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邹家很热闹,很喜庆,邹昉要成亲了,一转眼他都到了娶亲的年龄。我是泼出去的水,况且富二娘也不愿意我插手,我还乐意落得清闲呢。
邹昉沉稳了许多,言谈之间少了许多孩子气,对即将到来的亲事他也只是笑笑说:“男大当婚,是时候该做的而已。”,邹暖也带着孩子回来了,本就是个圆润的姑娘,当了两个孩子的娘又发福了不少,眉眼之间都是满足的笑,常提起“余大哥说”。其实,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就的也不都是怨偶吧?
回家的时候天已擦黑,为了省些时间便让车夫抄近路,如此一来便从夜市边经过,禾苗受了那些小食摊子散发出的香味吸引,跟我软磨硬泡了半晌,我也是自小嘴馋过来的人,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禾苗的食量让我很担心,我都吃饱了他怎么还吃得下?他那小小肚子难道竟是无底洞么?我决定告诉他没钱了,看他失望的小表情我差点又心软,亏了一咬牙忍住了。
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没见过谁家孩子这么爱吃的。
“以后你要是乖的话娘再带你来,你要是不乖就别想,求你爹也不行。”我说道。
这小子脸上才云开雾散。
“娘,我刚才忘了告诉你,有个叔叔一直跟着我们哦。”不撅嘴了,说话了。
“嗯?叔叔?哪里?”我立刻回头去望,人太多,光线又不甚明亮,我没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你是不是看错了?什么样的叔叔啊?”
禾苗想了想:“一个没有爹好看的叔叔。”
这不是废话么,长安城里有几个有你崔扶爹好看的啊?
“一定是你看错了,走,回家。”我抱起禾苗,这小子,真沉。
进府门,先给大唐律们请安,禾苗这小子吃多了,不留神打了个响亮的嗝儿,我看一眼,大唐律的脸都青了。真没包容心,小孩子打嗝儿而已,哪个吃人间烟火的不打嗝放屁?不要以为你们这些事没被人瞧见就好像自己多么的脱俗出尘似的。
唉,最近,这大唐律真是越来越让我厌烦,一把年纪总掐半个眼珠看不上小孩子。怎么了,不就是他娘亲是我么?不就嫌他血管里有一半的血生来带有葱花味么?
“怎么吃成这样你也不看着些?”大唐律问我,仍旧青着脸。
我一时火上心头便没忍住,不咸不淡回一句:“我也只顾着吃了,忘了留心他。天色不早,您早些歇着吧,我们先回房了。”
抱起禾苗稳稳当当往外走,看不上我们母子,我还瞧不上你们这道貌岸然的样子呢。
回房,崔扶不在,丫环说本来在书房待了一下午,申时出的门,不知道去哪儿了。她说到书房我想起来了,禾苗今天和他外公说我们有全家福画像,我爹一时高兴就让我拿去裱好下次给他看,可那画放哪儿我都记不清了,只知道大概在书房崔扶那一箱子乱七八糟的东西里。
正好禾苗也吃撑了,带他去找画儿顺便消化食。
崔扶的小书房已经比上虞的那个陋室豪华得多,书摆得到处都是,几乎没了落脚的地方,箱子也多,不知道他哪里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闲着也是闲着,一个接一个的找吧。
“娘,奶奶嫌禾苗没有教养是不是?”禾苗问我。
“禾苗!”我蹲□扶住他肩膀,“禾苗,你想像爹爹那样么?”
禾苗使劲点头。
“嗯,你看爹爹也有很多缺点,可是你发现没有,当着外人的面爹爹从来都不把缺点表现出来,所以,你要是想跟爹爹一样,以后在人前就跟爹爹学,人后,在爹娘面前你爱怎样就怎样,好不好?”我问他,装一时可以,要是一直装人会变的,会活得约束,我并不希望禾苗一辈子被条条框框圈住。
“娘,我知道了。”禾苗的圆眼睛亮闪闪的。
“嗯,知道就好,来,我们瞧瞧邋遢的爹爹都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顺便帮他收拾箱柜。”我说道,禾苗高兴起来。
一个箱子里有棋盘还有双陆和樗蒲,应该是南下时崔扶带的那个。
一个箱子里有许多的空的、样式和色彩各异的瓶瓶罐罐,没想到他还有这个爱好。
还有的箱子里装了许多的笛子、箫,还有几只埙,还有的放了许多的琴谱,可惜,我翻了几页,看不懂,跟道士画的鬼符似的,正翻着,小禾苗拿了一本书凑到我面前:“娘,你看,有小人哦,跟大伯画的一样。”
我接过来一看,一股血冲向天灵盖,一把抢过书合上:“这书不能看。”
“为什么?”
因为你还小。
“因为这是天书,知道了天意会有倒霉事发生的。”我吓唬禾苗,心里埋怨崔扶竟然买这种春.宫图收藏,真是……藏也不藏好了,大咧咧就这么放书箱里,怕人翻不着似的。
“啊,那爹爹为什么买?”
小屁孩,还不好糊弄呢。
“你看,沾了这么多灰,证明爹爹买来了也没看啊,是吧?”我忙把书放好,决定自己亲自去整理那箱子,要是让禾苗发现许多许多的“天书”可就不好解释喽。
打发禾苗去玩笛子了我翻看那箱子,嗯,还好,那什么图册就两本,其余的都杂七杂八,还有山海图,嗯,这本可以给禾苗看,书下面压着许多一些画,一张张拿来看,落款都是雅持,如果真是他画的,那他不擅作画原来并不是真的,隐藏起来了而已。
崔扶画的山水很有意境,下面还有一卷,画纸有些泛黄,我以为是小时候的习作,一打开却是仕女图,像崔雍画的禾苗戏水般写实,画中人和正住在崔家的王小姐很像,只不过气质比王小姐端庄大方了许多。
原来,美人图也能引得人思绪万端。
这画中的还是少女的形状,若没有香消玉殒如今应该是倾国之姿了吧?与其它只有落款的画作不同,这幅画后面还写了四个字“静女其姝”,我猜这女子芳名就应当是王静姝了吧?果然,姝颜丽质,人如其名。
禾苗凑过小脑袋疑惑一声:“娘,这是爹爹画的么?”
“不是,爹爹不会画画。”我收起画卷按原样放好。
“哦。”禾苗点头,又去玩他的笛子了。
收拾好了这个箱子忽然没心思再找了,不过就是一幅画,到时候若崔雍有时间请他帮忙再画一幅就是,再说时候也不早该睡觉了。
崔扶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知道,等我睁开眼天就已经大亮了,我跟崔扶说昨天去找崔雍画的那幅画没找到,崔扶说在书桌上的那个匣子里,我点头,说我爹想要,待会拿去裱好。
吃早饭的时候,满桌子的人,禾苗忽出惊人之语。
合髻
“大伯,你什么时候画的王姨姨呢?”禾苗是这么问的。
我的心忽悠一下,昨天就忘了多嘱咐一句,谁成想他能想到这里。
崔扶他娘马上立起眼睛看向崔雍,这个庶子她一向也不怎么看得起,平日里言谈之间就看得出来。
“什么王姨姨?”崔雍问道,这个问题显然他也是一头雾水。
“就是王姨姨的画像啊,在爹爹的书房里,我和娘昨天看到的。”禾苗一边说着一边还比划着大小。
桌上的人都看崔扶,想必大家也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给禾苗夹了些菜催他快吃,真是令人尴尬。
“多少年前的涂鸦之作而已。”崔扶说道。
我忽然想到,曾经崔扶是会画画的,后来封了笔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提笔便伤心,若是我怕是连画笔画布也一并烧了了事。
崔扶说完了,禾苗瞅瞅他想了想,大概反应过来了便不说话了,低着头小口的斯文的吃饭。
这一顿饭吃得很闷,当然,崔家的饭桌上就没有欢声笑语的时候,他们大家子讲究的就是食不言寝不语,不过这要是崔家的规矩里最合我心意的,真要说我跟他们恐怕也没什么可说的。
按例,吃完饭漱了口大家可以随便扯上几句,或者夸夸崔雍家的孩子,最近又多了一样儿,夸王小姐,芳名静娈的那位。
“父亲,我打算过几日去拜访一位朋友。”崔扶忽然说道。
他爹一皱眉,好像有点没听懂,他娘反应过来,侧脸看看我,我看到了一汪沉下来的黑潭。又怪我,真是……
“这才回来几天就要走?家里就这么放不下你们?”我婆婆开了口,问着话,眼睛却是瞟着我。
“刚被罢了官,在家里憋闷的慌,各处走走见见朋友兴许能好些。”崔扶说道。
“急什么,这眼看着还有月余就是中秋了,好歹在家里过个团圆节。”崔扶他爹说道。
崔扶掰了掰手指头然后笑了笑:“日子竟过得这样快,也好,过了中秋再走,这段日子我们先到别院去避避暑。”
这个人,有什么主意不能提前和我通个气么,这回好,这账,老太太肯定又分离不差地算在了我头上。
我知道崔扶的意思,可是,有些事不是这样躲避着就行了的,早晚又要解决的一天,我讨厌拖拉。
“相公,我们离家在外三年多好不容易回来,就算过些日子要去探望朋友,这些天也还是待在家里好,况且,我兄弟要娶亲,家里事多,虽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但总有我能帮到的地方,若去住别院来往不大方便。”我扭头看崔扶,他脸上没什么大表情,听我说完他便点点头,如梦初醒似的说道:“啊,是我这个做女婿的失礼了,舅子大婚我也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那么多人哪里需要你出力,大概也就烦你提笔写挤个请帖罢了。”我说道。
“呵,我大概也就几个字还拿得出手。”崔扶笑着说道。
晚饭彻底散了,禾苗牵着崔扶的手走在前,我跟在后面,想着一会儿回了房得是怎生的尴尬,现在毁只毁自己手贱去翻东西。一幅画而已何至于大半夜还折腾,想想我也真是穷极无聊。
禾苗大概想明白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所以一直到回房都是低着头不言语的,进了房稍微抬了点头瞄我:“娘,我困了。”我让丑丫环给他洗脸洗澡抱去睡,又把丫环们都赶了出去。
“是我昨天翻了你的箱子禾苗才看见那画儿的,害你今天尴尬,以后……”
“不过是一幅画,多年前画的随手放起来了,若不是你们找着我都不知道放哪儿了,我看这些天闲着我也该收拾收拾没用的东西,该扔的扔,别占了地方。”崔扶说道,眼睛却不看着我。
我知道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不过心里也没有什么高兴,到头来倒像我容不下这些东西。
“这些年放着也没耽搁放别的东西,就放着吧,谁没有两件以前的物件儿呢。崔扶,我真没别的意思……”
“哎呀,崔夫人,你今天恁地啰嗦,不过一件芝麻小事,你这一说就成黄豆大的了。”崔扶笑了笑忽然往前迈了两步一把揽住我的肩膀,“崔夫人,你真觉得留着这东西无妨?”
我点点头。无妨,有妨也不会天天妨,偶尔妨一下没关系,谁日子能过得每天都顺风顺水呢。
“崔夫人,你可有两件以前的物件儿?”崔扶问我。
我侧头看他,琢磨他的意思,这张脸啊,被高高烛台上的烛火一照不知怎么竟有一股子妖气似的,黑眼珠里两丛烛火在跳动,那两片嘴唇,红艳艳的,莫名其妙吓了我一跳,一时之间都没力气跟他对视,奇哉怪哉。
“咦,难道有许多?还要崔夫人你低下头细数?”崔扶又问道。
“我又不会画画写诗作赋,倒是想留下些,没那个本事。”我挣脱崔扶的手臂迈大步子去撩开帘子看禾苗有没有睡着,睡着了有没有蹬被子。
这孩子今天怎么如此出息,不仅睡了而且睡得四平八稳,被子好好的盖着。自从上月里,大唐律说孩子这么大了早该有专门的丫头妈子伺候让他学着自立些,总不能躲在父母怀里一辈子。虽然大唐律不招我待见,可她这个说法我是深以为然的。
禾苗虽不乐意与我们分开睡,但听我说他若自己睡会招奶奶喜欢他便也同意了,虽然有些不甘愿。如今过了一个月,他好像习惯了,我却半夜总是要醒来两次摸摸旁边想着给他盖被子,有两回睡得迷了没分清左右愣是把崔扶摸醒了,这个人便一口咬定我趁着夜深人静非.礼他,闹得我哭笑不得。
正想着,忽然感觉肩上又多了一条手臂,余光瞥见一段白袖子,中衣的料子。
“崔夫人,我们孩儿已经睡了,你站在这儿他若一睁眼吓着了怎么办?天色不早,我们也该歇着去了。”声音压得低低的,一边生拉硬拽把我扯走了。
见崔扶笑眯眯的样子我忽然想明白,本是说他的事他却无故扯到我身上,这显见的不就是心虚么?哼!
待我洗好了脸解开了那纠结的头发,崔扶正盘腿坐在床中央像佛家修行者结跏跌坐,只是他披散的青丝长发和脸上的笑意都证明那所谓修行之姿不过是假象,他不过是坐着休息而已。
“坐你那边念经去,我要睡觉了。”我坐在床边瞪着他,这人却一点自觉没有非逼我开口撵他。
崔扶往里挪了挪让出地方我躺下了,当然是侧身朝外,他那个姿势又笑得那么瘆人,谁睡得着?身后,崔扶没什么动静,还在念经,我把被子往上拉一拉只露出脑袋酝酿睡意……
醒了,因为晚上多喝了碗酪茶,内急,帘子外的烛火已经熄了,我冷丁一睁眼一片漆黑,摸索着坐起来只觉得头皮一紧,我以为是头发被崔扶压到了,便顺着头发根摸过去想拽出头发,谁成想,摸过去……呃,一根辫子,我顿时打了个激灵,明明睡觉前我头发已经解开了,崔扶的也是披散的,这辫子是谁的……
使劲再一拽,听得“啊”的一声闷哼。
“崔夫人手下留情,莫要再用力了,我的头皮疼得紧。”声音是崔扶的,我眼看着一个黑影坐起来了,还问我,“崔夫人,你不睡觉要做什么去?”
“我内急。”我说道。
一只手摸索过来握住我的手:“莫拽了,我陪你出恭便是。”
“我自己去。”这种事哪有两口子成群结队的,又不是出去捡钱。
“可是……你若要去我必然得跟着去,不是我想看你出恭……”崔扶说道。
“为何?”听他这么一说,再加上刚才他诡异的叫声——我决定燃灯瞧瞧,当然,崔扶此时跟我亦步亦趋。
灯亮了,我看看旁边的崔扶又顺着那辫子看,看到我自己的肩膀头。
我无语了。
“你什么时候编的?”我问。
“你睡着的时候,我睡不着,看你头发又滑又亮……”
“编就编了,你不能好好编么,这像一团乱麻似的怎么解开啊?”愁死我了。
“那就不解了。”崔扶接话道,气不死我似的又接了一句,“我看着挺好。”
“去,拿剪子来。”我说道。挺好,谁家两口子要是敢这么走出去非得被当成疯子不可。
“你要剪了?”
“难不成坐这儿半宿一点点解开?”
“可是夫人你内急……算了,剪了也好,我们成亲那天都忘了各剪一绺头发行那合髻之礼,今天就当补上。”崔扶说道,一边扯着我过去在柜子的笸箩里翻出一把剪子,没等我回过神他已经手起剪落,咔嚓两下之后那一条乱蓬蓬的辫子就握在他手里了。我忙摸摸头发,不知道剪的是那一块儿,要是明早上有梳不上去的可就难看了。
“放心,剪的是后脑勺,梳得上去。”崔扶得意地晃晃头发然后又笑眯眯提醒我,“崔夫人,你不是内急么?”
我提起裙子飞奔出门,因为着急,门闩又费了工夫才拉开,外头又有了些凉意,月色正好,惬意地被几丝云彩围着。
崔扶这又是折腾得哪一出?成亲快四年了倒想起补这合髻之礼了。摸摸后脑勺,还是觉得缺了点啥东西,我娘说头发里带着人的精气神,剪了就要气亏,所以我打小就不乐意剪头发。
回房关好门,却见崔扶仍旧坐在桌边拿着一条红缎带仔细地扎那条不细的辫子,旁边一个鸳鸯戏水香囊。虽然我没见过别人的合髻礼剪多少根头发,但肯定没有人能编出这么粗一条辫子,这要是弄好了盘着放哪里没准儿人家打眼一瞅以为是条小蛇呢。
崔扶这个人,闲魔怔了。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给禾苗穿好衣服抱进来,发现崔扶披散着头发正把昨天装头发的香囊里朝外翻着写什么字。
禾苗凑过去问他:“爹爹,你在写什么?”
“爹爹在写一首诗,嘉禾要不要学?”崔扶停了笔笑看禾苗,禾苗自然点头,在他眼里,崔扶是最厉害的人。
“与君初婚时,结发恩义深。欢爱在枕席,宿昔同衣衾。窃慕棠棣篇,和乐如瑟琴。”崔扶缓缓念道,一边住了笔放到笔架上,然后拿起那香囊轻轻地吹。
“爹爹,禾苗听不懂!”
“等你长大娶媳妇就懂了。”崔扶拍拍禾苗的脑袋,仍旧笑眯眯。
果然,闲出病来了。
滴血认亲
崔扶开始钻在书房里收拾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本来是招呼我一起的,不过我可不会那么没眼色,况且我还想,有些东西真要扔总要内心里挣扎一番,人家在挣扎我在旁边看热闹就显得太不地道了,当然,也有没有眼色的,比如禾苗。
我也没闲着,也收拾东西,说起来我的东西也不少,对照着以前自己留下的明细翻检我的嫁妆,发现原来我也没用什么,除了那百年古木雕的南极星老人拿去送给了崔扶上司他老母之外,其余的也就几件大衣服,我暗想,果然,穷日子过怕了,守着这一堆宝贝都不知道怎么花,又想,算了,崔扶说了,五姓之家早晚也会走那王谢的老路,不如这个就留着给我们的禾苗吧,总不能让他身在富贵之家到老却落得贫穷不堪,娃会受不了的。
除了这些我也在想去看看小宝,只是我仍在犹疑要不要告诉他关于禾苗的事。那日天气好,吃过早饭我借口回娘家帮忙便溜出了崔家,急匆匆赶到宝光客舍伙计说东家不在长安,有事到洛阳去了,归期未定。寻友不遇,正巧又到了晌午,我寻思先祭祭我这五脏庙再回,免得大唐律又想着我娘家小气连顿饭都不留我。
因昨日我觉得自己过得太过俭省所以今日决定奢侈一次,直奔着这附近我所知的最贵的食肆去,眼看着那食肆的酒旗,却见里面步出一个人,冯小宝,神色颇有些凝重,我唤了他一声,他闻所未闻似的上了旁边等候的一辆马车,想什么这么出神,我快跑几步追过去又叫了几声,马车并未停下,只是旁边的帘子打起露出一张脸,是小宝的,我对他挥挥手,他却不认识似的缩回了头。
我愣在那里,这是怎么了?难道四年没见小宝患了失忆症?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哦,忽然想到,也许不是冯小宝,伙计不是说他到洛阳去了么,这应该只是个长得像的吧!小宝应该不会有这样冷漠的眼神。
吃过饭又去转了转,看见有许多卖小孩子玩物的,因想着禾苗必定会喜欢便买了许多——难得大方一次钱也要花在自己娃身上,手里提得满满的“奢侈”地雇了辆车回家去了。
先回房把东西放下,没见禾苗,问丫环,丫环说老爷夫人请了二少爷和小小少爷去了中厅说话呢,得,既然都去了我也赶紧着过去吧。到了,却见守在中厅门口的丫环们看见我神情都有些,窃喜,哦,不对,我都能看出来了那不就是偷着乐了,是幸灾乐祸才对。
进了门,我一见就明白了,中厅上首自然坐着崔家的律法,自然也有被请来的崔扶和禾苗,他们俩对面坐着的却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只是,恍惚间我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冯小宝,因为这个人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
我正想着要不要打招呼就见禾苗飞奔而来抱住我的腿,小身子直抖。
“怎么了,禾苗?”我蹲下身把禾苗抱怀里。
“娘,我是娘生的是不是?”禾苗带着哭腔。
我的心一紧,蓦地抬头看那个人,他并不移开目光,只是微微挑起了嘴角。一定不是冯小宝,他不会这样当着许多人的面给我难堪。
“你姓崔,当然是爹和娘生养的你。”没等我想好怎样回答禾苗崔扶便这样笑着答了禾苗,还走过来扶我站起把禾苗放在我怀里,“夫人,你带禾苗先回房去。”
“慢着,崔公子,崔夫人,若我没有凭证自然不会上门来要孩子的。”那人露出灿烂的笑,目光在崔扶和禾苗之间逡巡,继而又道:“即便没有证据,但凭长相,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孩子乃是我的骨血,若两位还想要证据,不如,滴血验亲吧,若我不是孩子的父亲自然与他的血不相融!”
我恨得握紧了拳头,真想一拳头打飞眼前这个人,却不想手被轻轻拍了拍,崔扶轻笑着对我说:“夫人,稍安勿躁,嘉禾是我们儿子,谁也抢不去。”然后对着那人便收了笑意道:“本来这事我们大可以不必理你报到官府任老爷做主,但,我崔家是名门望族,不想让人说我们仗势欺人,所以,今日便按你的说法做个了断,若断了从此以后你不得在外造谣生事,否则我必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