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来长安以前我没见过真正的闺秀,石姬算,也不算,蒙了尘的明珠而已——如果诚如她自己所言的身世的话。
长安的这一群闺秀让我觉得很无趣,我以为她们会抚琴作画吟诗下棋,再不济也得清清嗓子唱上几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什么的,可,我真是高估了她们,原来竟与我家隔壁刘媪一般,她是我们坊的事事通,谁家丢了猫狗谁家女人挠了男人一下她都知道,也爱到处说,好在那时我们一家三个女人没往家里招什么男人给她落了什么口实。
今天,我好像也没落下什么口实。
我琢磨着,下次聚会我可不来了,一帮子长安闺秀拿我这洛阳小姐当下里巴人,虽是事实,但怎么也让人不舒服,如今我可是堂堂长安首富家的大小姐,以前那套陪笑脸混吃混喝的本事都可以收收了。
对比还在继续,现在比两京的男人。
还用比么,在我心里,全长安这些轻浮男人揉碎了捏一块儿再涂一层金粉也比不上马怀素。
什么卢琉桑……顶数他轻浮。
说着说着又冒出一个新词,崔扶?崔扶是谁?没听过,不过五姓之家的应该德性大抵相同吧。
于是我见那细条儿的崔小姐面露得意之色,旁边的小姐多是一脸的艳羡,崔小姐大概看够了这种表情,底气也足了起来,慢悠悠拈了颗剔透的葡萄放进嘴里,小嘴轻轻一抿喉头一动便无声无息咽了下去,吃得高兴了崔小姐开了口,带着几分故意:“各位大小姐可放低些眼界吧,我兄长这都二十有四了还娶不上夫人呢,你们就当可怜可怜他。”
我莫名地背后凉了一下,崔大小姐,明贬暗褒这一手果然您用得炉火纯青,不就是想说您哥哥眼界高看不上这一群小胖妞么。说到她那神出鬼没的哥哥,崔小姐终于用泄露天大秘密的表情说再过几日乐游原的百花会,他最近正忙着收集名花名草呢。
看,爱好如人。马怀素的爱好就只是收集书而已。
长安的浪荡子们
到了下午申时左右这无趣之极的聚会终于散了,各家的仆人各自牵着装饰华丽的马立在府前等候,这芸芸众马后头掩着的那辆犊牛车就是我的,非是我不愿骑马,而是在洛阳这些年我还没学会,马之于我,那时候还是个奢侈物件儿。
想当然,这牛车虽也富丽,但显然又是洛阳的下里巴人做法,长安小姐们是不屑的。各自上马,不提。
邹暖大概是嫌牛车慢又抑或是有别的事所以隔着帘子和我招呼一声便“嘚——驾儿”的跑走了,马蹄声清脆悦耳,无奈,我也只有羡慕。
牛车果然行得慢,在傍晚的大雨倾盆而降的时候我还没望见怀德坊的门,车夫披了油衣自然不必我担心,我只是担心这响雷惊了牛到时候我恐怕又要变成一只落汤鸡回去让邹暖笑了。
车夫敲了敲车门说大小姐,好像是卢公子……
哈,他淋了雨,回头赶紧看热闹去。
“多管闲事。”管了闲事我如何看他热闹。
“在下出来得急未带雨具,这雨又来得突然,我知道大小姐菩萨心肠,就拜托您多管一次闲事允在下同乘吧。”车外是卢琉桑令人讨厌的声音。
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不好拒绝,呵呵,听这口气已是一只现成落汤鸡了,那何必等到回府再看呢。
推开门,果然雨大,手上和袖子上立时淋上了雨水。卢琉桑也不客气动作迅速地爬进了车,平日里梳得滑顺泛着光泽的头发此时湿哒哒紧紧粘着,衣服也是一个样子,不过,不得不承认,即便如此狼狈此人也还是镇定,脸上仍旧是往日的笑意。
我发现,此人与我一样不拘小节,就在这车里,当着我这个未出阁姑娘的面他从容不迫地拧起了袍子上的雨水。车是前高后低,这落下的雨水自然就汇成一条线直奔车后去了再从缝隙里流了出去。
“聚会可有趣?”
“与你何干。”这是卢琉桑最让我讨厌的一点,明明是陌生人他偏要语气间处处透着亲近,瞧这话,好像我跟他认识八百年了一样。
“定是无趣。”
……
“大小姐,你很讨厌在下?”
“显而易见。”
“为何?”
“不为何。”
“咦?这就奇了,大小姐常是这样无缘无故讨厌一个人么?还是说……”他忽然凑近了些,声音也压低了许多,“还是说我知道了裴光光与邹大小姐是一人?”
“自以为是。”我说道。知道又如何?大唐的风俗又不是女子不能男装上街,我即便换了个名字那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首富家的大小姐还是低调些好,否则被某些心怀鬼胎的给抓了去索要银钱还是小,万一被切吧剁吧了那可冤死了。
卢琉桑坐回去一些,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粲然一笑:“大小姐今日说话甚是文绉绉。”
于是,我干脆不做声,任卢琉桑弄湿了车上铺着的茵褥。
雨小了些,我掀开帘子看看,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一急之下我也忘了让车夫停车,直接开了门跳下去,路上水还未褪尽,我这一跳便觉鞋帮都湿了,鞋是轻薄料子做的,布袜也跟着湿了。车夫唤着“大小姐”,我眼睛盯着前头就要消失在雨幕里的人影舍不得回头,至于他喊什么……随他的便吧。
一路追着,雨又大了,好歹那个白衫还沿着路边小心走着,激动得我小心肝都要从喉间跳出来了。
“马兄!”怕拍肩膀吓着他,我跳到他面前叫了一声,根本忘了自己还是女人装扮。
对面这张脸,可以肯定地说,我不认识。从他的表情来看,我这张脸他也不认识。
“认错人了。”
“欲擒故纵的手段我见多了,但像小姐这样有诚意的崔某还是头一次见,敢问小姐芳名?”这人一脸的鄙视说着不着调的话,真是……
“自觉是潘安再世的我见多了,但像公子这样诚心诚意自怜的裴某还是第一次见,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哦,不必说了,知道了只会脏了我的耳朵,这里又没有可以洗耳的颖水,后会无期。”真晦气,认错人也就罢了还被如此奚落一番,我又不是诚心的。
还欲擒故纵……长得就一副浪荡公子样儿我眼界就那么低么?就算我邹大小姐再老姑娘也不至于这么贱卖了自己。
牛车居然还在等我,卢琉桑从车内探出一颗头,笑眯眯的:“快上车吧,都淋湿了。”
弄得他倒像是牛车的主人。算了,今日晦气,不与这些浪荡子计较。
与卢琉桑分坐两侧,各自忙着拧衣裳上的雨水。
快到邹府我把卢琉桑赶下牛车,这时节,让富二娘和邹暖误会就不好了。他本不是我属意的良人何苦为了他给自己惹麻烦。
换了干衣服我盘腿坐在床边让丫环给我擦头发。唉,真是让人不舒心的一天。马怀素也不知道来了京城与否,来了又住在哪里?本来有那么一点儿希望,这一来也都成了泡影。
唉,难不成我就真是嫁给商贾之家的命么?
唉,算了,没娘的孩子谁疼呢,本来骆驼爹接我回来也是为了给邹暖让路的,他可以为了让她嫁入真正的望族漫天撒钱,我呢……赔本买卖,想必他也不会舍得给我多少嫁妆的。
唉,罢了,命该如此,随它去吧。
本想躺下睡一会儿,但想想又实在心有不甘。凭什么他老骆驼把我扔洛阳十几年回头还要让我给邹暖让路?若嫌弃我直接给我一笔钱从此一刀两断不是更好?他便宜我也高兴。
看眼下的情况,若是邹暖真嫁给了卢琉桑,老骆驼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将来邹暖在范家的地位想必是狠狠地砸出一笔钱,在这之前出嫁到商贾人家的我想必嫁妆少的可怜,也就是说,其实邹家这份产业再大也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的。想及此我便睡不着了,若没有当年我娘陪他吃辛苦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家业,可到头来他就想把我如同乞丐般打发了。
真是窝火。
原来火大了,无论是高兴还是生气真是会死人的,我娘是前例,我大概可以成为后例。我不想成为前车留给后车的那个车辙所以我告诉自己莫气莫气。
好在,卢琉桑没再弄些让人遐想的由头,上一次他跟我前后脚进了府让邹暖疑神疑鬼看了我好几天,卢琉桑是她眼前一块要到嘴的冒着肉香的古楼子,对我来说跟小时候唆手指喝的糖水差不多。自然,这话估计要是说出来十个人有十个人不信,谁让人家是五姓之家呢。
卢琉桑消停了几天,每天早出晚归,按他以前的说法大概是拜谒什么什么大人了。如今虽是科考,可毕竟还是大有不同,那些国子监的便得了诸多便宜,也还有人打着行卷的旗号行些见不得人的事,当然,我不是说卢琉桑,他头上那范阳卢三字足够他受用,只是不知我心心念念的马怀素便待如何,想必他那样的书生是抹不下脸皮登门行卷的。
我本想打听下上京赶考的书生学子们居于何处,但又怕给人落了口实,想来想去我还是去问石姬好了,她做的那个行当消息必是灵通的。
出门,原就不想招摇但又怕路上遇雨,所以拿了把油纸伞腋下挟了,大好的天若不下雨还可以遮阳,只是,我这一身襕袍若举一柄伞倒是娘气了。
长安其实不大
石姬这个时辰不忙,刚刚起床不久,云鬓横斜满团春色,衬着她深目高鼻愈发风情万种。我问石姬士子们的住处她便笑。
“怎么,还是舍不得你那马书生?我说你这个大小姐,他若是此番及了第你还有个做官夫人的指望,若不然呢?难道你守着他两袖清风的过日子?”石姬一边拿着沉香木水漱口一边说道。
“我觉得以他的才华及第不是什么难事。”嘴上说得满满。
“嗤——你呀,天真,你没听闻人家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及第,那得祖上多大的阴德,也不想想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你爹怎会放任你嫁给一个穷士子?所以我说,大小姐,那马书生你还是放到一边去吧,这京里富贵才俊多了,怎么不比马书生强呢?”石姬漱了口,伺候她的小姑娘已端了铺满了花瓣的热水来给她洗脸了,空气中一股淡淡的花香味,石姬是个会享受的人,又无比小心她那张脸,就算她直接挤着花汁洗脸也没什么奇怪。
她不提这京里的男人还好,一提我倒愈发觉得马怀素难能可贵了。
我不置可否轻哼一声,石姬便不理我,认认真真地洗脸,她本就十分白皙,经了热水便有些透明,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洗好脸石姬又弄头发,她的头发天生有些糖炒之后栗子壳的颜色,带着光亮似的,与我们中土不大一样,很是好看。
“怎么,又碰上讨人厌的了?”石姬往脸上涂涂抹抹,嘴唇上不知涂了什么,亮亮的,像上好的樱桃的色泽。
“是啊,讨厌,这长安城的男人自有一种涎脸赖皮的德性,天生高人一等似的。其实呢,若不是顶着某些个名号靠着祖宗的余荫谁搭理他们!”
“看来这是被给了气受了,来,给姐姐说说是谁。”石姬笑道,她一向是个没心没肺的,就爱听这些男人欺负女人的段子。
“行啊,那你先告诉我马怀素住哪里。”
“你这个榆木心眼的,怎么就那么实心儿,那个穷书生到底哪里迷了你的魂勾了你的魄。”石姬道。
这个,她自然是不知道的,石姬这里有幸见得到她本人的都是非富即贵,个个都会说甜言蜜语都会许海誓山盟,相较之下马怀素确实看着木讷了,但男人么,会甜言蜜语的就如同那墙头生的草,哪边风来哪边倒。可谁见大树随便倒了?除非风太恶雨太狂。
好歹石姬这算是答应了帮我打听马怀素住处,我心里有了点希望,出了酒肆的门看看日头时辰不早了,夜市也悄悄热闹起来,搬东西的、呼朋引伴的声音不绝于耳,虽然朝廷屡屡下令禁止显然没什么效果,就是嘛,禁止个鸟,吃完了晚饭憋在家里黑咕隆咚还不如到街上走走,再者,夜市开了便有税钱,收了自然归国库所以,鼓了的还不是皇帝的荷包?
走着逛着,被一个热情的老媪拉住非说我明年红鸾星动买一个同心结戴戴,我听完便一摊手:“您看错了,我这三年之内动不了,热孝在身呢。”不过看那同心结实在漂亮,价格又十分公道不免动了心决意买下来,就算星动不了当个小玩意戴戴也好。
我的手还没碰到同心结斜刺里便伸出一只手将东西半路拦下了:“这个我买了。”
“是这位小哥先看到的。”老媪倒是个实在的。
“他热孝在身戴这个不大好,是吧,小兄弟?”男子笑着,我扭头看他一眼。
我楞了一下,这男人,这男人不是那雨中撑伞独行自以为玉树临风到天下无敌、女人跟他打个招呼他非以为是投怀送抱的的崔某人么?
我收回昨日在崔府说的话,长安原来也不大嘛,这么一个多月我都相继碰见冯小宝和这崔某人两次了,要说单纯只是缘分也有点不靠边儿吧,尤其这崔某人,一天见一次,赶上我每天给骆驼爹请安问好了。
好在现在光线暗淡我又穿着男装他也没细打量,否则真被他一嗓子喊出“你不是昨日拦路对我表白的女子么”那我的脸可就丢光了,长安城也别想再混下去。
低头,摸摸鼻子佯装落水狗状走人。
我就说长安城的男人们讨厌吧,一个小小的同心结也抢,明明满大街都是。转念一想,对啊,满大街都是我又何苦跟他生这个气,换家买一个不就完了。
果然没走几步一个老头儿面前的竹筐里也是一堆,随便买了个绕在指头上往回走,没走几步就觉得手指头上一空,眼前又是那个讨人厌的崔某人,那张漂亮的脸孔此时看来——真是让我想一拳挥过去砸个窟窿。
“小兄弟,热孝就要有个热孝的样子,春.心萌动也不是这个时……咦,你,我是不是见过你?”崔某人说道,手指头转着我买的同心结,忽而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你。”
我郑重宣布我讨厌这个家伙。
算了,前头无路我就掉头吧,好在还有退路,拔腿一路狂奔,好在这条路我走的次数多了还算熟不至于又没头苍蝇般乱撞,好在那崔某人不是无聊到要追着人到家的主儿。
到了邹府门前我忽然想起一个多月钱我也是被冯小宝追的这般狼狈,我还跟邹昉说是被狗追的,嗯,还成,今天没有凭空出现拦路的,否则保不准又撞成个乌眼鸡回来。
我往中厅走,随手抓了个丫环来问,果然是到饭时了。
中厅里我骆驼爹在,邹昉在,富二娘和邹暖却不在,在的两位表情还颇有些凝重,我一时有些纳闷,不过也好,我骆驼爹好像忘了我晚归这件事了。
我还真是有点好奇,是什么天大的事能让我这志得意满交通权贵前途辉煌灿烂的骆驼爹神情如此凝重?
“等我开饭哪?”我找了个话题开个头儿,总不能硬邦邦的直接问。
骆驼爹眼皮抬一下看我一眼又唤丫环让上菜开饭,摆了满满一桌子就我们三个人,骆驼爹倒还吃得像模像样,小骆驼有些心不在焉,把他面前那新罗种的蛋形茄子戳得开膛破肚弄得满盘狼藉。
我寻思,大概是小骆驼犯了错惹得老骆驼不高兴了。可他们不说我自然也不好问。
只要不短了我的我才懒得搭理。
吃过了饭,我本来还想今日和老骆驼蹭点钱来,看这样子作罢才是为明智之举。
第二天我得知了原因,说来可笑,居然还是卢琉桑这个外人告知与我的。
原来邹家经西域到波斯的商队还没出葱岭就被劫了,损失颇为惨重。好吧,我承认我卑鄙,听到这样惨烈的消息我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元气大伤的邹家女儿还想攀附五姓之家么?做梦。
“你笑什么?”
我忙正了脸色:“想起个可笑事。”
总不能说是因为骆驼爹的指望落空了我幸灾乐祸吧?
“说来听听。”卢琉桑的口气又似是很亲近。
我睨他一眼然后起身扯扯袍子:“我跟阁下熟么?”
迈出房门,太阳正好。
说实在话,这事经由卢琉桑说来我还真是心里有些不舒服,我倒不敢私心以为骆驼爹不想我为了邹家担心——他还没心疼我这个闺女到那个份儿上,排除这一点,我不被告知的原因,还用想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告诉她做什么?鸟用没有。
好吧,我不得不正对这个问题,在邹家,我就是那院中玫瑰花树下的苜蓿,有它,衬着玫瑰花更娇艳,没它,也无碍玫瑰的姿容。
我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酸酸的,像我娘每年秋天用醋菹的一坛子一坛子生菜掀了盖子之后的味道,酸得人眼睛都要眯着,吃一口恨不得把嘴巴都揪起来把酸味揉烂了挤碎了咽下去,酸,但这是冬天里我们家唯一能吃到的菜,得忍着。
也许,我还是适合回洛阳那个小院子守着姨娘一块儿吃菹菜,毕竟,长个什么样的肠胃就得配个什么样的菜,否则真消化不了。一想到这儿我的肚子倒真不舒服起来,这疼起来的滋味我知道。本想喊娘一开口才想起来没娘了,改口喊丫环,没人来应。
无法,我只得弯着腰狠命捂着肚子,这屋子里没有我要的东西,爬我也得爬到厨房去,但愿我骆驼爹还用那东西来发面。待我一路狼狈往厨房去时心里还发着狠,这帮死丫头回头一个个都找又老又丑的长工配了才解我的恨。
不知道是不是我命不好,出了院门了也没见一个丫环。
脚下像踩了棉花,往厨房去的这段路可真长。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前方终于传来了隐隐的脚步声,不管是谁,看来我这口气暂时先不用都咽下去了。
上天的好生之德——却派了个不像行善事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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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混得有点惨
卢琉桑。
“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吃了鹤顶红。”这话问的,好人谁能像我这样猥琐的形态?
卢琉桑龇牙一笑,然后还念念有词:“你这大小姐混得也太凄惨,对我那么横眉立目的,怎么还混到这个份儿上,连个丫环都支使不动?人家是窝里横,你倒好,窝里像个蒸茄子!”
这人,我牙疼,槽牙都疼,他卢琉桑这是一张什么鸟嘴?看我疼不死也要气死我吗?
“别瞪我,我又没编瞎话,回去躺着,我让人去找大夫。”卢琉桑终于说了句人话。
等你找来大夫我都疼死了,还是靠我娘的偏方吧。
终于我房里的一棵水葱红扑扑的脸出现了,见着我这霜打的茄子样还一脸惊讶呢,我这好脾气算是告罄。
“看什么看?等着我咽气了收尸啊?还不快去厨房给我拿些碱面来。”等我回头收拾她们。
丫环先是瞪大了眼不认识我一样,还是卢琉桑开了口管用,丫环扭身去了,我又弯腰驼背捂着肚子狼狈地回房去,一坐下才发现卢琉桑也跟进来了。
我懒得撵他,省点力气,这拧劲儿的疼可真要命。
人好像都是挨了骂才动作麻利,没一会儿丫环脸愈发红润地进屋来了,表情里也多了些恭敬,双手奉上了一碗碱面,怕我死不透,这么多都吃下去不死也没半条命了。
让丫环倒了一碗热水来,我捏了一点放进去晃了晃,待凉了些一饮而尽。碱面放尖馒头里是好东西,软和,这么就水喝就难受了,从舌尖一直到胃里都苦苦涩涩的,舌头都像面发了一样。
果然,慢慢不疼了,一摸脑门,一手的汗,丫环此时来了伶俐劲儿,立刻去铜盆边浸湿了帕子恭恭敬敬双手递到我面前:“大小姐,奴婢服侍您擦汗。”
“不敢劳动尊驾,这样吧,您且请外头站着,待其他尊驾们回来齐了就说我说的,各位各自回家当小姐去吧。”胃不疼了我又肝疼,不出了这口气怕憋得重了。
平日里金贵的丫环这回利索,也不嫌地硬了,小膝盖一弯跪下了,隔着地衣我都听见了扑通一声,想必是用了真力气演戏。
想必人都这样,看人如软柿子一般没个形状便认定内里也一定是个没硬核儿的,殊不知,多少软水果里头的核要用铁锤石杵才砸得碎呢。
“别跪了,地上凉,你们又都金贵,平日里端盆水都怕抻着胳膊,这可怎么使得跪呢?若实在想跪就去二夫人跟前跪着,也说我说的,不要你们的赎身钱直接放了出去,二夫人一向大量,你们这一跪没准儿还得了不少赏钱呢,去吧,我刚才腹中剧痛,得去静静躺着歇一会儿,走的时候就不用来拜别了,时日浅,火候还没到呢。”这拗口的酸话说完了见那丫环还跪着,我懒怠搭理她,疼过了,此时身上软绵绵的坐不直。
“你去厨房让她们给大小姐细细地熬一碗香粳粥送来。”他一开口我才想起来这人居然没走,我费了诸多口舌都不走的丫环此时腾地爬起来提着裙子跑了。
其实,卢琉桑说的对,我这大小姐混得忒不像话了,他一个外人的话比我还管用,原来,不在有钱没钱,关键是看你姓啥,好吧,我再收回以前的话,再多的钱买不来一个尊贵的姓氏。
虽然看卢琉桑也还不顺眼,但我现在好像舌头也软趴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挪到床边面朝里躺下,不管他是走是留。反正我也撵不动,反正我也不是真正的闺秀,什么严男女之大防的自然也就不适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