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尤美贤?她满面红光,枯木逢春,幸福快乐得快要忘记自己曾经十月怀胎胜过一对龙凤呈祥,其中一个是瘟神,另一个是痴呆。
谁有她命苦?
夜深人静,红杏爬墙。
一辆捷豹关车灯,停在万年不到的贞节牌坊下。尤美贤的现金珠宝早已经装点妥当,就等这座屋空无一人时神不知鬼不觉溜走。
她全神贯注听阿珊阿红来回间细微脚步声,远了远了,怎么突然又回来!原来忘记一只骨瓷碟,怕配不成套被大太冤枉成家贼。
哼!欧玉芬,你欺我半生,等我改换身份,做成真真正正富太太再回来看你。
男人真是万灵药,就因为查理先生一句话,尤美贤重新抖擞了起来——她的美丽不减,她依然勾得住男人。
咔嚓——
是挂钟,时针终于指向二,抵达凌晨两点。
尤美贤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猛地一下站起身,不料血糖低,头晕目眩。
不管了不管了,为了逃离这幢吃人的屋,逃离眼前如钝刀割肉的生活,这少少晕眩又算得了什么?她有一个伟大炫丽未来在等待,甜蜜的爱情作支撑。
拉开房门,她吓到魂飞魄散。
温玉,尤美贤命中克星,鬼魅一般直直站在门口,耐心沉静,就等她兴奋雀跃要奔出房间这一刻,给她精确沉痛一击。
只差一点点,尤美贤就要被吓出心脏病。
踏着缓慢节奏一步步逼近,温玉神态从容,是辽远荒原中等待的猎手,黑漆漆枪口细微调整,蛰伏,隐忍,为零点一秒的最后冲击。
她笑着问:“三太急匆匆要去哪里?要不要打电话去租车公司叫一辆出租车?”
“我的事情几时轮到你来管?让开!”
尤美贤这个时候想要摆出气势来实属不易,色厉内荏,虚张声势,轻易就被击破。
温玉不退反进,压低声音,目光落在尤美贤手上不大不小行李包上,“三太要去哪里,几时回来,我通通没有兴趣知道。但你要带走全部家当,留我和阿姊在温家自生自灭,我便不能不过问。”
一提钱,尤美贤急忙护住手提袋,警戒地望着温玉,“钱是我的,白养你们这些年已经够仁慈,你这个败家精,还好意思跟我提钱?我烧给先人都不留给你!”
“没有我们,你哪有资本离开西江,堂堂正正进温家门?三太你敲过多少富商房门你自己记不记得清?有几个回头记住尤美贤三个字?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依然,阿妈,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尤美贤被这一席话触到伤口,关门关窗歇斯底里,“你看不起我,十几年,从你出生起就是一副三角眼讨债样,谁谁谁都中意你,看顾你!可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自以为是,凭什么看不起我,凭什么鄙夷我?我尤美贤不过是不想再过穷人生活,为一件裙哭一整晚,为三百块外债给全村人下跪磕头。阿爸读一辈子书,最后怎样?被人打得在轮椅上过后半生,阿妈天未亮就醒,凌晨还在厨房斩她的卤水鹅,累断腰又怎样?从年头到年尾,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温玉,你现在过得衣食无忧,不是该感谢我当初大胆付出?到现在居然要恩将仇报,挡我的路!你是逼我去死吗?你点头,阿妈立刻从窗口跳下去——”
温玉被她锤炼得冷血漠然,尤美贤一番深情并茂血泪控诉洋洋洒洒抛在空中,温玉不过淡淡说:“食得咸鱼抵得渴,三太这些年,不也是穿金戴银风风光光走过来?互相利用而已。顺带,三太,二楼跌不死人,下回要演天台跳楼以死相逼,记得爬高一点。”
尤美贤恼羞成怒,冲上来就要用艳红色指甲同温玉拼命。
温玉利落闪身,尤美贤闷头撞在电视柜上。
她好心劝告,“你再闹大声点,大太二太立刻下来,逮住你携款私逃。”
尤美贤恨透她万事无忧姿态,后槽牙咬碎,告诫自己忍下来,忍忍忍,忍一时风平浪静,“你到底要做什么?”
温玉道:“我要什么?我跟三太一个样,都只要钱而已。亲子女不能不管,三太手里收着的还有爹地留给我们三姐弟的份额,怎么能说带走就带走,一分钱都不留?”
尤美贤心急如焚,迟则生变,她只想尽快脱身,“你要多少?”
“三太留一半家财,我们母女间则好聚好散。”
“你做梦!我疯了才留钱给你!”
温玉双手抱胸,平心静气同眼前暴躁如雷的猎物玩耍。
“三太不肯,我只好去叫醒大太二太,问问大太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爹地债务缠身,三太大义凌然割肉放血,拿出五千块救急。大太当时都快气到吐血,不过没办法,三太靠演技上位,哭哭啼啼说钱都拿去买楼花,谁料到一分一厘都赔光光,没得剩。”她嘴角挂着轻蔑的笑,伸手从尤美贤手中取过手提包,“你说大太如果发现,你私藏数额惊人,会不会全都拿去‘充公’还债?断臂求生还是固执等死,三太你慢慢选。不着急,反正你选A选B,我都没损失。”
三五分钟时间轮转,尤美贤最终咬牙,“你够狠!”
温玉谦虚,“哪里哪里,比不过三太。”
尤美贤猛地坐起身,冲到温玉面前,一身怒气都发泄在皮包上,“你要什么,你要什么,你根本是在要我的命!”
“不错,钱就是三太的命。”
存款单与债券都折现,千元大钞一卷卷捆扎好,整整齐齐三十只。现金拨给温玉一半,珠宝也留一半,尤美贤眼睛在滴血,福仔走丢都没有这样痛过,她恨不能当即掐死温玉,“满意了没有?可否放我一马,温小姐?”
温玉不肯轻易罢休,“外婆留给你的翡翠首饰在哪里?”
“你神经,一半就一半,逼急我,大不了一起死。”
温玉强调,“那是外婆的陪嫁,绝不能让你带走。”
尤美贤反问:“你凭什么拿走?”
温玉理所当然,“因为我守得住财,你轻易受骗。”
尤美贤恼羞成怒,长方形首饰盒砸在温玉身上,“我等你这一生,能有几多风光!”小孩子赌气,转过身,逃离索命鬼温玉。
尤美贤一辈子不肯长大,三十几岁依旧做少女梦,爱憎极端,不知悔改。
瞬时空旷的房间,留着温玉惨淡笑容。
她靠在窗台,静静享受一支烟的时间,看她母亲一路奔逃流窜,冲向一辆拉风捷豹车,犹如远航的船只终于回港,星光下的渺小背影渐行渐远,温玉却能感受到尤美贤满载的快乐与憧憬。
但未来时好时坏谁能猜中剧情?
她唯一能做的是祝福,愿她特立独行的母亲尤美贤,从此后求仁得仁,顺心顺意。
夜访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秦四爷的木桶里,黄加吉翻身摆尾,要一跃升天;黑鲷鱼渐渐没气息,绝望等死;宝石石斑凶巴巴恶狠狠,张大嘴喊救命;还有一条斑点九棘鲈不服输,不认命,扑腾尾鳍卷起一池污水,可惜都做白用工,孙悟空再犀利,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却翻不出如来佛手掌。
秦子山在一旁等等等,等得砸电视扔桌椅,等不到秦四爷多说一句话。秦四爷修成了佛,天天同他讲佛语,字字珠玑,句句废话。
他的蓝条纹骚包西装隔夜未熨烫,皱巴巴似一张哭丧的脸,突兀礁石上,吹着腥甜海风同秦四爷喊话,“阿爸——你再不出手,整个龙兴都改姓!你说他没野心,结果全港都知道他是龙兴第一!你说要收山养老,他立刻同田七大猛勾三搭四计划争话事人。阿爸要有一天甩手不做,他一定第一个干掉我。阿爸,你真要等到我死,秦家绝后,才肯出山?”
鱼竿微动,又一条蠢货咬钩,秦四爷提竿收竿,迅捷利落,分毫找不出年迈痕迹。他是老骥伏枥,心智未改。哪轮得到秦子山——未经风雨,纸上谈兵的后背指指点点?
秦子山有好命,投生在老妻肚子里,不然早被人砍死在街头。
秦四爷收竿起身,鱼吃过饵,又沉底,趁他们父子谈话时摆尾溜走。
“用人呢,一半恩,一半威。要他怕你,又要他敬你,不能深交,更不能斗恶。不要以为出身好就一定压得住人,你阿爸我,还不是街头卖字画发家。那时候多穷,卖鱼丸的大妈都看不起,抢铺位抢得打破头,叫差佬,差佬还要你给开门利是。”
秦子山听得头痛,人越老越爱谈论过去,现在是什么时代?卖字花的大利公司十年前倒闭,谁还愿意听他旧得发黄的奋斗故事。
秦四爷提一桶扑扑腾腾海鱼,花白头发威严仍在,“你争不过他,不会息事宁人?不懂忍字怎么写?凡事只会强出头,争一时之气,要你做话事人,龙兴才会鱼变饵,迟早被人吞。”
但是秦子山二十几岁血气方刚年纪,被人捧了一辈子,秦四爷这几句话敲敲打打只会让他更冲动。最后一丁点智商也退减,他信奉暴力金钱,混社团哪需要脑?都是一群没念过书的下层人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蚂蚁一样好对付。
温玉这边,尤美贤的消失众人喜闻乐见,只有大太在饭桌上不咸不淡问一句,“三太去了哪里?这么多天不回,会不会被台风卷走?温妍,去报警,免得人家讲我失职。”
温妍应声,下意识去看慢条斯理夹菜吃饭的小妹温玉。
联想一周前两姊妹低声对话,温玉冷静得可怕的声音,突然间对小自己三岁的七妹生出难以阐明的敬佩之情。她十六岁时在做什么?整日做梦,梦王子梦公主,粉红泡沫满屋。从未想过要跟谁斗,跟谁抢,要给未来留足余地。
尤美贤说的不错,温玉生来不同,是……没有感情的怪物。
温妍的想法,温玉无从得知。
她缴足学费,每一天睡前预备好校服、书本,每一日清晨七点三十分准时起床,吃过早餐,等小巴在市内闲逛够,慢悠悠经过忠烈祠狭窄入口。
尤美贤在与不在,好与不好,于温玉而言没差别,她不需要父母不需要兄弟,她一人来一人去,她是最本埠刚毅女豪侠。
她在床前向星星月亮祷告——我温玉,不需要任何人,任何爱。
校园生活令人忘却烦恼,新来的中文老师清癯俊秀,用袁珊妮的话说,这才是真正“中国人”,有风骨有气派,不似时下男子,大都努力向洋派靠拢,开口英文闭口英文,不三不四不伦不类,哪里像博达老师,是当世李白,再世潘安,哎呀呀,连名字都好迷人,博达博达,比家豪、振邦好听千万倍。
袁珊妮日日对着中文老师发花痴,一只笔记本上全是前一页绞尽脑汁罗列出的学术问题,又是《红楼梦》又是《牡丹亭》,谈话都是阳春白雪,高端高雅。
且她另结新欢,放课后不同小社团闲逛聊天,神神秘秘不知去哪里。
蔡静怡说,Sofia一定是偷偷拍拖,不给我们知道。
温玉忙着准备英文演讲赛,对这些事不放精神,“她想要倾诉的时候自然会开口,她不想说,一定有她理由。与其抱怨,不如好好读书。”
蔡静怡不领情,“读书读书读书,你当心读成段家豪一样的书呆,一紧张,话都讲不清楚。”
温玉拿书脊敲她头,大笑说:“谢你关心啊Christy,我变书呆一定靠住你这棵大树,女强人,铁金刚!”
躁动不安的夏天即将过去,天生眼盲的小狗晶晶渐渐长大,旧时光翻过一页,她等待的故事始终没有开始。
走失的福仔如泥牛入海,了无音讯。六姐温妍的恋爱对象不够成熟,关系时好时坏,一周必然有一两次躲在被子里哭。
温玉冷眼看,好几次想要劝她分手,你的男人既然不能让你快乐,又何必像盲肠一样留住他?当断则断,斩仓止损,股票几千几百支,本埠男子可达三百万,换一个又如何?继续纠缠,除开哭哭啼啼浪费体内水分子,外加打扰睡眠之外,没有任何效用。
温玉这段心理活动如果折现,一定把温妍吓得退避三舍,坐实“怪物”这两个字。
不管有多么充分理由,你不可以挑战既定框架,女人是怎样,就一定怎样,不可以高声说不。
好在温玉没有一对多,单挑整个社会的计划。
或是一个秋雨连绵夜晚,温玉伴着同房间温妍的细微哭声与窗外淅淅沥沥小雨入睡。睡前读完亦舒所写《哀绿绮思》(注),这位冷漠残忍拒绝亲子的女人写道,“而那个时候,却像发了狂似的半夜跳起来在零下三四度的天气驾车去敲门,为了说一句:“爱伦娜!我想你。”那里来的勇气?这个勇气后来又跑到基么地方去了?想起来已是非常遥远的事,但心中仍然牵动。”这令温玉惊诧,她的书里竟还能写这样温柔而壮烈的爱情,如同一团火,油泼进去,火舌轰然上窜,一口气烧掉你眉毛额发,仍觉甜蜜。
这必然是属于不计后果的年轻人,未经沧桑,靠激情与恋爱生存。
温玉的心已老,不是怪物,而是老古董。
但人生总有惊喜,不然不敢叫自己“命运”。
凌晨时分,温玉隐约听见悉悉索索声响,以为是隔壁床温妍睡醒后继续哭,懒得多嘴,温妍近来变身祥林嫂,一段恋情翻来覆去讲个没完,他对不起她,她一次又一次原谅,给他机会受爱情感化。老天爷,快颁给她诺贝尔和*平*奖,堵住她哭求怨忿的嘴。
温玉想一想,决定翻个身继续睡。
无声无息,恐怖片场景,背后伸过来一只手,掌心些微冷汗,紧紧捂住她口鼻。
瞳孔放大,心脏紧缩,她吓到浑身冰冷,正要挣扎呼救,一对温柔炽热唇瓣便贴过来,吻在她小小耳骨处,夜半爬墙的匪徒嗓音嘶哑,喝过酒又抽过烟,还嫌不过瘾,要见到她才知满足,他说:“有没想我……嗯?伊莎贝拉……”
他喊她伊莎贝拉,从来不用英文连贯发音,他舌尖上翘,触碰上颚,一点点挑动情绪,微微的痒,久久的困惑,成为她——伊——莎——贝——拉——
男人独有的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充满力量,却又沁满缠绵思绪,是温柔婉转的夜风,是苍茫大海的孤灯,尾音徐徐,侵入她心口。
等不到她回答,他恼怒,咬她耳垂,舌尖一卷,含在口中细细品味。
温玉看不见他的脸,也看不清他身形,是谁?是否真是他?
能否假设,她内心深处,期待是他?
她预感自身堕落,抓不住握不紧,事件发展已超出可控范围。
她甚至有些恨陆显。
他从她身后绕过,黑暗中寻找她的唇,口中烈酒遗迹、香烟余味,途经口舌之间,全然渡给她——是他的夜晚,纸醉金迷,由欲望做主,污染她的人生,循规蹈矩,安稳平和。
他爱过她,更要毁灭她。
宽大的手掌从她睡衣下摆探入,抚过一身玉做的外皮,感受皮下血管细胞点点颤栗,最终握住少女圆润饱满胸房,小小白鸽一般惹人爱的物件,任他紧握放松,揉搓成各式形状。粗糙温热掌心磨过细细软软两颗珊瑚珠,一瞬而已,男人的呼吸沉重急促,赤*裸*裸欲望难忍难耐。
不必邀请,他自发躺在她身边。
从后将她纤瘦身躯环抱,得馨香满怀,多好,一个男人的终极梦想他一个不落都达到。
“不想我?”
高高突起的欲念顶住她后腰,强壮的手臂一点点收紧,昭示他的绝对占有欲。
“我想你——”
他重复,魔咒一般,“我想你,温玉,我的温玉——”
为什么雨还在下,为什么温妍仍未醒,为什么他在身旁,为什么她的心跳陡然加速……
一千一万个为什么,该去哪里寻找答案。
今夜,小船出港,偏离轨道。心与情通通无解。


少女心事
温妍轻轻翻个身,温玉吓到心脏停跳。
而温妍醒与不醒,陆显根本不在乎,如果温玉不介意,他这个人寡廉鲜耻,很是乐意当众表演。
温玉手肘抵住他胸口,企图在两人之间隔出安全位置,但陆显不动如山,脸皮厚到极致,“怕什么?醒过来就当介绍男朋友给家人,明早还可以聚餐,划清你的归属权。”
“你吃错药?半夜来我家发疯,信不信我报警,告你入室行窃。”
陆显坦然,“你尽管去,最好告我强奸。不过要让我既遂,不然传出去多丢脸?”
他轻易剥掉她长裤,分开一双细长紧实的腿,时光真是可怕,年轻时皮紧肉厚,一层接一层无缝隙,蓄满水份与弹性,手指刮一刮便叫男人心猿意马,情潮陡升。
将她诱人长腿挂在腰间,他挺腰深入,压迫着她身体最柔软一处。嘴角一抹兴味盎然的笑,坏得让人咬牙。“今晚同秦子山彻底撕破脸,明早新闻就要播,市郊黑帮火拼,警察替我统计死伤人数。秦子山手臂中枪,但腿脚快,一转眼跑个没影。嘁——窝囊废,只配做擦鞋仔!”
他两眼发光,嗑过药,越说越兴奋。
有温玉泼他冷水,咬牙问:“请问跟我有什么关系?陆生贵人事忙,何必总来找我麻烦?”
“我杀人,一颗子弹打爆一颗人头!血喷出来我就想到你,想到你的脸,你的身体,想得我个大雕要爆炸——”陆显翻过身,高大身躯挡住月光倾泻,成为一道影,全然将她笼罩,他认认真真说着限制级语言,“温玉,怎么解决?都是你的错。”
温玉被他狂热眼神惊住,陆显喝醉酒,脑充血,又兴奋过头,如同吞掉一整瓶伟哥,无药可救。此时此刻,反抗只会令他失控,哄骗,暂避,才是最佳方案。
她一反常态,温言软语,诱骗他,“你先起来好不好?我怕阿姊醒过来大叫,我的脸都丢光,还要被大太剃光头发赶出家门。”
陆显醉意上翻,又蠢又呆,一挑眉,如同演老派戏剧,“有我在,谁敢碰你!”
温玉想叫他出门左转,先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怎样一副春情盎然的蠢样子。
“知道你最犀利,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陆生不是说最中意我?难道不肯多等一晚?”
陆显皱着眉,大约是在思考,或者继续放空。“你滑头,一时一个样,不能信。”
温玉循循善诱,“你不信我?不信我会献身,还是不信我……”她抬起头,轻轻亲吻他紧锁的眉心,犹似春风拂过的温柔,“不信我也喜欢陆生?”
酒醉的人是单细胞动物,陆显的心情为这一句话瞬间转好,硕大头颅在她胸前磨蹭,男人喝醉酒,智商直降入负值。“你从没有主动亲过我。”嗯,陆生今夜三岁半。
温玉柔声说:“你回窗口我就主动亲你。”
陆显想一想,似乎认为交易合算,于是忽略身下快要顶破牛仔裤的大口径枪炮,在窗边站得直直等她来履行诺言。
可怕的是他执着地等,不肯弯腰屈就,给她多出一道难题。
温玉只好搬个凳子,令自己高过这个参天大树一般的男人。微微侧脸,低头,印上他散发着酒气的嘴唇。
菱形,略薄,时而坏笑,时而紧抿的唇。
他似乎睡着,一动不动,她乐得轻松,即刻离开。
轻而无痕的一个吻,明早醒来谁还会记得,温玉这个小矮子站在圆凳上吻过陆显这位巨人。
嘘——月亮看见。
“你走不走?”温玉搬过他的头,面向外。
陆显似突然清醒,伸手勾住她后腰,将她从滑稽可笑的凳子上挪开,抱紧在臂弯上。告知她,“这不叫作吻。”
一只手托住她挺翘的臀,一只手压制她企图逃脱的后脑,她的唇便要乖乖送上,任他攫取、品评。
烟草的苦,烈酒的香,杀人搏命的血腥都在他霸道侵入的舌尖上,他迷醉、疯狂,如台风过境,翻天覆地,扫过她口中每一处甜蜜,尝过她舌尖每一句细碎低吟。
一个吻如天长地久,无尽无期。
他笑着说:“这才是‘吻’,不过只可以跟我做,在我面前脱衣,在我面前喝醉,只对我敞开腿发骚。”
温玉满脸通红,只觉得他真真假假没有一句话可信。不由怒从心生,一拳砸在他肩上,无奈没有半点效果,只得催促,低喝,“你到底走不走?”
他的手指穿过她海藻一般的发,他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我走,是因为尊重你。但是温玉,你能逃到什么时候?”
温玉道:“多一天是一天。”
陆显承诺,“等我做话事人,再娶你当龙兴大嫂。”
不等她反驳,他便沿原路返回。
可怜胯*下小兄弟还不认栽,翘个没完。
陆显来无影去无踪,爱情电影改作武侠片,飞檐走壁夜半决战。
等一等,他方才是不是说发达之后再来娶她?
果然是喝醉酒吃错药,整个人都不清醒。
可是温玉,自认为冷静自持,听过这一句半真半假表白,亦不能免俗。妩媚夜色中,悄悄上扬的嘴角,新月弯弯弧度,不听指挥,兀自泄漏少女心事。
或许这不过一霎那心动,一秒短促怦然,甚至不能称作*爱情。
或许他跨越一座繁华都市,翻过一堵高高围墙,单单说一句“我想你”,不过因由酒精刺激、尼古丁诱*惑,与今夜迷醉星光,朦胧思念,缠绵情愫全无关系。
或许这只是一场不能被惊醒的梦。
学校里,汤佳怡已成功甩掉三十磅肥肉,但随之而来的橘皮皱纹顽强得令人绝望。袁珊妮与不知名男士彻底坠入爱河,一时发呆,一时发笑,上课时望窗外,英文老师讲到“monopoly”词性构造,她竟突然间脸红红,痴痴呆呆望天笑,眼角眉梢尽是热恋中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