重来。
这一回裸上身单穿一件皮革背心,胸口一横排铆钉阳光下银光闪闪。前胸后背青龙白虎,雄鹰展翅。
见温玉来,大摇大摆螃蟹横行,摘下蛤蟆镜,甩头,眯眼,“怎么样,Man不Man?”
蔡静怡同袁珊妮都看傻眼,温玉只想笑,又怕太伤他自尊,只好扮黑脸,看着他终年不见阳光白过女人的皮肤,皱眉说:“我不喜欢白斩鸡。”
“噢——”
温玉担心他要当场哭出声,谁知他恍恍惚惚转身就走,终于有一点点实质的男人气。
莎翁说:“恋爱是盲目的,恋人们瞧不见他们自己所干的傻事。”
十七岁的段家豪,也要为爱追逐,多么勇猛而伟大。
只不过蔡静怡担忧,段家豪是不是从精神病院出逃,劝温玉报警求助。
段家豪不过生活中小插曲,女高生活始终漫长无边。
汤佳宜两周内甩掉十磅肥肉,虽然基数庞大,效果不显,但她欣喜若狂,希望就在眼前,会不会算?只需要二十周就能完成梦想。她整日开心,温玉也因她快乐。
某日放学,温玉突然遇到消失已久的四姐温敏,才过去多少天,温玉已经认不出她。
温敏有没有超过九十磅?骨瘦嶙峋,颧骨突出,原本丰盈的胸部也变干瘪,一夜之间老去十几年,三十五度高温穿一件灰色线衫,不怕中暑脱水。
她显然是为温玉来,一见她两眼放光,拖住她往僻静处走。
温敏身后跟两位黄头发古惑仔,鼻穿孔耳穿孔,站不直,走不正。
温敏开口第一句话是:“阿玉,你有没有钱?接济我一点。”
温玉道:“我身上只有五十五块零花钱。”
“我不信三太会这样小气,阿玉,借我一点点救命钱,明天,明天就还你。”她显然犯了瘾,哆哆嗦嗦,冷汗直下,到这一刻,她什么尊严都没有,跪下磕头也好,舔你鞋跟也罢,只求一口神仙水,救命。
温玉从书包里掏出一叠钞票,递给温敏,“确实只有这么多。”
温敏身后一个黄毛仔突然在温玉脸上摸过一把,笑嘻嘻说:“这么穷就叫你妹出来做啦,肯下功夫,一定忙到脚不沾地。”
温敏用仅剩力气,推开他,指着他鼻子骂道:“死衰仔,敢碰我小妹,叫霹雳哥斩死你!”
“死八婆,你以为你是谁?干巴巴不出水,霹雳哥早不想要。”
温敏不同他吵了,握住温玉的手,似临死托孤,郑重决绝,“阿玉,你帮帮四姐,回去悄悄告诉大太,叫她拿一万块现金,明日下午放学后带给我。我就在这里等你!”
“大太不会相信我。”
“没关系,我写便条给她。”温敏颤颤巍巍从温玉书包里翻出纸笔,身体发冷,四肢无力,字也写不好,歪歪扭扭像小学生笔迹。
“阿玉,一定要拿钱来…………”
温敏离开,也带走那五十五块零钱。
钞票再少也是钱,谁会嫌钱多。
期末考迫近,气温一日高过一日,Mrs.Yang一日凶过一日。
蔡静怡说街尾搬来柴犬一家,狗妈妈带四只小狗,在垃圾堆里翻食物度日,十分可怜。
女高霸王花要为地球做善事,拿午间餐剩余去接济柴犬一家。
这一天闷热,台风天即将逼近。
暗巷内高墙边,写着“女高霸王花”的狗窝空荡荡只剩一只小狗,狗妈妈带小朋友们迁徙,别处求生,唯独留下它——因它生来眼瞎,残疾儿,迁徙途中跟不上路,迟早要被丢弃在车流与人潮中。
温玉抱起它,小小的一只,软乎乎身体,因抢不过哥哥姐姐,所以十分瘦,营养不良长不大,更加不讨人喜欢。
她叫它晶晶,晶晶的眼亮晶晶。
谁说它看不见,它能感受到,怯怯弱弱舔温玉手背。
但值得苦恼的事情一件不会少,大太凶悍刻薄,一定不会允许她带一只流浪狗回家。退一步说,她自身正与晶晶一样,是无根基浮萍,随水飘而已。
一万块钞票就在背包里,温敏却没有出现。
她低着头,抱着晶晶走出巷道,便遇到武大海,说大D哥请她去池记茶餐厅喝茶。
她原本拒绝,但武大海说温敏也在,她不去,温敏不会好过。
温玉憋一肚不明火,随武大海左转右转到达目的地。
才七点而已,这间茶餐厅居然已是半歇业状态。偌大个前厅只看得到陆显,温敏,以及闲杂人两三。
最突出是昨日两位高调出现古惑仔,今日老老实实坐大厅,啪啪啪,一边哭一边自扇耳光,打到脸浮肿,眼充血,陆显不出声没有人敢停。
作者有话要说:一边写一边听岁月轻狂写到这里,突然好想哭,先把自己感动了再企图打动你们汤佳宜,很多时候就是从前的某某,不出众不美丽,甚至有写笨拙,有些傻执着地追逐着一个梦当她真的长大,Leslie却不再,不知是多大遗憾,或是。。。OK,Just So So,那只是年少梦,现在…………时光改变一切,时光令你忘记一切人世无常,沧海桑田。


要挟

三十平逼仄空间,长方形铺陈,前通街,后通巷,方便大哥小弟潜来光顾,更方便见事跑路。白天做街坊邻里生意,夜晚关上门,噔噔噔只听得见菜刀斩砧板,低头做人肉叉烧包。
墙壁上,石青色瓷砖沾满油,一万年不清洗,叫做保持特色。
人造皮革裹着长椅,贴紧皮肤,更显闷热。
头顶一只年老失修的三片叶吊扇,仍呜呼哀哉带病工作,吱吱吱,忍不住呻*吟哭诉。
他坐第二排格挡墙附近,脖子上挂一条锃亮发光金链,刺拉拉短发正顶风,占尽好处。
大约才冲过凉,袒露无遗的上半身湿漉漉负一层高温中挣扎搏命的水珠,得一颗滚圆,从肩头滑过胸膛,试图抓紧被日光海风催成小麦色的皮,无奈推推挤挤归向中心凹槽,再经历小腹,一块块肌肉平整紧实好似Barsix巧克力(注),最终流向哪里?牛仔裤头松松垮垮,人鱼线都露头,性*感过健美先生,三级艳星。
温玉抱着晶晶,随武大海引接,坐在陆显对面。
桌上一只白底红花碟,盛酥骨皱皮蒸凤爪,一只沙煲,里头牛精牛腩兹兹冒热气。
他只顾吃,拨冗问一句,“想吃什么自己点——”
温敏坐隔壁桌,一阵阵发冷,一阵阵抽搐,空洞浮肿的眼,索命鬼一样盯住温玉。
还有耳光声响亮,如同演唱会热烈掌声。
收音机里恰好唱到:“来日纵是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一首歌,两年来反复播,街头巷尾人人会唱,卡啦OK爆红曲目,只是许多人不知其义,何为千千阙歌?是一对一首歌的迷恋,或是千帆过尽唯你是真的执念?
收音机里兹兹电流声嘈杂,谁肯静心听她唱。
伙计拿一本过期日历,一支长不过大拇指的铅笔,问:“小姐想吃点什么?”
“三文治。”
“喝什么?”
“给我一杯鸳鸯。”
这时陆显终于肯发声,纸巾擦过嘴,说:“给她一杯凉茶。”
广式凉茶,千年古方,岗梅、淡竹叶、五指柑清心火、解热毒;山芝麻、布楂叶、金沙藤、金樱根、木蝴蝶利湿通淋;金钱草、火炭母冰血去淤,疏肝和胃。一株植物,口不能言,脚不能动,一生花开花落春生秋死,根茎叶脉里的苦都熬出来,沁进舌尖,苦中苦,食过要升仙。
温敏跪在她脚边。
温敏今日只穿一件浅蓝色背心,领口一排胸骨突兀,撑起松弛干瘪皮肤。手臂上密密麻麻数不清针孔,诉说她对海洛因最真切渴望。这欲望大过人性,越过情谊,碾压良心,将人变成兽,返祖。
她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上下磕碰,一句话拆成碎片,一样讲不清楚。
“阿玉,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我!”
几时开始,下跪磕头成常态,她曾经高傲过皇室公主,是大太贴心小女,吃住用一等一,没人敢多话。
温玉拿出一只信封,小小一叠钞票,还有大太警告她不许多看一眼的私人信件。
她递给温敏,“这里是一万块现金,近来家里唯一一台车也卖掉,大太手头紧,放□段去求人………………”
温敏听到钞票两个字,晦暗的双眼即刻放光,一把抢来,拆封,点钞,金光闪闪都是希望。
前一刻喜上眉梢,后一秒绝望颓丧。
钞票仍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住命,看温玉,“没用的,大D哥不发话,没有人敢卖粉给我。”
三文治与凉茶上齐,陆显坐在对面,听收音机里陈慧娴一首接一首唱歌不休,观看姊妹间虚与委蛇进攻防守,修长手指随节奏敲击桌面,这一次是《傻女》,谈痴恋失恋苦恋,女人都一样蠢。
温敏紧紧抓住温玉微微发冷的手,似溺水者抓紧救民浮木,迫切、狂热、愚昧可怕,“阿玉,你牺牲一次,陪大D哥睡一次,就当救我命,行不行?”
一杯凉茶黑黢黢,苦味弥散,横亘在她与他之间。
温玉越过桌上残羹冷炙,去看他挑衅得意笑容,眼神对峙,烽烟四起。片刻后,转过脸面对脚下瑟瑟发抖的温敏,冷声问:“他应过你什么?”
“大D哥说事成,供我一生一世不愁货。”
温玉道:“假设我不答应呢?”
尖利斑驳红指甲早早凋敝,深深陷进皮肉,温敏一双眼如铜陵,“我没的吸,只好去死!阿玉,你想想清楚,你只付出一张膜,四姐就能逍遥一世,你拒绝,就是逼我去死!”
见温玉不答,她挪动膝盖,凑上来,急切补充,“你退一步想,大D哥这样英俊又多金,你们在一起,刚好是男才女貌,大家开心,有什么好拒绝?再不然,你就看在这么多年,大太出钱养你们母女——”
“我记得刚来时,一群女生围着我喊‘灿妹’(注),是四姐路过,将她们都骂走,你那时说,我与你,是亲姊妹。三太打牌输钱,拿藤条抽我时,你也替我挡过。四姐,你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记得。”
陆显侧目,略微惊讶,原来她恩怨分明,不是没温度冷血动物。
温敏听完,不只是失禁还是感动,呜呜咽咽泪如泉涌,又或许是感受希望就在眼前,今后翻天覆地放肆吸白粉,不必担心钱多钱少,多么伟大光明前途。
但是温玉继续说:“我有五万块存款,明早提出来交托给你,当还你恩义。”
陆显的烟在唇边,不合时宜笑出声。怎么不是十万?小姑娘鬼精鬼精。
温敏难置信,过几秒,恨意陡生,“你要眼睁睁看我去死!”
“路是你选。”
“我与妈咪的恩,你们一生一世还不起!”
为一克白粉,可以杀妻杀子,放火烧屋,更何况同父不同母姊妹,随时随地翻脸不认。
陆显敲一敲桌面,温敏的气焰又弱下去,继续演苦情剧。
一旁古惑仔飞出一口血,哭到鼻涕眼泪满脸,还在不停扇耳光。
温玉叹,“四姐,我从前多羡慕你,读名校,拿奖学金,生日Party,大太为你,早早从巴黎定时装珠宝,你那样美丽,艳压群芳。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究竟为什么去碰白粉?”
“为什么?我多想知道为什么?”浑浊的连串泪落下,她或许有悔恨,但几分真几分假,太难分辨,“家道中落,从前好友避你像避传染病,男朋友明目张胆劈腿,全校都看我笑话,其实没有错,贫穷就是致命传染病,谁不怕?或者是空虚,是寂寞,是苦闷难解?总之有一就有二,上瘾就脱不开身,阿玉,我早出来做,一张毕业证书用处不过抬高身价,只是年华过去就看跌,到现在,恨不得上街去卖,随便哪个古惑仔,老穷鬼,随便多脏多臭,都能骑到我身上来…………”
她眼中的泪越积越多,冲洗一张曾经美丽的脸孔。尚未跌进谷底的绝望,与渴望重生的奢求往回拉扯,如钝刀割肉,凌迟一般疼痛,“我最低才卖五十块呀,五十块,你想想,够不够你吃一份低价牛排?这算什么?我已经是这样了,破罐破摔,大不了就是死嘛,死也要死在吸冰的快*感里。”
温玉忽然拥抱她,紧紧,“四姐,我帮不了你。”
温敏笑得惨淡,“是不是一定要我磕头你才肯应?放心,我这就磕。”
咚咚咚,她额头触地,闷声回响,借用这痛缓解身心苦楚。
她发*泄一般,不停以头撞地,口中喊:“我没有尊严也没有人生了,我早就不是人,阿玉,你就当做善事————”发疯发痴,拼尽全身力,温玉拉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