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还没解决自己的问题,外面她关心的两个人相继又不好,凤古在回府的路上遇袭身受重伤,蘼芜腹中已快四个月的孩子流产了。对茱萸来说,这是石破天惊的坏消息。

☆、第82章 大消息(2)

多事之秋,不,多事之冬。
苏朝歌陪茱萸匆匆前往风府,前来迎接他们的风羽姑娘满脸凝重之色,叮嘱他们不要耽搁太长时间,先生失血很多,还太虚弱。
风羽显然没有刻意渲染,一推房门,虽有浓重的香味遮掩,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还闻得到,撩开一层层帘子终于来到凤古病床前,因为伤在后背,凤古只能趴着,一头乌发披散在脸庞散在枕头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很是吓人。
“怎么脚都迈不动了,我又没死。”一直闭着眼睛的凤古慢悠悠睁开眼看向茱萸,居然还给她笑了笑,要么说人美呢,脸白如雪,头发散乱,这么一笑都能亮过星子。
唉,那对凤古下手的杀手如果从正面而来想必就下不去手了!
“什么时候了,先生还有心情说笑。”茱萸连声音都沉重起来。
“再不说笑你一会要哭出来了,外头那些坏人该以为我不好要出殡了呢。”凤古语气轻松招呼他们坐下,吩咐丫环把吴地的茶泡上一壶,再把他特意带回来的“好吃的”端给茱萸。
好吃的是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黄色水果,一端进来,整间房里都飘散着那奇异的香味,引得人馋虫大动。这么新鲜的东西,这种时节,在晋都富贵之家也是个罕见吃食。
凤古还说让她尝尝,保证是从来没吃过的东西,哦,苏朝歌坐在一边悠悠然喝茶,她抱着盘子吃水果,床上趴个重伤的凤古,像话吗,像话吗,外人看见不得说她想要顺势气死凤古占有他无数家财啊!
“太医怎么说?除了死不了这句,还有什么?都快过年了你怎么还出城呢?退一步说,办差出城为何非要赶夜路?出去都出去了,又不差早回来一个晚上……”
凤古给了她一个理由:我认床。茱萸眨眨眼,把玩着茶杯慢慢喝茶的苏某人已经绷不住笑了,顺便把那盆水果塞到茱萸手里:“小茱,这个浊气重,让风姑娘带你去间干净的屋子吃水果。”
“苏朝歌,你就直接说要和先生研究我不能听的事情就好了,我不傻。”茱萸抱着盘子,走两步,停下来,“到底你们在研究什么?事关我们两家前途命运吗?”
两个男人看着他,没做声,在茱萸看来,这是默认。
“那难道这两个家都跟我没关系吗?”
两个人摇摇头,想想不太对,又点点头,好像还不太对,异口同声说道:“当然有。”
“那么,为啥我不能听?”
“因为你还小,听苏朝歌的话,茱萸,去玩一会儿。”这话是凤古说的。
“可是,如果你们没商量好,将来我们两家出事,难道他们会因为我还小放过我不问罪吗?不会吧?那我总该知道为什么吧?”
“风羽,请苏夫人到听音阁坐坐,让那些胡姬来助助兴。”凤古吩咐,就算给茱萸一个回绝的答案。
茱萸气噎,看苏朝歌,苏朝歌也不帮她讲话,两人明显站一条线去了,风羽已经客气站在一边,顺便连她手里的水果盘子都一并捧了,客客气气请她出去。
太师府里专门听戏看曲儿的听音阁很大,比茱萸住在出云山下时镇子上那个大多了,这么大地方,只她一个,身后整齐列着的都是风府的丫环。
高眉深目的胡姬很美,她们的歌舞与中原习俗也大不相同,着装很是大胆,雪白的胳膊,盈盈不足一握的细腰都露着,连大腿都在裙子缝中时隐时现,这么精彩的表演,茱萸却看不下去,兀自气闷着吃水果,丫环们很机灵,不停捧上不同果子糕点,茶水不停的添换,直到茱萸被喂得肚子圆鼓鼓,风羽方才前来寻她,想必凤古和苏朝歌是谈完了“重要事宜”,想凤古撑着和苏朝歌说了这么久的话应该也累了,茱萸急匆匆回去,想拉苏朝歌出来,让凤古休息一会儿。
苏朝歌已然等在房门外,茱萸从廊下转角一转过来就看见了他,还是早上来时那袭斗篷,表情却凝重得她很少见到,听到脚步声,苏朝歌转头,又是满面笑意,还笑话她果子汁水还留在嘴角边不知道擦一擦,然后就用他的大袖子给她蹭了蹭,生生把白色袖子蹭出了一块儿可疑的黄色。
“苏朝歌啊……”研究出什么来了,我有点忐忑啊。
“义兄伤势严重,所以想让你多待两天。”
“那你呢?”
“他又没说留我,想必是怕我又扰了你们兄妹聊天,我可没那么厚的脸皮,小茱啊,你安心住两天我来接你。”苏朝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他们府里那些难见到的吃食你多吃点。”
就这样,虽然茱萸不舍又忐忑,苏朝歌还是独自离去了,茱萸站在廊下,晋都的冬天很冷,穿得虽厚实,出来这么一会儿已然冻透了,凤古在休息,茱萸只好唤个丫环带自己到客房去了。
经历了平静安逸的生活后再次因命运和前途忧心忡忡的这种感觉并不好,起码茱萸不喜欢,略烦躁,在房里站站坐坐,脚下好像没了根,哪里都待不住,又想到宣府里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子的蘼芜,茱萸就更坐卧不安,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丫环说太师醒了,喝过药,好像好了点,让请小姐一起用晚饭呢。
茱萸到的时候凤古已经下了床,加了一件墨黑的袍子,头发在发梢随便用丝带系了,都是黑的,显得脸更白,嘴唇都没有血色似的,茱萸唠叨他,都这样了还挣扎着爬起来做什么,让丫环搬一张炕桌服侍喂着用了不就好了,凤古斜睨她:“我又不是残废了,不过一点皮外伤。成什么体统。”
一顿饭吃得静悄悄的,茱萸心里有事,凤古一向食不言,于是闷闷的吃完,茱萸让凤古去休息,凤古让她扶自己到软软的榻上坐了,侧着身子倚在靠背上:“陪我坐一会吧,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你要是不听话,这么逞强那就真不好说了。”茱萸站在一边。
“跟苏朝歌学的嘴巴怎么这么坏。丫头,你坐下。”
茱萸不情愿坐下,眼睛瞄着铜漏,她决定最多坐一刻钟然后不管凤古如何恳求她都要“拂袖而去。”
凤古看她绷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由得叹气,这死丫头以前对他毕恭毕敬,如仰望天人,现在都敢甩脸色给他了,胆子肥了啊。有时候凤古会想,如果当时没有半路抛下她,这个丫头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想了想,觉得大概也不会比现在好,也许还要更“无法无天”。
时间过去一会儿,茱萸忍不住了:“凤古先生,你是不是在想遗言啊,要不要我去拿笔墨纸砚来?”
凤古抬手拍在她头上:“好了,你可以走了,你再说几句话我可能真被你气死。扶我过去趴着。”
不管怎么说,凤古总算肯安生将养,茱萸出去,见风羽守在门外,有她在,茱萸便无需叮嘱什么了,于是自去休息,这一夜翻来覆去,半梦半醒的,一会儿梦见凤古被刺伤的场景一会儿见到苏朝歌独坐灯下忧心忡忡一会儿又听到蘼芜压抑的哭泣声,早上黑蒙蒙的时候醒来,头要炸开似的疼。睡不着,索性起来去看看凤古,来到房外,只见府中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心顿时提了起来,不会真的让她一语成谶了吧!
拉过个丫环问,丫环说昨晚宫里来了旨意,今日晋王驾临看望太师,所以阖府上下早早起来洒扫准备迎驾。
晋王可真能添乱。
风府“兵荒马乱”了一早上,快到中午王驾才姗姗来迟,出宫时已传下旨意,免去凤古一切接驾礼仪,只在病房内安坐即可,茱萸借了光不用三跪九叩。
年轻的晋王满脸焦急,直直奔到凤古床边,一口一个“爱卿”,有那么几个瞬间,茱萸有些恍惚,觉得自己身处晋王后宫之中,而凤古就是那位宠冠后宫的妃子。因为凤古“气若游丝面白如鬼”,晋王再担忧也不好多待,留下各种昂贵补品和诸多赏赐回宫去了,他一走,凤古长长出了口气趴回床上,下人们很有眼色,齐齐退下让他静养。
“好几次,午夜梦回的时候我会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这样的复仇到底有什么意思,你说,就算复了仇我所有的家人也都活不过来,还是只剩我一个,我折腾着,图什么呢?”凤古头朝向床里,看不到表情,声音很是飘忽。
就算他和苏朝歌昨天商量“重要的事”没给她听,茱萸好歹也在晋都官僚的圈子里混了两年,知道其中的身不由己,凤古现在怕是已经不能抽身而退了,况且以凤古当年的愤怒,想必也不会半途而废,现在只是受了伤一时的脆弱吧。
茱萸没接话。
“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大仇能报是最好的,若实在太过勉强也最好不要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你还记得吗?”凤古又开口,这句是明显的追问。
茱萸对着那道背影很是诚实的告诉他:“记得又于事何补?凤古先生,事到如今,还有退路吗?”
“和苏朝歌一个德行。出去出去,死丫头,变得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凤古挥手。
茱萸出去,凤古仍旧得晋王倚重,不知道这仇还抱不抱得成!愁啊!
茱萸又待了两日,凤古略有起色,苏朝歌依约来接茱萸回府,在路上,苏朝歌告诉她,蘼芜因在宣府太过伤心,回到苏府将养,大概要住一段时日。
宣家少奶奶流了产到“娘家”将养?这算怎么回事?
茱萸那颗心又悬了起来。

☆、第83章 “开刀”

回到苏府,想着先去探望蘼芜,走到门口被宣府的丫环告知少奶奶已睡下了,茱萸从半开的院门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于是只好作罢。乐文 小说 .lwxs520.
见到蘼芜已是第二日,蘼芜脸色很不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两颊也不似平日里饱满,整个人恹恹的,话都不想说一句,茱萸也不好久坐,安慰她几句便要告辞,她走了,蘼芜定定的看着门口,眼神黯淡下去。
蘼芜才住了两天,宣府派人来,却不是接蘼芜回去,而是来带夙语去问话,言之凿凿说夙语给的方子是害少奶奶流产的元凶,太医已验证过,并抬出了宣谨言和晋王,说晋王已许了。
茱萸原本挡在夙语身前,听闻差人的话一时有些发怔,若拦着不让拿人,那便是抗旨,可是若让人带走夙语,这无凭无证的,谁知道方子从苏府到宣府经过一层层下人的手给添了什么东西,怎么就一口咬定夙语?茱萸辨白两句,差人冷眼不接话,夙语拉住茱萸的手,仍旧一派淡然对她说道:“夫人无须担心,不过是带我过去问话,又不是定罪,待查明真相,自然会放我回来。”
“可是,先生……”茱萸拉着夙语的手,忧心如焚,苏朝歌一大早又出门未归,可怎么办?
“放心吧。”夙语轻拍茱萸的手低声道:“还有风太师呢,不怕。”
哗啦啦一堆人走了,茱萸在院中踱步绕圈,苏朝歌却迟迟不见踪影,倒是蘼芜被丫环搀扶着来了,站在门口,细弱的风一吹就能上天似的,蘼芜未语泪先流,对连累到苏府连累夙语的事十分抱歉,她已经和宣谨言、宣墨箴父子一再为夙语辩白过不知道为何还是这样。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茱萸安抚好蘼芜,让丫环送她回去了,然后坐等苏朝歌,一直等到亮灯苏朝歌才姗姗归来,茱萸告诉他夙语的事,苏朝歌告诉了一件更让茱萸吃惊的事:白嫣身边的人费劲曲折向白府报信,大少奶奶是来给白嫣这个婆母请安之后流产,宣谨言虽未明确表示什么,却以安胎为由不许任何人前来见白嫣,变相禁足起来。
茱萸扑通坐在椅子上看苏朝歌,半晌不太确定的问了句:“我们家是不是再无宁日了!”
“也不一定,取决于谁胜谁负。小茱,你怕了吗?”苏朝歌问她。
“怕。”茱萸很诚恳。
“有我在也怕?”苏某人头一扬,拽兮兮的样子。
“就是怕你有事。”茱萸仍旧很诚恳。
下一刻,茱萸被一双长臂紧紧收进怀里,一个胡子拉碴的下巴在她光溜溜的额头上磨来磨去的:“我可不是吃素长大的,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没那么容易折损。”
这次,茱萸没心情再打击苏朝歌,难怪他说两人能平安到老就足以。
茱萸追问苏朝歌和凤古的秘密,苏朝歌这回没有再瞒,将凤古想要和他联手复仇的事情交代了一遍,觉察到手心里茱萸的手越来越凉却没再继续追问,苏朝歌叹口气:“姑娘,你怎么不问问事到如今我要站在哪一边呢?”
凤古和宣谨言只能是你死我活的结局,而哪一边都有能牵制苏朝歌的人,怎么选都有理由,她问那么让人糟心的问题干嘛。
见她不问,苏朝歌笑笑,没答。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茱萸又迎来了新的一年。小年前一天,宣墨箴亲自来到苏府接蘼芜回去,他一向冷脸,今日更甚,冷脸之外带了许多煞气,对蘼芜似也不像前次来时各种紧张,脸平得完全看不出喜怒,像一尊随时要找人麻烦的瘟神。
蘼芜一走,王宫里也传下旨意,为姬元瓒准备的宅院已修缮完毕,过了年便可搬过去,不用再叨扰苏将军。也就是说,这个大年夜,姬元瓒还是要和他们一起过的。
茱萸没和姬元瓒一起过过年,她是不太喜欢姬元瓒,这人在燕国神宫的时候还好,到了晋国,不知怎么对她充满了敌意。冷眉冷眼的,平日互不招惹倒也罢了,大过年的,这位九公子端坐板脸,显得那道疤都更狰狞。这不是成心让人食不知味吗!
幸好,姬元瓒喝多了!酒真是没喝多少,大概是因为入了他的一副愁肠所以才上了头,苏朝歌原本命下人用小藤椅抬他回去,无奈姬元瓒一身勇力,四个家仆竟奈何不得他,最后,只好苏朝歌亲自架起他送了回去,不知是不是要宽慰姬元瓒莫要想家之类,苏朝歌盘桓到外面鞭炮齐鸣才回来。
这一个年夜,仍旧有十分孤清之感。
接下来,宫里要去问安,白府里要去拜年,风府里要去走动,关系要好的同僚也要来往,每天不是在出府做客就是在家迎客,忙得筋疲力竭,好不容易年算过完了,而年十六,晋王的嫡子降生,晋王大赦天下,再次祭拜祖先,他们这些臣下、家眷也免不了再入宫庆贺,连重伤在身的凤古都勉力前来,一身厚重的衣裳,消瘦的脸颊,好像要不久于人世的。
虽大夫说只需将养半年便好,可这形势,宣谨言万一行动起来,怎么会容凤古半年时间?偏偏这会儿,远嫁楚国的万年公主又来凑热闹——她死了丈夫,托词楚地潮湿不习惯,自请回晋国了,她回来安心于内宫也罢,偏偏亟不可待第二日便去探凤古的病,完全不在乎旁人的看法,据宫中传出的消息说,晋王本打算在朝臣中为她再寻一位良婿,万年却说除了风顾期她谁也不稀罕。
彼时,茱萸正在风府,夙语出事之时她已暗中派苏玉到风府来报过信,凤古回言让她稍安勿躁,年时,茱萸见凤古仍旧不支模样便没提,如今看他能动,趁着探病的机会便来询问,谁知和万年碰见了。
万年仍旧漂亮的咄咄逼人,除却她历来斜斜入鬓的长细眉毛,嘴唇也殷红如血,就是那学了楚宫风俗约束得盈盈不堪一握的细腰显得有些脆弱泄了点气势。万年对茱萸态度和蔼,殷红的唇一开一合的,还问起她送茱萸的那只白猫,茱萸说一切安好,瞥几眼凤古,他老先生稍能动便不安生,正学宅子里熬了多少年连曾孙子都有了的那种老封君,拿着把小巧金剪修剪花枝。
凤古在万年说累了的时候终于插了句话:“你的先生受了一点苦,回去大概要劳你费心多多照拂。”
“先生……”想起万年在,茱萸立刻改口:“谢谢义兄。”
万年表示没听明白,什么先生,什么受苦,凤古今日不知脾气怎么那么好,娓娓给万年道来:茱萸以前的教习,来到晋都投奔茱萸,只因荣安县主到苏府探望九公子,夙语见她呕吐不止进了方子,后来不知怎么被宣府说为是导致荣安县主流产的元凶,给抓到宣府拘了些时日。万年很是光火,大概因她是一心站在凤古这边,对宣府的人便分外瞧不顺眼起来,一双红唇咬得变了形,口中直说:“这哪里是要罚茱萸的先生,倒是要找顾期你的麻烦,哼!我一定要王兄面前求一个公道。”
风风火火的万年急匆匆而去,凤古仍旧慢条斯理修剪花枝,剪了朵小小黄花递给茱萸让她簪起,茱萸想了想还是问凤古:“凤古先生,你是故意要让公主去告状的吗?”
凤古淡淡一笑:“当然,事关一个女人的状,我一个大男人总不好亲自闹到晋王那儿,不像样子。”
“那,你现在是喜欢万年了吗?”
“丫头,你知道我为何偏偏对你好吗?”
茱萸摇头,她总不能说因为自己脸好看吧……
“给我锦上添花的人多,你却是唯一一个雪中送炭的。”凤古这样说着,咔嚓剪断一株开得极茂盛的花,茱萸目瞪口呆,只听凤古又说道,“锦上添花的,再美在我眼里也不过如此。”
茱萸有点被凤古吓到了,她心里那个一向风轻云淡的凤古先生似乎又重现了当日拿到古琴秘密时的狂暴,在回苏府的路上,她终于理解苏朝歌为何迟迟不肯答应与凤古联手,也对自己和苏朝歌的未来有了更严重的担忧。
不知是不是万年的功劳,没出两日,夙语便被宣府的人送了回来,换了身道袍似的衣裳,脸色白白的,这是茱萸近来最不喜欢看到的,偏偏蘼芜这样,夙语也这样,茱萸亲自送夙语回房,很快察觉夙语走路十分吃力却勉力维持,走回房,额头上已是薄薄的细汗,与她当日在宣府被詹氏打板子后的形状十分相似,屏退丫环,茱萸开口便问:“先生,他们对你用了很重的刑是不是?是伤在哪里?给我瞧一瞧,我好让下人去请大夫。”
夙语微笑着摇摇头,吃力的在椅子上坐下,吐息两次方才告诉她,无事,一些皮外伤而已,她自己也懂些医理的,待她自己开好方子请丫环去抓来药就好。
至于伤口,她是不肯给茱萸看的,只请茱萸回去,让丫环为她准备些热水沐浴便可。茱萸拗不过她,知道她也不自在,于是便告辞出来,吩咐丫环好生伺候,等夙语先生开了方子便即刻去找文婳支银子去买药。
宣家惯会打人板子,夙语先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不知道给伤得多重。
宣家人实在讨厌极了。


☆、84|\"苏旦\"

显然,夙语的伤略通医理的她自己是治不了了,茱萸命人去请个高明大夫来,一番望闻问切后,面色十分沉重,看夙语的眼神好像她已经快死了,老大夫走到外间,拈着山羊胡用十分遗憾的口气对茱萸说:“夫人,老夫人内里受损严重,怕是汤药也难以治好,若她还有未了的心愿便帮她实现吧。 ”
送走大夫,茱萸强颜欢笑回到夙语床边,顾左右而言他,夙语一向是个聪明女子,从刚才各人的形色举止中已猜出端倪便安慰茱萸,人终究会死,在这乱世苟活这许多年她已经疲惫不堪,很想去到另一个世界去和父母姐妹团聚,只是……
“只是,先生还有心愿未了是吗?”茱萸红着眼圈,强颜欢笑不下去。
“嗯,我曾经有一个女儿,一出生便被恶人掳走,这么多年来我游走列国,也是一直在寻找她,可惜,这么多年还未找到。”
“先生,您的女儿有什么特征,我为您去找,哪怕,哪怕没来得及,我也会一直找下去,将来带她到——”茱萸侧过头擦了下眼泪。
夙语摇摇头,眼神有些空洞,声音也有些飘忽:“我不知道,那时候疼了两天已经没有力气,孩子一出生我意识已经快模糊了,只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婆子抱着她,她身上还是血污,醒来后,他们告诉我孩子被抢走了……”
夙语无声落泪,茱萸便立刻换了话题:“先生,您放心,我觉得她一定会感受到您在寻找她的苦心,有您这样的娘亲,您的女儿也一定如此很坚强,一定会努力让自己活得很好,等待和您团圆。”
夙语看着茱萸半晌,轻声说道:“若你是我的女儿多好。”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当然是您的女儿。”茱萸捧住夙语的手,很是动容,如果夙语是自己的娘亲,自己简直要开心死。
师徒俩就这样默默相望,直到丫环端来重新熬好的药,茱萸服侍夙语服下待她休息了才出来。
人的一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遗憾啊,她找不见娘,夙语找不见女儿,偏偏她们又不是母女,只能说造化弄起人也真是太过恶作剧。
茱萸像女儿一样服侍夙语身边,夙语病情未见好转也没有迅速恶化,过了二月二,风府派人来接走了夙语,说是太师之前答应夙语一个愿望:待她不治,送她回故乡。
这一次的生离带给茱萸极大的震撼,想到此生再无相见之日茱萸难过了好些天,苏朝歌见她郁郁寡欢,知道她心里还烦愁着别的事,于是在三月三上汜节带她到水边踏青,还摘了许多细小的野花就着两根柳条编了个花环给茱萸戴在头上,苏朝歌说,小茱,你看,春天了,万物复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