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是有话还没有说出来,他们朱家的人总不会平白救人一命的。

“早些歇了吧,明日让人拨给你个宫女。”朱瞻基道。
“殿下,不用了,奴婢是触怒了皇上的罪婢,蒙您恩典不死已是万幸,这样的有罪之身又怎敢劳烦宫女伺候。”知梦忙说道。

朱瞻基便瞧她两眼:“在汉王府也这样?也罢,随你。”
他起了身,足足高了知梦一头,正好把她罩在他的影子里。

“早些养好了便来书房当值。”朱瞻基边说着边往外走,知梦忙跟着去送。
看着他的身影几个起落消失了知梦犹自纳闷,朱瞻基深夜亲自送药似乎说不过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周末是个吉日,偶初步打算周日挖个搞笑坑啊坑……欢迎来跳坑啊跳坑!!

 


第八章

每日按时涂药,手指虽去了青紫之色看着不那样骇人,但若拿了重物,内里还是会有痛感。知梦此时是被老皇帝贬黜的罪婢自然不敢像在汉王府时那样爱赖到几时也没人管,别说还拿得动笔墨纸砚的,即使拿不动也不敢再多养两天,因此三天之后知梦已早早来到书房找典籍太监当差了。
大约是朱瞻基吩咐过所以典籍太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在皇太孙身边当差,多干活少说话,知梦说记住了。

有了几天前的教训她难道还学不乖么?
当了几天差知梦发现太孙宫中的这书房其实用得着的时候不多,他基本都是在老皇帝身边读书办事的,回到这边宫中大概也就是晚上了,忙了一天自然是腻烦的。这倒也好,清净、省心。

虽已八月,热气还未完全退去,晚上即使开着窗子也是闷。虽朱瞻基还未来过书房知梦亦不敢偷溜回去歇着,况且,那里和这里相比她还是喜欢这里多些,虽然,这里只有些柜子和常见的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书籍,但于她总还是觉得热闹些。

窗子开着,可以听见门外守着的两个小太监说话儿,每日里也无非就是那几句,嫌这差事无趣,羡慕着那几个可以陪着皇太孙殿下抓蛐蛐儿的太监,说着又讲起那孙嫔,听他们的意思竟也是斗促织的好手。

蛐蛐儿……小时候她和椿芽儿也捉过,只是不知道斗蛐蛐儿,只想抓来放在竹篾编的小笼子里听叫声,一晃都好几年过去了。

“听说万岁爷已经下旨给咱们殿下选皇太孙妃了,不知道谁家小姐这好福气。”一个小太监说道。
知梦正轻掸着灰尘听到这句便留了意。

“殿下一直喜欢孙姑娘,怎么反倒万岁爷还要另选皇太孙妃呢?”另一个小太监疑惑。

“那谁知道呢,万岁爷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得着的?甭管谁啊,进了咱这皇太孙宫那是天大的福气,将来那就是母仪天下的主子啊。”先前那个太监说道。

知梦继续了手上的动作,心里却明白朱棣的意思,在乾清宫当差那会儿听见朱棣因促织之事训斥过朱瞻基两回,而这孙姑娘大概就是跟促织沾了边才不被考虑了,就如同朱高煦府中的九夫人,姿容艳丽才貌双全,嘴又讨巧十分讨朱高煦的欢心,眼见着快成了专宠又因为想要夺汉王妃韦氏的主母大权被疏远。

她记着朱高煦跟她说过:娶妻娶德纳妾纳色。妻就是那书房里摆着的四书五经国史通鉴,妾就是摆在床头枕下的春 宫画本风月小说,四书五经可以放在床头枕下,见哪个望门大家把枕头下的东西摆在了书房?

朱高煦的话刻薄但实际,所以他虽冷落韦氏,汉王府中却无人敢轻视她。
朱瞻基亦是朱家的男人,想法怕是也很现实,虽那孙姑娘活泼娇俏但端庄不足,怕是撑不起正妃那套礼服。

忽而想到,自己考虑这些无用的做什么,朱瞻基娶了谁为正妃又与她何干,她不过是这皇太孙宫中书房的小小司籍女官,如今还处在如履薄冰的阶段,又何必为别人操那个闲心。
“奴才叩见殿下。”门外两个小太监忽然说道。

知梦回神,忙放下掸子垂首侍立准备请安。已是子初时候了他来书房难不成还是看书?
结果不是看书,只是斜倚在圈椅里手抚额头,似有难解的事。上头嘱咐过,多干活少说话,请了安知梦便继续拿着掸子去扫那每天都要扫两遍的书柜。

城外寺庙的钟声幽幽传进房内,已是子时了。朱瞻基不走他们自然也都不敢先行告退,书房便一片死寂,知梦无事可做便重复着刚才的事,尽量不弄出半点声响。

“我坐这儿一晚上你就扫一晚上灰?有那么多灰么,萧女官?”朱瞻基忽然开口,声音却似一觉醒来还带着睡意。

“回殿下,奴婢职责所在,扫几遍都不多。”知梦捧着掸子立定答话,从这一排排书柜望去可以看到朱瞻基的背影。他还是那个姿势未变,甚至头都没稍稍抬起来一点,知梦想大概他也仍旧是闭着眼吧。

“子时了,你们都退下吧,我自己待会儿。”朱瞻基说道。
知梦便行礼告退出来,外面那俩小太监跟在她后面:“萧女官,殿下这是怎么了?可说了什么?”
“没,只吩咐退下。”知梦说道。

回房舀水洗了脸,拿了药膏正要涂才想起,手已好了,这药膏还是省着些用,宫里规矩多自然犯错机会便多,这次伤了手下次没准儿就是伤了脚,朱瞻基也不会因为那点小小的“交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送药。况且,这次救她也未必是因为什么交情,她是汉王府的人,留着会有用得着的一天。

第二天,知梦以为书房又会是如常般清净,未料朱瞻基下了朝便来了书房,让拿了书也不看,只是在窗下罗汉床上歪着慢条斯理地喝凉茶,那种惬意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昨晚曾有过苦闷。

知梦将自己掩在书柜后如常整理着书却听得朱瞻基让她拿《诗经》过去,找了来送去放在桌上便欲转身。
“读过《诗经》吧?”朱瞻基的语气又是常见的漫不经心。

“是,奴婢小时候粗略读过。”知梦说道,猜着他话的用意。
“《诗经》里有个出名的美人知道么?”
怎么猜知梦也未料到他会是问这个。《诗经》里美人那么多谁知他又是指的哪一个。
“知梦愚鲁不知殿下所指是哪位。”

“又美貌又有才气的那位。”朱瞻基加了提示。
“殿下指卫庄公夫人和许穆夫人?”知梦问道。
“自然是说庄姜,许穆夫人受父母声名所累不提也罢。”朱瞻基道。

知梦不语,他忽然提《诗经》已是出人意料,此时又谈论着《诗经》里的第一美人到底是何用意?
“你可知庄姜的命运?”朱瞻基问道。
知梦犹疑着点了头,朱瞻基真是让人看不透。

“看来读过的书还不少,在家时读过的还是在王府里学的?”朱瞻基问道。
“奴婢未读过许多书,《诗经》乃是小时候家母闲暇时所授,故此印象深刻些而已。”知梦斟酌着说道。

“那你在王府里多学些什么?如何当令官?如何吹笛?”原来这才是重点么?
“知梦承蒙王爷不弃收留在府中心中一直感念,但一介女流又不能为王爷效命于鞍前马后,所会的也无非就是这两样,施展出来虽让人笑话,但能博王爷一笑也算知梦的孝心。”知梦说道。

“那你打算如何报效本宫啊?”朱瞻基换了个姿势歪着,好整以暇看着她。
“只要知梦能做到必定万死不辞。”知梦说道。

“死就不必了,你这样的美人本宫舍不得。不如……”朱瞻基忽然坐起迈下罗汉床走到她面前,又是淡淡的佳楠香:“不如你便以身相许如何?”
知梦顿觉浑身冰凉,朱瞻基是要用她回头来对付朱高煦么?

“知梦罪婢怎敢玷辱了皇太孙殿下的声名。”知梦两手又习惯□握,右手不自觉便去碰那铁环。
“那你以为我在皇祖父面前说了那番话还有谁敢娶你么?”朱瞻基笑。

知梦立刻跪下:“知梦惟愿一辈子在殿下身边做司籍女官终身不嫁。”
心砰砰跳着似乎要跳出胸膛,耳中似乎都听到了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声响,她害怕,害怕这会成真。

“我还想选了皇太孙妃你们便一起进门也省事,既然你现在还不愿意勉强也没意思,起来吧!”说着话竟弯腰亲自来扶,手抓住她的手腕,那隐在衣袖下的铁环便一并被他握在掌中。

知梦起身欲抽回手却见他已挽起她的袖口露出那乌黑光亮的铁环。
“你母亲哪里弄来这样一个手镯,让我仔细瞧瞧。”拉起知梦的手腕近了些看。

“不过是一个手镯,殿下……”
“你知道么,我见过一种锁犯人的铁链,一端也有铁环扣住人的手脚,除非有钥匙否则便弄不开,和你这个手镯很像。只不过手镯少了两个连着铁链的凸起。”朱瞻基说道。

“殿下……”
“殿下,您看我捉到了什……”女子娇俏的声音戛然而止,是那天遇见的娇俏少女孙氏。
知梦欲抽回手无奈朱瞻基握得用力硬是挣不脱,脸上便有了些愠色。

“令儿,本宫说过的话不记得了?”朱瞻基抬眼瞧瞧门边站着的明艳少女,嘴角有着微微的笑意。
少女却忽然跪地:“是,令儿知错了,以后不敢再犯,殿下恕罪。”

“嗯,令儿乖!下去吧,令儿那么聪明一定记得住不会再犯一次是不是?”朱瞻基问道。
声音里带着笑意,可仍被他握着手腕的知梦却透骨的冷。

孙氏告退了,朱瞻基这才放开知梦的手腕:“懂分寸知进退又温顺听话的女人才可爱。”
知梦站在一旁不言语,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如何说。

“不知道皇祖父为我选的皇太孙妃是不是懂分寸知进退又温顺听话,你说呢?”朱瞻基问道。
“圣上为殿下选的必定是天下的最好的女子。”知梦答道。

朱瞻基忽然笑笑:“不是也没关系。”重又坐回罗汉床上,似喃喃自语又像是与她低声说话:“反正,总有我说了算的那天不是么……”
那股凉意又在脊背散发开来。

 

 

第九章

那个稍微有些炎热的八月午后成了知梦心中难以消除的恐惧,偶尔想起还是遍身凉意。自那天之后朱瞻基隔个几天会来书房坐坐,有时候是看书有时候是倚在窗边看景儿,间或与她说几句闲话。

知梦不爱和他闲话,因为怕引来更多的闲话,更怕引来老皇帝的杀机。
这日晚膳后朱瞻基又来了,似乎是饮了些酒,佳楠香的味道被掩住了些。

“司天宫那群术士跟皇祖父说在济河一带能找到佳人,你觉得呢?”朱瞻基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
“司天宫上知天命定然说得准,奴婢恭喜殿下。”知梦说道。

“天命?”朱瞻基在书房中踱步:“难道天子不比这些术士更知天命么?那又为何偏偏要听他们的?”
知梦忖度他是对这桩婚事不满才如此牢骚的,牢骚任他发完也就是了,不必多言语。

“萧女官,你以为呢?”朱瞻基却执意要个答案。
“奴婢不懂,只知自古以来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知梦答道。

“你父母可还在?”朱瞻基问道。
父母……在与不在又有何干系?

“奴婢已无父母。”知梦说道,母亲是早早便没了,所以她这嫡出的小姐立刻变得庶出都不如,人言“有后母必有继父”,自姨娘扶了正父亲便如继父般对她了,有他还不如没他自在些。

“既如此你的婚事要怎么办?哪里去守着父母之命?”朱瞻基往她这边挪两步两人间仅仅一步的距离:“本宫若是要娶你又找哪个去说?”
寒意又慢慢笼罩周身,知梦连忙跪下:“奴婢待罪之身……”

“那又如何?”
如何?能如何?不过是我萧知梦被人耻笑一女侍二主罢了。

“倒也不如何,只是人人皆知奴婢出自汉王府中,又是汉王府中曾红极一时的人物,名声不必想也定是坏到不行,否则圣上哪至于知道奴婢是汉王府中人就立刻斥逐?殿下若执意如此不仅自己声名受累,怕是……圣上也会斥责于您。”知梦说道。

“嗯,说得有理,起来吧。”朱瞻基转身到书柜中转:“每日对着这些死物不觉得烦闷?”
“奴婢觉得很好。”清净。无人时翻两页书自在,不用揣摩他人的心思不用时刻准备着抛头露面不用为人吹拉弹唱。
“你可会斗蛐蛐儿?”

“回殿下,奴婢不会。”知梦说道。
“若是二叔问你你也不会?”朱瞻基问道。

知梦有些无力,他为何时时提醒她她是汉王府中的“奸细”这件事?
“回殿下,汉王不曾问过。”知梦说道,只要她会吹笛弹筝朱高煦才不管她会什么不会什么。
朱瞻基停住脚步回头瞧她:“若问呢?”

“即便问,奴婢也不会。”知梦说道。
朱瞻基嘴角边往上挑了个小小的弧度:“二叔一向喜欢不大驯服的女人,看来这不驯服也都是他放纵出来的。”
……

在书柜中走了一圈朱瞻基拿了本《唐鉴》,还没看两页外面就有小太监满面喜色飞奔而来,说是皇上宣,朱瞻基放下书走了。

晚些时候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皇上已为皇太孙选了济宁锦衣卫百户胡荣之女胡善祥为皇太孙妃了。

这是宫中头等的大喜事,连知梦在这清净之地都感受到了何谓喜气洋洋,因为筹备大婚人手不够用,各宫各殿都抽调了些宫人去帮忙,因此这书房就剩下知梦一个人打理了。

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忙着,朱瞻基却当平常事一般,该来看书便看书,偶尔闲暇了还指挥他的亲军模拟战争。天下的小男儿小女儿莫不因大婚而欣喜激动,也许只有皇家的男人们才如此不当回事,就如朱高煦一样,他高兴了也许一天纳了两个侧夫人,不高兴了废了四五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女人于他们只是生活的调剂罢了。

今日打扫完了书柜仔细又擦了两遍书案正换那金猊里的佳楠香身后似有脚步声,知梦忙放下金猊盖子看去,是朱瞻基,他手里拿着样东西,似是画卷,冲着她招招手然后将那画卷随意搁置在书案上。

“殿下有什么吩咐?”知梦小心问道。
“打开看看。”朱瞻基坐下,知梦从茶汤子里倒了碗热茶捧给他才敢打开画卷,是一位清秀的佳人,虽不如孙氏美貌娇俏,但自有一种端庄大方,往下瞧,左下方的小楷公正写着“济宁胡氏”,想必就是皇太孙妃的玉容了。
“如何?”

“圣上为殿下选的自然是最好的。”知梦恭敬地卷了画轴轻轻系好放下。
“若是再美貌些就好了,你说呢?”朱瞻基似有惋惜。

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脑海中一闪而过朱高煦这句话,可她却不敢这样说,孙氏是他宠爱的女子,她这样讲了若是被他误认为她是说孙氏无德……何必给自己找那个麻烦。

“回殿下,《礼记》有载,女子四德,乃德、容、妇、功,妇容在妇德之后。”朱瞻基的问话不能不答她只得捡了冠冕堂皇的话去说。

“我猜写这四德的必是个丑女子,因为自己没有美貌便把德行排在了首位,如此一来像你们这样的美貌女子便吃了亏了。”朱瞻基笑着说道。
知梦没接话。

门口有轻轻敲门板的声音,知梦看去顿时吓了一跳,那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朱瞻基的母亲,当今的太子妃张氏,此时她正一脸不悦。

朱瞻基忙起身给母亲请安扶了张氏坐下,知梦跪着,没有张氏的意思自然是不敢起来的。
“这都什么日子了,你不去做正经事还在这里胡闹?还敢拿周公圣人之言玩笑,让你皇祖父听见少不了又是一顿骂,最近还嫌骂的少么?”张氏训斥儿子,朱瞻基却只笑,如一团棉花包让打来的拳头无从着力。

“是,母亲教训的是,让儿子猜猜,可是皇祖父又教训儿子了?”朱瞻基问道。
“哼,知道就好,猴崽子,快去吧,胡荣觐见来了,你也去瞧瞧,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张氏说道。

朱瞻基应着是一边扶母亲起身:“何苦劳母亲大驾亲自来?让个小太监来说一声就是了,儿臣这就送您回宫歇着。”

“慢着。”张氏仍端坐,一双犀利凤眼瞧住知梦:“你就是那个笛子吹得极好的萧知梦?”
“回娘娘,奴婢就是萧知梦。”知梦答道。

“瞻基啊,为娘这些日子有些操劳,不如让萧姑娘陪伴为娘身边几天吹吹笛子解解闷可好?”张氏道,声音里却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能为母亲解闷是她天大的福分,萧女官,还不谢恩?”朱瞻基说道。
“奴婢谢过娘娘恩典。”知梦额头触地,心慌不已。张氏是不喜欢她的。

一起出了书房,张氏撵了朱瞻基赶紧去见驾,知梦便更是忐忑跟在她身后,入了宫进了殿张氏被宫女们服侍着换了便服斜倚在榻上,眼睛微闭着似是在闭目养神。

“跪下。”张氏语气轻轻的。
知梦却知她说的是自己便连忙跪地。

“从今儿起你就在我宫中伺候,断了回到瞻基身边的念头吧。”张氏说道。
“听凭娘娘发落,奴婢谢娘娘恩典。”知梦说道,不敢起身。

张氏半天不语,像是睡着了,左右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没有声音。大概两刻钟的时间张氏睁开了眼睛慢慢坐起:“起来吧,今日只是小惩,以后安心当值,不许有任何歪念头。否则就不是跪这么一会儿了事了,明白么?”

“谢娘娘指教。”知梦起身,腿有些麻。

说是让她在这儿伺候着,说穿了不过是隔开了她与朱瞻基,知梦其实很是能理解她,在朱高炽真正继承大宝之前,他们父子的地位都不是板上钉钉儿的,此时老皇帝还因一心想传位给朱瞻基有了眼下的稳固,若朱瞻基有了什么让人抓住把柄的地方惹了老皇帝不高兴,连累的也许就不只是一个皇太孙之位。
这个女人很聪明果断。

知梦抱着那泛着霉味的棉被晒到院中,棉被上有几个洞,显见是老鼠咬出来的,里面不知多少年没弹过的硬邦邦的灰黑色棉絮往外翻张着。张氏身边的心腹太监给她安排的这个地方左右无人,房内不仅蜘蛛结网,她甚至还看见壁虎和老鼠蹭蹭地跑走。

一直收拾到晚上终于有了些眉目,棉被虽晒了一个下午那股子霉味仍旧没散去,闻着实在作呕。
这房中没有蜡烛,连油灯都没有一盏,知梦也不计较,默默地在黑暗中趺珈而坐心中念着金刚经。

宫里的更声响了三下,原来一晃已三更天了。盖着那被子躺下霉味呛得她睡不着,但她体寒怕冷又不敢不盖只得把被子拉到胸口凑活了事,先熬过这一晚明儿再好好拆洗晾晒了。

知梦一晚睡得都没睡安稳,耳边总有那窸窸窣窣的声响,大概是老鼠,当然,也许是鬼。那太监来的路上告诉她这屋子里以前吊死过一个宫女,死的时候才20岁。

因为害怕知梦便侧着眼睛看着窗户,实在撑不住半梦半醒间瞧见窗户上一个黑影静立不动,想醒却如何也醒不了,喉咙也被掐住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个影子看着好像张承,他终于也来要她的命了么?

 

 

第十章

知梦终于从梦中醒来了,窗前的黑影业已消失,兴许真只是自己梦魇了,被太监说的那个吊死的宫女吓着了,侧着头知梦不敢往房梁上瞧,生怕那里有什么不该人看见的东西。

睡不着知梦便起身到房外坐着,月过中天黯淡了些不似刚才那样明亮,不过这院中的物什还是瞧得清楚。

虽也是一片静谧,但知梦觉得稳妥了些,有时候空旷的地方比房间里更觉安全。因月色不很明亮所以那窗纸便格外刺眼,知梦甚至忽然想起了母亲出殡时那漫天撒的白纸钱。

她的窗子其实什么也挡不住。走过去仔细瞧瞧,窗上没有孔洞也没有鲜血,所以该不是有人偷窥或者又弄了鲜血淋淋的死鸟死老鼠来警示她,那到底是谁?或者说,是那宫女的魂魄还是张承?亦或又是椿芽儿和那糟老头儿?

“如果你们是来要我的命就痛快一些。”知梦喃喃,不知道是说给鬼魂听还是给自己听。

夜深天凉,即使裹紧了可这单薄的衣衫也挡不住那丝丝入骨的寒气,知梦便在廊下坐着直到天亮。手脚冰凉有些微的麻,鼻子似乎也不大通透了。

知梦将门窗大开,又抱了棉被出来晾晒,琢磨着今日是不是该有人来给她指派些差事,宫里如此繁忙总不会让她闲着的吧?

结果,没有,只有两个粗使嬷嬷给她送来了饭菜和两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衫。

此后日日如此,送饭的人虽不同但有一点一样,他们都不曾与她说一句话。知梦问了两次也就不问了,不想讨那个没趣。还有饭吃说明太子妃不是真想饿死她,也许正如那日太子妃所言只是给她个“小惩”,那她就用最虔诚的心去接受惩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