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妹妹乃上,哥哥替乃助阵!”蓝锦奇却没有同意,固执的收好了棋子,将白子塞进她手中。
“那就下一盘吧。”阿常淡淡开口。
她能拒绝么?蓝锦甯无奈的在阿常的对面坐好,伸手行了个棋礼:“黑子请先行。”
一盘棋杀的云淡风轻,却始终没有分出胜负。自作孽不可活的蓝锦奇数了又数,才犹犹豫豫地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和局…好像是吧?”
“就是和局。”锦甯冲他软软一笑,和阿常下棋的感觉不太好。他的心太静,静的没有一丝破绽。对于不在乎胜负的敌人,能够和局,已经是她努力的成果了:“把棋子装好,该去歇午觉了。”
果然,见他们收了棋盘,戚嬷嬷并两位王府的嬷嬷便蹭了过来,问她们是否要歇息。
一行人便向正屋走去,总得先回了王氏一声。
因着是小孩子,便不必刻意去备客房,王氏便将世子与锦奇安排在孩子们平日午睡的地方。本想让锦甯到她房里一并歇息,世子却开口留了人。
不合礼数啊…王氏很为难,可对方是孩子,跟孩子是没道理可讲的。
谁让人家是世子,形势比人强啊!
在屋里的美人榻上铺上一层软垫,锦甯今儿午睡就只能窝在这里了。
三个小人儿呼吸渐渐平缓,屋里伺候的嬷嬷丫鬟一看,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这是老规矩了,不用人提醒。
阿常翛然睁开双眸,看向榻上明显也睡不着的蓝锦甯。
“为什么不肯认输?”
她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也许是因为六皇子的关系刺激了她,也许是骨子里还是存留着几分的争强好胜,可是,这些话她万难出口。
脑中忽然想起一句罗烈曾经说过的话,竟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
“不是我拼死拼活非要与你分出胜负,只是不愿让对座的你离去。”
65.玉坠
如此荡气回肠的…表白啊!
话冲口而出,便是后悔也收不回来了。好在听的人是阿常,不会生出其他的误会来,让锦甯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只是没等她静默,却听他吐了一声:“如此,就好。”便不再言语。
锦甯惊讶的看过去,却见他已然侧转回了身子,仰面朝上,叫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前言不搭后语的对白,却让她自己愣是摸不着头脑。一会觉得该不会是阿常真个的会错了意,一会又觉得他这样冰冷了几千甚至几万年的人形鬼物哪里还会有“误解”这种情绪,一会就觉得自己不该冲动,将那句话几乎毫无二致的说了出来…
总之千错万错,都不是她的错,都是罗烈的错!
只是,他如今已不认得她…
方止住了胡思乱想,一阵懊恼的情绪又袭上心头。
她还在荡漾!她还在犹豫!她还在怨恨!她还…爱着他?
蓝锦甯猛然一惊,羞愧懊恼的情绪浮上心头,也有一丝酸楚与微甜佐味。
原来到了此刻,她才看清了勒如熙,才看清了原本的那个自己。
古语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样的话,原不是胡乱嚼说的。她是对勒家心冷,是对亲人无爱,可是真的无情吗?非也。她嫁了罗烈,那个如孔雀一样耀眼,却如鬼魅一样心肠漆黑的男子,对他,她真的无恨无怨也无悔吗?
如若真是如此,当日她也不会那么干脆利落的签下离婚协议,也不会因为表姐的三言两语而觉得羞辱难当!
有时候,以为不爱,却未必真的无情,以为爱着,又未必真的深情。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罗烈很平淡,就好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直到最后一刻,仿佛才看清他真实的样子…曾为此而感到愤怒,因为他欺骗了自己,可是转念来想,也许他不过是不想再她面前暴露自己阴暗的一面,借此挽留她…
啧,真是想太多了。那个没心没肺没肝的人,会喜欢她?
想多了想多了…
蓝锦甯自我安慰着,终于慢慢让困意占了上风,睡了过去。
阿常听着那边的翻来覆去终于消停下来,蜷成拳的手终于慢慢舒展开来。轻轻替锦奇拉好踢开的被子,便闻着枕头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香味,缓缓阖上了眼皮。
睡过一觉起来,竟是快日暮了。王府嬷嬷们也歇过一阵,正是等的心焦。见世子终于打着哈欠被抱出屋子,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竟偷偷的松了口气。
王氏看的好笑,也有些微恼。她们当蓝家是什么地方,除却皇宫内院,谁都知道这京畿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武郡侯府了,光是哪位没事上各朝,应完卯就回家的蓝老太爷就够让那些贼子大难的了。这不过是多睡了一会,用得着好像世子遇害了一样紧张么?
她却是误会了她们,阿常世子平日里难得沉眠,便是睡下了,稍有动作也会被惊醒。可今儿却是睡了整个下午,由不得她们不担心。待得见了还有些迷糊的小主子,却又觉得是这蓝府的风水好,阳气重,竟是没什么牛鬼蛇神敢来打扰世子安眠。
若她们晓得地府无常就是那位可怜的世子,不晓得会不会吓个半死?
蓝锦甯一觉起来只觉得昏沉,便知道这午觉睡的太久了。再看锦奇,却是一点影响也没有的样子,很快就生龙活虎起来,不禁有些羡慕。再看阿常世子,这位和自己倒是一般无二,不禁轻笑了一下。
听见她脆脆的笑声,阿常转过头来,忽然指着她道:“那个坠子…送咱一个。”
锦甯一怔,不由自主的低头去看,发现他讨要的是自己腰间系着的一对叮当猫玉坠。
不巧,正是先前故意打破的那个白玉镯打磨出来的。那老匠人虽手艺寻常,但也是在蓝府的玉匠中显得不那么出众罢了。基本功还是挺扎实的,这样卡通造型的小玩意只费眼力,却不需要多么注重细节,几乎三两下就雕好了,隔日就给送了回来。
一共得了八件,分别是四对。因为个头太小,只适合小孩子带,所以便给锦华锦奇兄弟一人送了一对,还请那匠人刻上了各自的名讳。一个为用以排行的锦,另一个则是各自的大名。
锦华的是一对憨态可掬的树袋熊,本是蓝锦甯的最爱,不过他喜欢,便只好割爱了。锦奇得了一对颇为搞笑的跳跳虎,王氏觉得新奇但不庄重,他自己却喜欢的紧。原本她那里是收着两对的,一对就是她现下系着的叮当猫,一对是米老鼠。但随后锦曦出世,生肖又是属鼠的,自然便分给了小小的她。
现在阿常开口讨要,她却是拿不出来。
把刻了自己名字的送给他,实在让人想入非非啊…
王氏对这些清楚的很,自然也是为难,便劝道:“这些都是粗陋的玉坠子,给小孩子玩的。世子若是喜欢,过两天命人做些好的送到府上可否?”
王府嬷嬷们也觉得世子这般讨要小女孩身上佩戴的东西不太好,也帮着劝说了两声。
阿常世子闷闷的,就是不肯开口应。
锦奇见状,明明有些不舍,偏偏又非常大度的道:“世子哥哥,不如咱送咱的给乃吧?妹妹小气着呢,乃别跟她讨东西,”伸手解了腰间的跳跳虎就凑上去,“这可是老虎哟!娘亲说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老虎呢!不过锦奇很喜欢的,这只就送乃了!”
看着他那故作大方的小模样,王氏及嬷嬷们都笑了起来。
阿常伸手接过,就有嬷嬷替他系在了腰间。
蓝锦甯松了口气。
如果真送了他一个,那日后自己就不能再戴了。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必备的装饰,她也不见得多么喜欢,但只要想到自己手中有那么一个东西跟别人是一对的,就不由觉着别扭。
若有朝一日被什么有心人瞧出端倪,她岂不是跳进护城河也洗不清了?
而锦奇就不同了,小男孩之间的友情,大多都是喜闻乐见的。锦奇能与靖王世子交好,想必王氏也是乐见的。
“改天咱送乃块好玉,再雕一对大的。”阿常忽而揉了揉锦奇的小脑袋,和声说道。
嬷嬷们脸上现出惊喜的笑容来,王氏的眸子骤然发亮。
锦奇洋溢着大大的笑脸,无比欢快的笑了:“嗯!”
66.太后千秋
到了十一月里便是太后的生辰,又叫千秋。若是按照往年,一般都是臣下送了礼物到宫里,自然会有宫里的公公们送下太后千秋所赐之物,一般是些寿桃点心之类的东西,各人各拿各的回家,然后做出一派为太后祈福的样子来,自然就安然无事了。
这一切,都是建筑在太后身体不好,常年卧床养病的基础之上的。
今年…自然有所不同。
太后的病好的极其突兀,说是得着两位皇子出生的喜气,病气减弱了,但宸帝心中清楚,自然不可能是那样简单的事情。
积年久病的人,哪怕康复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得生龙活虎起来。而太后七月头还是一副气喘吁吁浑身无力连床都下不来的模样,八月就已经能下床走动甚至替小皇子们主持满月礼了。虽然还是借了有病在身的由头推了那天的宫宴,可宸帝并不难看出来,太后离去时那看似虚软疲乏的脚步,走得多么铿锵有力。
可笑他,竟然一直以为她是真的病了,还曾为此内疚不已。
亲母子两个为什么走到这个地步,宸帝自己心里也是茫然的。犹记得太后还只是先帝嫔妃的时候,多么慈爱温柔。即使偶尔有尖锐恶毒,也是为了保护他们两兄弟不受伤害。他直到现在还能清晰的想起那一次他和靖弟被贵妃陷害,父皇甚至将他们关进了天牢。后来出来的之后,发觉母妃竟然是躺在床上迎接他们回宫的。
知情的宫女道母妃为了他们两个大闹乾清宫,被罚跪了一整个晚上,才换得了父皇松口,给了她三天找出真相的机会。
为了儿子们,当年的母妃可是使尽了一切手段心计,终于从蛛丝马迹中判断出,贵妃此生不育。那么,她陷害他们的借口——故意害的贵妃早产,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父皇大怒的将贵妃打入冷宫,成了冷宫里一名疯妇。而他们的母妃却落下了病根,只要是寒凉之夜,腿疾就会发作。
母爱大于天,可当他自己成为了天,却发觉不知从合适开始,母妃看他的目光变得冰冷凌厉,而他也已经不知道她还爱不爱自己这个儿子了。
皇帝可称朕,也可称寡人。难道当了帝王的人,就注定是孤寡一生的人么?
太后的千秋宴重开,宸帝大赦天下。除死罪、抄家灭族之人不可恕,余下所有罪人皆可从轻发落。最近这些日子,京畿大监院的门前总是聚拢了一些来接犯事之人的家眷,门口的狱卒也收足了油水,饱看了一系列各不相同的场面。
有来接身形佝偻苍发白煦的年迈老母,有涕泪横流风韵犹存的经年少妇,有拖家带口祖孙三代的农户,有面色冷然目中却含有一丝泪光的冷漠商户…或是抱着衣衫褴褛的犯人痛哭流涕,或是将人拉上车一声不吭离去,也有孤身一人独自离开的萧瑟身影…
狱卒看着那些原本在狱中要么恶形恶状要么一声不吭的人犯,偶尔见到几个面善的,平日里还算“相处”的不错的犯人,会上前劝导上几句,竟是没有例外的获得了一连串的感激之声。
大赦天下啊…狱卒们的脸上也透出几分笑意,日后的工作就没那么辛苦了,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但最令他们感到震惊的,便是武郡侯府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大人,老侯爷——蓝浩文,竟然也出现在了大监院门前。
他是骑马前来,身后是一架极其寻常的马车。若非他名声太大,认识他的人太多,只怕狱卒们也不能一下就认出他来。
蓝浩文身前抱着一个小小的女娃,四五岁的样子,梳着两个包包头,身着一身白色的猎装,披着鹅黄色夹袄,脚蹬小牛皮马靴,瘦巴巴的小脸眉飞色舞,竟是也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她一双眼睛在那瘦削的脸颊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大,看起来灼灼生辉,叫人忍不住侧目,却又不敢久看,仿佛会直刺人心一般…
那架裹着蓝篷布的马车里忽然冒出一个小小的透露,长相跟那小女孩有七分相似。他虎头虎脑,脸色红晕,对比着那女娃苍白的脸,看起来要健康许多。
蓝老爷子到这种地方都会带着的一对小娃——必然是蓝家那对神奇的双胞胎无疑!
说是神奇,其实不过是天资出众。那男娃子不必说,武学天赋出众,小小年纪就被老爷子看重带在身边调教,不过五岁,就听说即便是五六个壮年的汉子都拿他莫可奈何。若只是有这点能耐,倒也还寻常,毕竟蓝家乃是武将出身,便是蓝老爷子当年也是享誉京畿的天才武者,对外人而言,不过是遗传基因罢了。了
可这小娃偏又奇异的很,胆子奇大,这么一个小不点就敢在宫宴上撩宸帝的虎须,直面圣上天颜,简直可与那位宫里的少年天才六皇子相媲美。不过他二人又有不同,传闻六皇子天生冷情冷心,是个有名的冰山皇子。而这位则非常的爱笑活泼,简直到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地步,就连皇帝都对他温和有加,颇为喜爱。
不管他怎么胡闹,都可以被轻易原谅。譬如他去靖王府做客却大闹靖王府,临走时靖王爷还笑眯眯的送他出来,顺手把一块收藏了数十年的羊脂白玉送给了他。
听说他回家后干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那玉砸碎,然后雕了许多诸如什么“跳跳虎”之类的玉坠子。
听说六皇子对他盛情相邀,却被他一拳揍歪了鼻子,流血不止。结果六皇子的母妃蓝娴妃,竟然还夸侄儿干得好,送了他一柄上好的精钢长剑。
听说他没事就上房揭瓦,闹腾的蓝家二房鸡犬不宁,家主蓝之选气的吹胡子瞪眼,蓝正杰恨不得拿根铁链把他锁起来,偏偏蓝老太爷保驾护航,直夸这个重孙儿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真是赤果果的偏心眼儿啊…
与之相比,蓝锦甯就安分多了。
除了蓝家的某些人,似乎全天下的人都爱她。
狱卒远远的瞧见,心里竟然丝毫不惧,端着笑脸上前拜见:“小人见过老侯爷,见过三小姐、五少爷。”有蓝三小姐在的地方,蓝老侯爷是不可怕的。
蓝浩文略略的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锦甯却是笑了笑,温和的问道:“絮儿姐姐好些了吗?”
那狱卒顿时感激的笑道:“昨儿已经能起身了,多谢小姐相救!”
“没什么,都是咱这个鲁哥哥闯的祸事,大叔不用相谢。”蓝锦甯瞪了缩了缩脖子的锦奇一眼,有些宽心的道:“絮儿姐姐没事就好,还请大叔待咱向她问个好,道个歉。”
说罢,还微微的躬身。
狱卒哪里敢受,连忙让了开去,拼命摇头:“三小姐可不能这么说,若非五少爷误打误撞,小人还不晓得小女身怀顽疾呢!三小姐和五少爷可是咱家的大恩人!”
锦甯的脸微微一红:“那神马,只是凑巧罢了,大叔不要放在心上。”
狱卒忙道:“小姐大恩小人没齿难忘!今儿老侯爷和您二位来…”话语中有了几分打探的意思。
蓝锦甯一笑:“咱来接人!”
67.回归(一)
事情说来也不大。
有一日锦奇偷偷拉着锦甯溜出家门去玩耍,她暗忖自个来了这世界倒还真没有出去逛过街,也就半推半就的允了,反正卫叔叔一定会暗中跟上的,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锦奇也是头一遭,在下人们几乎是刻意的“白目”中出了府,他兀自得意洋洋个不行,到哪里都横冲直撞的,没少这儿撞一下,那儿踩一脚。
多半人瞧着是两个衣着华贵,又生的可爱漂亮的小孩儿,也就没有为难。
锦奇兀自逛的开心,在他眼里似乎对什么都好奇,就连大街上卖包子的也不放过,忽悠着人家白送了两个大包子。
虽然比不上家里精心制作的点心,可两人还是吃的莫名的开心。
锦甯也没闲着,仔细的打量着街上的行人、店铺,包括摆摊卖菜的大婶和扛着糖葫芦瓢子的老头,看的津津有味。
每一种职业的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特点。从这些看似细微不起眼的地方,就能瞧出一个人是不是真的从事某种职业。
既然蓝老爷子不打算放过她,她也就当这次是提前实习了。
一直以来都是过着衣食无忧富贵生活的蓝锦甯,还真的没这么实打实的接触过这些和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的普通人。
就在蓝锦甯正摸着下巴,打算去观察一下用力吆喝着卖猪肉的屠夫大叔的时候,蓝锦奇再次不长眼的撞了人。
是个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按理说锦奇虽然习武,但以他的小身板,想把人撞飞出去实在有点困难。
但这姑娘还真的就飞了出去,直直的摔在地上,把蓝锦奇吓了一跳,白了一张小脸。
那姑娘面色蜡黄,骨瘦如柴,全身上下没一点血色,脸上脖子上露出的地方还可以看见一些不显眼的丘疹。她一直咳嗽个不停,咳出的唾沫居然还带着血丝。膝盖蹭破了一点点的地方,竟然就流血不止。
典型的血吸虫病啊…
蓝锦甯连忙拉开了锦奇,然后卫名也飘了出来,将人送去了医馆。
然后锦甯非常义正言辞的再医馆指出了大夫对这姑娘“风寒咳嗽、皮下擦伤”的误诊。
她难得好心,却气的那老大夫直接把他们轰出了医馆。
真是,果然真理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啊!
将那姑娘送回了家,又将病情的事情说了一遍,却没有人相信,还拿古怪的眼神瞧着这个漂亮娃娃,那眼神分明在说:脑子不好吧?
如果不是卫名事先说明了这是侯府的少爷小姐,只怕他们恨不得要拿扫帚赶人了。
蓝锦甯无法,将绞尽了脑汁才想出了几个偏方留下,并告诉他们,如果吃了大夫开的药没有好转的话,不如试试她的方子。
这姑娘就是狱卒的女儿:絮儿。
絮儿已经得病多年,都以为是风寒,却时好时坏。
狱卒一家人虽然不信,但见女儿还是那副模样,竟打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用了锦甯的方子。
不得不说,絮儿运气好,蓝锦甯这几个网上看来的偏方,居然真的有点成效。
虽然效果慢些,却也渐渐的有了起色。
一家人这才恍然,原来蓝家的小姐并未骗他们,也不是什么疯子。
也许对旁人来说是一件小事,但对狱卒一家而言,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须臾,暮色将至,大监院门前已经冷落了许多,那狱卒也因蓝老太爷一句“忠于职守”而早早回了自个的位置,脸颊烧红一片。
这可是当年叱咤风云的杀神亲口指责他“擅离职守”啊!
即便羞愧的满面通红,心中却隐藏不住一种另类的自豪感。
人越来越少了,锦奇已经不止一次探出头来问那句“出来了没有?”,却从没有一次得到过回答,最终,他出了马车的门帘,站在车把式的边上,扶着车框远目眺望。
车把式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位在他赶车的时候都赶这么站着迎风而立的小主子,现在又能有什么可担心的?不过看似松散的双眸却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满是老茧的大手紧紧抓住缰绳,青筋暴起,仿佛又任何风吹草动,他立刻就会暴起似地。
这位车把式,也不是什么寻常的人物,而是蓝老太爷当年军中的老人,落了军籍之后便孑然一身的跟着蓝老太爷进了侯府,当了一名普通的车夫。
他并非京畿人氏,而是边疆一名普通的猎户。早年丧父,由寡母独自抚养长大,后来又娶了一房贤惠的妻子,生活倒也还过得去。
但是战争毁灭了这一切。
一日他上山打猎归来,竟瞧见自家所在的村子成了一片废墟。
老母尸身就在家门口,被一刀横断剖开了肚,肠子内脏滚了一地,脸上却还含着一丝和善的笑。而他的妻子,就死在他们的床上。看着那污秽的一切,发生了什么事,简直一目了然。
他想报仇,却不知仇人是谁,只打听到似乎是敌国的一对流兵,闯入了这个一向安宁的村庄。
于是,他从了军。下手狠砺、凶残,对待邻国的人,从来不心慈手软,哪怕是妇孺。
而后,他被蓝老将军叫了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就成了他的一名马前卒。
马前卒,意味着炮灰,意味着敢死队。
可是他却甘之如饴,幸而,从战场上捡回了一条命,后来便成了蓝府的一名车把式。
似乎没有名字,多半人都不知他姓谁名谁,平日里,至多喊一句“老甘”。
老甘一直盯着大监院的外门,忽然眸光一亮,向来沉默寡言的他居然猛地冒出了一句:“将军,副将出来了!”
蓝老爷子怕冻着锦甯,已经让她回了车上,和锦奇一起呆着。
听着这一声激动的叫喊,两人对视一眼,竟是不约而同的一起掀开了马车厚重的车帘子。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耳边有风,在呼呼的吹,刮在人脸上,有种莫名的刺痛。
那个衣衫单薄的老人,却向一柄出鞘的利剑,笔直的向他们走来。
他极瘦,却让人有种虎背熊腰的错觉。与他相比,似乎那日所见的絮儿已经能算是健康的;与他相比,似乎所有人又都是孱弱的稚子。
他走得极慢,仿佛漫不经心。但每一步,却都仿佛踩在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