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盛锦没注意站在后面的人,只翩然走到苏瑜面前,一松手,小小的花盆应声落地,洁白的花瓣委地,还沾了些盆中的泥土。
“不借,下场就如此花。”苏盛锦笑着,看起来还挺俏皮。
奚琲湛眼见自己那不争气的伴读从袖中拿出银票,满脸不情愿的递给了苏盛锦,苏盛锦拿好钱带着丫环伶俐的走了,剩下苏瑜恨恨。
那时候苏盛锦多刁蛮,哪像现在,委曲求全得都快不像她了。明明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历尽沧桑似的。
因雨连日不绝,宁琥珀失了最初雨中游玩的兴致,懒懒窝在驿站,因此与苏盛锦往来多些,两人竟十分投机。
宁琥珀对奚琲湛说:“真可惜,要是早认识苏王后几年多好。”
“此话怎讲?”奚琲湛好奇的问道。
宁琥珀不答反问:“爷,以前在京中你见过苏王后吗?”
奚琲湛点点头:“自然,她爹是我的老师,她哥是我的伴读,她自己在宫中陪伴了沁阳一年,宫中就那么大,总能见着几次。”
宁琥珀一副探究模样看奚琲湛,脸上渐露出惋惜神色,惹得奚琲湛更加好奇:“小老虎,你这是什么表情?”
宁琥珀一吐舌头:“没什么。我只是可惜苏王后身为女儿,若是与苏大人易位而处恐怕会比苏大人出色。”
“此话深得我意。”奚琲湛表示赞同。


☆、第二十章

五月初的某天,太监来报说礼部侍郎奉旨迎王太后进京,宣了来见才知京城只在五十里之外,繁缛的礼节自不必讲,也不过一日半的功夫便到京郊,那时候,苏盛锦记得清清楚楚,晚春的残阳如血,官路两边一树树的花都被罩上了一层红晕,很美,也很凄凉。
有京中官员来迎,又因皇帝宣召太子有要事,所以奚琲湛当下便带一队侍卫疾驰回宫了。
进京在御赐的王府里安顿好,第五日才得宣召入宫觐见,如今的元朔皇帝年逾五十,声音低沉而威严,令人不自觉便心生畏惧,召见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话,不过是赞两句奚景恒的功又问两说几句路上劳顿的话,末了,特意赞扬苏盛锦进京服侍婆母的孝行,赏了几匹锦缎。又让七皇子送她们到宫门口。
七皇子修身长立,面相和善,大概是不善言谈的主儿,只是默默陪伴,无言前行,不成想在宫门口差点被一匹马冲撞了,通体黑色的五花马苏盛锦不是没见过,也不觉得稀奇,只是,马上居高临下望下来的人让她异常陌生起来。
他只是淡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仿佛他没有去霍地,更没有护送她们进京。
“臣弟参见太子殿下。”七皇子恭谨行礼。
马上的人“嗯”了声翻身下马,薄薄的披风划出优美的弧度,他来到苏盛锦和老太后面前略微低头行礼:“因有要事参见父皇差点冲撞了霍太后您的驾,实在是失礼。”话虽如此,声音里却缺少了诚意,与之前的表现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太子殿下多礼,还请先行吧,耽误了朝廷大事老身担待不起。”霍太后也不客气,尊贵惯了的人冷丁受不得别人一丝一毫的不逊,即便对方是皇太子。
“改日再行赔罪,琲湛告辞。”
他不曾再正眼看她,仿佛她是一粒尘埃。
到京已有旬余,正巧是京中的百花节,但凡家里有些底子的都想着法凑这个热闹,京城中顿时处处花香。
他们霍王府比不得其他府邸,初来京不说,前景也未明,况且两个相当于“寡妇”的女人有什么热闹的,所以婆媳俩也未作那个打算,还好,太后终于允她回家探望父亲,苏盛锦大着胆子向太后提出想去母亲墓前拜祭,太后也应允了,于是定下两日之后,苏盛锦忙命晏璃去打点。
回沈府那日,兄长苏瑜等在门口,让苏盛锦有些恍惚有些陌生,几年未见,已娶妻生子的兄长多了份成熟气质,脸也与自己越来越不像了。
母亲已不在,姐姐的生母郑姨娘因着做了吴王妃的女儿被扶了正,还好,郑姨娘并非跋扈之人,母亲在世之时两人关系也一直很好,所以姐姐沈玉才被母亲抱来和苏盛锦一起长大。
说起来,郑姨娘更像是苏盛锦和沈玉的奶娘,关系比别人亲厚。苏盛锦才进后院的门就见她带着父亲的两个妾室在屋门的台阶上等着并匆匆迎了下来。此情此景,苏盛锦自然难受。
尤其,在旁伺候的两个妾,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这让苏盛锦很是不悦,碍着郑姨娘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皱着眉,与郑姨娘淡淡的寒暄几句,说到母亲,郑姨娘正用帕子擦眼泪,苏太傅下朝过来了,几年未见,苏太傅倒没怎么见老。
“盛锦回来你哭个什么!还不欢欢喜喜的。”苏太傅轻斥,郑姨娘忙展露一个笑容问苏盛锦府上百花节准备的如何,一家人正说着话,一个丫环进来通报说:太子殿下来了。
就这么一句话闹得苏太傅并苏瑜急急出去了,苏盛锦心里暗忖,太子殿下对他们苏家可真是越来越亲厚了。不经意抬头却发现旁边侍立的武氏面有喜色,挨着她的连氏眼睛飘向一边略有些蔑视之意。
苏盛锦心里疑惑,按说她们两个妾室是连太子的面都见不到的,为何太子来了武氏会有这样的神情?看向郑姨娘,她只是略微抬了抬了手道:“你们都回房去吧,我和盛锦有话说。”武氏喜滋滋的走了。
她们走了,未等苏盛锦开口郑姨娘似是无意地说道:“你也有四年没见过苏莹了吧?”
她这么一说苏盛锦立刻便明白了,父亲上京赴任之时异母妹妹苏莹二岁,一晃近四年年过去,苏莹已到及笄之年,是大姑娘了,想必还有那位太子殿下有些什么,否则武氏也不会有那样的神情,心里明白了,苏盛锦无谓笑笑,她与苏莹自来就不亲近,讨厌那孩子与她母亲武氏一样的巧言令色。
至于奚琲湛怎样……无论怎样都与她无关。
苏盛锦将话题转移到郑姨娘身体状况上,郑姨娘只是略微摇头说“还是那样儿,一年到头靠药撑着,如今你父亲又执意让我管家,我哪有那个本事呢。”苏盛锦不做声听着,只听门外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还一边说着:“这是北边带来的,说是十分对治师母的病症,顺路还买到了几盆极品牡丹,送来给您把玩。”
这是内院他也这样大摇大摆进来了?苏盛锦很是震惊,就这么没缓过神的工夫,已见父亲和哥哥陪着奚琲湛进来了,今天的他穿了一身常服,月白的衣衫,头顶也随意用漆冠笼了,神情张扬,与宫门那日所见判若两人。
行礼见过,奚琲湛先问了郑夫人的病情然后才对苏盛锦说说:“没想到师妹也在。”
若知你今日来我会改天的,苏盛锦心里盘算的同时却微微俯身答话:“是,太后恩典,体恤我与父母别离日久,允我回家探望。”
“如我在王宫所见所闻,霍太后果然是极疼爱师妹的,这是福气。”奚琲湛语气自然,让苏盛锦有些恍惚,当年她陪伴年幼的沁阳公主读书时他就常以师妹唤之。
她还记得,宫廷夏日午后雷雨时分,他举着一个大大的荷叶狼狈的出现在雕花窗边,淋湿的发紧贴着额头,衣衫不均匀的湿着,见她们两人正喝冰镇乌梅茶索性翻窗进来讨了一杯。
知道她是苏太傅之女,他更是常以师妹唤之,口气很理所当然,让苏盛锦每次都提心吊胆,若是让有心人听去可了不得。
“盛锦,你不是说有些头晕,进里去歇歇吧。”苏盛锦被郑姨娘轻轻推了一下回过神来,仓促的点头称是,立刻告退入内。槅断内,听他朗笑着与沈老爷郑姨娘以及苏瑜叨念起此次北行的差事,似乎很是高兴。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如此之多?她可不记得太子殿下何时如此絮叨了。苏盛锦歪在床上听见外面如黄莺出谷般的少女声音,带着些娇羞,说的是:“莹莹见过太子殿下。”
苏盛锦索性翻个身拉被子遮上脸,看来果然世上男子都偏爱这样看来天真娇俏的少女,奚景恒之爱闵微云,奚琲湛之倾心苏莹,偏偏她做不来,想想,不禁又替宁琥珀惋惜,奚琲湛虽喜爱宁琥珀,转头就与别家小姐眉来眼去。
难得,苏盛锦有些烦躁,一个翻身坐起,不小心碰翻了床边几上的茶盏,茶盏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个侍女匆忙掀帘进来了,是母亲身边的翠箫,现在伺候了新夫人。
翠箫她往地上瞥了眼立时手脚麻利的收拾了,小声跟苏盛锦抱怨:“武姨娘顶讨厌,也不拦着三小姐,传出去人家倒以为我们夫人教导的庶女没规没距,就这样闯到贵人面前。二小姐,夫人早让奴婢给您备下了紫笋茶,这就给您端来润润喉。”
苏盛锦摇摇头:“还不渴,你出去伺候吧,贵人在,事情难免多。”
翠箫出去,苏盛锦重又坐下,头还当真有些晕了。
看来武姨娘铁了心要把苏莹送给奚琲湛了,且不论苏莹娇丽的样貌,苏家小姐做到这个“爱慕”的份上,奚琲湛也不会拂了苏太傅的面子。
东宫多个妃子少个妃子也无关紧要的,再者,奚琲湛对美人一向秉持多多益善的态度。
外面的人打定主意让人犯恶心似的,一个娇羞浅笑一个豪迈不羁,竟然连沈父留午饭这种事都应允了。
在外臣家用膳,这是生怕人不知道他多偏爱苏家么?听到父亲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得意,苏盛锦都有些提心吊胆。
苏家父子礼让着奚琲湛去膳厅了外面才总算安静下来,苏盛锦出来扶郑姨娘进内稍歇,这一顿饭就在房中与郑姨娘凑活着用了些,又说一会儿话转眼竟已到申正,苏盛锦不好再久留一边吩咐让人备车一边拉着郑姨娘的手再嘱咐几句才不舍的迈步出来。
走到仪门,恰见那边游廊里一前一后走来两个人,前头那个是奚琲湛,面上带着些兴味盎然的笑意,后头那个身着粉红衫蜜色裙子,尖尖的瓜子脸上一双明眸似含秋水,两弯远山眉一个悬胆鼻加上那一张樱桃小口,好一个俏佳人,比她母亲武氏更胜一筹。苏莹见了苏盛锦脸上先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微笑起来,带着些骄傲,苏盛锦没理她只对奚琲湛行了行礼。
“王后可是回府?”奚琲湛问道。
多此一问,这个时候难道她去庙里上香么?苏盛锦微点头答了声“是”,虽很想大步向前离他远远的,可在身份上他是太子她是诰命只得随其身后,看着奚琲湛闲庭散步一般终于踱到了大门口,苏莹站在那里粉脸上满是不舍,奚琲湛却是头也不回上马离去了。
“姐姐,下个月东宫要选妃了。”苏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苏盛锦一脚刚迈过门槛,听她这话微微愣了下马上又恢复了,微微一笑道:“是么?”
漫说东宫选妃,就是皇帝选妃又与她何干?苏莹这个孩子,看来还是需要多历些事情,这么高调地与她宣布这些何益之有?自己又不可能成为她争风吃醋的对手。
回到王府先给老太后请了安伺候一番汤药又闲话了几句家常,见老太太精气神不太好苏盛锦便告退回房了,晏璃着人给她做了几个精致的小菜一碗红稻枣粥。
“武姨娘这下子没准儿可以扬眉吐气了。只是大概还是坐不上太子妃的宝座。”晏璃说道。
“与咱们无干,各自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苏盛锦说道,忽然心里有些恶毒的想到,不过一个庶女,再怎样得意不过是个妃,永远成不了皇后,除非奚琲湛鬼迷心窍,况且前头还有宁琥珀在呢。
而此时的东宫里,奚琲湛似是心事重重的喝着酒,桌上那一大瓶玫瑰花被他摧残的也差不多了。
“元宝!元宝,滚来。”
胖元宝很快出现,捧着一枝极美的白牡丹,小心翼翼拿掉桌上残花换了牡丹:“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那杯子是她气着摔的还是杯子自己掉下去的?若是摔的,她是不是因为我和那个人说话生气了?若不是,杯子怎么会自己掉下去?”奚琲湛问道。
元宝顾左右而言他:“主子,六王妃今儿进宫来了,还给娘娘带了自己做的糕点,可把娘娘高兴坏了,直夸六王妃长进了……”
“再说一句废话割了你的舌头。”
“主子,您就别难为奴婢了,奴婢又不是那只杯子也不是她,怎知她和杯子到底怎么回事呢?”元宝无奈的想死。
“若是生气便好,说明她还记着爷。不对不对,她现在那样儿,半死了似的,生气就更不好了……”
元宝含胸驼背悄悄的躲得远远的。
他生怕自己有天被主子这唠叨给唠叨死。

 

☆、第二十一章

老太后大概水土不服,进了不少汤药也未见好转,每日里颇有些恹恹的,苏盛锦便从早到晚伺候着,有一天老太后忽然说要头天晚上梦见老王爷责她不肯去为他拜祭,所以非要第二日让苏盛锦去道观里为老王爷做一场斋醮法事,苏盛锦不能不应只得去了。
道观在山上,平地上的花儿已快谢了这里却开得正好,还有一些含苞待放的,清明已过所以此时这里香客并不很多,因不想张扬,苏盛锦只带少数随从,并命在庙外等候,所以也并未受到这观里人的隆重接待,苏盛锦觉得还好,毕竟是老太后一时因梦兴起的念头,大可不必那样张扬。
晏璃去捐了香火钱,与观中管事的一一嘱咐了,苏盛锦因见这山上花开得好,又不想回去太早惹老太后疑心自己不诚心所以索性就让晏璃守着,自己沿着曲径小路去转转。
这些年虽年年赏花但多是跟着一帮人说些客套话,像今日这样的自在已许久没享受过了。除了满眼的花还有清越的鸟鸣,似乎隐隐还有山泉淙淙声,循着声音走去,透过小径边不甚茂密的枝叶一条白缎样的水带从更高的山上俯冲而下,水花四溅很是漂亮,拨开枝叶往下看看,虽无现成小路可走,但这里坡度缓和还有树枝可抓应无大碍,苏盛锦决定下去看看。
本来一路顺当,苏盛锦却不小心踩到一块松软的泥土上,猝不及防的在斜坡上失去了平衡,跌跌绊绊往下滑,还被树枝刮了两下脸,虽然她又及时抓住了一根树枝平衡身体,但到了坡下时苏盛锦还是颇为狼狈不堪,脸上手上都有刮痕,衣裙和绣鞋上也沾了泥土。
还好不远处就是瀑布冲击形成的水潭,苏盛锦提裙过去,不管怎样也要整理整理否则回头给人瞧见算什么样子。这里的水还是有些凉,苏盛锦洗洗手脸,顿感舒服不少,水底出现一条小小的鱼,苏盛锦也不去抓它,静静地把手放在水中,鱼儿围着她的手啄来啄去,似乎把她的手当成了食物。
隐隐地好像那边大石头后有女子的声音,有些压抑好像还有些痛苦,一时间苏盛锦只想到难道也有女子和自己一样不小心摔了下来?索性过去看看。踩着裸露的石头过去了,眼前的景象令苏盛锦顿时呆住了。
确实是一个女子躺在那里,她微闭着眼表情看起来也确实好像有些痛苦,只是——她是光裸着身子躺着的,身下是灰色的袍子,与这女观中众人所穿的一样,她的身上还有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正上下起伏着,因男子正专心致志看着身下的女人所以苏盛锦不能瞧见他的正脸。
一幅活春宫。
苏盛锦不齿,转身就走。
“不多看会儿么?”那声音带着邪性和风流。
随之而来的是女子的一声尖叫和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苏盛锦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不想那女子又说话了:“六爷,就这样让她走么?她说出去怎么办?”
话里大有杀人灭口之意。
“言之有理,我们看看她什么意思。”那邪邪的声音说道。
他话音刚落苏盛锦只觉身后一股风吹过眼前便多了一道锦衣华服的风景,这男人的上衣敞开着,一片精壮的胸膛落尽苏盛锦眼里,往上看,苏盛锦又有些吃惊,这世间竟真有比女子还妖艳的男人,那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带着睥睨一切的味道,好像什么都不看在他眼里。
此时,他就眉目含笑看着她,那白玉似的手也缓缓抬起,眼看着就要碰到苏盛锦的头发,苏盛锦回过神往旁边一躲。再美的男子带着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做这苟且之事也不是什么好人,白长了一张脸而已,想及此,苏盛锦脸上不自觉露出轻蔑的意思。
“不过是比畜生多了件衣服遮掩的苟合而已,什么大惊小怪,让开。”苏盛锦凉凉看着那妖艳的男子说道,毫不掩饰她的轻蔑,苏盛锦惯常是管家的做派,平淡的“让开”两字不自觉就带了居高临下的气势。
男子收回手细细打量她,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继而又忽地飘到苏盛锦身边对她耳语道:“我忽然很想知道你的芳名,可否告知?”
他这样亲昵的动作令苏盛锦十分厌恶,想也没想抬手打了过去,眉毛倒竖:“你不配,让开。”
男子倒是不介意的样子,立在一边让她过去,轻轻说了句:“记住,我是六爷。”
苏盛锦头也不回沿着来时路走开了。没想到素来自称“礼仪之邦”的南地民风竟如此开化,也没想到原来说女冠们多不检点也是真的,是她太过守旧还是这世道变得太快?不知怎么苏盛锦忽然想到了那位张扬的太子殿下,有那些个风流韵事的人想必也与女子在这样的地方做过苟且之事吧?
攀爬回小径不经意往下看了眼,石头边已没了人,想必是各自穿戴好离去了吧。回到前院,晏璃见苏盛锦这一身的狼狈很是有些吃惊,苏盛锦只说为了采一朵花滑下了山坡。
“王妃,听说晋王和王妃今日亦来上香,您要不要过去见见?”晏璃问道。
“不必了,反正我们是微服而来,再说我这个样子去见反倒让人家见笑,这里既都交待好了我们就回吧。”苏盛锦说道。
这一趟“公差”算是出完了,老太后虽对她脸上的刮痕有些疑惑也没说什么,最重要的是老人家又睡得安稳,也不念叨老王爷给她托梦了,精气神自然也就好多了,那些个王公尚书宰相府里的女眷偶有来探望老太太高兴了也便见一见闲聊几句,宫里头大约是为了表示对霍王府的看重也常赏赐些内用的东西,宫里的皇太后还赐了一副象牙骨牌给霍太后消遣,苏盛锦的日子依旧是过一日算一日,只是偶尔看到年轻各府里与她年纪相当的女眷们脸上幸福的笑意总会让苏盛锦黯然一会儿。
月中,宫里果然下了为东宫选妃的旨意,即使坐在府里稳如磐石苏盛锦也从女眷们那里知道京里的热闹,京官家的千金们自不必提,还有外省那些早早已进了京候选的美人们直把个京城闹得花团锦簇,苏盛锦没有回去苏府,猜想苏莹应该也正忙着裁衣备选索性就不回去了。
这一个月算是平平淡淡过来了,月末,苏盛锦的月信没来,离开霍国之前苏盛锦明明已经有孕停了月信,路上一月又来了,这事瞒得过别人绝对瞒不过贴身的晏璃,苏盛锦便简单告诉她了,晏璃也帮瞒着,只是十分忧心到时候哪里弄一个合适的婴儿,如今,苏盛锦月信又停了,主仆两个自然是又惊惧又有些期待,若是真的……那岂不是名正言顺?但此事偏生连个太医都不敢请,只得小心继续瞒下去,将来怕是要瞒得更为辛苦。
最让人忧心的是,若苏盛锦此时是真的有孕,那与之前的孕期差了两月,十月怀胎来算,为了不让人起疑,她只能在孩子八个月时催生,早产的孩子就算养活了身体也不大好,还是要继续揪心。
所以,这一晚苏盛锦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帐外晏璃轻手轻脚披衣过来安慰她说:“我知道您烦闷什么,要我说,不值当,书上多少英雄人物都在娘胎里待了十几个月才生的,您肚子里这位若是待满十二个月出来,想必别人还高看呢。”
“话是这样说,总觉得有些不安。”苏盛锦轻皱着眉头。
晏璃端了杯温水服侍苏盛锦喝下又扶她躺好才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这是京里,万事还有太傅,再不然还有那位……”
“晏璃,去睡吧,我无事。”苏盛锦打断晏璃。
那一位倒是位高权重,可她断断不会因为“子嗣”之事去求他!她如今已落得这般田地,绝不能更落魄给他看。
后来,苏盛锦借回苏家探亲的时机假扮个家养奴才的媳妇请了个大夫把脉,果然有孕两月,按大夫说的日子来算,正是离开霍城那晚。
那一晚的事苏盛锦永远不想忆起,可这孩子却提醒她奚景恒对她干了什么,让她心里的愤懑又冒了出来。
进京这许久,奚景恒倒是派人来给太后请安,中间也有几封家书,却不曾提及她一丝一毫,也对,那一晚奚景恒不过是醉了酒,什么话都做不得真,什么想法接她回霍国,她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
在太后眼皮底下,苏盛锦遮掩得极辛苦,为了让肚子显得大些,死热的天也要多缠几条腰带,免人生疑。
京中贵人多,节日也多,六月初八是皇太后的千秋,当今皇帝以孝闻名,从苏盛锦他们初进京就知道各府第都卯足了心思要送份别致礼物讨皇太后欢心呢,苏盛锦婆媳俩身份特殊,不想出风头,自然是按照规矩准备寿礼,无非是多了一点霍地带来的特产。
刚进六月,宫里就早早下来了旨意命诰命们初八入宫为太后贺寿,另外,皇太后一向疼爱奚琲湛,所以将选妃也定在了初八,诰命们一并在那日瞧瞧东宫选妃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