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生得清丽,尤其眉间一粒红痣在这身衣裳的反衬下给她平添了别样的娇艳,可一个姑娘家穿成这样到底是会被人挑剔的。
乔昭颇为意外青筠的提醒,不过对别人的好意她从来都是妥善安放,便柔和笑道:“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觉得这样穿更合适。”
她的父母家人惨遭横祸,她却不能光明正大守孝,只能这样略表哀思了。
青筠误以为乔昭认为这样穿更好看,便笑着不再多言。
马车终于停下来,乔昭在走进大福寺的瞬间就察觉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没有理会,信步往里走,低低的议论声飘过来。
“瞧见没,那就是黎家三姑娘了,听说啊,她被拐到南边好些日子才回家。”
“啧啧,黎三姑娘原来生得这样好,真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好在是被神医送回来的,这才少了些闲话,不然啊,黎三姑娘恐怕早活不下去了。”
“那也够丢人的。”
“丢人是丢人,不过人家写得一手好字,要真是得了那位大长公主的青眼,那也算是有造化了。”
“呵呵,这可就不好说了,谁晓得那册佛经是谁写的,黎府这事儿啊,有点意思。”
乔昭就在这些风言风语中面不改色走进了待客厅。
她进去的一瞬间,时间好像有那么一刻停滞,厅内无人言语。
片刻后,邓老夫人的声音才响起:“昭昭,来祖母这里。”
黎皎一双眼从乔昭进门到走到邓老夫人身旁就没眨过,一旁的杜飞雪更是瞪大了眼,喃喃道:“皎表姐,以往我怎么没觉着黎三这么好看?”
她扭头问一直安安静静的朱颜:“颜表姐,你说是不是?”
出身泰宁侯府的朱颜与黎府姑娘不是一个圈子的,因着杜飞雪与黎皎的关系,倒是与黎昭见过几次。
她目光追随着乔昭,想了想道:“相由心生。”
黎三姑娘遭逢大难,许是心境有了变化,气质变了,所以瞧着与以往不大一样了。
杜飞雪闻言,不屑哼了一声。
“祖母,伯祖母。”
姜老夫人不悦地抿紧了唇。
好好的小姑娘穿成这样子,真是晦气!
奈何东府刚刚丢了那么大的脸,她不便多言,遂没出声。
邓老夫人同样愣了愣,但她对这些细枝末节向来看得透,就没有多想,温和对乔昭道:“想来路上青筠已经和你说了,你这就随着师父去吧。”再多叮嘱的话,当着屋里屋外这么多人的面却不便说了。
乔昭却好似明白邓老夫人的担忧,冲她露出柔和的笑容:“祖母放心,孙女晓得的。”
那一瞬间,邓老夫人居然真的心下一松,过后连自己都觉得奇怪。
她望着随知客僧离去的小孙女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但愿这丫头别出什么差错。
为了事情顺利,她特意叮嘱青筠别叫大儿媳妇来添乱,她容易嘛!
疏影庵里,无梅师太一直呆在里室没有动弹,直到伺候她起居的静翕禀报道:“师伯,黎三姑娘来了。”
无梅师太抬起头,淡淡问向她见礼的少女:“你是那册手抄佛经真正的主人?”
漫长的修行岁月没有让无梅师太变得柔和无争,她发问的这一刻,昔日公主的威严充斥着小小的静室。
面对这样一位身份特殊的人,乔昭从容依旧,平静回答道:“经书是供奉给佛祖的,小女不敢当佛经的主人。如果师太问手抄佛经上的字谁能写出,那么正是小女无疑。”
她面带微笑,自信无比:“请师太放心,这一次,不会错了。”
第51章 往年情事
无梅师太目光深深看着乔昭,良久,忽地笑了:“来,把这首诗写给贫尼看。”
乔昭看着铺在桌面上墨迹未干的一幅字,心中默道:果然是青莲居士那首《将进酒》,这位大长公主数十年如一日对这首诗情有独钟啊。
她把纸张移开,平铺上新的,就着新磨的墨提笔落字,挥洒自如,一气呵成。
一旁的无梅师太目光牢牢黏在乔昭写的字上,已是痴了,喃喃念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朝如青丝暮成雪…”
乔昭收笔,看向无梅师太。
室内静谧无声,只闻窗外不知名的鸟叫声,伴着初夏的风传进来。
无梅师太回过神来,眼神复杂,盯着乔昭。
乔昭神色平静,任由她打量。
许久后,无梅师太终于开口:“你的字,师承何人?”
乔昭心中叹了口气。
她早就料到,只要那册佛经被送到这位师太面前来,她一定会想见一见能写出这手字的人。
谁让她用的是祖父的笔迹呢,虽然她的字比起祖父还欠些火候,风骨更是远远不及,可放眼天下,在“形”之一字上,应该没有人比她的字更接近祖父了。
而无梅师太,曾经的公主殿下,正是因为当年苦恋祖父无果,才愤而出家的。
皇家公主多年前的密事世人不得而知,乔昭作为一个后辈之所以知道,却是那一年来京城,因为调皮仿冒祖父的笔迹戏弄兄长,诓兄长前去大福寺与京城贵女们相亲,兄长无意中丢失了信笺,不知怎么到了无梅师太那里。
那一年的佛诞日,整个大福寺都在寻觅信笺的主人。
无梅师太对信笺的执着让她感到奇怪,回嘉丰后偶然对祖母提及,祖母才告知了她这段往事。
长辈情事不便多提,概括地说,就是一对堂姐妹同时爱上一位男子的故事罢了,有人终成眷属,有人黯然销魂。
这些年过去,乔昭的字比之当年的稚嫩更进一步,所以她才笃定这位大长公主一定会见她。
其实乔昭是有些歉意的,她利用了别人的心结,不怎么光彩,可如今她只得如此。
“小女并无师承,只是一直习练乔先生的字帖。”
无梅师太的目光依然落在纸张上,缓缓摇头:“风神洒落,天质自然,这样的字岂是临摹字帖就能练出来的。”
她猛然抬头,盯着乔昭:“你与乔拙是什么关系?”
在无梅师太猛然爆发的气势下,乔昭面不改色,恳切道:“视为天人,心向往之,能有幸习练乔先生字帖,是小女最大的荣幸。”
无梅师太渐渐冷静下来。
她再次看了乔昭写的字一眼,抬脚走到窗前。
窗外是一棵菩提树,高大繁茂,把整个院落都遮蔽得阴凉幽静。
“你真是自己练出来的?”
“师太可否相信,有些人天生就惊才绝艳?”乔昭含笑问。
咳咳,她可没有说自己,不过是小小误导一下罢了。
“天生就惊才绝艳?”无梅师太脑海中忽然就闪过一道男子身影。
那人穿青衣,饮烈酒,能写出天下最潇洒的字,亦能作出最绚烂的画,洒脱如风,仿佛没有什么能被他放在心上。
偏偏,他对公主之尊的自己视而不见,却钟情于平庸无所长的堂妹。
这世上的事,可真是不公平。
她恨过,怨过,质问过,哀求过,最终斩却三千青丝隐居于疏影庵,数十年过去,心头便只剩下淡淡的一点疼痛和长久的一点惦念。
听闻他的死讯,她也不过是枯坐了一夜,转日便如常做早课了。
只是,她以为此生再也不得见那人的一点痕迹,今天却见到了这样一幅字。
可以说,这手字已经得他八分真传了。
她刚刚就那么看着那个小女孩写字,仿佛就看到了那人在写字一样。
无梅师太转过身,目光平静看向乔昭,微微点头:“小施主说得对,是有一些人生来便得天独厚,资质远超常人,是贫尼狭隘了。”
无梅师太说着走过来,声音温和问乔昭:“小施主可愿每隔七日前来庵里陪伴贫尼抄写佛经?”
乔昭展颜一笑:“愿意的。”
无梅师太笑起来,再问:“小施主叫什么名字?”
“小女姓黎,单名一个‘昭’字。”
“黎昭?可是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的‘昭’?”
乔昭垂眸:“正是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的‘昭’。”
无梅师太神情越发温和,点点头道:“去吧,七日后记得过来。静翕,送黎姑娘出去。”
“是。”静翕进来,深深看了乔昭一眼,客气道,“黎三姑娘,请随贫尼出去吧。”
“小女告辞。”
乔昭随着尼僧静翕往外走,无梅师太忽然开口:“静翕,你亲自送黎姑娘到大福寺里。”
静翕脚步一顿,应道:“是。”
无梅师太这才合上眼,不再看他们。
最开始弄错了人?呵呵,这些魑魅魍魉的后宅小把戏她当公主时见得多了,看来那孩子处境不怎么好。
既然那孩子愿意陪她抄写佛经,她举手之劳给些方便也是应当。
静翕领着乔昭走到疏影庵门口,知客僧迎上来,见她面带微笑,心下松了口气:“师兄,已经见过师伯了?”
“见过了,师伯命我送小施主出去。”
知客僧会错了意,对乔昭道:“小施主,请随贫僧来吧。”
静翕打断道:“师伯命我亲自送小施主回大福寺,师弟领路吧。”
知客僧面露惊讶,不由去看乔昭,见她一副平平静静的模样,心中更觉稀奇,只是嘴上不再多言,领着二人往大福寺去了。
长廊上,杜飞雪踮脚眺望,望了一会儿拉着黎皎道:“怎么还没回来呢?皎表姐,我可真想见见黎三灰头土脸回来的样子,一定比你们二姑娘还难看!”
黎皎皱眉:“飞雪表妹,快别这样说。”
今天这事一个闹不好,黎府的名声就彻底完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杜飞雪却不管这些,撇撇嘴道:“皎表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向着黎三说话?”
二人正说着,忽然响起一阵骚动。
“黎三姑娘回来了!”
第52章 藏拙
厅内夫人们竭力保持着优雅平静,可耳朵却竖了起来听外面动静。
年轻的姑娘们早已按耐不住,悄悄溜了出去。
长廊上越发拥挤了。
众人看着知客僧不紧不慢走来,身旁还跟着一位中年女尼,更添好奇。
知客僧走进厅中,来到邓老夫人面前。
邓老夫人飞速扫了乔昭一眼,见她神色平静,一直悬着的心一下子放下去了。
“师父——”
她才开口,知客僧就往旁边侧了侧身子,介绍道:“老夫人,这位师兄是在无梅师太身边的,师太特命师兄送黎三姑娘回来。”
静翕冲邓老夫人双手合十:“贫尼静翕。”
邓老夫人忙见礼。
厅内众人目光惊疑,俱都落在静翕身上。
黎三姑娘竟然是由侍候无梅师太的尼僧送回来的,这说明了什么?
原来那册经文真是黎三姑娘抄的!
天,黎三姑娘的字到底有多好,能让无梅师太破格召见,还让身边人亲自送回来?
众人好奇得挠心挠肺,只恨没能看到那册经文。
静翕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开了口:“老夫人,师太很喜欢小施主的字,请小施主以后每隔七日前来疏影庵抄写佛经,不知可否方便?”
大梁民风开放,女子出行不算什么难事,更何况是被疏影庵的无梅师太请来抄写佛经了。
邓老夫人几乎没有犹豫,便道:“三丫头的字能入了师太的眼,是她的造化,自然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一旁的姜老夫人看向乔昭的眼神陡然变了。
她是宗室女,别人可能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那位无梅师太,曾经的大长公主,是多么的目下无尘,清高自傲!
三丫头的字居然能入她的眼?
是,三丫头那册经文是抄得漂亮,放眼京城说不定都是顶尖的,可那位大长公主的字当初相当有名啊!
或许,人总是会变的吧,比如眼前这个冷静如常的丫头。
按理说,黎府出了这样一位才女是值得高兴的事,可姜老夫人一想到先前丢的脸便高兴不起来了。更何况黎三名节有损,就算闯出再大的才女名头又如何?规矩人家依然不会娶这样的人当媳妇!
这名头要是落在黎府其他任何一位女孩身上就好了。
姜老夫人再一次惋惜。
“贫尼告辞了。小施主,七日后见。”
随着静翕的离去,整个大福寺都热闹起来。
这可真是稀奇了,一个小姑娘的字居然能让曾经的天下第一才女,有着公主之尊的无梅师太稀罕成这种程度,特意请她来抄佛经。
要知道疏影庵从不会放外人进去的,这些年来去过疏影庵的都是天下最尊贵的几位女子。
太后信佛,这两年来疏影庵少了,可与疏影庵的来往就没有断过,据说前不久九公主还来庵里为太后祈福呢。
在场的人不是宗室勋贵就是官宦女眷,向权力中心的靠拢几乎是刻入骨子里的,不然若只是一个毫无根基的放弃了公主身份的出家人,又怎么会让他们如此在意?
“老夫人啊,不知三姑娘师承何人?”夫人们围着邓老夫人纷纷问道。
姜老夫人心中颇恼火。
这还是在外的场合里头一次把她撇下,围着邓氏说话。
“师承?咳咳,我们三丫头没有请名师,就是跟着家中姐妹一道上学罢了。不过她母亲对她很上心,那些珍贵字帖书画买了不少供她临摹。”
众人一听暗暗翻了白眼。
要是临摹字帖就能有这般造化,那才是稀奇了。
见众人显然不信,邓老夫人笑眯眯道:“想来是三丫头在书画上天赋异禀吧。”
天生的,别人羡慕不来。
众人:“…”还有这么自夸的?
不知何时溜进厅里的杜飞雪实在忍不住了,脆生生道:“老夫人,三妹妹的字我是见过的,好像比之我皎表姐还差了一些呢。”
黎皎忙拉了拉她。
杜飞雪是固昌伯府唯一的女孩儿,娇蛮的性子在这个圈子中也是有名的。
不过勋贵之女和的女孩不同,脾气骄纵者并不罕见,是以这些夫人们皆不以为意,就连杜飞雪的母亲朱氏亦只是警告地瞪了女儿一眼,并没出口斥责。
比起小女孩的失礼,她们更好奇的是黎三姑娘的字。
一听外人怀疑孙女水平邓老夫人登时不高兴了,不过对方是个小姑娘,不好针锋相对,老太太微微一笑,道:“杜姑娘没听说过‘藏拙’吗?我们三丫头年纪还小,不愿抢了姐姐们的风头。”
这个“姐姐们”可就不单指黎府的姑娘们了。
在场夫人们听了,齐齐抽动嘴角。
太可气了,太嚣张了,太不把她们这些严格教导女儿琴棋书画的人当盘菜了!黎三姑娘的字要是不能让她们心服口服,今天她们就住在大福寺不走了!
被挤到角落里去的知客僧一脸无辜,心底哀嚎:可不能住下啊,这里是和尚庙,住持会把他的腿打断的!
夫人们频频向固昌伯夫人朱氏使眼色。
这一刻,朱氏心情颇为微妙。
她还从没因为女儿被外人这么重视过,而原因竟然是希望她这个当娘的暗示女儿往前冲。
朱氏斗争了那么一小下,很快妥协了。
罢了,谁让她也挠心挠肺想看看黎三姑娘的字呢。
“飞雪,不要胡闹。你以前见过并不代表黎三姑娘如今的水平,怎么能因此怀疑人呢?还不向老夫人道歉!”
一听母亲这么说,杜飞雪登时不服气了,不过她还记得在夫人们面前不能表现得太娇蛮,冲邓老夫人一礼道:“是飞雪心急了,请老夫人原谅则个。不过飞雪也是好奇黎三妹妹的字——”
她顿了顿,一拍手:“老夫人,不如这样,您让黎三妹妹写一幅字啊,也让我们都开开眼界,瞧一瞧能被无梅师太看中的字究竟有多好。”
一直默不作声的乔昭瞥了朱氏一眼。
这位夫人,想来就是朱大哥的姑母了吧?
她目光微移,落到另一位夫人身边的女孩身上。
那姑娘肌肤如雪,从内到外透出一股子宁静来。
先前从长廊上走过时,她听杜飞雪喊她“朱颜”,便一下子从记忆里挖掘出一些信息。
这便是朱大哥的嫡亲妹妹了。
朱颜似乎察觉到乔昭的目光,忽地抬眸,冲她微微一笑。
第53章 旁观
乔昭微怔。
居然有女孩子冲她笑了?简直不敢相信!
自从成了小姑娘黎昭,她还以为抢了所有姑娘的男人呢,让她们这么痛恨。
这一刻,乔姑娘心情颇微妙。
朱颜同样愣了愣。
为什么她觉得黎三姑娘瞬间发呆的样子那么让人想笑呢?
“昭昭。”邓老夫人出声,拉回了乔昭的注意力。
“祖母。”
邓老夫人笑得一脸慈爱:“昭昭啊,你可愿意写一幅字给在场的夫人姑娘们看看?”
乔昭平静回道:“不愿。”
此话一出,邓老夫人有些意外,而在场众人更是表情精彩。
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干脆利落回绝出风头的机会,这姑娘也是少见了。
“三丫头!”姜老夫人重重咳嗽一声,语带警告。
这丫头究竟是怎么想的?既然她真能写出一手好字来,这个时候拿什么乔?
“怎么呢?”邓老夫人却神情不改,依然态度和煦。
“佛门不是炫耀之地。”乔昭回道。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如何能够再用祖父的字哗众取宠?
乔昭不是很明白这些人的想法。
她写的字好与赖,关她们何事?反正,她们不可能想要自己的儿子娶她。
乔昭一句话堵得诸位夫人说不出话来,杜飞雪不甘心,反驳道:“黎三,你这是推脱吧?你不写,如何能证明你能写出那样好的字来?”
乔昭看着这姑娘直想叹息,问她:“疏影庵的师太不能证明?”
一句话瞬间让杜飞雪连声都不敢出了,只得恨恨咬紧了唇瞪着她不语。
朱氏一看,忙给杜飞雪使了个眼色,把女儿拉到身后不再出头。
自家闺女远不是黎三姑娘对手,还是别冲上去徒增笑耳了。
只是这黎三姑娘和以往给她的印象不大一样啊。
朱氏下意识看了黎皎一眼。
如此一来,她那位短命大姑子的女儿以后的日子恐怕就没那么顺遂了。
黎皎之母生前对朱氏这位弟妹还是颇多照顾的,朱氏对黎皎自然有些真情实意,不过也仅如此罢了,各家的日子还是自己过。
黎皎面上端着温和的笑,心底早已翻了天。
黎三绝不可能写出那样的好字来,定然是她使了什么心眼哄住了那位师太,不然现在让她写一幅字怎么会如此推三阻四?
呵呵,今日在大福寺你有正当理由堵住人口,那就来日方长好了,早晚有一天她要在众人面前把她的皮给扒下来。
无论厅里厅外的人们如何不甘心,到散场时依然没能见到黎三姑娘的字,而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位黎府的三姑娘印象深刻起来。
回去的路上马车一辆接一辆,在路上拉起了长龙,缓缓向前移动着,到了进城时,那速度就更慢了,宛如蜗牛在爬。
马车里的主子们等得心焦,纷纷派了下人前去打探。
不一会儿打探消息的下人们就纷纷回转,擦一把被人群挤出来的汗道:“回禀太太,是冠军侯领着将士们护送阵亡将士的棺椁进城,老百姓都在围观呢。”
夫人们一听,掀开车帘往前看,一望无际的车龙让人心生绝望。
她们在马车中尚且坐得住,带来的女儿孙女们却受不了了,加之对年轻俊朗的冠军侯格外向往,纷纷央求道:“母亲(祖母),反正在车子里也是干等着,不如咱们弃车步行吧,正好表达一下对阵亡将士们的崇敬。”
夫人们心有灵犀地腹诽:看咱闺女(孙女),为了看那冠军侯一眼,脑袋瓜都一下子活泛起来了,找的理由真好!
于是纷纷允了姑娘们由丫鬟婆子护着弃车步行。
乔昭本来打定主意留在马车里慢慢等着的,可无意中听到的一句话让她改了想法:“听说将军夫人的棺椁也在其中,将军亲自护着回来的。”
她的棺椁?
邵明渊出城,去接她的棺椁回靖安侯府?
这种感觉还真是一言难尽。
乔昭随着黎府姑娘们在路旁停住,随着百姓们一起等候。
远处白茫茫一片渐渐近了,人们才看清是将士们穿着白衣缓缓前进。
一辆辆无篷马车载着阵亡英魂的棺椁,乌压压一片,沉重得令人窒息。
道路两旁的百姓们都安静下来,谁也不说话,他们用最虔诚而哀恸的眼神,目送这些英雄进城。
渐渐地,有低泣声在人群中响起。
那些哭泣的人克制着,隐忍着,不愿嚎啕大哭破坏此刻凝重的气氛。
这些棺椁里,有哪位白发苍苍的母亲的儿郎?有哪位青春正艾的女子的夫婿?又有多少人的骸骨永远留在了遥远的北地?
他们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可同时还是捍卫大梁百姓不受鞑子铁蹄践踏的战士。
多年前,凶残的北齐人曾攻陷山海关,满城百姓被北齐人肆意屠戮,女子的下场更是不忍目睹。
时间能抚平很多东西,可还有一些东西是抚不去的。
若有鞑子进犯,愿亲手为家中儿郎披上战袍,这是许多大梁百姓最朴素的想法。
路旁那么多的百姓,他们平时或许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吵一架,可此刻,他们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