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水潭边的观风亭,木尹楠抬头张望四周,在亭子里并没有看见王语嫣的身影。
“看什么看?表姐不在!”秀姐儿昂着小脸,见乳娘跟小丫鬟早就不见了身影,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不是说她在?”木尹楠其实也不在乎,她也不是来见那位便宜表姐的。
“我就骗你了,怎么着?谁让你这么笨!”秀姐儿笑起来:“再说了,你不是想知道张姨娘的事,表姐当然不好说了。”
“说吧!”周围没有一个人,园子里本该有的守卫和看门婆子也不见踪影,木尹楠心底警觉起来,环抱着双臂,冷冷的看着她。
望着陡然升起气势的木尹楠,秀姐儿心底不知为何猛的一缩。然而想起她偷听母亲和大哥说话时听来的那些话,心底又升起阵阵怒气,冲淡了这份惧意。
“说就说,你可听好了!”秀姐儿鄙夷的看着木尹楠,仿佛她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娘说了,你娘就是个贱人!在外头勾引了爹,竟然还拿怀了身子要挟爹爹娶她进门!就是进门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没生下来?你知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原来她本该有个哥哥或者姐姐?
木尹楠挑眉看向她,不知道她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未婚怀孕也叫事儿?
这也不怪她不能理解,在她的观念里,未婚妈妈多了去了,不差她娘这一个。再说了,能生孩子还不好?联邦多的是想生孩子的女人,可惜不是个个都能生的!
她并不知道,未婚先孕在这上古时代,可是有损妇德的大事。否则当初张姨娘也不可能入府,别说老夫人和小吴氏,就是她身边的卫嬷嬷都不会容许!
说到底,就是到了如今,木尹楠也还没能彻底融入这个世界。
看她冷静的样子,秀姐儿心底一阵发寒。或许她并不明白未婚生子的意义?这么一想,她凑近木尹楠,神秘兮兮的说道:“你不知道是谁吧?”
“不知道!”木尹楠斩钉截铁的摇头,要是她遇见这种事,肯定是把那个侩子手人道毁灭!对孕妇出手是联邦军士最不能够忍受的事情!
“是祖母哦!”秀姐儿不知意味地一笑:“别看祖母如今对你不错,她可并不喜欢你!”
“那又如何?”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木尹楠眉头一皱,看来日后要离她远点了,这种丧尽天良有碍国邦的事情她都干的出来!
老夫人真是,躺着也中枪…
“是不如何,但你也别想回明珠苑来!”看她这平静的样子,秀姐儿就来气。
木尹楠有些恍然,她应该是知道了陈侯到她院子里呆了半天的事情了,估计也知道陈侯说过年要帮她换个院子,这才急吼吼的来找她——看不出来,秀姐儿的耳报神倒是挺迅速地。
撇撇嘴,那破地方,让我去我还不乐意呢!谁高兴整天有个麻雀在耳边叽叽喳喳地吵闹?
“我说你听见了没有?”见她不搭话,秀姐儿忍不住推了她一把。
“别动手动脚的!”木尹楠不高兴了,冷眼看向秀姐儿。她说多少闲话她都可以不在意,就当是耳旁风了。她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对她动手,真当她是纸老虎么!
看她年纪还小的份上,她不跟她计较这一回!
“你!”说实话,对上木尹楠警告的眼神,秀姐儿还是有些害怕的,可很快就被自己心里的小人压倒,她必须要独占明珠苑,这个庶女根本不配跟她站在一起!熟悉的邪火再次燃起,上一回被母亲身边的丫鬟给压下了,不代表她真的放下了,死灰重燃,反而愈演愈烈!
秀姐儿恼火的瞪了回去,伸手又是一推:“你凶什么凶!我是你嫡姐,你敢对我不敬?看我不代母亲好好教训你!”
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得有理。嫡女的地位可不是庶女可比,话说长嫂为母,代为教训弟妹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说道祖母跟前去,她也是不怕的!
这么想着,小手便扬了起来。
木尹楠哪会站着让她打?
顿时往后一退。
可她忘了,她们是站在水潭边的亭子里,方才说话的时候,又靠着亭边,这一退,却踩了个空,木尹楠即便身手再好,也来不及挽回,更何况她如今只是个体弱多病的小女孩!
狠狠的摔进了水潭里!
“噗通!”
冰凉的水花溅在呆愣住地秀姐儿脸上,冻得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下意识的想要大叫,却不知为何生生憋了回去,看着在水中浮浮沉沉的木尹楠,秀姐儿脸上一慌,竟然转身就跑!
037 难不成还敢弑父
不能让人知道是她害得三妹妹落了水!
秀姐儿此刻心里只转着这个念头,心慌不已却急匆匆的离去,全然不知她先前挥手的一幕已然落入了正焦急走来的瑞哥儿眼中!
而此时的木尹楠,心头却莫名的空荡,先是整个人一愣,耳畔仿佛传来重物沉闷的落水声,待再有感觉,却已是浑身冰冷沉重!
她努力想在水中睁开眼,可是不能!谁会知道,联邦无所不能的少将长官,上得星空下得机甲,肉搏大力士从无败绩的木尹楠,竟然不会游泳!
她第一次感到后悔,联邦不是没有游泳馆,她怎么就想不到去学一学泅水?导致此刻只能任由自己坠落,再坠落,直到呼吸都难以为继…放弃了挣扎。
就这样吧…让这一切都结束算了!
来到这个世界,本非她所愿,她所求的,本就是一死,不是吗?
“三妹妹!”一声她已经不能听见的惊呼之后,体型壮硕的肥胖少年到了近前,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猛然向水潭冲去。身后的小厮一愣,自然努力想要架住自家少爷,不让他跳下去。然而彼时不过花拳绣腿的瑞哥儿今儿却好似神人附体一般,那小厮只觉自己的双手一震,随便便被一股大力推开,瑞哥儿竟仿佛是欲脱困囚笼的犯人一般,蛮横的挣开了小厮,迫不及待地投入冬日里看起来异常平静无害的水面。
那潭水,冰冷刺骨,寒意渗透到了骨子里。
瑞哥儿差点就冻僵了,然而一片水中沉浮的鹅黄衣料吸引了他的目光,令他精神为之一震。好似忘记了寒冷,向着水下那小小的女孩子奋力划去,瑞哥儿都不知道,原来到了如今,他泅水的技术竟然这样好,好的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他的目标却仿佛死了一般,也不挣扎,任由自己下沉。少年眸色渐渐晦暗,紧紧的盯着她的身影:他一定要救她,一定!
这么冰寒的潭水入骨,她纵然没被淹死,也会大病一场…
却容不得他思量太多,棉袍吸了水格外沉重,他自己也不过是半大不小的少年人,泅水消耗了他本就空虚的身体,只来得及抓住一截空荡荡的衣袖,便觉得手中一沉,跟着一同往无尽的深渊落了下去!
他有些害怕,却不敢放手,生怕一放手,连带自己凝聚了好些时日的勇气都跟着一起没了…
“大少爷!”岸上的小厮尖声惊叫,竟比女子还要尖利两分。他眼看着大少爷与三小姐面临灭顶之灾,原本看好戏的心情被破坏殆尽,气急败坏的脱了沉重的棉服,身姿矫健的跳入水中——闻声赶来的人们惊惧的看着这一幕,岸上女人的叫声和男人的呵斥声乱成一片。

虽然点了好几盏烛台,但那烛光隐隐绰绰,照在老夫人的脸上,将那沉重的神色映照的异常阴翳。王语嫣心惊胆颤的站在屏风后的帘子内,蔺嬷嬷如幽灵一般杵在她身后。若是平日,她并不怵舅奶奶身边这位和善的老嬷嬷,然而此时此刻,哪怕看不见对方的脸,却依旧压抑的厉害。
“蔺嬷嬷…”
“表姑娘莫要多言,老夫人既然这么吩咐了姑娘,自然有她的道理。”
王语嫣只得点头,她其实好想离开,然而老夫人却只让她避开呆在帘子后头听着。她忍不住转头看向身后床榻上那一胖一瘦两张青白的脸,只觉心头一阵阵懊恼!
她怎么就同意了让秀姐儿以自己的名义去叫三妹妹呢?
“好好的怎么会落了水?”心头一跳,只听外间传来幽暗的房间里,老夫人靠着床塌而坐,看起来平静依旧的眸子却没了往日的慈眉善目。
一旁精致的小几边面容俊朗的陈俊坐在朱红檀木椅上垂着头不说话,此间事情早有丫鬟下人通报过了,母亲不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她偏偏还是要这样问。
他侧脸瞧了立在身旁长相柔美面容哀戚的小吴氏一眼,大约也是有些疑问的,在母亲床榻上躺着的,一个是他最大的嫡长子,一个是他年幼不满五岁的庶出女儿!
她应该也是害怕的吧?
屋里寂寂无声,呼吸便显得沉重,直至被一声断喝打破:“说!”
小吴氏一惊,看了一眼着瑟瑟发抖的秀姐儿,以及懵懂无知的安哥儿,陡然跪倒在地!
秀姐儿早已腿软,安哥儿见母姐都跪着,也跟着跪倒。
小吴氏明明满眼惊惶,可妆容还是一如既往的精致,绯色夹袄衬得她越发脸色红润,头上插了三支金步摇,脖子里挂了做工精细的绞丝如意金项圈…
这样盛装打扮!
“娘,都是儿媳的错…”小吴氏伏在地上,颤声道:“儿媳管家无方,请母亲责罚!”
“哦?只是管家无方?”老夫人竟是笑了出声,只是那笑声听着莫名讽刺。
小吴氏一颤,诧异的抬头,老夫人扬起的嘴角却并无丝毫笑意,叫她莫名的心寒。“娘…”
“你该好好反省了!”老夫人不舍的瞧了床上瑞哥儿苍白的脸庞一眼,才将目光凌厉的扫向衣着鲜亮的儿媳妇,看向那两个抖作一团的小孩时闪过莫名的痛惜:“这才多大的孩子,竟被你教的这样刻薄恶毒!如今就知道欺负弱小、残害手足了,日后是不是还要来刻薄我这把老骨头,亦或是…”
眼神轻轻扫了面无表情的陈侯一眼。
陈俊一怔,原本有些怜惜的心思顿时没了,心头甚至止不住的冒出一个念头来
难不成还敢弑父不成?
“娘!”小吴氏顿时哭嚎起来,秀姐儿也嘤嘤哭泣,她也知道这话有多难听!安哥儿莫名其妙,也跟着哭:“秀姐儿不过是顽皮,母亲也太…秀姐儿也是好意,三丫头她…”
…是有些太过苛刻了,毕竟是秀姐儿不过八岁,还是虚岁,年纪也还小,有些顽劣也是难免的。小吴氏柔美婉转的哭诉叫人心疼,中年男人的目光又忍不住柔和了一些。
真是个墙头草!
老夫人鄙夷的看了儿子一眼,若非这辈子她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怎么也不会选他担起陈侯府的大梁!精明有余城府不足,耳根子软又自诩多情!
她怎么养出这个么没出息的玩意来!
陈侯对上母亲嫌弃的目光,莫名的缩了缩脖子,露出一丝畏惧之色。
他说是孝顺,其实更多的是敬畏,寡母将他拉扯到这么大,并不容易,很多阴暗的手段他都是见识过的。
他本想帮着秀姐儿说说情,被这目光一扫,却是什么话都缩了回去。
“你给我住嘴!”老夫人挥手打断小吴氏的申辩,冷冷地道:“我说错了么?嫌我说话难听?你怎么不想想,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外人说的只怕更难听,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你当老婆子骂她是想害她?难不成秀姐儿不是我的孙女儿,我愿意这样坏她的名声?可见你这个娘亲也当得糊涂,是非轻重都想不明白!如今是什么时候,由得你这样替她开脱!别忘了瑞哥儿也是你儿子,他可还在床上躺着呢!”
——他可不是我儿子!
小吴氏张了张嘴,忽然醒悟过来,脸色白了白,赶紧低下头将欲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若事情真的传了出去,秀姐儿就是以嫡欺庶,女不教母之过,加上瑞哥儿也出了事,难保人家不会说是她想谋害先夫人留下的嫡子…
她打了个冷战,她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当世子,但名声也至关重要!
“可是娘,秀姐儿怎么知道…她还小!”小吴氏的声气顿时也弱了不少。
“是还小,可这么小就知道欺负自家的姐妹了!”老夫人半点不肯松口,目光似凌迟一般剐着小吴氏的心!“你是怎么当母亲的?三丫头才多大,怎么就碍着你的眼了?”
小吴氏的身子颤了颤,脸上露出丝丝不忿来,她平日里可没亏待三丫头,怎么一出了事,什么都算到了她的头上!可她动了动唇,就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到底是道行差些,收敛不住,老夫人只是不动声色的瞧着,便将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面色不禁又沉了沉,一字一句的驳斥:“大冬天的,后院人迹罕至,就算有疏于把守之嫌,但不至于半个人影都不见!三丫头素来足不出户,年纪又小,怎么地就连奶娘也不跟在身边,就随着秀姐儿去了水潭?甚至于落水时,竟只有她大哥一人瞧见?”
老夫人没说的是,三丫头院子里的丫鬟甚至还感觉到了不对劲,来宁安堂搬了救兵…如今春分还跪在她院子外面的硬地上,晴雯好些,关在了柴房里。
这两人罚过了,老夫人便会当没发生过那事一样,仍旧打发她们回木尹楠身边伺候,甚至还会安排晴雯风光大嫁!
不为三丫头,只为那一份忠心为主不怕死的心思!
不过,老夫人没有想到,瑞哥儿会为了救三丫头那般不管不顾,这是她的失算。
她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老夫人想着这些,又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前些年我管着家的时候,可没出过这样的事儿!”
老夫人一句重似一句,小吴氏的脸上便一分白上一分,直至最后,竟是有些惨白了!
这声声句句,分明说她是故意支开了后院守卫,避开了嬷嬷乳娘,让秀姐儿逼着三丫头去死!这是何等恶毒又残忍的心思?最重要的是,还意外带累了陈侯先夫人所出的大哥儿!
说白了,老太太鸣不平,不过是因为大孙子为了救三丫头也跟着跳了下去!
可她哪里敢动老太太养在身边的大哥儿!
瑞哥儿去救三丫头,又不是她挑唆的!
038 小脸涨成了猪肝色
这江都陈侯府里满府皆知,小吴氏是继室,先夫人是她族姐,是以两人常常被老夫人拿来比较!虽说同出一门,但先夫人和小吴氏完全是两种人,前者让他们心生敬意与喜爱,后者却常让人鄙薄…当然,在小吴氏面前,没人会表现出来。
是以小吴氏常常自我感觉良好,总觉得是逝者为大,先头的吴氏在老夫人眼里自是千好万好,她便是千万个不好!连带的吴氏所出的大姐儿大哥儿都比她的哥儿姐儿更讨老夫人喜欢!
左右她要嫁的是陈侯,又不是老夫人,婆婆不喜欢她又没什么大碍!
初嫁时,小吴氏不过是芳华妙龄的少女,她幼时家境并不好,对富贵人家说不出地向往。虽说有些贪慕的心思,却到底不是什么心肠太坏的人!那时也曾想着嫁了之后要好好伺候丈夫孝顺婆母,好好照顾族姐遗孤。
可大姐儿守孝完便远嫁去了京里,她来不及表露亲近就隔了千万里,自是不能跟她一条心儿。而大哥儿虽不懂事,身边却有族姐留下的老人,却是对她这个继母处处提防,与她为难。
婆婆挑剔,继子防备。
但想着侯府富贵,这些,她都一一受了下来。
她一边要讨好大哥儿,一边要侍奉婆婆,纵然使了一些小手段,也是为了保全自己!
小吴氏是满心委屈无处诉,陈侯又是个怕母亲的,自然不会帮她!娘家在族中势弱,她又是继室,家族本就不会为她撑腰,不训斥她已是极好!
她只能屈迎奉承,又对瑞哥儿百般宠溺,博取陈侯的欢心。
直到她有了身子,老夫人将瑞哥儿接到身边教养,后头她又生下一对儿女,这才好了些。
少女一旦嫁了人,便再难保有做姑娘时的那份天真,而做了母亲之后,自然要为孩子打算!
为母则刚,人之常情!
在她眼里,瑞哥儿已经不是儿子,甚至已经不是亲人,而是她儿子的敌人!
只是,这份心思,小吴氏知道事关重大,掩饰的极好。
今年春里老夫人思虑良久,才将管家大权将将教到她手中,谁知这还不到一年,她手底下竟然就出了这样的纰漏!
老夫人那最后一声,分明是说她以权谋私!
小吴氏摇摇欲坠,她竟忘了这一茬,只怕,这一次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是不是真的纰漏了,她心里再清楚不过。然此刻是绝不能承认的,否则就成了居心叵测!
她垂着头,已是满面泪痕。
陈侯默不作声看着,颇有些手足无措之感。一边是母亲,母亲最是明理的人,断不会平白往秀姐儿身上泼脏水!一边又是娇妻与女儿,妻子素来温柔可人,体贴入微!女儿聪明伶俐,活泼可爱!
可瑞哥儿何尝不是他的心头肉,三丫头再没有存在感,也是他的骨肉,如今他们出了事,他心里也会隐隐作痛!
不管他帮哪边都是为难,还不如不出声的好!
跪在小吴氏右手边的秀姐儿,跪着听得祖母训斥,至此已是满面泪痕,惊愕难持!她哪里想得到素来疼爱自个的祖母竟然会将她说得这样不堪!
侯府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明珠、嫡次女,如今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她容颜娇嫩,还未长开便是没人胚子,这般梨花带雨,顿时便显得楚楚可怜。
老夫人看在眼里,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陈侯府可是世代习武的武将人家,侯府的嫡小姐怎能学得这般娇柔之态!
这般大的女儿家,已经略略懂事了。大抵知晓自个惹了祸事,吃力挪动膝盖向前两步,对着老夫人重重叩首:“祖母!祖母!孙女知错了!都是孙女不晓事。孙女和表姐在亭子里玩耍,表姐想着三妹不曾出过院子,孙女这才去领她出来玩耍!祖母,三妹妹的乳母当时也跟在身边的,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偷懒!都是孙女的不是,跟母亲没关系的!祖母!孙女也不知道三妹妹会跑到水潭边去的…”
…说是好意领了她出去玩,谁晓得她竟然自个儿到处乱跑来着!
这样的伶牙俐齿!
老夫人捻动着手中紫檀木佛珠串,低垂的眼皮遮住了满眼的失望。
才多大的孩子,竟也知道祸水东引了!
她明明素来不喜那个庶出的妹妹,从来也不肯多看她一眼,怎么就心血来潮了?那乳娘再阴奉阳违,也不敢主子还在就四处闲逛,分明就是得了嘱咐的!秀姐儿素来虚荣心极盛,最是喜欢热闹吹捧的!怎么就忽的嫌弃丫鬟仆妇呱噪了?既然领了三丫头出来,就该好端端的送回去,又怎么敢让她一个人在府里胡乱走动?
当着长辈的面掰扯、颠倒黑白,也不想想那么一个纤弱细小的孩童,也是她的妹妹!
当她是她那个耳根子软的爹么!
小吴氏偷眼一看老夫人,只有满脸的无动于衷!心下一惊,只怕女儿是说错了话!便伸手想去扯女儿,然秀姐儿跪爬的前了些,却是够不着,只得缩了手。
屏风之后,王语嫣扯着帕子的手一次又一次的紧缩,她面上带着丝丝愕然,没想到秀姐儿竟然敢这样当面扯谎!
那一日,分明是她让自己先去寻瑞哥儿玩耍,说要借她的名头,去寻三妹妹玩耍。
她分明还说,三妹妹整日都被祖母拘束在屋子里,不得自由!
心底一阵阵的凉!
他们家这些年,给了小吴氏多少好处?就是秀姐儿,也没少从她这儿拿走金银首饰!
老夫人不出声,屋里一时便安静下来,秀姐儿头扣着地,不敢抬起。
“秀姐儿。”半晌,老夫人放缓了声调,轻唤道。
“是,祖母。”秀姐儿不敢抬头,颤声应道。
“你三妹妹今年多大?”
“…五岁。”还是虚岁。
“她平日里可去逛过园子?”
“…”秀姐儿身子一晃,不敢再多说!
母亲不待见三妹妹,且年纪又太小,她除了平日里由乳母带着给祖母、母亲磕头,几乎足不出户!她…根本不认得去水潭的路…
又听老夫人不留情面地道:“而且你大哥的小厮已经说了,当时三丫头落水时你是在的,见到妹妹落入水中,你非但不找人来救,还一声不吭的跑走了,是吗?”
那重重的一声“是吗”,落在秀姐儿的耳畔,整个人恍如灵魂出窍一般,没了半点反应!
居然被人看见了!
立时秀姐儿面上火辣辣的,如同被人狠狠掴了一掌,生生涨成了猪肝色!
她方才还满口不小心,闭口不知道,此刻进被祖母当面戳穿,就连父亲看着她的目光,都带了一丝厌恶。
秀姐儿伏在地上,已然泣不成声,却是害怕地!
屋里气氛有些凝滞。
小吴氏左手边安哥儿有些畏惧的缩了缩脖子,似乎是脚跪得麻了,不自在的动了动。
他年纪到底还小,却是有些懵懂的望着自己的母亲,终究是忍耐不住,低低的喊了声:“母亲,安儿累了…”圆滚滚的小脸侧仰着,一双圆眼里含着水花。
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老夫人对安哥儿与秀姐儿纵然不如瑞哥儿亲热,却也是有几分祖孙情分在,想着孩子毕竟还小便是悠悠一叹:“安哥儿起来吧,小孩子家家的,老是跪着也不好。”
陈侯听了,却没有露出松快的表情,反倒沉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