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宜园
李老太爷正坐在椅子上与李老爷商讨去京城请大夫之事,忽见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进来,李老爷放下手中的茶杯,喝到:“怎么回事?怎么连点规矩也没有了?”小厮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老太爷,外面……外面……兵士……求见……”李老爷皱着眉头:“谁求见?说明白。”小厮此时已缓过神来,抬袖擦了擦冷汗:“外面来了一队军士,说是长孙大人求见。”不只李老爷,李老太爷也站了起来,“长孙大人?哪位长孙大人?”小厮摇了摇头:“奴才不知。”李老太爷想了想:“快请。”说完率先走了出去,来至门口,只见一队军士围着两顶软轿,后面还跟着几个面无表情的丫环。虽人数不多,但是早已唬得周围百姓不敢从李府门前经过。李老太爷大声说道:“不知是哪位长孙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轿边的兵卒掀起轿帘,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跨步出来,他没有穿官服,所以不能确定官阶,他走到李老太爷面前,做了个揖,“这位恐怕就是李老太爷了吧?长孙无忌贸然到访还望老人家原谅。”旁边的小厮听见是当今的国舅爷又一次呆了。李老太爷抚了抚胡子,笑道:“长孙大人大驾光临真是令李家蓬荜生辉,老朽求之不得。请长孙大人里面叙话。”长孙大人点了点头,并不谦让,走在前面。
一行人走到客厅坐下,李老爷早命人准备了最好的普洱茶上来,长孙无忌喝了口茶,赞到:“好茶!早就听说洛阳李家的茶是最好的,今日有幸品尝,实乃三生之幸。”长孙无忌放下茶杯,“老太爷可否借一步说话?”李老太爷点点头,遣了众人出去,客厅内只剩两人,门口站着两个军士。
“不知长孙大人有何赐教?”李老太爷问道。长孙无忌叹了口气,“既然老太爷如此爽快,无忌就直说了。无忌今日是向老太爷要人来了。”李老太爷一惊,但是语气仍很镇定,说道:“大人开玩笑了,李家虽是商贾之家,但从未做过鸡鸣狗盗、欺骗朝廷之事,怎么会有大人想要的人呢?”长孙无忌低着眉,看那茶叶,“老太爷误会了,无忌并不是说贵府生意上的事。无忌要的人是隐太子的女儿。”李老太爷心思一转,心内想到:雁回的身世终究还是隐瞒不住了,长孙无忌如此肯定,看来此事是内廷的指示,但不知他们要将雁回置于何地。只是事到如今……李老太爷冷静地说道:“大人,隐太子的女儿确实在敝府中,但是她如今已经身中剧毒,恐怕……”长孙无忌喝了口茶:“所以无忌来要人,也是救人。老太爷放心,无忌定竭尽全力保住公主的性命。”为了消除李老太爷的疑虑,他特意加重了“公主”一词,李老太爷捧着茶杯,“既然大人如此说,应该是有把握治好公主的剧毒之症,那么老朽就将公主殿下交给大人。”两人又说了一会,长孙无忌向门外叫到:“林风。”为首的那个军官进来,毕恭毕敬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将软轿抬进西厢,然后你等退下,叫你们再进来。”林风抱了抱拳:“是,大人。”然后出去安排人手。
李老太爷叫了李老爷进来如此嘱咐了几句,李老爷虽然满腹疑问,但是仍旧出去吩咐下人们了。
西厢
雁回正在秋千上坐着,寒烟在旁边轻轻地推着秋千,边小声说着:“小姐,院子里的花都开了,全部都是蓝色噢。还有好多的蝴蝶呢,院子里好热闹,月瑶小姐说,过两天要跟您摆酒赏月呢?”虽然小姐听不见,但是姑爷说要跟她多讲讲话才好。正说着,门口忽然进来一群丫鬟,她们都面无表情,看到寒烟,冷声问道:“请问李少夫人在哪?”寒烟挡在雁回面前:“你们是谁?找我们家少夫人何事?”其中一个年纪较长的上前一步,依然是公式化的声音:“姑娘不必知道,我们带少夫人走是贵府老太爷同意了的。”说完她看向昏迷着的雁回,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少夫人了。”她扬了扬手,后面的几个丫鬟就要上前,正在这时寒香听到声音从房里出来了,她看向寒烟,寒烟依旧挡在雁回面前:“她们要带走小姐,还说是老太爷同意的。”寒香眼睛转了转,不着痕迹地走到雁回前面,“几位既然说是老太爷同意的,能否等我们向老太爷证实之后再带小姐走?”带头的丫鬟冷笑了下:“这位姑娘,如果不是老太爷同意,我们怎么敢过来带走府中的少夫人?但是如果你不相信,大可以去问,不过请你尽快,否则耽误了救治少夫人的时间我们可担待不起。”寒香看了寒烟一眼,急步向外走去,刚出了院门,发现李老爷正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寒香走过去:“老爷?里面的人……?”李老爷说到:“里面的人是长孙无忌大人带来的,而且老太爷已经答应让她们带走雁回了,虽然我也不知道原因。但我想老太爷的决定应该不会错。”寒香明显愣了一下才说到:“就算是老太爷同意,但是老爷,大少爷并不知道啊?大少爷这些日子的情形老爷也看见了,如果他回来忽然发现少夫人不见了,那会怎么样?老爷有没有想过?不如等大少爷回来再做决定吧。”李老爷摇摇头:“没用的,长孙大人心情急切,还有,老太爷说他是要救雁回的命的。至于淳己,不让他亲眼见到雁回走也未必不是好事。你们去收拾一下雁回的东西。”寒香知道恐怕没有办法拖到李淳己回来,只好去收拾东西,刚走了两步她又转回身来:“老爷,我和寒烟可以跟着少夫人吗?”李老爷摇摇头,“老太爷已经和长孙大人提过,但是他不同意。”寒香的秀眉立刻揪了起来:“不知道长孙大人是何目的,连贴身丫鬟都不让带,看起来不像是救人,倒像是要害人了。”李老爷忙到:“你这个丫头,平时沉得住气,此时倒沉不住了。我想老太爷一定考虑周到了,我们都不用担心了,你去收拾东西吧。”说着挥手示意寒香下去,寒香忿忿地去了。
寒烟看她回来,忙看向她,寒香只是说:“我们替少夫人收拾些常用之物吧。”正要往房里走,带头的丫鬟说道:“不必了,大人交代过,少夫人所需之物都已经准备好了,不必带任何东西。”寒香闻言站住,然后冷冷地说道:“我看还是收拾一下的好,我们家少夫人从来不用外人的东西。”然后进房收拾去了。过了一刻钟左右,寒香拿了个两个包袱出来,交给两个丫鬟,“这一包是小姐常穿的衣服,这一包是小姐平时的一些小对象。请各位拿好。”寒烟看看寒香:“我们不跟小姐去吗?”寒香冷着脸,摇了摇头。然后走到雁回身边,将雁回的头发拢了拢,轻声说道:“小姐,长孙大人要救你了,小姐,你好了就早早回来,寒香和寒烟在这等你回来。”边说着眼泪边淌了下来。带头的丫鬟上前来,“既然姑娘都已经交代完了,那我们就走了,以免长孙大人等太久。”然后几个年轻的丫鬟上来扶着雁回出了院门,进了软轿。然后又唤进几个军士抬着软轿走了。寒烟和寒香扶着院门哭作一团。

雁字回时 雁离(3)

晚上李淳己回来直奔西厢,进了院门却发现整个院子都黑漆漆的,他心中纳闷,正要推门,发现秋千旁的石桌边坐着两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寒香和寒烟。他的心一沉,急声问道:“雁回呢?你们不守着她在这里坐什么?”寒香和寒烟马上站起身,边抽噎边到:“小姐被带走了。”李淳己只觉得心被石头压着一样,一下子歪倒门上,“带走?谁带走的?”声音冷冷的。寒香低头回答道:“老爷说是长孙大人。”李淳己没有言语,转身出了院门,直奔天宜园。
到了天宜园,李淳己不等丫头通报,直接推门进去,却看到李老太爷正坐着喝茶,见到他进来,仍是喝着茶,李淳己先给李老太爷问了安,然后问到:“爷爷可知道长孙大人为何要带走雁回?”李老太爷示意他坐下,然后才说到:“他是要救雁回的。”李淳己狠狠说道:“救?在府里不能救吗?为何非要带走雁回?”李老太爷放下茶,“淳己,你可知道雁回的身份?”李淳己冷笑了笑:“几日前知道的。可是这跟雁回的身份有什么关系?”李老太爷说道:“可见你是真急了,怎么不想想长孙无忌是什么身份?”李淳己听爷爷如此说,头脑立刻清醒过来,想了想才迟疑地看向李老太爷:“爷爷是说,这是皇上的意思?”李老太爷闭着眼点了点头,“长孙无忌历来主张对先太子赶尽杀绝,他怎么肯救雁儿?本来今日他来说要人,我就想到他是要对雁儿下手了,可是后来他说定当全力挽救‘公主’,我才明白,这是皇上的意思,长孙无忌虽不甘愿,恐怕也不敢违抗圣旨。况且如今皇上正在洛阳行宫,长孙无忌就突然来访,两厢联系起来就很明白了。”李淳己吁了口气,点点头,“孙儿明白了,可是孙儿还是担心,万一皇上反悔,雁回岂不是……?”李老太爷哼了一声,“放心吧!连长孙无忌都不能说服皇上痛下杀手。再说皇上给了雁儿公主的封号,应该是对诛杀太子的事仍耿耿于怀,况且皇上如今春秋已高,人老了会更加顾念亲情。雁儿在宫中应该会平安。所以,淳己,做好你分内的事吧,雁儿既进了宫也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了,只盼她吉人天相。”良久李淳己问到:“爷爷什么时候知道雁回的身世?”李老太爷道:“从她小时候。二十几年前,我们李家与寒家走的极近,不过水沁过世后,寒老太爷告老隐退,怕祸连李家,所以故意与我们李家疏远。”李淳己问到:“那爷爷为何还为孙儿定下雁回?”李老太爷低着头,像是在回忆往事:“雁儿小的时候我见过她,虽然那时候她年纪小,但她已经表现出了和她母亲的相像。她母亲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生性恬淡,在女子中可算是出类拔萃。只可惜红颜命薄,不到廿岁就没了。淳己,你既然早已知道雁儿的身份,那你一定也知道了雁儿的母亲水沁代玉溪出嫁之事了吧?”李淳己点点头。李老太爷接着说道:“那你可知道雁儿也是代飞花丫头出嫁?”李淳己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李老太爷接着说道:“当年,虽然我和你奶奶都比较中意雁儿,但是既然你娘说你喜欢的是飞花,我们也就不好硬把雁儿塞给你。所以定了飞花,谁知道嫁过来的是雁儿。你离家之后,你奶奶把原因都归在雁儿身上。直到后来寒老爷修书来解释,才知道飞花早就心有所属,因此乞求雁儿代嫁。这也是为什么我和你奶奶、你爹娘觉得愧对雁儿的地方。雁儿却从来没有解释过一句,只是默默地担起了你该负的责任。现在你知道为什么爷爷那么强烈反对玉姑娘进门了吧?不是玉姑娘不好,只是依雁儿的性子,只怕又要成全你们自己伤心了,爷爷实在不忍心。”李淳己默不作声,他现在才明白为何当日在寒府雁回提出要出家守孝三年,原来守孝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想必雁回的打算是三年后真正出家,成全他和凝翠。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傻气的女子,只怪自己从来不肯在雁回身上花一点心思,到了现在才发现她的好,可是她已经离去了。李老太爷看到李淳己深思懊恼的表情,又说道:“淳己,雁儿如今已经不是从前的雁儿了,就算她能活下来,皇上也未必肯把她再归还给我们李家,玉姑娘已经有孕在身,雁儿不在,你也该抽空多照顾照顾玉姑娘了。天不早你,你回去吧。”李老太爷似乎说了太多的话有些累,因此不再和李淳己说话,只是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李淳己悄悄退了出来,也许是该看看凝翠去。他低头一路走着,直到伸手推门,他才发现自己又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西厢,放下手,在门口站了一会,李淳己还是推门进了院子,雁回房里只有一楼有光亮,窗户上映出了两张一动也不动的侧脸。李淳己对这灯关看了一会然后转身推开了小书房的门,走到雁回常坐的摇椅上坐下,闭上眼睛,一会看到雁回站在格子那看着他,示意他搬账簿,一会看到雁回在桌子边给他讲李家的生意,一会又仿佛也在这椅子上歪着,窝在被子里,然后雁回在桌边摔倒的影子让他惊醒,原来,关于雁回的一切不经意间他记得这么清楚,再次见面时她的淡然一笑,她的倔强,她的聪慧,她的悲伤,仿佛刚刚发生过,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李淳己苦笑了一下,仍旧坐在椅子上,明天再去看凝翠吧。
行宫。
一个猥琐的男人站在长孙无忌的面前,而长孙无忌此时已经失去了平时冷静的表情,他愣愣地对着那个男人说到:“秦昌路,皇上让她活着。否则你跟我都脑袋不保。”猥琐的男人怔了怔,“大人,这怎么可能?那毒并没有解药啊?况且她的情况……随时可能死去。”长孙无忌慢慢踱到秦昌路面前,负手而立,“那是你的事,毒是你下的,解药自然找你要。在她醒来之前你就暂且留在宫里吧。治好她,十年前的事我保证皇上不知道,否则……你不想灭门吧?”秦昌路脸色大变:“大人这是威胁奴才?十年前奴才可是奉大人之命。”长孙无忌冷笑道:“奉我之命?皇上信你还是信我?威胁我,你不够资格。最后说一遍,她的命关系到你全族的命,孰轻孰重你自己看着办吧。”秦昌路狠狠地看着长孙无忌:“奴才尽力而为。”

雁字回时 玉回

贞观二十三年二月 洛阳禁苑 清暑院
两个宫女正抬着大木桶进院门,两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水也洒了不少,两个人穿过了庭院从清暑院东侧夹道拐了过去,刚进去就有一个宫妆女子迎了上来,笑骂到:“让你们去抬些水来,难道是出宫抬水了不成?”“果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雾桐,要不下次你跟小显子去抬如何?”被称作雾桐的女子摇了摇头:“你们还是慢慢抬吧,我还要帮小姐搬花盆呢?”几个人又一路叽叽喳喳起来,好不容易到了清暑院最后面的花房,几个人噤了声,雾桐前去推门,“小姐,水来了。”,随着轻轻的一声“放那吧”,一个水蓝宫妆的女子从第二排花架后闪了出来,手里拿着喷壶,看着两个抬水的宫女,然后说道:“下次少抬些,免得弄湿衣裳,着了凉可就不好了。水放那就行了,你们下去换衣服吧。”两个宫女答了声“是”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雾桐关好了门,笑盈盈地说道:“玉回小姐,这些花要开了吧?”玉回正在低头给花浇水,听到她问,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养花。不过我还是希望看看我养的花开了是什么样子。”发现喷壶里的水没有了,玉回又绕了出来,来到水桶边,雾桐接了过来,“小姐,还有两个月就是牡丹节了,您要是想看,牡丹节也可以呀。”把喷壶装好了水,她说到:“小姐,您歇会,奴婢替您浇水。”玉回拿过喷壶:“我都说了不假别人之手,要是失信了,恐怕这牡丹就不开了,还是诚心点吧。”然后拿着壶又绕进花架了。
雾桐看着花架中时隐时现的身影,莞尔一笑,这位玉回小姐自从四年前年夏天进了洛阳行宫,就一直昏迷不醒,还好长孙大人请来了据说是最好的太医,整整治了三个月才慢慢好转,到了十一月份她才完全醒过来。对于她的身份长孙大人没有提及,宫中的规矩就是这样,不该知道的就不能知道,否则就有性命之危。但是宫里人对于清暑院的这位小姐还是很好奇的,首先因为她是昏迷着进宫的,其次她一进宫就独占清暑院,长孙大人说任何人不得来打扰她,第三就是她没有任何封号。对于这样的人宫里的人必然是好奇的,于是慢慢地宫里就私下里有了些说法,有的说她是皇上看上的暂时留在行宫,有的说是皇上遗落民间的私生女,有的说是罪臣之后暂时软禁在这里,还有的说是长孙大人金屋藏娇,想到这里雾桐不由轻笑了下,在她看来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如果说是皇上看上的,如何四年来不闻不问?如果是私生女,为何迟迟不给封号?如果说是罪臣之后又如何如此优待?长孙大人金屋藏娇就更可笑了,长孙大人四年中曾来过三次,对玉回小姐的态度也恭敬有加,哪里有人对金屋藏娇的如此恭敬?可是排除了这些可能,还有什么呢?这位玉回小姐住在这里四年,但是还是像一团谜一样,关键的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不知道自己醒来之前是做什么的。她很安静,似乎对自己为何在这里并不关心,前几年她除了看书就是发呆,从去年开始她忽然对花卉产生了兴趣,在清暑院建了个大花房,打了好多的花架,搬了各式不同的牡丹品种进来,只是这些牡丹今年才有要开的迹象。玉回小姐的脸上才出现了更多的笑意,以前她真是太安静了,有时候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玉回浇完了水,抬头看见雾桐站在那发呆,她摇了摇了头,走到雾桐眼前,晃了晃手中的喷壶,“雾桐?回魂了。”雾桐回过神来,咂咂舌:“小姐您浇完水了?这么快?”玉回看了她一眼:“不是我快,是你发呆的时间长。”雾桐吐了吐舌头,“走吧,告诉小显子把房里的火撤一点吧,天暖和些了,别把花热坏了。”雾桐马上答应了“是”,然后躬身打开门,侧身等玉回出去了,马上又关了花房的门跟着玉回。
两个人绕过夹道,回到正房,雾桐看玉回有些倦意,马上整理了床榻,服侍着玉回坐下,又小声吩咐道:“雪槿,雨樱你们去倒些茶来。”两个人去了。玉回坐在那,“我睡一会,中午不想吃了。不用叫我,你们留一个在院子里看着就行。”雾桐皱了皱眉:“小姐,又不吃吗?您是不是觉得身子不舒服?我马上请太医去。”玉回靠在靠枕上:“不要小题大做,雾桐,我没事,就是没什么胃口。”雾桐站在榻边,看着玉回:“可是小姐,不用膳您的身子怎么办?如果您的身子不好奴婢们要怎么像长孙大人交代?”玉回闭着眼睛:“罗索的丫头,我吃就是了,中午叫醒我吧。”雾桐悄悄做了个鬼脸,就知道这一招有用,玉回小姐从来不难为下人。
到了午时,玉回还没有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雾桐叹了口气,四年了,小姐似乎还总是不容易从梦中醒过来,就好像那场昏迷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好一样。端着食盒的宫女已经在厅上站定,却寂然无声,雪槿悄悄推开门探进头去,雾桐看到她,想了想,俯下身,轻轻拍着玉回:“小姐,该用午膳了。”好半天,玉回微微睁开了眼睛,嘴里说着:“不睡……不睡。”又努力睁开眼睛见是雾桐,眼睛里立刻出现了迷茫,瞪着雾桐好一会才说了句:“是你啊。”语气中透露着些许失望。雾桐笑了笑:“小姐,该用午膳了。”玉回坐了起来,趿上绣鞋,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她喜欢这样,雾桐她们也都习惯了。雨樱端了水进来,“小姐,洗个脸舒服一点。”玉回“嗯”了一声,慢悠悠地走到脸盆边,看着盆中的倒影,她有片刻的失神。洗了脸,雾桐又重新给她梳了头发,玉回淡淡的,心不在焉。
雪槿见玉回梳洗完了,立马吩咐端着食盒的宫女们进菜,玉回看着满满一桌子精致的菜肴,没什么胃口,眉毛挑了挑看雾桐正沉着脸看她,她不情愿地拿起镶玉银箸,看了看说道:“我喜欢乌木筷子。”雾桐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双用丝帛包着的乌木筷子递到她跟前,“有了合心的筷子,小姐您该有心情用膳了吧?”然后笑盈盈地看着她,玉回无精打采地拿起筷子,雾桐这丫头越来越聪明了,想什么办法她都有办法让她吃饭。玉回只动了动眼前的两个菜,然后宣布自己吃饱了。看到雾桐黑着脸,玉回也笑了笑:“我说吃了,可是没说吃多少。这么多菜扔了很可惜,再说那些我也没动过,拿下去给外面人吃去吧。”雾桐沉声答应到:“是。”然后雪槿唤小宫女们进来撤走了食物。
吃完了饭,玉回信步走到院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才在大秋千上坐了下来,本来清暑院是没有秋千的,是她命人造的,闲了她就坐在这里看书,所以她其实一天的小部分时间都是在这个秋千上度过的。虽然清暑院外面有湖有水有船,有奇花异草,有华丽的亭台楼阁,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敢兴趣,她喜欢坐在秋千上,努力地想自己的记忆,虽然每每想到脑袋疼。可是到现在她什么也没想起来,唯一的收获可能就是近半年经常做的那个梦了,想到那个梦,玉回轻轻叹了口气。
梦里面总有个人叫她不要睡,语气中带着祈求和命令,那个人总是将她拥在怀里,所以她一直都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但是她好像很听他的话,每当梦中听见他嘱咐“不要睡”的时候,她总是附和说“不睡”,然后就会醒过来。这个梦扰得她近半年来常常失眠。梦中的那个男人真的在她的生活中出现过吗?为什么她没有任何印象?每想到这里她总是不自觉地叹气,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对那个男子这样感兴趣,也许她是唯一出现在她四年以前记忆中的人了,她只是想通过他来想起自己完整的记忆。可是半年了她仍旧什么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