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痕天闻言居然笑了,只是将枪口往前轻轻一抵:“走!”一旁的手下也会意,将荀彧一起押着往度假村入口处走。

僵局终止于他们经过被围困的其他闲杂人等身边时。

陈北尧忽的脚步一顿:“李诚带人来了!”他的声音急促响亮,只令张痕天不由自主抬头望度假村入口处望去。就在这一瞬间,蕈从人群中欺身而上,一枪抵住了张痕天的后脑。

如果陈北尧说的是其他话,以张痕天的老谋深算,大概不会轻易停住脚步。可陈北尧偏偏提到李诚,张痕天听到这个名字就恨意横生,会分神完全是条件反射。

蕈自然早不动声色的从其他人手中夺了枪。看准时机就下手。他还穿着侍者的衣服,脸上也贴了胡子,伪装后的容颜甚至还有点猥琐。可他此刻长身而立在张痕天身后,只令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命换一命。”蕈言简意赅。话音刚落,他抬手捂住自己左侧腹部。众人目光全都随着他手势望过去,却见雪白的衬衣上,缓缓渗出鲜血。众人不知道,蕈自己心里清楚,这是刚才夺枪时被张痕天的一名手下划了一刀。

此刻的情景有点诡异了。

陈北尧被张痕天用枪指着,张痕天被蕈指着。蕈看似是最占优势的人,可他腹部大滴大滴鲜血在滴落,只要拖得一段,必定失血而死。

张痕天已从对面的手下眼神中看出端倪,不转身反而笑道:“是东南亚的蕈吧?放下枪,陈北尧给你什么好处,我给你十倍。”

蕈脸色有点苍白的笑笑:“好啊,先放下枪。”

张痕天纹丝不动,语气高傲:“你执意救他,你也要死。难道君穆凌愿意为个陈北尧得罪我?”

蕈闻言,枪口居然真的离开张痕天的后脑。他用漆黑枪身拍了拍张痕天的脸颊,带着几分轻蔑道:“你这个老流氓。你以为你背地干了什么,将军不清楚?将军说,台湾是乱,人心不齐。但也不至于被人拿着当枪使。将军最恨恐怖主义,影响社会稳定。不管将来哪个政党执掌台湾,将军不希望他们跟东突分子有瓜葛。”

蕈说这些话期间,一共开了两枪,然后枪口又回到张痕天的后脑。

第一枪是说到“将军不清楚”时,他背后竟像是长了眼睛,忽的转身,将某个胆大的、没听过他名头的、企图开枪偷袭他的保镖一枪射倒;

第二枪是说到“恐怖主义”时,他一枪射中张痕天持枪的手腕。距离这样近,细小的子弹精准打击在张痕天手腕正中,投射而出,弹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轻微的声响。在他开第一枪后,人群已发出一片惊呼,原本被张痕天的手下们制服的众人,隐有乱响。等他射出第二枪时,陈北尧第一个做出回应——他竟然在张痕天这种亡命徒的挟持下,不要命的转身。他见机极快,抓起张痕天完好的手腕,重重一扭!同时一脚狠狠踢向他的膝盖。张痕天身手本来就一般,而且已经不年轻。这一连串的重击,只令他闷哼数声,已被陈北尧反剪双手、被蕈的枪指着头。

“多谢!”陈北尧淡淡对蕈道。侧身从张痕天已经废掉的右手取了枪,同样指着他。蕈这才手枪,缓缓退了几步。鲜血已经在他站立的地方形成一个小血泊。他从边上抓起一张椅子,重重一坐,再不管其他人,开始自己给自己包扎。

局面瞬间逆转,众人都看得惊心动魄。此时张痕天数名手下齐声叫喊:“放了老板!”而陈北尧那些被围困的手下,也想要挣扎。只是张痕天的手下也非泛泛之辈。刚有两人企图徒手夺枪,就被察觉。很快又有几人饮弹倒下。一时双方僵持,又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张痕天微喘着气,缓缓转身,脸正对着张痕天的枪口。他似乎毫不惊慌,笑道:“可以,一命换一命。”

陈北尧神色微变。

只听张痕天继续道:“慕善在我手里。拿我的命换她的命。噢,不对,还有孩子。你赚了。”

陈北尧神色微变。

这时,山谷间由远逼近的警铃声,渐渐清晰。这表示一定有大批警察得到消息赶来了。在场有人心中欢喜有人忧,几位大佬却是不动声色。

又过了一会儿,入谷处想起密集的脚步声,远远望去,只见上百名警察持枪沉默在外围展开包围圈。一位身材壮硕的警装男人拿着喇叭,声音洪亮传来:“张痕天!放了市长和其他人!”

张痕天根本不理他们的合围,神色很倨傲的对陈北尧道:“让我带荀市长走,否则我杀了慕善。”

陈北尧沉着脸,枪口一直稳稳逼近张痕天。荀彧却在这时冷冷道:“小陈,抓他。不用管其他。”

正在这时,外围警方又喊话了:“张痕天,你的老婆孩子都来了,她有话对你说。”

张痕天浑身一震,这才转头望去。陈北尧等人也侧目,却都是一愣。只见人群前方,几名警察近身保护中,站着三个人。

一位美艳的少妇,怀中抱着个婴儿,当众人望过去时,那婴儿像是能感受到局势的紧绷,忽然开始大声啼哭——正是白安安!此时张痕天看到她,简直急怒攻心——他早已命令人送她出国,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在南美洲,怎么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还是他低估了白安安。生了孩子之后,白安安虽然对他仍有抗拒,但偶尔也会表现出挣扎,对他大有情义。这几天警方盯得紧、兵工厂出事,他看似不动声色,实际上筹谋在度假村制造一起能够震惊中外的恐怖事件,将堂堂荀家的幼子绑架,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以为白安安并未察觉,谁知白安安这些天已经与李诚取得联系,所以在他前往度假村时,李诚带人接应,她伺机脱身。

此时张痕天看到她,有片刻的心神大乱。可片刻后立刻平静下来,神色愈发冷漠。

刚刚赶来的另一个人自然是慕善了。周亚泽死在她怀里,对她震动极大。此刻望见陈北尧用枪指着张痕天,她松了口气。她在心中头一回盼望一个人死,那就是张痕天。只是看到陈北尧长身而立,带着几分孤傲的意味,她心里有些痛,不忍心将周亚泽的死讯相告。她又看到那几人背后,丁珩跟几个人沉默的站着。她关心则乱,一时竟无法判断这丁珩,此刻到底站在谁那边?周亚泽的死,如今陈北尧荀彧被挟持,到底是张痕天的算无遗漏,还是丁珩暗中搞鬼?她心乱如麻。

站着的第三个人,自然是李诚了。他的手轻轻在后方虚扶住白安安的腰,冷冷看着场中情形。然后示意警方的现场最高指挥给了自己一个麦克,却递给了白安安。

白安安神色一直很僵硬,缓缓道:“痕天,你投降吧。你的兵工厂已经被警察一锅端了,你跑不了。”

张痕天远远盯着她,目光阴冷,沉默不答。

白安安叹息一声,这一声透过喇叭传来,十分清晰。只听得在场所有人心中一动,仿佛透过这一声叹息,能感受到这个女人的心灰意冷。

接下来的变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白安安拿到了一把枪。

其实不算拿到的,而是抢到的。她身手如电,从李诚腰间拔出枪。以李诚的机警敏捷,居然失察,下一秒,枪已在她手中。枪口对着一个人——

对着她自己。

“放了他们。不然我自杀。”白安安的语调很温柔,听起来好像在说情话。

张痕天眼睛瞪得通红,这时才扬声道:“白安安,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女人进监狱?”

白安安沉默的看他一会儿,忽的笑了:“好,那你走,记得走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她身旁的李诚神色猛然一变,抬手就想夺枪。

可是晚了!“砰!”一声清脆,白安安眼神有些呆滞的看着前方,又缓缓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嘴角露出温柔无比的笑意。她右侧额头一个小小的血洞,慢慢渗出血痕。她卒然倒地,李诚惊痛万分的抱住她的身躯。她倒在李诚怀里,双目平静,眼看活不了了。

一旁的慕善也是神色大变,眼看白安安怀里的孩子就要滑落,她一把接住。孩子的啼哭声愈发震耳欲聋,只听得人心惶惶,黯然难过。

眼见白安安嘴角的笑容,慕善原本极为震撼怜惜。忽的了悟——她自杀,到底是对张痕天失望,还是为了救张痕天!有她和孩子在,张痕天只怕狠不下心走!她现在死了,警方绝不会为难婴儿。张痕天再无后顾之忧了!

慕善能想到,其他人当然也能想到。然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张痕天呆呆的望着李诚怀里生死不明的白安安,瞬间暴怒了:“你骗我!警察不舍得死,你更是怕死怕得要命!白安安,别装了!带着孩子滚!我现在就走!”

说到这里,他猛的转身,怒视着荀彧:“杀了他!”他吼道。

用枪比着荀彧的手下,微微一迟疑。

就是这一迟疑,救了荀彧的命。这名手下的反应很正常,此刻张痕天急怒之下想要玉石俱焚,可杀了荀彧,在场所有同党都走不了。这等于让这名手下去送死。虽然他忠于张痕天,但转眼之间让他开枪杀市长,让他断了自己生路,他当然会迟疑。

就在这一瞬间,“砰!砰!”两声枪响,重叠得几乎毫无间隙。

第一个中枪的是刚才那名手下。子弹从他背心射出,正中他的心脏。他脸色大变,手枪脱手,他抬手捂住胸口,有些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怀中血洞,踉跄着往后几步,撞上另外一人,然后忽然扑倒在地。

第二个中枪的人,是张痕天。陈北尧再无迟疑,刚刚他下令杀荀彧,陈北尧铤而走险,再无迟疑,一枪射中他的后脑。子弹从他右侧脑门透射而出。他脸上惊怒的表情像是瞬间僵住,整个人一动不动。

局面瞬间扭转了。

挟持着这几位大佬的其余几个人,眼见张痕天卒然到底,哪里还有抵抗意志,纷纷丢了枪,举起双手蹲在地上。陈北尧长吐了口气,抬眸望去,只见丁珩拿着枪走过来,扶住荀市长:“市长,你没事吧!”刚才正是他在关键时刻背后开暗枪,救了荀彧的命。

警察们一拥而上,荀彧和其他官员被迎了出去。陈北尧等拿枪的人,全部被原地缴械扣押。慕善把白安安的孩子交给身旁人,快步就想向前冲,却被警察拦住。她朝李诚厉喝:“李诚!让我过去!”可白安安已死,李诚呆呆的抱着她,根本没听到慕善的话。

隔着百米的距离,陈北尧双手抱头蹲在地上,静静望着慕善。而慕善单手捂着自己肚子,泪水夺眶而出,却不能前进一步。


66、结局

春天到的时候,慕善已经大腹便便。

四月初的一天,她和叶微侬坐在家中楼下花园里晒太阳。因为这套房子陈北尧早已过户给她,所以警察数月前搜查一番后,重新恢复宁静。

与房产证同时被慕善发现的,还有一纸早已准备好的离婚证。不知陈北尧何时准备的这份离婚证,让慕善只在短暂的聆讯后,就被叶微侬接了出去。

只是时隔五个月,慕善连陈北尧一面都没见到。整个霖市已经翻了天,翻天之后却是久违的宁静。数个黑老大被连锅端起,违禁枪支被缴了成千上万。霖市,这个西南经济最发达、黑色势力最猖獗的城市,终于跟其他城市一样,暂时变得安全而平庸。

可陈北尧还没回来。

八九点钟的太阳,已经有了几分热意。慕善靠在躺椅上,身旁的叶微侬察言观色,笑道:“昨晚睡得挺好?”

慕善微笑点头:“他一晚上都没闹,就天亮时踢我几脚,还挺有劲的。”她的手抚摸着肚子。她当然已经有渠道得知,腹中是个男孩。

“是个听话的男孩子。”叶微侬笑道。

慕善不由得想起,这跟陈北尧的预期还有点偏差——还是在刚怀孕时,两人讨论过孩子的性别。陈北尧那时除了严谨的关注她的一切,对孩子的到来却很平静。又一次慕善问他想要男孩还是女孩。他淡道:“无所谓。”

慕善有些失望的神色落在他眼里,他就淡笑着吻了吻她的额头,亡羊补牢道:“女孩吧。”

“为什么?”她奇道。

陈北尧语气平静:“女孩会像你一样可爱。”

慕善那时候愣住了——这是她听到过的,有关孩子的性别,最甜蜜的情话。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些发酸。虽然不能见面,透过叶微侬和其他关系,她还是能隐约知道,陈北尧等人都被暂时收押在省公安总局。她动用了一大笔钱想要上下打点,却都被退了回来。这令她愈发不安。

她在网络、电视上看到过关于看守所的报道。虽然不至于偏激的认为里面暗无天日,但她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陈北尧穿着浅蓝色囚服、胡渣满面容颜憔悴,却温柔微笑的样子。叶微侬只说让她放心。可她怎么放心?

那天张痕天被击毙后发生的一切,可谓有惊无险。陈北尧本来并未抵抗,可在听到手下告知周亚泽已死的消息后,整个人都仿佛呆掉了。三名警察跟着他,却被他闪电般夺了枪,转身就朝地上已经重伤的张痕天补了一枪。

这个明显反抗的举动,引来数名警察更加猛烈的镇压。慕善最后看到他的场景,是他被警察制服压在地上,枪被取走。可他阴霾着脸,狠狠盯着地上的张痕天。慕善看到他的样子,心里难受极了——即使是陈北尧,也会为了兄弟有不冷静的时候。她毫不怀疑,只要他不死,一定会不惜倾家荡产不惜一切代价,弄死张痕天。

那天第二个□,是丁珩的死讯。慕善当时也被警察带走,并未亲眼见到。只听说关押丁珩的车走了没多久,就被人用炸药炸上了天。警方给的结论是张痕天的余党作祟——因为其他车辆,也不同程度遭到袭击,只是丁珩那辆恰好行至爆炸点——燃烧的汽车从桥上开进了江里,车子打捞出来,丁珩却已不知陈尸哪里。

慕善听到消息时,怔然掉了眼泪。她对叶微侬道:“丁珩明明已经决心坐牢了。他开枪救了荀市长,自己却死了。”

叶微侬却道:“慕善,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家老陈的确比其他黑老大干净很多。但是丁珩……他已经是西南最大的毒枭,你真的以为政府会放过他?”

慕善听得不寒而栗,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么周亚泽如果活着,是不是也一样?”

叶微侬点头:“周亚泽身上命案都有几十起,他跟丁珩,至少是无期。”

慕善听得难受。只是跟刚从巴拿马赶回来的Sweet去给周亚泽上坟时,望着墓碑上的年轻人一脸玩世不恭,仿若就在眼前。Sweet抱着周亚泽的墓碑,又哭又笑,她站在Sweet身后,想起周亚泽最后一吻,心痛如刀割。

往事已矣。如今,只剩下腹中孩子陪着她,等待着不知何时能够归来的陈北尧。

“中午想吃什么?”叶微侬站起来,微笑道。

慕善笑道:“让堂堂市长夫人每天给我下厨,我于心有愧。你随便做,我都吃。”她临近预产期,叶微侬竟然搬到她家里,与她同住。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起身进屋,叶微侬进了厨房,慕善在沙发坐下看书。过了一会儿,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却响了。她冲出来接起,神色立刻柔和起来。慕善听她说道:“……你回来了?不,我不回来。慕善快生了……好,晚上你来接我吃饭。”

看她神态甜蜜,慕善既替她高兴,又有些羡慕。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居然也响了。她黯然的想——只是她却接不到爱人的电话。

屏幕上显示陌生号码,她恹恹接起:“喂,您好。”

那头却是沉默。

慕善又问:“哪位?”

却只有平稳的呼吸声传来。慕善心中一动,看一眼厨房门口打电话的叶微侬,起身,走进了距离最远的书房。

“你不说话我挂了。”慕善听着那人均匀的呼吸声,竟然呼吸也随之加快。

这时,那人低声道:“慕善,是我。”

“啊——”慕善低声惊呼,有些激动,“你……”

那人笑道:“我没死。”

慕善心情激荡,忍不住也笑了:“那就好!”

两人都静了片刻,他才又问道:“生了吗?”

“没。预产期已经过了两天。”

“男孩女孩?”

“男孩。”

“嗯……还以为会是女孩,男孩也好。”

“……为什么?”

丁珩却在那头静了片刻,才答:“像你。”

慕善心里突的一下,有些难受了。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还会回来吗?”

丁珩却没说话,听筒中的声音有些改变,“呼呼呼”作响,却透着些空寂的意味。慕善听到丁珩温柔的说道:“慕善,每天我对着这片海,经常会想起你。”

“……嗯。”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

“……嗯。”

泪水模糊了慕善的双眼,她哽咽的声音,令丁珩呼吸一促,他的声音也干涸起来,缓缓道:“慕善,再见。”

慕善心里揪了一下:“你……”

丁珩仿佛查知她未出口的话,径自答道:“是的,慕善,我们不会再联络了。”

慕善有些难过。她知道,他打这个电话必然风险极大。而他诀别的不光是故人,还有感情。

“再见。”慕善柔声真诚的说,“丁珩,我祝你幸福。”

丁珩“嗯”了一声,却没挂断。

他沉默了很久,慕善耳畔只有他温柔的呼吸声。终于,他慢慢说道:“慕善,我爱你。”

他的声音竟然隐约有些哽咽。没等慕善有任何回应,或许他心里明白不会有回应。话音刚落,他就挂断了电话。

慕善捏着电话,怔怔站在窗前,只见淡黄的阳光下,满园新绿,娇嫩欲滴,空寂宁静。

就在这时,慕善腹部猛的抽痛。还没等她定神,紧接着又是一下。她觉得不对劲,连忙靠坐下来,盯着墙上的钟,默默记了一下时间。很快,在毫无规律时快时慢的宫缩阵痛后,快速的、逐渐加强的痛楚,朝她袭来。这痛来势汹汹,十分霸道。她连忙叫来叶微侬。叶微侬没生过孩子,见状当机立断,叫来司机,一起扶慕善下楼去医院。

慕善痛了有一个白天,骨缝才只开到七指。傍晚的时候,羊水终于破了。全市妇产科金牌专家不让她用力生,让她继续忍着憋着,叶微侬在旁给她加油打气。

慕善已经痛得脑袋糊涂了,只觉得一波波痛快要把自己整个身体都吞没。她一向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此时也忍不住呻/吟出声。迷迷糊糊间,终于听到医生笑道:“好了,开到九指了,我再帮帮你,可以用力了。”

慕善如释重负,闭着眼开始用劲。可她这些天一直为陈北尧的事四处奔波、担心受怕,身体早有些虚弱。此时痛了一天,再用力竟然感到十分虚弱。按医生的叮嘱,用了几次力,却只感觉到胎儿往下走了几次,总是生不出来,又缩回原处。

医生也不知是否故意吓她道:“你好好用力!不然胎儿卡在中间,时间久了可不行。”

慕善紧咬牙关,憋足了劲,开始继续用力。不过生孩子哪是一小会儿就能搞定的事,她满头大汗,整个人都要虚脱了,还是不行。好在医生还是肯定了她的进步,低头摸了摸,点头道:“加油!用力的方法对了。已经能看到胎儿头顶了。”

慕善口干舌燥,想要喝水补充体力,抬头却没看到叶微侬。她心中微觉诧异,可也顾不了太多,对旁边助产士道:“我渴了。”助产士点头,过了一会儿,端了杯冒着热气的水过来,上面插了支吸管。慕善抬头说:“谢谢!”正要伸头去喝,忽的只见斜里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助产士手中取走了水杯。

慕善完全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在产床边蹲下,吸管已送到自己唇边。她渴得急,一口咬住喝了,却听到那人笑道:“这么凶……看来还有力气。”

熟悉的嗓音,令她整个人触电般僵住。她一侧头,就看到陈北尧的脸,温柔含笑,隐有泪光。

“你……你!”慕善急了,一时竟忘了自己在生孩子,手撑着产床就要坐起来。旁边的医生助产士全呆了,连忙把她摁回去。

“善善,你受苦了。”他穿着件普通的白衬衣,脸削瘦了一圈,精神却很好。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其他的先别问,专心。”