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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了,也回不去。那边没什么牵挂。但这里有你,就有了家,我在这里扎根,觉得很安稳平和。”
听她这样说,顾北遥安了心,两个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黑幕拉上,四周寂静,但这黑夜并不是千篇一律的黑,外面的巨石山峰像银子似的泛着黑灰色,点缀的一两棵松树是浓浓的黝黑,像中国传统的丹青画般浓淡相宜。树梢微微摆动,柔和静谧。
施晓然亦会问一些七阳宫的事,比如摘星峰的风景哪里最适合游玩,武器都有什么啊,聊着聊着说道七阳宫的人,施晓然很沮丧地说:“大宫主不喜欢我吧?要是我们在一起一辈子,他会不会每次见我都给我脸色看?”
“大哥没那心思管你,你只消自己好好呆着就行。等回去了,我若解毒,很长时间都不在你身边,到时多给你派些人。”
“哦,我一个人呆在摘星峰是有些无聊。到时我就养养花,把沉华殿好好装扮一下,我弄的你一定要喜欢,就算真不喜欢也要说喜欢。”想起他解毒,施晓然又问:“薛神医医术很好吧?听说毕涵是他师弟,怎么毕涵做了破使,不研究医术?”
“毕涵出生于医药世家,那时在江湖名声很响,薛神医就是他父亲的弟子。十多年前毕家被灭了门,就只剩毕涵死里逃生,被大哥救了。薛神医正好在外逃过一劫。毕涵一心想报仇,就放下了医术,专学武功,七阳宫的消息打探这一块就是他在管,当年他入消息刺探这一行也是为了打探仇家。 ”
“那他大仇得报了吗?”
“报了。说来要不是因为毕涵,薛神医才不会留在七阳宫。那时毕涵才十多岁,薛神医是为了照顾毕家的遗孤留下来的。”
貌似每个武林奇人都有一段曲折伤心的过往,这些恩怨情仇不是在安逸生活中长大的施晓然所经历的,她叹道:“你们都经历了好多,挺不容易的。”
“乱世就是这样,命如浮萍。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守护住自己在意的人。这些都是男人的事,你不要操心这些,遇到危险就跑,保住命就行了。”
自然如此,想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在这些身怀武艺之人面前,不增添麻烦就是最好的帮忙了。
人语声渐弱,两人体力消耗过大,渐渐睡了过去。
两人又在山洞继续呆了一日,顾北遥多数时间在运功调息,饿了将昨日烤熟的蛇肉翻热,渴了便喝点岩壁浸水,在山洞中养精蓄锐。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夜,勉强塞了肚子,顾北遥道:“我们上去吧,我可以了。”
他有把握,施晓然自然不反驳。只见顾北遥将匕首换了一条一两丈长的绳子系好,绑在胳膊上,差不多和飞索功用相同。施晓然将茴珑果装好,趴在他背上,仍被用绳子负好,绑得很结实。
上去虽然直线距离不远,但却是最难攀爬的一段,常常是十几丈内连个草都没有,岩壁经雨水常年冲蚀,都是直削削光溜溜,想找个借力的突石都难以找到。
顾北遥眸光不断闪过左右岩壁,脚下斜点,十指插入细小的缝隙,匕首深深插入石壁,左跃右闪,寻找最合适的接力点,然后足下用力,腾冲而起。
施晓然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头顶云雾缭绕,飘飘浮浮,看不到何处才是岩壁尽头,旷远迷茫。她的脸侧,顾北遥的墨发渐渐被雾濡湿,汗水也顺着成缕的发丝流下,每一寸肌肉蓄满力道,脖颈处青筋鼓起,看得分分明明。
没有一丝风息,万籁静寂,她甚至能听见他伤口崩裂的嘶嘶声,宛如自己心上的肉被撕开;她也能听见他牙齿咬紧的发出的细细摩擦声,粗重的喘息声……
此时,她什么也做不了,除了紧紧抓住他,不让他分心来照看自己。
时间被无限拉长,施晓然每一根神经都清清醒醒,有时会一个跃起蹦出好远,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不会感到眩晕或是不适。她伏在他坚实的背上,只觉这就是世上最安全的港湾;她听得到自己缓慢的心跳,每一下都坚实而有力,似乎在回应距它不远的另一颗心跳。
似乎一个世纪的漫长,又似乎只是一朵花开的时间,施晓然双眼豁然开朗,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映入眼帘,下一刻男子还没将她放稳,终是足下踉跄,两人齐齐摔到在地。
顾北遥躺在地上发出沉重急促的呼吸,头顶望天,远处削然而立的山峰直入云霄,能再次平躺在地面实在舒适惬意至极。
山寒树密,群山重叠交错,山风掠过,树涛一片云涌。比起寸草不生的光秃秃的石头,这树林着实可爱几分。施晓然坐在地上,旁边顾北遥双手十指已是血肉模糊。
作者有话要说:没啥要求,只希望亲看文的时候能打个分,留个印,算是支持吧
生死对战
稍事休整,施晓然扶着顾北遥起身,两人相扶相持向之前营地驻扎的方向走去。
施晓然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去的,她离开时那里已是满地尸体,脑浆血液到处都是,那种惨状即使在睡梦中出现也能将她吓醒。她忘不了白九被拍飞而出的弧线,忘不了墨四临死之时眼中的不甘,还有那么多七阳宫护卫的惨呼。
已经过了三天,她不知道那些尸体是否得以掩埋,还是暴尸荒野,抑或是已经成为豺狼虎豹口中食物,她是真的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那些逝去的鲜活生命,再去面对满地的血腥与狼藉。
可是顾北遥提出要去营地看看,找寻一些药物,最好能在周围寻到之前七阳宫的马匹,两人上路会容易得多。施晓然没有拒绝,一个伤者一个无野外生存经验的女人,的确是需要的更多的东西才能撑下去。她无言地扶起他,向营地走去。
但是远远望到营地的时候,顾北遥却让她在原地等他,一个人向那边走去。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顾北遥回来了,他在那里打了很长的一声呼啸声,一匹白色骏马在附近闻声而来。这次本就带出不少好马,真正的好马不是日行千里,而是忠心不二,坚守在某处等待与追寻。
顾北遥骑着马回来的时候,本来就面色不好的脸更添了几分沉重。他没有说什么,所有的悲伤嵌在他微蹙的眉心中,眸色愈发凝黑,无言地将施晓然拉上马,而后一马两人慢慢在树林中穿梭。纵是看过无数生死,亲手杀过无数人,但看到那些前几天还在眼前蹦跶的手下如今尸骨不全,愤怒与悲伤在心中奔涌搅荡,撕咬着每一寸血肉。
但是生命,于这乱世之中本就是枝头飘荡的残叶,随时都可能被一阵不知名的风刮走。
现在,他只想好好护住自己在意的人,他绝不能想象,躺在地上的那具冰冷残缺的尸体是施晓然,是毕涵,是大哥,抑或是其他熟悉的人。
如果是那样,他想他会疯掉。
施晓然坐在他身后,戴了一个毛毡帽,披着一件长披风,这是顾北遥从营地拿出来的,他只在那里逗留了两三分钟,卷了衣服和一些必备品,拿了几件武器,便匆忙离开。那些尸体,他终是没有力气将他们入土为安,毕竟,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重要,只能联系上七阳宫的人再做处理。
施晓然对着顾北遥身上那些不断裂开的伤口极度心疼,强烈要求将马速放慢。
马儿在苍信山行行停停,马蹄声溅起如流过岩石的水声,更增添了密林的幽静。饿了顾北遥便打些山鸡野兔之类,天黑之后随意找个干燥的地方,燃上一个火堆,噼噼啪啪火星四溅。远处狼啸声震动山林,叫人胆战心惊,顾北遥将她抱得紧紧,裹得厚厚,两人相拥而眠。
走了两日,密密层层、巍然耸立的树木渐少,风渐大,马儿一跑脸上便似刀割一般。施晓然整张脸包得严严实实,埋在顾北遥的后背上,连手都是插在他怀中。常常会见到几匹狼奔跑的身影,一闪而过;有时甚至能看到它们瞪着闪亮的眼睛,在昏黑的树林中抬着头,发出像是怨诉的声音,接着越来越响,饥饿的呼声越号越高,号得人毛骨悚然。
只是那些狼从来没有攻击过他们,动物都有很强的感知能力,能察觉到顾北遥身上的凌厉杀气,若是靠近,定会尸骨不全。
山越来越矮,树林也变成矮小的灌木,飘然舞动的树木婀娜多姿,飒飒作响。
两人渐渐走出苍信山,出了树林,天空惨白惨白,貌似下雪的前兆。
北风肆虐,风啃噬这僵硬的大地,在树林周围吠叫,扫过枯黄的野草,方向变化不定,好像尖刀似的刮过骑马人的脸,叫人透不过气来。
在这呼啸的风声中,顾北遥隐约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
果不其然,四人飞奔而至,如虹似箭,个个身上充盈着杀气。
江东六剑自上次一战,一死一重伤,还有一人伤不致命,六人几十年的情谊,横扫江湖多年,不手刃敌手誓不罢休。虽说掉落断崖谷凶多极少,但他们也不能完全肯定顾北遥已经死亡。商易天已经带着大部队离去,唯独他们在苍信山附近盘桓,若是顾北遥没死,定要较个高下。
江湖就是这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看得一马两人奔下山,杀意似泄闸的洪水奔腾,四人持剑迅速将两人包围,剑已出鞘,寒光闪闪。
无形杀气萦绕在天地间,那呼啸的寒风瞬时成了背景。
如今他伤未愈,又是只有一条腿行动,顾北遥面色凝重,眸中火苗跳动,右手紧握剑把,声如金属撞廊石:“江东六剑二十几年前声名鹊起,能与前辈交手,是晚辈的荣幸。但在下有一个要求。”
“说”,其中一人简短有力地说道。
顾北遥目光如炬,不卑不亢道:“杀伐之事与女人无关,今日就算在下命丧于此,也请前辈饶过我身后之人。”
抓个女人之前是商易天的意思,几个男人加起来都两百多岁了,对此本就不屑,应下,“你既有情有义,我们自是不会为难一个女人。”
顾北遥放了心,沉声道:“快走!”说着将缰绳递给施晓然,从马上跳下,深深看了她一眼,扬起马鞭,朝马臀一抽。
马儿载着她走远,施晓然拉紧缰绳,扭着头看着他,眸似深潭之水,直至奔出百丈以外,停在几棵树旁。她的心捏得紧紧,似置于断崖风口,随时都可能摔落崖下,上次顾北遥也没捞到便宜,一身伤痕,如今他腿脚不便,定是生死相搏!
寒风摇撼树枝,草叶飞扬。顾北遥猎猎黑袍翻飞,有黑云压城之势;对面四人精神抖擞,骄阳相形见绌。除却风声呜咽,流云飞卷,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个动作,寂静之中杀气凝聚,漩涡般上升。
剑出鞘,似琴弦戛然而断,剑鞘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同时江东四剑举剑而至,似狂风过平湖,激起千层浪,迅速将顾北遥包围其中。
剑光如虹,顾北遥似一股飓风,席卷周围一切攻势,身前气流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牢牢守住他。
一动手,江东余下四剑便看出他一条腿动不了,身形较上次迟慢不少;只是这次六剑变成了四剑,其中一人还带伤,谁都大意不得。
今日交手,顾北遥明显感觉出来这四人的攻势过于凌厉,虽仍然保持距离,却不似上一次那般顾忌,招招致命,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每一个动作都含了恨意,不斩杀他誓不罢休。
剑长近三尺,江东四剑已明确这个完全是安全范围,刀剑若不是深深穿过他的身体,几乎不会引起剧毒上身。而且四人均抱了纵使身首异处,也要将他斩杀之心。
在北风的怒号和呼啸声中,剑剑相击变成一阵阵凄苦的声音,似狼嚎,似马嘶,又似人们在大难之中的呼救。
顾北遥气沉丹田,丝毫不乱。他无论使刀还是使剑,招式都不花哨,绝对的优势就是快,一动就是剑光粼粼如水,纵使敌手再多也不怕。只是,依仗一条腿,这速度大打折扣。
江东四剑配合得天衣无缝,你掩我上,你进我退,划伤一剑便撤开,几十招下来,顾北遥颓势渐现,身上已有两三处剑伤,却未能伤对手一下。
身上的伤口再度裂开,他毕竟重伤未愈,再如此打下去今日恐怕就要丧身此处。他从未战得如此辛苦,也从未碰到使剑如此刁钻怪异、迅捷刚猛的对手,不得不改变策略,利用自己最大的优势——身体的特殊性,忽闪忽躲,忽左忽右,冒着被刺杀的危险,也要欺近其中一人。
顾北遥身上的毒始终是对手的大忌,四人都知道一旦被他身上的毒沾染到,顷刻毙命,他这般不顾自身防守的欺近打乱了四人的配合。他看准一个机会,用剑一横,死死抵住一人的剑招,再顺势一进,直直逼近对手,该人方寸打乱,忙撤剑回退,顾北遥趁他这一招的混乱,剑如电光,直直挥向他的咽喉。
一人瞬间倒地 ,鲜血大片从咽喉处冒出,只是这一过程中顾北遥没有防守住其他人,身上又被刺伤。当真是杀敌一人,自身中两剑。他迅速回旋,剑舞得行云流水,纵使今日逃不掉,也要拉上两人做垫背。
天色哀哀,寒云低沉。又是二十招之后,又一人倒下,顾北遥背后,手臂,大腿合计被砍上十几刀,全身鲜血淋淋,动作愈发迟缓。剩下江东二人面色大恸,神情紧绷,十几年不出江湖,竟不知江湖出此人物,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剑客死于对手刀下,也算无憾。今日一战,至死方休。
远处的施晓然扣住缰绳十指发白,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僵硬。她看不清招式,可她看清了无数剑光在他身上划过,似乎听得见皮肉被划开撕裂的声音,刺啦啦让人忘记了呼吸。她看见倒下两人,顾北遥黑影闪动,速度却不及之前迅猛,而对手的攻势似乎愈发凌厉。
三人胶着,似雷霆震怒,激起海浪翻滚。待施晓然分得清三人的时候,她停止了呼吸,只见敌手一人倒下,空中一柄剑被击飞,划出刚毅的弧线直直插在远处的土地上。
那是顾北遥的剑,他两手空空,从空中跌下,双膝跪地,还未起身,只见剑光似绞龙追日,飒然没入自己的胸膛。
他仰起头,鲜血从口中冒出,流在地上将寒土染得斑斑点点。
对面之人一脸寒冰肃杀,手握剑柄,纵使他将剑插入他的胸膛,这一场厮杀也是失败。
剑深深插入,没过后背,顾北遥跪倒在地,脸上似带了笑,他缓缓抬起手,拂在剑上。突然用了劲,身体推进,剑没入更深,同时他一手搭上了握剑之人的右手。
握剑之人无言惨笑,他看到黑色毒气顺手而上,他猛然抽出剑,往后跌跌然两步,双眼望天,似是得到解脱,全身皮肤变色,他缓缓倒下。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长空无极,明月常在,而世间再无江东六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亲的评论,这些都是我继续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晋江抽得很销魂,我会尽量回复每一条评论,但有时抽得太厉害可能会延后回复。
感谢每一位留言的亲。
狼袭
“不”,施晓然失声惨呼,她的世界突然静止,胸口气血上涌,眼前阵阵发黑,从马上跌下,跌跌撞撞奔过来。
她跌倒在地,浑然不觉,爬起来继续奔跑,随着持剑之人拔出剑,那人缓缓倒下的同时,顾北遥英挺的身姿也缓缓瘫倒,瘫倒的身影似一把寒冰利剑刺在她心头,冻结了所有流动的血液。
施晓然一路奔跑,风刮在脸上如张牙舞爪的厉鬼,眼泪似飘飞的雪花,终是跌跪在他身前,扶起浑身是血的顾北遥,鲜血像泉水一样从胸口骇人的血洞往外汩汩冒出,她泪眼迷蒙,声音惊恐:“北遥……坚持……住,还有我……”
俏丽的面庞映入眼中,却是雾里看花模模糊糊,顾北遥很想抓住,黑暗似弥漫的烟雾,将他笼罩,终是眼帘微阖,跌入黑暗之中。
施晓然全身脱了力气,用手按住他胸上的伤口,却怎么也堵不住往外冒的鲜血。殷殷鲜红大片大片染开,像火焰一般要燃尽他最后的生命,她发出哑然的声音:“北遥,北遥……”
她连忙脱了衣服,刷刷将外衣撕成几块,慌乱之中将顾北遥衣服扒开,整把剑贯穿了他的身体,她抖着手将撕裂的布折叠两下,手上沾染的血将浅色衣布染上片片殷红,前后各垫上一块,又用长布条将身体裹上几层,试图为他止血。
她将他抱在胸口,两只手一前一后死死按住伤口,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眼泪如河流倾泻而下,全身似跌入冰窖,寒冷浸透,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从来没有这么无助,灵魂脱离躯体,凌迟亦不过如此。
有没有人赶来救救他?她在心底呼喊,为什么,为什么七阳宫的人还没有来?
她的呼唤声被吹散在北风中,和着眼泪和淋漓的鲜血,化作一片呜咽。
施晓然全身麻木,她哑着声呼唤他的名字,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如同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同时熄灭的,还会是自己活在这世间的希望。
远处的白马悠悠荡荡奔过来,在旁边偶尔发出一声嘶鸣,施晓然撑着手爬起来,从来都没有神仙,没有人会在千钧一发之际赶来,纵使悲伤逆流成河,也救不了他性命。她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坚强,坚强,再坚强。
她踉跄抓住缰绳,一把拿下马背上的包袱,跌坐在他身边,颤颤巍巍摊开包袱,对着一堆装药的瓷瓶,翻捡出一个黄色瓷瓶,倒出两粒,她的手似痉挛般抖不停,药丸差点掉落地上,颤颤巍巍放入他嘴中,她记得他说过这瓶是重伤时的口服药,很珍贵。随后她拿着金疮药,之前的布条全部被浸成红色,她拆了外面的布条,里面的不敢揭开,怕开始凝血的伤口再次大出血,只是从边上撒入药粉,又换了干净的布条包好。
近二十条新添的伤口狰狞着翻着血肉,深可见骨,施晓然的眼睛一直是模糊的,交错纵横的伤口在她眼中化作血红一片,手上抖个不停,摸索着将止血药粉散在他身上,慢慢包扎。她嘴唇嗫嚅,破碎的声音让人听不真切。
他是那样的顽强,他一定可以活下去。这是溺水的她仅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是黑暗中唯一的一丝曙光,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他,那她穿越时空是为了什么?他可以撑过去,可以撑过去……
她在心里念叨着,哆哆嗦嗦为他止血。
“嗷——呜——”,清亮的狼嚎划破长空。远处立刻传来阵阵回应,狼啸声此起彼伏。
声声狼啸如同雷霆,令她浑然一震,这里满地血腥,定会惹来野兽。她回头望向树林,却见树林乱动,隐现狼群晃动。
此地不宜久留,再呆下去恐怕会成野兽口中食,施晓然抹一把迷蒙的眼睛,将手上布条迅速打结,给他穿好外衣,裹好包袱扔在马背。回身将顾北遥扶起,两条胳膊放在自己肩上,她从前面紧紧拉住他的两只手,单膝跪地,咬牙发力,慢慢起身,将他从身后慢慢背起来,顾北遥高大的身体压在她上,双脚拖在地上。
施晓然挪行几步,来到马旁,将他倚在马侧放下,双手扶着他,将他双手放在马鞍。抱住他的跨部,奋力将他抬高,只是力气还是不够,无法将他半个身子放上马背。她一面撑着他,一面躬身来到他身下,半蹲身,用双肩顶起他的身体,不断往上送。随着他身体的上升,施晓然顶起他两条腿,总算让他俯在马鞍上。
顾北遥瘫瘫软软趴在马背上,这一番动作仍然没有醒转,施晓然机械地抓住马鞍,跨了好几次才爬上马,坐在他身后,她扶起他,尽量靠向自己。她偏着头,一手扶着他,一手拉紧缰绳,驱使马儿慢慢跑动起来。
跑远之后,她回头一望,果然树林中有狼跑出,像打了兴奋剂一般疯狂,迅速围住了之前战斗的地方。
顾北遥身形高大,在她前面,她看路牵缰绳都极为不便,是以速度不快。当然,她也不敢快跑,顾北遥毕竟受了重伤。
两三里之后,马儿在一条小溪边停下。她不能再走了,运动会加快血液流动,顾北遥伤口又开始流血,一摸又是满手鲜血,再这样下去,他定会血流光而死。
她先下马,扶着两手分别牵过他的手交叉放于胸前,半背半扶将他移下马,轻轻放在地上。之前包扎的布条又是血红一片,顾北遥气息奄奄。
施晓然抖做一团,她不断往好处想,他是那样强悍的一个人,绝对不会丢下自己;他的武功那样卓尔不群,不会就这样倒下。
她的世界已经是一片黑暗,但她心中还有执念,只要他还要一口气在,就不能放弃。柔弱的女人在危难面前的坚韧足以震天撼地,平时是一捧轻柔的水,一朵娇嫩的花,但当苦难来临之时,她们会化作一条百折不断的藤条,一块屹立不倒的大石。
她从溪中取了水,跪在他身边一点一点喂给他,顾北遥气若游丝的呼吸像一根丝线紧紧缠住她柔弱的心房,越勒越紧,嵌入肉中,一片窒息。但她不能倒下,拖着灌了铅的腿拿了布巾在水中浸湿,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灰尘和血迹。腊月的水冰凉刺骨,施晓然知道冷水可以止血,连忙找了一件厚实冬衣,用匕首划成几大块,浸透水后勉强拧干,脱了他的衣服将湿透的布巾搭在他身上。只要他还没有断气,她就不能放弃,如果失去了他,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日头偏西,四野幽静。
寂静中有危险在步步逼近,施晓然只觉背后凉飕飕,似乎已成为他人的目标,猛然回头一看,神经崩断了弦,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