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妙摇摇头:“没有什么道理,就是感觉每次见了长公主,她对我都有些另眼相待。”
罗天珵扑哧一笑:“说不准是你投了长公主的眼缘。”
甄妙甩了个白眼过去,避开这个话题不谈。
罗天珵站起身来:“皎皎,我先回去了。我把罗豹留给你,若是有事,就叫他去衙署找我。”
甄妙扫了不远处立着的紫苏一眼,笑着点头。
她便安心在建安伯府住了下来,整日留在和风苑里,衣不解带的伺候温氏,短短几日人就瘦了一圈,温氏终于有所好转。
甄妙松了口气,一头扎进小厨房,用香菇、肉馅、鸡蛋、豆腐等搅拌在一起,蒸了一道豆腐丸子,又加入香肠丁、新鲜的小葱等煎了几个萝卜丝饼,配上一碗捏成珍珠大小的羊肉丸子汤,浮在上面的香菜鲜翠欲滴,鲜姜黄嫩,一并端着去了温氏屋里。
“娘,起来吃点东西。”她把秋香色的引枕放好,扶温氏坐起来。
温氏眼珠转了转,有了点神采,就着甄妙递过来的调羹喝汤。
甄焕带着虞氏进来时,就看到这幅景象,不由怔了怔。
虞氏满面羞惭:“四妹,我来迟了。”
她看着越发的消瘦了,两颊陷下去,显得人老了不少,再不复当初的光彩。
不让虞氏守在这里侍疾,还是甄焕私下里找甄妙提的。
甄妙知道虞氏身子一直不好,要真的像她这样侍疾,恐怕不出两日就又病倒一个,倒是理解甄焕的担心,笑笑道:“雷哥儿离不开大嫂照顾呢。”
“四妹,让我来喂母亲吧,你先歇会儿。”虞氏把调羹接过来。
甄妙没有推辞:“劳烦大嫂了。”
见甄焕悄悄使了个眼色,就站了起来往外走。
到了外面廊芜下站定,望着甄焕道:“大哥叫我出来有事吗?”
“四妹这些日子瘦了。”甄焕有些不敢看妹妹的脸,他一想到那日对妹妹说的话,就有些不自在。
那话若是传出去,说他舍不得媳妇侍疾,那也真是无颜见人了。
他悄悄扫了甄妙一眼,见她眉宇间难掩疲惫,就有几分心疼。
他们兄妹自幼不甚亲近,可总归是血浓于水,眼见妹妹越来越懂事,又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以后白日就大哥来吧,国子监那边,我已经告了假。”
国子监和衙署一样,都是过了正月二十开学。
“大哥毕竟是男子,伺候母亲没有我方便。再说,我看娘似乎好转不少。”
提到这个,甄焕点点头:“是呢,多亏妹妹照料的好。”
说到这,神色有几分深沉。
甄妙见状就问:“大哥是不是还有事儿?”
甄焕就叹口气道:“府上管事已经去码头接人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二舅母和墨言表弟他们就该到了。”
甄妙一听,头就大了。
温雅琦的灵柩还放着,她是横死,又没有成年,是不会办丧事的,但怎么下葬,葬在何处,还要等海定府那边来了人,才能拿主意。
甄妙怕的是温氏见了二舅母等人后,病情说不准又加重了。
“大哥,等舅母和表哥他们来了,我们先见见,母亲这边,先缓一缓吧。”
甄焕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今日就让你大嫂守在母亲身边,你随我一起去见舅母他们。”
“大嫂撑得住吗?”甄妙有些不放心。
“一日半日的,还是可以的。”
甄焕眉头长锁,神情间很有几分郁气。
甄妙就垂下眼帘:“我听说,大嫂把她的贴身丫鬟开了脸…”
好一会儿没声音,她抬起眼帘,就见甄焕脸都是红的,有些尴尬地道:“四妹,这些,这些你莫操心…”
甄妙倒是没想到她这位大哥如此害羞。
她只是想着大哥和虞氏曾经的恩爱,再看现在虞氏病歪歪的身体,然后又有了新人,觉得惋惜罢了。
甄焕知道甄妙在想什么,那开脸的丫鬟,他也只在有需要时过去一趟,要说他心里的人,至始至终只有虞氏,可这样剖白的话,他也不可能对着自己亲妹妹说。
“大哥心里有数,就好了。”甄妙说着喊了一声青黛,命她把豆腐丸子和萝卜饼装几个来。”
“大哥,我做了些吃食,你让人带着回去给雷哥儿吃。”
甄焕没有拒绝,笑着道:“多谢四妹了。”
正在这时紫苏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个红漆匣子:“大奶奶,世子爷又送了油酥鲍螺来。”
紫苏平日都是面无表情一张脸,今日却有些微红。
甄妙知道,这油酥鲍螺定是先送到罗豹手上,再转交给紫苏的,他们二人已经算是未婚夫妻了,许是罗豹说了些什么逗弄她。
这些甄妙并不理会,打开一看,里面码着上下两层,共三十二个,就分了八个送去老夫人那里,自己留下四个,明华苑和芳菲苑各送去六个,剩下的一股脑给了雷哥儿。
到了日头偏西,温家的人终于进了府,甄焕和甄妙亲自去迎。
就见二舅母焦氏眼睛肿的核桃一般,由一个年轻妇人搀扶着。
温墨言面色冷峻,见了甄焕,忽然上前一步,抡起拳头就打了过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 墨言表哥
甄焕是个书生,哪见过这种阵势,一时之间忘了躲,带了风的拳头就打了过来。
那肌肉盘根错节的手臂被一双纤纤玉手牢牢按住,甄妙急切喊了一声四表哥。
温墨言浓眉大眼,平日脸上挂着爽朗的笑,此时却面色冰冷,看着有些骇人,咬牙道:“二表妹,你放开。”
“放开可以,你不能打人。”
温墨言没做声,这样拉扯也不像话,甄妙就松开了手。
谁知手刚一松开,温墨言那一拳还是打了出去,捶在了甄焕肩头。
“四表哥!”甄妙气个半死,狠狠瞪着他。
温墨言倔强的瞪回来,喘着粗气道:“二表妹,年前雅琦还好好的,眨眼间人就没了,你就是心疼你哥哥,也不能这样不讲道理!”
甄妙知道她这个表哥是个直爽性子,当初温雅琦爬床那事,根本就没让他知晓,想来这次送信,大哥觉得那些事不便在信上说清楚,所以接到信的二舅母和四表哥哪知道缘由,好好一个女儿没了,定然是憋着火赶过来的。
当着众多下人的面,甄妙不好多说,干脆不理温墨言,直接向焦氏走去,到了跟前行了一礼:“二舅母,有什么话,等进了厅里外甥女再跟您好好说清楚,现在许多人看着呢。”
焦氏看着比上次更老,只挽了一个简单的攥儿,插着一根老银梅花簪子。
她看一眼甄妙,泪水就下来了,却没有像温墨言那样冲动,抿着唇点点头,还不忘嘶哑着声音介绍道:“这是你二表嫂邢氏。大前年进门的。”
焦氏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排行第二,一个排行第四。
甄妙裣衽施礼:“二表嫂好。”
她不着痕迹打量一眼。
邢氏身量颇高,一张容长脸,眼睛细长。眼角微挑。颇有几分妩媚,目光流转处又不经意间透出几分凌厉来,一看就不是那种唯唯诺诺的妇人。
“表妹客气了。先带婆婆进屋吧。”邢氏侧了侧身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不知姑母在何处?”
女眷间的问答,甄焕不好插言,听她提起温氏。脸色却冷了几分。
这位表嫂可真是个厉害人,一来就挑起刺来了。二舅母是母亲的嫂嫂,按理说远道而来,母亲是该亲迎的。只是这种场合,人既然没出现,那总有原因,非要问起。那便容易伤情面了,也不知妹妹应不应付的来。
甄焕看了甄妙一眼。
“母亲因为表妹的事急病了,正歇着呢,二舅母,我先带您去见了祖母。再去母亲那。”甄妙平静地道。
焦氏悲痛过度,一心盼着见了温氏问个明白,自是没听出什么,闻言点了点头,由甄妙挽住她另一只胳膊往内走。邢氏却心中一跳。
听这意思,莫非错处是在小姑子身上?
不然就凭小姑子死在自个儿姑母府上,这表妹都不该如此镇定。
心中有了计较,邢氏脸色就缓了几分。
对那个短命的小姑子,她是没有半分感情的,只是小姑子死的蹊跷,伯府说不准就会因为愧疚补偿几分,夫君走不开,她再不跟着来,岂不是都便宜了小叔子。
邢氏扶着焦氏往内走,青石路面干净平整,下人们衣着精神,走起路来轻手轻脚,见了甄妙几人就矮下一片行礼,再有那青瓦红墙,常青花木,只觉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
蒋氏正站在台阶上,见人走近了,就下了台阶迎过来:“焦太太一路辛苦了,我说去二门迎的,谁知人就到了。”
众人进了宁寿堂正厅,老夫人正坐在太师椅上候着。
“老夫人。”焦氏心乱如麻,说不出旁的话来,矮下身子行了个礼。
“焦太太快别客气。”老夫人不动声色打量几人一眼,吩咐丫鬟上茶。
透明的玻璃杯里,是上下沉浮的君山银针,散发着袅袅热气。
玻璃杯罕见,邢氏捧在手里打量了好几眼。
焦氏却顾不得这些,任由茶杯放在一旁的高几上,哑着嗓子问道:“老夫人,我那闺女,不知怎么就去了——”
老夫人沉默下来。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传来:“老夫人,儿媳来迟了。”
李氏走了进来。
她穿一件紫罗兰色绣忍冬纹对襟缎袄,蜜色坠流苏马面裙,发髻间插着凤尾金步摇,随着走路一颤一颤的,晃花了人眼。
焦氏见了,一直憋在心里的闷气就升腾起来,面色顿时变了。
她没了女儿,这人却盛装打扮,实在是看了刺心!
见焦氏不高兴了,李氏就觉得稍微高兴了那么一点儿。
没错,她就是故意这么穿!
凭什么啊,那小贱人一死百了,旁人都没什么事,又是她闺女倒了霉!
玉儿和王阁老家的亲事倒是没有变故,可冰儿却是个命苦的,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又寻了户适合的,打算出了正月就定下来的,结果闹出这事后,人家又给婉拒了!
想到这个,若是温雅琦还活着,李氏都恨不得生吃了她的肉,现在人死了,也只能给她亲娘添添堵了。
李氏抚了抚鬓发,笑着道:“媳妇吃过妙儿送过来的油酥鲍螺,就卸了妆迷迷糊糊睡着了,谁想到焦太太就来了,我这来迟一步,还请见谅。”
焦氏咬着牙,挤出两个字:“不敢。”
李氏笑了笑,没做声。
温墨言再也忍不住:“老夫人,还望您说个明白,我妹子是为何寻了短见!”
“哎呀,表少爷,你这样大声说话我家老夫人可受不住。这些日子流言蜚语的,可是让我们老夫人心里一直难受着呢。”李氏冷笑道。
不想让场面闹得更难堪,甄妙站出来道:“祖母。我先领舅母他们去母亲那里了。”
说着转头,与温墨言目光相触:“四表哥,还有什么比我们更清楚的,你莫要追着祖母问了。”
她清澈的目光中带了疲惫与沉郁,像是一股清冷冷的泉水。抚平人心头的焦躁。温墨言那股就快控制不住的怒火降了几分,勉强点了点头。
甄妙和甄焕默不作声的领着人往和风苑走,到了那里却没领去正屋。而是去了东厢房。
饶是被悲痛压的头脑木然的焦氏,都觉得不对劲了,问甄妙:“妙儿,怎么不见你母亲?”
“二舅母先坐。”甄妙在东厢房的大炕上先坐下来。
几个丫鬟上了茶点,很快全都退了下去。紫苏出去前,还转身关好了门。
甄妙这才开了口:“四表妹投缳后,我娘痰迷心窍,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她现在受不得刺激,还请舅母勿怪。”
焦氏听的愣住。
邢氏却很快反应过来,拭泪道:“没想到姑母伤心至此。婆婆您心里难受,儿媳更是能体会了,还请二表妹给我们一个说法,小姑她到底是因何想不开的?”
甄焕忽然站了起来:“舅母,外甥去叫虞氏来拜见您。”说完就匆匆走了出去。
他这么一走。场面更是尴尬。
邢氏心里一动,莫非小姑的死,和这位表弟有关?
温墨言也不是傻的,拔腿就追,甄妙立刻拦在他面前。
温墨言想把她推开,又怕伤着她,气得脸色铁青:“表妹,你给我让开。”
他指着门的方向怒问:“雅琦的死是不是和焕表哥有关?他是不是做贼心虚了?”
“谁做贼心虚了,墨言表哥,你再不等事情说清楚,就无理取闹,我就,我就——”
“你就什么啊?还去找祖父祖母告状不成?”
小时候四表妹去海定府住,可没少告他的黑状,每次都害他被脱了裤子暴打。
见他横眉怒斥的模样,甄妙气得狠狠踩了他一脚:“我就不告诉你四表妹的事了!”
温墨言顿时老实了,颓然坐下:“我不闹了,表妹,你说吧。”
看了焦氏和邢氏一眼,甄妙心中叹口气,她知道,这事不从头说起,温氏和娘家就再难走动下去了,刚才大哥避开,也是知道那件事不可能再瞒着了。
“那年我大嫂早产,伤了身子,就让一个陪嫁丫头伺候大哥,大哥喝了许多酒,第二日才发现那丫鬟变成了四表妹。”
屋内响起不可置信的抽气声。
甄妙不想被打断,快速说道:“后来我和三表姐问了四表妹,原来四表妹存了心思给我哥哥做妾,好等着大嫂不好了扶正。”
她就把后来的打算一一道来。
“不可能!”温墨言脸色铁青,额角青筋直冒。
甄妙冷笑:“当时三表姐是想勒死四表妹的,表哥若是不信,就写信去问问三表姐,我若是有一句胡言,就天打雷劈好了!”
温墨言气得站了起来:“你,你胡说什么!”
甄妙也来了倔脾气,梗着脖子道:“我没胡说啊,胡说要遭天打——”
话没说完,竟被温墨言捂住了嘴。
他这举动,更是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他自己在内。
呆滞了片刻,他放了手,冷着脸道:“我已经没了一个妹妹,不想再有妹妹出事了!”
甄妙眨眨眼,心中忽然升起几分暖意。
遥远的记忆闪过,每次这位表哥因为原主挨了打,可下次见着她,照样是一脸灿烂的笑。
他这样的人,是从来不会真的记恨一个人吧,对他来说,憎恨永远要比笑容费力的多。
一时之间,后面的话甄妙竟有些难以开口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丧妹之痛
再不忍心,事情总是要交代的,甄妙咬了咬牙,一鼓作气说完。她瞧着焦氏和温墨言惊愕的样子,心情格外复杂,便垂了眼帘,盯着素缎裙面上的暗竹花纹不语。
温墨言豁然站起来,双腿修长,转身就往外走。
“表哥,你去哪儿?”甄妙追上去,挡在门口。
温墨言盯着甄妙,长长的睫毛像鸦羽作成的扇,显得双目大而明亮,里面愤怒的火焰令人不敢对视。
“二表妹,害死妹妹的凶手还活得自在,你拦着我?”
甄妙抿了唇不语,脚步却没有半分移动。
温墨言明亮的眼渐渐暗下去,悲伤、恼怒、不甘,种种情绪在眸中流转,最终连声音都低沉了几分:“二表妹,你真的要拦我?”
他看起来不那么愤怒急躁了,却像受伤的小兽,绝望而压抑。
甚至有那么一刻,甄妙觉得他要像个孩子似的哭出来了。
其实,温墨言只比她大了一岁,才刚刚十七岁。
“就算四表哥以后会讨厌我,现在我也会拦着你的。”甄妙淡淡地道。
“你,你——”温墨言狠狠咬了下唇,唇上顿时涌出血来,他却毫不在意,“你就是知道,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是不?你要是个表弟,我非得——”
甄妙脸一沉:“四表哥就把我当表弟好了。”
说着挺了挺胸脯,抬了抬下巴,投过去个挑衅的眼神。
那意思很明显,有种你打我啊。
温墨言尴尬地移开了眼。
“墨言,别胡闹了!”焦氏终于开了口。
“娘——”
焦氏摩挲着干枯的手。语气满是苦涩:“墨言,雅琦这样子,是娘没教好,又怎么怨的了别人。”
“娘,小妹再怎么不对。也罪不至死啊!”温墨言狠狠攥着拳头。
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幼妹才刚刚十五岁,花朵般的年纪,不过是月余没见。就香消玉殒。祖坟不得入,或是在某处起一座孤零零的香丘,想着那凄凉场景,便觉肝肠寸断。
她再任性妄为,再满是缺点。也是他的妹妹,哪怕是终身不嫁,他养着也好。
焦氏闭着眼,泪水簌簌而落:“是娘没有教会雅琦自重、踏实,还有坚韧,但凡她做到一点,也不会要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看着焦氏痛苦的神情。甄妙心中酸涩。
不错,若是温雅琦自重,就不会**,若是她足够踏实,哪怕**了。这些亲人总会给她安排个良人,若是她坚韧,就算到了最糟糕的局面,也不会一根绳子吊死自己,逃避这一切。
“是我的错。雅琦刚明白事理的时候,家里就渐渐艰难,娘忙着支撑家业顾不上她,后来你爹瞎了一只眼,担子更重,就更疏于管教她了。说起来,是娘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才害了她,也让娘受到这惩罚。”焦氏再忍不住,痛哭起来。
“娘,您可别太伤身了,您还有公公,和我们这些小辈要管呢。”邢氏扶着焦氏劝道。
那小姑子,可实在令她吃惊,竟做出这么多恬不知耻的事来,到现在,她也看出来了,府上这位姑母对小姑是顶好的,如若不然,这事发生在别的府上,早就把这不懂事的小姑送回去了。
这样的话,她倒是没必要借机闹了,出了这种事后,那姑母对娘家只有更愧疚的份儿。
想到这,她便劝道:“娘,姑母不是还病着吗,您总得带儿媳和小叔去看看。”
焦氏轻轻点头,睁了眼看向温墨言:“墨言,娘不是什么有见识的人,却也知道贼要捉赃的道理。妙儿的话你也不是没听到,那位姑奶奶只是三言两语劝动了你妹妹,单凭这个,你凭什么找人家算账?雅琦已经这样,你还要再闹出笑话来让人戳咱家的脊梁骨吗?那让我怎么有脸去见你姑母?”
焦氏说自己没见识,是过谦了,那时温家还没衰落,娶的三房媳妇,虽算不上名门贵女,那也是大家闺秀,不过是多年困顿日子,把人磋磨的像个农妇似的。
温墨言傻傻站着,好一会儿,忽然一拳狠狠砸在墙面上。
这小子力气大,这一拳砸下去,那白亮的墙面立刻龟裂如蛛丝,他顿时呆若木鸡,下意识去看甄妙,就像小时候做了错事被抓包时的反应差不多。
甄妙快步走了过来,伸出了手。
温墨言下意识后退一步。
甄妙失笑。
这人,还怕她打他不成?她又不是他老子。
她从袖中掏出一方洁白的帕子塞到他手里:“手流血了,你先按着。”
然后打开门喊紫苏进来:“紫苏,你带表少爷去包扎一下。”
温墨言还想推脱,见甄妙板着脸,老实跟着紫苏出去了。
焦氏站了起来:“妙儿,带我去见见你娘吧。”
甄妙犹豫了一下,点头:“二舅母随我来吧,只是太医说了,我娘受不得刺激,不然病情就反复了。”
“二舅母知道的。”焦氏拍拍甄妙的手。
她那双手粗糙似老树皮,剌的人肌肤微微刺痛。
甄妙就想起温氏曾说过的话。
娘家最困难时,连下人都舍不得请,衣裳都是主妇亲自洗的。
一时之间,甄妙理解了温氏的苦衷。
任谁娘家人过得如此,自己就是住在金山银窝里,也会坐立难安吧。
出了厢房的门,顺着抄手游廊往前走,天已经有些暗了,残阳西坠,把那方的云染成青红色,沉甸甸的似要支撑不住,给人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层阴郁,墙角那株老梅开着花,稀稀落落的白梅,迎着风有几分萧瑟的意味。
“二舅母。您走这边。”甄妙站在了外侧,遮挡住了风。
焦氏长途劳顿,又悲伤入骨,再吹了风病倒,那就更令人头疼了。
她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对料理这些事。她向来不擅长。这一刻,很想甄妍就在一旁,像未出阁时一样。给她拿主意。
可这是行不通的,甄妍眼看就要临盆,又是个气性大的,知道这事万一动了胎气,那更了不得。
甄妙挺了挺背脊。扶着焦氏往前走。
不擅长,那便用心去学好了,路总是人走出来的。
焦氏和温氏见了面。
焦氏是个撑得住的,明明正经历着丧女之痛,还耐心抚慰了温氏几句,温氏就像个小女孩般,搂着焦氏大哭起来。
甄妙看了大松口气。
心中郁结。能哭出来,就好了一半了。
温墨言由紫苏领着过来,见到里面情形,立在门口不动了。
甄妙见状走了出去。
“我等会儿再进来拜见姑母。”温墨言说着,瞧了甄妙一眼。见她神色平和,道,“二表妹,我想…去瞧瞧雅琦。”
甄妙沉默好久,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