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冰绡碧罗是皇上赏给你四妹的,她才从宫里回来,就紧赶慢赶出这条抹额来。”
“四姑娘真是孝顺。”
“恭喜老夫人了,四姑娘得了天家的青眼,日后可有大造化呢。”
赞叹声一片。
众人心里对甄妙的认识,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本来接二连三发生的那些事,给甄妙的名声还是带来不小的影响,许多人都认为无论是在伯府,还是将来嫁入镇国公府,甄妙都是会受冷落的,可看如今这情形,老夫人这哪里是冷落,完全是当最疼爱的孙女了。
大姑娘甄宁想得更深了些。
为了安抚被蒋贵妃强行召进宫的事,皇上给了赏赐很正常。可居然赏给甄妙冰绡碧罗,那就绝对不止是安抚了。
冰绡碧罗的贵重,她身为长公主府的长媳,比在场这些妇人可要清楚的多。
这位四妹。定是有什么地方入了皇上的眼了。
大姑娘甄宁不知道甄妙在明馨园刺杀那件事上的功劳,就这么默默的误会了。
添完妆,众人闲聊了起来。
有人指着温雅涵姐妹问:“老夫人,这两个花骨朵似的姑娘是哪家的啊,怎么没见过?”
“是我三媳妇娘家的两个侄女。”老夫人心情极好,笑眯眯的道。
“哦。”
想起刚才添妆时,那位说是二姑娘舅母的妇人添的物件,说话的妇人语气淡了下来。
早有眼睛尖的看清温雅涵姐妹的穿戴,视线根本就没往这边落过。
却也有一个妇人见温雅涵十七八岁模样还是姑娘家打扮,暗暗有了想法。
她娘家侄子自幼体弱。当地门当户对有女儿的人家都不愿意嫁的。
这姑娘年纪大了,看着又是端庄好生养的,看样子家里虽不富裕,但毕竟是温氏的娘家,又跟伯府沾着亲的。说起来也不亏…
不提这妇人心中的算计,又有人提起甄静来:“怎么不见府里三姑娘?”
甄妙几个都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收了笑意,带了愁容:“唉,我那三孙女,一个月前本来染了风寒还未好利落,又强撑着去了女儿会,回来当天就起不来床了。如今日日养着也不见好。想起她来,我这心啊,就难受的不行。接着我家四丫头又病了,去鬼门关走了一圈,要是她也有个好歹,我也没法活了。”
“老夫人。四姑娘福气大,这不是好好的,三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也会好起来的。”妇人们劝道。
甄静染了重病的事,就借着给甄妍添妆这日传了出去。
不几日这个圈子的人都晓得建安伯府的三姑娘病得不大好了。
很快就到了甄妍出阁的日子。
出嫁酒设在中午。邀请的都是女方的亲朋好友。
这一日讲究热闹喜庆,酒宴就设在大堂里,男女宾客只以一排屏风相隔。
甄妙上身穿了对襟鹅黄衫子,下身则是桃红色的挑线裙,鬓间插了八哥锦言那日衔给她的桃花绢花,显得喜庆又俏丽。
只是面对满桌的佳肴,难得的没了食欲,心里有些惦记甄妍。
也不知二姐这个时候…紧不紧张。
坐在她一旁的甄玉忽然神神秘秘的道:“四姐,五姐,韩进士今日也来了呢。”
韩进士便是与甄静定亲之人。
甄静的事,伯府几位姑娘都是心知肚明的,这门亲,成不了。
是以对就隔着一排屏风的韩进士,姐妹几人很有几分同情和好奇。
“不如,我们悄悄去看一眼?”甄玉提议。
“这不好吧,被别人看到也不像话。”甄冰摇头。
甄妙其实也很想看看,但甄冰说的,也是她担心的。
“这有什么,今日本就是大喜的日子,谁会太计较这些。我带你们从那边绕过去,那的隔间里有窗,正对着大堂呢,不会有人发觉的。”
姐妹三人起了身。
离得稍远些的温雅琦不明所以,想要跟着一起站起来,被温雅涵拉住。
到了隔间,果然有窗,不是那种向着外面可以支起来的,而是为了屋子透亮,糊的一层纱窗。
甄玉很是老道的捅了一个小孔,示意二人过来看。
甄冰老老实实的等着甄玉先看,甄妙见状,干脆也捅了个洞出来。
甄冰这才开了窍,跟着照做。
姐妹三人一人对着个小洞看得不亦乐乎。
“四姐,罗世子也来了呢,还和韩进士挨着坐。”甄玉笑嘻嘻的道。
甄妙目光不由就落在罗天珵身上。
几日不见,这人似乎晒得更黑了。
罗天珵似有所感的往这个方向看来,吓得甄妙忙躲到一旁,心里乱跳许久才平复,这才敢继续趴在小孔那里看。
这边的罗天珵,嘴角不由抽了抽。
对面隔间那纱窗上,明晃晃的三个人头影子是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他又联想到那个爱惹事的女人了呢?
难道——她躲在那里看男人!
罗天珵越想脸色越黑了。
“罗世子,久仰大名。在下敬你一杯。”蒋宸不知何时走到这一桌,手中端着白瓷杯,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先干为敬。”
罗天珵跟着仰头喝干杯中的酒。问:“不知兄台是?”
“在下蒋宸,是大夫人的侄儿。”
“可是南淮蒋家?”罗天珵问。
“正是。”蒋宸说着,端着空酒杯无意的转头,正好是隔间的方向,被罗天珵猛然拉了一把。
“呃,罗世子?”蒋宸有些意外。
罗天珵笑的嘴角有些僵硬:“蒋兄,来坐,我们再喝一杯。”
身子有意无意的挡住了隔间那个方向。
蒋宸却抽出了手:“世子,在下不胜酒量——”
这也没位置好吗?
蒋宸心中苦笑。
这一桌,安排的都是建安伯府的姻亲男客。哪有他的位置。
再者说,他是实在奈不住心中好奇,想要和镇国公世子说上一句半句的话,可也没有促膝长谈的打算啊。
只要一想到眼前的男子是表妹的良人,蒋宸心中就隐隐抽痛。却是没勇气再待下去了。
冲罗天珵拱拱手,转身欲走,却又被他一把拉住:“蒋兄,在下觉得和你很是投缘,我们再喝两杯可好?”
说着目光一扫身边的人,那人极有眼色的站了起来,冲二人笑笑:“二位慢慢喝。我正巧要去那边敬酒。”
罗天珵不由分说拽着蒋宸坐了下来,暗暗咬牙。
那个蠢女人,以为躲在隔间没人看到吗!
隔间里甄妙却惊的瞪大了眼睛。
她一直在纳闷,为什么罗天珵对她态度总是那么复杂,一会儿想要她的命,一会儿又救她。
现在终于想通了!
原来。原来他好这一口!
想来先前被原主赖上,不好女色的他定是恼羞成怒,到了想杀人的地步。
是了,后来定是想通了,总要有个妻子掩饰一下。
原主本就算计他在先。他拿自己当掩护,也就没有心理负担了,这才有了救人之举。
这个混蛋!
甄妙咬咬牙。
你看上谁不成,也别祸害表哥呀!
姑娘,你担心的重点有点不对吧?
甄玉也觉得不可思议,喃喃道:“怎么蒋表哥还去找罗世子敬酒,他们看起来很亲近啊——”
这完全没道理啊,蒋表哥不是喜欢四姐吗,情敌相见,怎么还亲亲热热的坐一起喝酒了?
小姑娘深深觉得男人的世界太复杂了。
甄妙同情的看了蒋宸一眼,这才把视线落在韩志远身上。
韩志远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文士青衫,显得斯文儒雅,眉宇间又比寻常文人多了一抹坚毅。
哪怕罗天珵一直拉着坐在另一边的蒋宸喝酒,也没有被冷落的不满,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甄妙惋惜的摇摇头。
大伯父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这样的人才甄静不要,上赶着去给六皇子当小妾,脑子真是被屎糊了啊!
罗天珵和蒋宸说着话,脸却黑了。
前一世他是从死人堆里爬过的,大大小小的战争经历了不少,一旦注意到了,对这种暗中的窥视远比常人敏锐。
那个蠢女人,躲在那里看他也就罢了,她居然还敢看别人!
还敢一直看!
趁罗天珵咬牙切齿的工夫,蒋宸终于脱身走了。
而隔间那边的三个人影不一会儿也消失了。
罗天珵从怀中抽出一方帕子,用筷子蘸上桌上那道番茄鱼的汤汁,草草画了几笔,命小厮给甄妙送了去。
第九十四章 甄妍出阁
“紫苏姐姐——”雀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来,拿着个白色没有任何花纹的帕子,“这个给姑娘的。”
这样隆重的场合,在大堂里伺候夫人姑娘的都是稳重点的大丫头,小丫鬟们无故是不得乱入的。
紫苏沉着脸,低声问道:“哪来的?”
雀儿往另一边悄悄努了努嘴:“隔壁的一位小哥给的,要我交给姑娘。”
紫苏恼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都敢拿给姑娘!”
雀儿咬了咬唇:“是,是伺候世子的小哥给的…”
“怎么不早说?”紫苏利落的抽出雀儿手中的白帕子,施施然走了。
吓死她了,还以为是蒋公子给的!
面无表情的紫苏心中无比复杂的想。
留下雀儿看着空空的手一时回不过神来。
紫苏走到甄妙身旁,不动声色的把帕子塞入她手中,声音极轻:“姑娘,是世子送过来的。”
“世子?”甄妙有些意外,用桌面挡着悄悄把帕子展开,看到上面画的事物脸色立刻变了。
这个变态,她不过是好奇躲在隔间看了看,又没怎么看他,他居然能发现!
这人是妖怪吗?
紫苏等了好一会儿,见甄妙没有反应,悄悄问:“姑娘,要给世子回信吗?”
甄妙面无表情的看她:“紫苏,请拿出你大丫鬟端庄冷艳的劲头儿来,私相授受,鸿雁传情这种事,怎么能撺掇你家姑娘做呢?我是那种人吗?”
紫苏一口老血憋在心里。
姑娘,抱着世子一起落水的是谁啊?
现在那是你未婚夫,就是一起出去游玩,只要是禀了长辈,都无妨的。
紫苏深深为她家姑娘截然相反的步骤忧虑了。
不按常理出牌什么的,最考验大丫鬟的能力了。
甄妙不知紫苏的怨念。反正在她看来,紫苏无论什么时候只有两种表情,一种是不动声色,一种是面无表情。
呃。似乎是一种。
把帕子重新塞给紫苏:“给我烧了去!”
紫苏揣着小帕子就出去了,忍不住打开看看。
只见雪白帕子上红红的一个方框,里面三个红色的圆圈。
凑上去闻闻,一股子番茄味。
紫苏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的智慧也被考验了。
另一边罗天珵等了半天,也不见甄妙那边传来什么信儿,有心问问,又拉不下面子,强撑了半天嘱咐小厮道:“去问问,东西送到了吗?”
小厮半夏不多时转了回来:“世子。传到了,不过那位姐姐说,姑娘在吃东西,想来是没有腾出空闲。”
她居然还在理直气壮的吃东西!
罗天珵狠狠吸了口气,夹了一筷子番茄鱼。
憋了好一会儿。吩咐道:“再去看看她吃完了没!”
半夏匆匆去打听消息,不多时折返,脸色有些犹豫。
“怎么了,难不成还在吃?”
“没有,说是四姑娘吃完走了…”半夏鼓起勇气道。
罗天珵手背青筋冒了冒,碍于在人前,还要云淡风轻的把筷子放下。心里那个憋屈。
合着对她来说,偷着看个把男人什么的,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罗天珵想着,心里先凉了半截,没等着酒席散,就赌气走了。
不多久一旁坐着的韩志远也起了身。被大老爷甄建文叫去说话。
“大人。”韩志远躬身一礼。
甄建文看着举止有度的青年,心里先叹了口气。
韩志远这个年纪中了进士,算是年轻有为的,如今正在六部观政,将来前途定是有的。
若不是自己抢先一步把庶女与他订了亲。哪怕家底薄些,也有许多勋贵人家愿意把庶女嫁过去的。
都是那个孽障不争气!
暗叹一声,才道:“致远,想来你也是听说了,我家三丫头病了一月有余,如今看着是不大好了。”
韩志远垂手肃穆:“三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甄建文摇摇头:“她一直不见好,恐怕是过不去这一关了。致远,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是长子要撑起门户来,是不能再耽误了,我看,你们的婚事就作罢吧。”
“大人,三姑娘既然已经是学生的未婚妻,学生自当信守婚姻之诺,岂能因她身体有疾就悔婚?”
其实依母亲的意思,是希望他娶一个寻常官宦人家的嫡女的。
伯府出身的庶女,身份虽高贵,到底是差了点儿什么。
只是他一个寒门学子,无权无势无依靠,得以去六部观政,建安伯世子是出了力的,答应与伯府三姑娘定亲,未尝没有知恩图报的意思。
无论定亲的初衷是什么,既然定下来了,却没有随意反悔的道理。
甄建文心中再叹一口气,道:“是我那小女无福,此事就这么定了。是我伯府提出的退亲,此事不会给你带来非议的。只可惜我们伯府,再没有一个适龄的女儿…”
“大人…”
甄建文摆摆手:“致远,还望你不要怪罪,若是往后需要帮忙的,依然可以来找我。”
韩志远辞别了建安伯世子,在席间略坐了坐,也悄悄离去了。
甄妙进了甄妍屋子。
全福人正指挥着人给甄妍梳洗穿衣,忙忙乱乱的,甄妙很有一种无处落脚的感觉。
看着这一切,虽然热闹,无端端的却生出一股荒凉来。
今后,这里就是空着的了。
嫁到侍郎府的二姐,会有什么样的生活呢?
因为订了亲也有两三年了,送节礼时,那位二姐夫也是来过的。
只是原主对甄妍有着嫉妒的心思,连带的对她的未婚夫,并没有正眼看过。
今日,她可得好好瞧瞧。
“四妹,这么快就吃完了?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坐。”甄妍招了招手。
甄妙收回心思。笑道:“等二姐收拾好了我再坐,省得添乱。”
亲眼看着甄妍穿戴妥当,挽起头发,戴的正是她送的那一套红宝蝴蝶头面。
“二姐今日。真是光彩照人。”甄妙由衷赞道。
甄妍只是抿了唇笑。
红宝石的光芒衬的脸色更加红晕,梳妆的人赞道:“二姑娘真是好颜色,都不用上胭脂了。”
话是这么说,到底是打上了薄薄一层。
又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的有女眷进来了,陪着甄妍说话。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天色渐渐沉了。
眼看吉时到了,全福人象征性的给甄妍梳头,口中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温氏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娘,您别哭,女儿一定会过好的…”甄妍说着,声音也哽咽了。
耳边隐约响起了鞭炮声。
女眷们不由起了身向门口走去,果然有小丫头匆匆跑来报喜:“花轿到了大门了!”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喧嚣。又有小丫头进来:“到了,到了!”
甄妙扶着甄妍走了出去。
厅里厅外挤满了人,一个大红衣裳的男子最为显眼。
此人便是今日的新郎官,户部左侍郎的嫡次孙孟延年。
孟延年一眼便看到了甄妍,二人视线相对,很有些心有灵犀的味道。
甄妙悬着的心放下来。
看二姐夫这样,对二姐是满意的吧。
有个好的开始。总是值得期待的。
这边人声鼎沸,锣鼓喧天,谢烟阁那里却是清冷一片。
刘嬷嬷照旧守在门外,闲闲嗑着瓜子儿。
一个蓝衣丫头出来,满脸堆笑:“嬷嬷,姑娘让我问问。今儿怎么这么吵?”
刘嬷嬷扫屋内一眼,把瓜子一吐,才道:“今儿是二姑娘出阁,所以才这么喜庆热闹的。”
蓝衣丫头扭身走了进去:“姑娘,今儿是二姑娘出阁的日子。”
说着心下觉得委屈。
她本是大夫人院子一个不起眼的三等丫头。把她拨给三姑娘使唤,还提了一等,当时本来是挺高兴的,没想到自从到了这谢烟阁就像坐牢似的,别说无事时能去别院找小姐妹们说说话,就是等闲出这个门口,都不能了。
也不知这位三姑娘,到底犯了什么错!
现在成了三姑娘的贴身丫鬟,三姑娘重病什么的,简直是笑话!
“出阁?”下巴更尖,看起来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气质的甄静轻轻笑了笑,不再多言。
看一眼桌上放着的碗筷,蓝衣丫头劝道:“姑娘,您看着又清减了,还是多吃点吧。”
“放这儿,你下去吧。”甄静不耐烦的挥挥手,冷眼看着窗外的绿叶渐渐转黄。
她等待的,实在太久了些。
难道六皇子他,真的半点都不在意吗?
转头对着镜子仔细打量自己,不知怎么就想到甄妙那张带着点婴儿肥的脸庞。
现在的自己,似乎太瘦了些?
不自觉拿起一个馒头,揉碎了放进嘴里,忽然脸色一变,吐了出来。
抚着胸口干呕了半天,甄静眯起了眼。
她小日子,晚了两天了。
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甄静眼睛亮了起来。
若真是如此,她就不信,六皇子会无动于衷!
干呕的声音大了起来,蓝衣丫头匆匆进来:“姑娘,您怎么了?”
“我难受的厉害。”
“那,那婢子去跟刘嬷嬷说一声,请她去跟世子夫人说说,给您请个大夫来。”
“嗯。”甄静缓缓点了点头。
第九十五章 彩虹面条
“三姑娘不舒服?”大夫人蒋氏听了蹙了眉,“不是本就病着吗?”
无论如何,这层窗户纸是不好挑破的。
刘嬷嬷心知肚明,道:“可能是这几日病得厉害了,听兰香说,饭都没怎么动。“说到这神色有些奇异:“三姑娘说…有些反胃。”
蒋氏心里一紧,骤然想到一个可能。
总不至于——
慎重起见,还是没敢请大夫,而是遣了她一个亲信嬷嬷去。
这个嬷嬷是蒋氏从娘家带来的。
当时她远嫁京城,母亲怕她吃了暗亏,便物色了这么一个人。
这嬷嬷略通医术,尤其是妇科一道,当年就懂得一些,一晃二十余年下来,真说起来不比寻常的大夫差了。
“花嬷嬷,务必看仔细了。”蒋氏细细叮嘱。
“夫人放心吧,老奴虽姓花,眼睛还没花呢。”花嬷嬷已经五十余岁了,头发却还是青的,显得年轻精神不少。
蒋氏这才继续出去张罗,眼看着甄妍上了花轿离开伯府,这才寻了个空子,招已经探望过三姑娘的花嬷嬷来问话。
“花嬷嬷,如何?”
花嬷嬷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眼底深处却闪过鄙夷:“夫人,三姑娘她——恐怕有喜了。”
“这个下贱胚子!”蒋氏大怒,脸色铁青起来。
花嬷嬷不动声色的退到一旁,并不多话。
蒋氏却想明白过来。
三姑娘,这是故意让她知晓的!
是了,三姑娘肚子里,若果真怀的是那位贵人的骨肉,伯府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做主的,总要禀了那边定夺。
六皇子至今,只有一名幼女。
这小蹄子。打得真是好主意!
难怪有恃无恐呢!
她是料定了天家看重男丁,想要六皇子早点讨她过门吧?
蒋氏暗暗啐了一口。
真是个不知羞的,这边二姑娘花轿还没走呢,她爹亲事还没给退利落。就等不及了!
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妾生养的玩意儿!
蒋氏想着,反倒笑了。
“雕栏,等世子忙完,请他来我这一趟。”
天已经黑了,建安伯府依然灯火通明,唯有谢烟阁已经熄了灯,甄静穿着一身真红色的裙衫,坐在黑暗里幽幽笑了。
也不知道母亲大人知道了这事,是什么表情呢?
兰香进来,默不作声的把蜡烛点燃。挑了挑灯芯。
见她要出去,甄静挑了眉:“兰香,怎么,你怕了?”
“没…”兰香有些局促的回答,小腿肚子却在抖着。
她真不知道这位三姑娘怎么这么大胆子。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居然有喜了!
夫人一定不会饶了她的,而身为贴身丫鬟的自己——
兰香越想,脸色越白了。
甄静轻轻笑了笑:“你怕什么,我都不怕呢。”
兰香紧抿着唇没吭声,都快哭了。
心道你一个大家闺秀做出这等子事来也不知羞,她虽是贱命一条的小丫鬟,却想好好活着呢。
“兰香。你且安心做事吧,以后自有你的好处。”甄静不自觉抚了抚肚子。
她虽不能堂堂正正的坐着八抬大轿出嫁,但她的儿子,将会比所有姐妹的子女身份都高贵!
世子甄建文这一天应酬客人,也觉得乏了,若是往常。自是去了岚姨娘那里,由着她给揉揉按按,可想着与韩志远退亲的事,却是来了火气,打算在书房歇下了。
听说蒋氏唤他。虽有些纳闷,还是起身过去。
“世子这是歇下了?”蒋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